夕阳斜斜地照在冷清的栈道上。时至初秋,路边高大的树木上已掺杂着微黄的枯叶。一阵风卷来,扬起土路上浮动的黄尘,挟着落下的几片黄叶,在夕阳的光辉中映成一阵黄色的薄幕。
虽然冷清,栈道上还是偶有车往马来,顶着尘沙,行色匆匆地奔忙着。夕阳已快落到山后,微扁的金轮早已失去午时那强悍霸道的炙烈灼热,只发着微红的金桔色光芒懒洋洋地挂在天际。行人们擦去额上的汗水,带着一身的疲惫和辛苦的收获赶着回家,只希望可以在家里痛痛快快地洗去满身的风尘,再喝上一口热腾腾的汤面,搂着老婆孩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栈道的尽头,浮动的黄沙中渐渐出现了两骑黑影,偶有好奇的行者多瞄上几眼,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与匆匆行进的路人不同,青骢色的高大骏马上,驮着两个人,慢慢地悠然地行来,青骢马的身后还跟着另一匹空驮的高大白马。
明明有两匹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神骏异常的好马,为什么偏偏还要两个人挤在一匹马上呢?看到的人不免摇摇头。那两人也不管旁人的目光,驰缰缓行,时而交耳窃窃,形态亲昵地低声交谈,不时有浅笑低吟随着风尘飘到路人的耳中。
蹄声清脆,缓缓地在栈道上行进,再行不远,仙鹤镇就快要到了。
★☆☆
天色渐渐黯淡,小镇的街道上稀稀落落地挑出了各色的灯笼。才过挑灯的时节,镇上最大的酒楼里已经坐了七八成的客人。门口招客的伙计殷勤地招呼着路过的行人。贩夫走卒或是商贾旅客三三两两地坐在桌旁,或推杯换盏,或大声呼喝,或沉默不语,整座酒楼里弥漫着温暖的菜香与浓烈的酒味。
「两位!里面儿请!」门口伙计响亮地传着话儿,「高马两匹,后面喂上好草料吶!」
原本进来什么人不会有谁感兴趣,但奇怪的是,彷佛受到了什么吸引,低头吃着酒菜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门口。
黑色的披风把两人的身躯围了个严实,罩在头上的披风让人看不清颜面。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两人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压迫感,彷佛这世间,就只这二人的存在了。
「二位客官,一路劳累了,不知您二位想用点什么?」或许是觉察到来人的不寻常,立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的年长掌柜亲自出来迎接。
「找张干净的桌子,捡最好的酒菜先上,我们乏了,快些儿。」高个子的黑衣客出声,声音浑厚清亮,让人心头一震。
「是、是!」掌柜把二人领到空桌前,挥手叫来跑堂的伙计,低声地交待着。
「坐吧!」二人对视一眼,将罩着头和身体的披风除下,抖抖上面的尘土放在了身边的凳子上。
「啊……」几乎是同时,酒楼里的酒客们齐齐发出了一声低呼,甚至有人揉着眼睛,直直地向这边看来。
黑色的披风下是泛着天青色的锦服,非丝非麻,映着烛光发出隐隐的光芒。高个儿的客人衣服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白云波浪,个儿较矮的客人衣服上则是素雅的水墨竹画。虽然不见身上有佩带什么出奇的金器玉饰,但只这身衣服就不是寻常人家所能见到更别说穿戴得起的。
好象身上也没带着什么包裹之类的,只解下随身的佩剑搁在桌上,高个儿客人拉着矮个儿的就坐了下来。明明只是一个小镇上的酒楼,这两人却好象坐在皇帝的金銮殿里,那份天生的贵气与威仪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羡慕到了极致。想也没有想到过的出色容貌让人难以置信竟会出现在这么个寻常小镇之上,淳朴的人们不觉心中有了与神只共处一室的激动与疑惑。
似乎已经习惯被人这么凝视,矮些儿的客人悠悠然拿起桌上的筷子,从怀里摸出块丝巾细细地擦拭起来,而高个儿的客人显然有些不耐烦,蹙起眉头向四周打量。
「旭,别摆出那么吓人的表情来。」矮个儿的客人把手中的筷子递了过去,樱色的双唇浮起一丝微笑。叮叮当当,不知有几人手中的筷子落到了桌上地下。「这里不是京城。」
「我知道。」看着矮个儿客人的微笑,蹙着眉的高个儿客人的眼神也不免柔和了许多,「可能是有些儿乏了,本来习以为常的事情今天竟会有些个烦躁呢。流樱,你累不累?」口中说着,接过筷子的手就势搭在了对方的手上,细细地摩娑着。
如此亲昵的模样让所有的人暗吸了口凉气,但很快地释然。虽然都是男装打扮,不过有如此长相的人,如果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丽也未必不可能。或许这二人本就是夫妻,只是为了出门方便才乔装的吧。
看样子,年纪不是很大却也不再年轻,只瞧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切外物都不入眼的神情,怎么看都是一对恩爱至极的夫妻来的。眼波流转,便有无数的风情在眼底流过,不免有些心弛神飞的人眼光下流地往被称作流樱的人的胸前身下瞄了过去。哎,可惜啊可惜,神仙也似的样貌却是个「太平公主」。
留意到那些不太安份的视线,李朝旭老大不高兴起来,瞅了一眼站在一旁如木雕泥塑一般张大了嘴的掌柜,他一拍桌子低声吼着:「你看够了没有?快点上酒菜来!」
如被雷声震回了七魂六魄,掌柜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愧不已。「是是是,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擦着额头的汗水,掌柜要往后场走。
「请等一下!」流樱叫住了掌柜,柔声说,「麻烦你,帮我们准备一间干净的上房,今天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宿。」
柔和的声音如甘泉流入每个人的心肺,甜蜜而润泽,几乎没有人发现语音中夹杂着的微显生涩的异国口音。
看着流樱的双眸,掌柜的突然觉得自己好象是年轻了三十岁一般浑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客人,您放心,一定给您二位安排下本店最好的上房来。」
好好歇一歇,明天,就可以见到落伽山了!流樱与李朝旭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
「你确定不需要找个向导来吗?」手搭着凉棚,李朝旭坐在马上向一望无际青青郁郁的落伽山里望去。「原本以为只是一座山而已,没想到这落伽山如此之大,只怕绵延有百里了。」
「不用!」流樱笑了笑,抬头看着天上的阳光确定方向,催马向山里行进,「师父跟我说过,虽然这落伽山很大,他们住的地方又隐秘,但其实并不难找呢!」
李朝旭催马跟上。寂静的山林里,一阵阵凉爽的清风迎面扑来,杂花生树,虫鸣鸟啼,别有一番情味在其中。
「想不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竟会有如此清雅的所在。」一路行来,李朝旭一路慨叹。
「美景奇峰大多都在偏僻之处,你都以为只有京城才好吗?」流樱随手拿起挂在鞍边的水袋扔给李朝旭,「困在那个大笼子里有什么好的,以后能常常来这些地方走走才不枉此生呢。」
「这容易,等以后朕常常带你出来便是。」
「说得轻巧!」流樱轻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出宫来。朝中这么多事情,要不是这次你跟我偷溜出来,哪里还走得开。现下,宫里京里一定乱成一锅粥了吧!」想着那混乱的模样,流樱不觉笑出声来。
「唉……」李朝旭皱起眉头,「谁叫朝中连个可以帮朕的人都没有。崇恩年纪太小,现在把国事扔给他还不是时候。那个小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急什么!我又没叫你现在就退位!」流樱斜着眼睛看着李朝旭,「你现在退位,不是太过可惜了吗?那些大臣知道了,又该说我是红颜祸水,媚惑英主的妖女了。」
「谁敢乱说!」李朝旭清了清嗓子,「朕其实巴不得现在就能放下一切跟你浪迹天涯行走江湖呢!」
流樱只一味地笑,也不答话。
「好象是快到了呢!」轻声自语着,流樱着秀目,远远眺向落伽山中最显眼,最高耸的山峰。
「是这座峰吗?」李朝旭勒住马缰。
「应该是了。」流樱指了指不远处一汪深碧色的水潭。「咱们沿着潭水找它的源头。」
路越行越窄,马也不能骑了,二人索性下了马,将缰绳松开,任马儿自由行动,两个人手牵着手,向上游攀去。
不知走了多久,山路的尽头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面平滑如镜的山壁来。仰头望去,高逾千仞,便是飞鸟只怕也难以逾越。山壁上爬满青藤杂草,别说人迹,就连兽踪也难以看到。
李朝旭满腹疑惑看了看流樱。流樱面上露出笑容来,沿着水迹,一路摸到壁前,见到一处藤葛特别茂盛之处,流樱举手把藤蔓扒开,黝黝然竟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小洞来。流樱一声欢呼,拉着李朝旭就钻了进去。
初时洞道窄小,两人还得弯着腰缓缓而行,渐渐地,洞道宽大起来,二人竟可以手牵着手并立而行,速度自然也快了很多。
虽然脚上流水潺潺,但这洞壁之上却触手干燥,起初一片漆黑,渐渐地洞壁之上也现出些许光亮来,仔细一看,那洞壁的石缝中不知长了什么东西,自身发出莹莹的白光,虽然光亮不强,但也能让人勉强看到洞道的模样。
二人摸索着前行,谁也没有说话。走了大约二三里的样子,前方一团强光扑入眼帘。出口到了,二人对视一眼,急急向出口奔去。
好不容易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二人眨动着酸胀的双眼放下遮光的手掌。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山谷。四面环着山,崖壁上错落有致地生长着各色不知名的树木和花草,看似杂乱,又隐隐蕴含着奇门五行之秘。
谷中有飞瀑,有流泉,有天生的石桥也有精巧的石阶。翩翩彩蝶在花丛中起舞翻飞,杂色的小鱼儿在溪中悠游嬉戏。阳光毫无遮拦地洒满山谷,映得花红草绿,五色斑斓,竟让人有了一种误入仙境的错觉。
流樱拉着李朝旭的手缓缓拾阶前行,蝶舞莺啼,流泉飞瀑,二人一路赏着美景一路找寻人迹。
风声忽然一变,二人抬头仰望,一张银色的丝网兜头罩了下来,生怕人不知似的,网的四周还系了无数银色的小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二人松开了手,一左一右如箭一般斜飞了出去,将将脱离银网的范围。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个身,几乎是同时,二人落在了地上。
「什么人?」李朝旭伸手按在了佩剑的剑柄上。
「咦,哇,好厉害!」清脆稚嫩的声音从四周响起,伴着零零散散的掌声,四个方位转出四个小姑娘来,一人手中牵着银网的一角。
四个小丫头分别穿著红、黄、青、紫的四色衣服,看起来也不过九岁十岁的样子,扎着两只羊角包,一脸的稚气,不过眉梢嘴角秀丽清雅,看起来都是美人胚子。
「功夫不错哦!喂,你们是哪儿来的?入谷做什么?」红衣女孩子高声地叫着,两手叉在腰间,小脸仰高高的。「咦?哇!他们长得好漂亮!」亮晶晶的眼睛立时放出光来,拉着黄衣女孩子指着流樱与李朝旭就叫了起来。
「笨红绫!」黄衣服的女孩子一掌把红绫的手拍落,「?不会用眼睛看看吗?我跟青罗紫绡都看出来了,就?还喳喳呼呼的。」
「看出什么了?」红绫呆呆地看着站在一边偷笑的青罗跟紫绡。「黄绢,?就喜欢卖关子!」
「笨红绫,?看那边那个人啊!」青罗指了指流樱,「他跟少主长得一模一样嘛!」
「咦?!」红绫歪着头看着流樱,「是哦!是很像呢!」
「他们能到这里,不是通过秘道就是翻过落日峰进来的,如果不是关系密切的人,谁会知道这里呢!」黄绢叹了一口气,「?说,跟少主长一样的人除了他娘亲还会有谁呢?」
「所以啊,这两个大大帅哥,一定就是少主的爹娘啰!」
「啪啪啪!」身后传来一阵掌声,伴着吱呀的声音,一位年轻妇人推着一辆造型精巧的木车走了过来。
「少主!」四个女孩儿一齐躬身。
「还是黄绢丫头聪明!」笑着说这话的,是坐在车上的一位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却有气无力地坐在木车上,好象行动十分不便。虽然年少而且面色苍白,但眉目绝美,跟流樱分明有着八九分的相似。
「崇歆!」流樱跟李朝旭两人同时惊叫出声,齐齐掠身奔到少年的身边。
「父皇,母妃!」李崇歆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你们来看我的吗?」
「你又瘦了……」摸着李崇歆的脸,流樱有些怅然。
「好很多了呢!」李崇歆笑,「去年被带到这儿的时候,儿臣可只剩半条命了。鹤师父说我中毒太深,虽然当时有您护着我的心脉,但是毒已经沁入经络,只能慢慢地拔除,您瞧,我现在能坐能动的,不是好多了?儿臣现在跟着鹤师父学吐纳功夫,听说用不了半年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了。您跟父皇用不着太过忧心。」
「是啊,七殿下身子恢复得很快,连鹤师父也不住地夸他,说他是难得的练武奇材呢。」推着木车的女子一双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原本平凡的五官一瞬间变得妩媚动人。
「韩颖?!」流樱和李朝旭一起叫出声来,「?……?不是应该在无影宫?」
「韩颖拜见皇上,拜见娘娘!」韩颖依旧笑得很甜,「臣妾前几个月从无影宫跑出来了,然后摸来摸去,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小摩诃勒,他把我带这儿来。这儿好啊,山青水秀,又有这些漂亮孩子,臣妾可是打算在这里养老呢!」
「我记得上次?捎信回来可是说要在无影宫里养老的。」流樱笑了起来,拉着韩颖的手轻轻拍了拍。韩颖脸上一红,悄悄把手抽了回来。
「谁叫有人迷上了我这位阿姨呢?巴巴地要娶她当老婆,结果她就这么被人家吓跑了。」李崇歆手支着下颔,凉凉地说。
「臭小子,又乱说话!」韩颖红着脸,作势在李崇歆头上敲了一记。
李朝旭悄悄牵起流樱的手,二人两两相望,心下不免释然。
「父皇,母妃,累了吧,先进屋咱们再聊好了。」含着笑看着眼前与自己最亲密的人,李崇歆挥手示意韩颖推他带路。
谷里的房屋都是草木搭建的,虽然样貌简朴,但十分洁净宽敞。带流樱二人进了自己的屋子,李崇歆让韩颖把自己抱上了床。床上立着一张藤枝编的桌子,色泽光亮,同色的藤椅只有两张,流樱让李朝旭坐了,自己却坐在崇歆的床上,拉着他的手左瞧右看。韩颖只在一边微笑着,招呼四个小丫头端茶端果子来。
「鹤师父呢?」拉着崇歆的手,流樱却是在问韩颖。「来了这些时候,为何没见到他?」
「他啊,一早就被主人拉走了!」嘴快的红绫一边放茶杯一边说。
「主人?」李朝旭看看韩颖。
「是秀一的父亲。」流樱轻声在李朝旭耳边说道,李朝旭了然地点了点头。
「是啊。」韩颖笑着接过话来,「落日峰上近年出了些稀世的奇药,他老人家平常没事儿就喜欢摆弄草药,所以常跟长川前辈去峰顶的。听说那上面有千年一遇的什么蔓珠什么绛草的,可能这几天就要开花了,所以长川前辈一早就带他上峰顶去了,说是一定要看到花开。这样看来,他们最早也要到今天半夜才回得来呢。一会儿我让这几个小丫头帮你们收拾一间屋出来,你们难得能出来,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
流樱笑着点了点头:「是呢,无论如何,也要见着了鹤师父再走。」忽然感到衣袖被人扯着,转头一看,李崇歆正目光切切地看着自己。「有什么事吗?」
「那个……宫里面,一切都还好吗?」李崇歆目光有些闪烁。
「还不是老样子。」李朝旭喝了一口茶,皱起了眉头,「崇恩还是成天嬉皮笑脸,不肯好好地学习政务,这样如何才能早日替朕分忧。还有你!居然不肯再做皇子,让朕费那么大功夫帮你造假墓,劳民伤财地大做法事。」
「才怪!」李崇歆做了个鬼脸,「咱们谁不知道,父皇您哪是要我们帮忙分忧,根本就是存了心想早点撂了摊子跟我母妃双宿双栖去。咱们又不是傻子,接了这个摊子,人生可就一点自由都没了。叫我做皇子,还不如当个平常人来得快活自在。」
「反正有四哥在那儿顶着,有我没我也没什么差别。槿妃下毒正好给我个借口呢,只可惜了三哥,他沈稳干练又纯孝……」说着说着,李崇歆沉默了,李朝旭目光也黯淡下来。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流樱拍了拍李崇歆的手背,「我也没什么奢望,无论你要做什么,只要觉得快乐就好,对不对,旭?」
李朝旭嘴角抽搐了几下,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谢谢母妃!」李崇歆甜笑着扑到流樱怀里蹭了蹭,「那……九九呢?」
「九九?」流樱挑起秀眉,「你说的是崇德吗?」
对啊对啊,李崇歆两眼放光直点头。
「说起崇德,」流樱沉吟了片刻,「那孩子真的很可怜。原是个可爱又纯真的孩子,现在见人都不说话,成天躲在屋子里,脸上一点表情也不见了。」
「是吗?」李崇歆听着脸上竟露出笑容来。
「前些时候,槿妃的弟弟,他的母舅来到我国,想把槿妃跟崇德接回西夷去。」
「什么?!」李崇歆一把抓紧流樱的手,神色十二分地紧张,「母妃,您没答应吧?九九没有走吧?」
「你急什么?」流樱又挑了挑眉,「不是我跟你父皇不答应,是崇德他自己死活不愿意,西夷国君拿他也没办法。」
崇歆抚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这就好,只要人在宫里,就不怕将来抓不到,总不成过几年还要大老远跑去西夷追他吧。崇歆开心地笑起来。
「……娘娘……」韩颖犹疑了一会儿,张嘴问他,「那,现在崇义怎么样了?」
流樱跟李朝旭对视了一眼,柔声说:「他很好,现在已经七岁了。」提起李崇义,流樱的脸上漾起宠溺的笑容来。「他啊,可顽皮了,虽然年纪还那么小,现在可已经是宫里有名的混世小魔王了,真不知这性格像谁。」
「那……他长得像谁?」韩颖再问,紧握的掌心里渗出又湿又冷的汗来。
「长相呀?」流樱想了再想,脸突然有点红,「不像朝旭也不像我,他笑起来的样子,倒是十足十地像极了?。」
是吗?虽然有些失落,不过韩颖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谢谢?……颖儿……」轻声地对韩颖说,不光是流樱,也有李朝旭。「我们欠?太多……」
「臣妾并没觉得啊。」韩颖的笑容比春风还要令人沉醉,「这样不是很好吗?大家都很幸福。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会觉得幸福。如果真觉得欠了我的,你们就过得更加幸福吧!」
★☆☆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月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于谷底。夜风里,淡淡的花香四处流荡,深深吸一口气,那花香似乎也渗入了人的五脏六腑。
幽谷的一角,有如天然屏风的山石之后,隐藏着一池清澈的小小圆池。对半剖开,中心挖空的圆木一截截接起来,把山上的清泉引入,而池外用青石堆成的水道又可以将溢出的泉水引流出去。这里,是极尽巧思的一个小小的浴汤。
「这里真是不错!」懒懒地转个身,掀起一串小小的波浪,李朝旭双手扒着池边的光滑石头,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光洁而弹性的皮肤下,强韧的肌肉线条分明,水珠顺着那肌理蜿蜒而下,映着皎洁的月光发出晶亮的光芒。略显纤细的指尖沿着水迹游走,长长的乌发铺满了清澈的水面,与李朝旭的头发纠缠在一起。
「这里是不错。」气息吐上温热的脖颈,流樱把光裸的身体贴在李朝旭的背上,手指在他的背部划着圈儿,「不过,我还是觉得『濯泠』好。」
李朝旭轻声地笑着,震动也随着传到流樱的身上。猛地一转身,流樱的身体已经落入他的怀中。
「那是自然,无论在哪里,也比不过那儿。」紧紧地把流樱搂在怀里,心里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甜蜜感,「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在那儿,第一次吻你也是在那儿呢。」
嗯……低声地应着,安静地伏在李朝旭的胸前,流樱的脸上浮现满足的微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光溜溜地站在水里……」
「那你满意吗?」轻轻地流樱的耳边吹了一口气,李朝旭笑出声来。
低笑了两声,流樱在水下的手悄悄地在李朝旭的腰际拧了一下。
明明池水很冷,两人却都感到有些儿热。流樱动了动,那坚硬而灼热的器物跃然贴在了自己的腹部。轻呼了一声,流樱的双眼与李朝旭不期而遇。
轻轻咬着流樱的耳垂,李朝旭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奇怪,明明跟你在一起已经十几年了,为什么每次抱着你的时候,朕总觉得自己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流樱抬起眼看着他,手指轻柔地抚着熟知的轮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肌肤,两颗心跳成了一处,怦,怦,怦,天地之间,深拥的两人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血脉中汩汩的血流。血液在皮肤下急速地流淌,尽管池水有些寒冷,两个人在一起却只觉得温暖。
温厚的手掌沿着纤美的背肌滑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水膜,触手是令人心醉的滑腻。水面泛起一阵涟漪,水波荡漾开去,悠悠地撞击着池壁而反弹回来。溢出的水从池沿漫出溅落在青石的水道上,发出清越的声音。
月光下,雪白的后背沾着水珠发出莹亮的光泽,乌黑的长发在水面浮动着彷佛有生命一般。紧紧扒着结实的肩膀,流樱轻蹙着双眉,细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了?痛吗?」轻轻点着爱人的双唇,熠熠的双眸满是怜惜。
「没……没事儿。」轻咬着双唇,流樱把头靠在李朝旭的颈窝里长出了一口气。「只是,有点怪怪的。」
李朝旭轻笑出声,手指下行钻入二人相连的部位:「是这里吗?」
流樱红了脸,伸手捶着李朝旭的胸口,却换来几声笑,厚实的胸膛随着笑声起伏着,让流樱的心跳漏了半拍。
水声渐响,随着渐渐大幅的动作,冰凉的池水和着进入的动作流入体内,不住地刺激着灼热的内壁。虽然有些难受,但那奇异的感觉一点点渗入到全身,让人心醉神弛。
水声沥沥,却再也遮不住渐起的喘息声。玉脂一样的肌肤映上了一层薄薄的美丽红晕,头晕目眩的快感让人几乎要陷入疯狂。
靠着光滑的池壁,李朝旭把流樱抱在怀里,借助水的浮力将他的身子举起,又重重地放下,探寻着最深的秘处。硬热的分身与湿热的黏膜做着最亲密的接触,不舍地分离再狂热的相会。那是可以将灵魂燃尽的激烈与热度,把热情蒸腾出汗水,与水气溶合在一处。不只是肉体,还有埋藏在最深处的灵魂,藉由着这激越的仪式,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流樱仰起头,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月光下,端整的面容浮动着迷乱的神情,空灵的双眸也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雾。
伏在李朝旭的身上,两人的喘息渐渐平稳下来。谁也不说话,静静听着耳边的心跳,心里觉得安稳平和又满足。身体的温度渐渐冷却,心头却依旧暖融融的。
「流樱……」李朝旭抚摸着流樱的长发,轻声地呼唤着。
「嗯?」懒懒地应着,流樱头枕着李朝旭的胸膛,手指在其上划着圈儿。
「等以后,朕退了位,咱们就找这么一处地方住吧。」
流樱闭上了眼睛:「不用了。」
咦?李朝旭挑起了眉。
「看你好象很喜欢这里啊。」
「旭……」流樱微叹了一声,抬起脸来看着他,「你还不明白吗?」
嘴角浮起魅惑的笑容,流樱在他的耳边轻声却清晰地说:「只要是有你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是最令人安心的所在。」
「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永远陪着你,除非你不想我陪!」流樱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
「流樱!朕怎么可能不想你陪。不只是今生,朕还要你的来世,三世……永永远远,陪在朕的身边吧。」
流樱笑着应了一声,重又伏在他的身上。
「旭,明天见了鹤师父,我们就回京吧。」
「我没忘记,你还是新唐的皇帝。如果你失踪太久,宫里一定会乱成一锅粥的吧。」说着,流樱笑出声来。
月光柔柔地与水色融为一体,在这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清夜。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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