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佣送了一把莲花到房里来,轻声细语地告诉扬天莲,皇莲邦于黎明时,搭船离开祭家海岛了。
扬天莲颔首,对着帘幕外的人影说她知道。仆佣把落地门打开,清晨新鲜的空气有海水的味道。
昨晚,她经历了最激情的一个蜜月夜。她和皇莲邦,像两只海豚一样,泡在海水里做爱一整晚。他们一裸泳就不想夜潜了,两人身体胶黏着,沈浮于宛如盛满月光的液态容器的夜晚海水中。
她从来不知道夜晚的海水有着不可思议的温暖,或许是她与他密不可分的关系,她没感到丝毫寒冷,忘了担心自己不会游泳,空气总是在他深吻她时,从他嘴里渡过来。
他说,还是一丝不挂最自然,他不夜潜了,更不会让她有机会穿上丑陋的潜水衣,遮盖美丽身躯。
「莲邦,我不会游泳……」高潮时,她告诉他。
他满足地一笑。「很好,以后也别学会--」
「很好,以后也别学会--」扬天莲在床上翻身,左侧卧,素手摸着丈夫睡过的位置,低声呢喃着。
「夫人,早餐准备好了,您要起床吗?」一个女佣走到右边床畔,将放有湿毛巾和早茶的托盘置于床畔桌,隔着帘幕请示扬天莲。
扬天莲回身,看着映在帘幕上的人影,温婉地答道:「谢谢妳。我待会儿就来。」
女佣微微躬身,无声地退出卧房。
扬天莲躺回枕头上,瞇起眼睛,手伸进被子底下,抚过自己柔腻细致的肌肤,右手停在左手婚戒。「很好,以后也别学会……」她抿动红唇,嗓音幽微,嘴角泛着淡淡的柔笑,睡了去。
最后一个激情蜜月夜,是通宵达旦的,他们回房休息不到一小时,她听见丈夫下床的声音。他进衣物间更衣,出来时,走回床畔,对着半睡半醒的她说:「梦里有我,亲爱的--」
她想问他是否梦里也有她。两个不相爱的人,也能夜夜出现在彼此的梦里吗?
亲爱的,你不该老是说暧昧的话……
亲爱的,恐怕我是病了吧,
我的潜意识接受了你的指令--
梦里竟有你。
扬天莲清醒过来,美眸望着若隐若现的帘幕随风拂动。床畔桌上怒放的莲花正对着她,她撩开帘幕,下床端起花瓶旁的茶杯。
仆佣为她准备的早茶已经冷了,掀起茶杯盖,依然闻得出人参香味。她没喝茶,将茶杯放回托盘里,取了毛巾轻拭脸庞,然后擦手。进浴室前,她披上放在床尾凳的晨衣,起居间的骨董立钟当当当地连续敲着。扬天莲旋足,朝双敞的门扉走过去,进入起居间。
钟声还在回响,长短针迭成一枝箭似的定在十二。
「妳睡了一整个上午--」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划破钟响。
扬天莲没有惊吓,像在配合钟声余音消逝一样,悠缓地转过身子。
皇廉兮坐在临窗的Thonet长椅,地毯上两颗金色抱枕分别被一只动物放肆的前腿压住。
「早餐我和圣徒帮妳解决了。」皇廉兮摸摸凸出两颗抱枕闾的长鼻子。
大狼圣徒懒洋洋地抬头,餍足地伸出舌头扫扫鼻端韧皮,即又埋回抱枕中打盹。
扬天莲走动几步,窈窕的身形停在斜对壁炉的紫檀木圆桌边,柔荑往结构优雅的欧式骨董单椅椅背上搁,美眸流转看了看桌面的空杯空盘。
「等会儿,有人会收。」皇廉兮站起身,面向窗,拉开遮阳帘,看着悬在墙裙的空中花圃。「天气很好,阳光明艳……」他说着,回身凝视扬天莲。
扬天莲点点头,走向圣徒,屈膝跪坐在地毯上,手指顺过牠颈背,说:「圣徒怎么会跟廉兮在一起?」圣徒是皇莲邦的宠物,不管到哪儿,皇莲邦总会带着牠,不过,除了他们的新婚夜那天,她今天才又见到圣徒。仔细想想,蜜月这一段期间,圣徒完全没出现在皇莲邦身边。
「莲邦忽略圣徒,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皇廉兮绕过椅座,蹲了下来,目光落在扬天莲身上。她的美丽显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许,皇莲邦已在挖掘她……
扬天莲抬眸,对上皇廉兮那双黑得透出蓝紫色光点的眸子,好一会儿,她低垂脸庞,柔声低语:「对不起,廉兮……上次跟你的约定--」
「妳早餐没吃,一定饿了。」皇廉兮打断她的嗓音,站起身,坐回Thonet长椅里。「我要他们别帮妳准备午餐--今天,妳跟我到码头酒馆吧,我等妳换衣服。」他表情温煦,但没有笑容。
扬天莲默默站起身,走进卧室。她知道,皇廉兮等了一个上午--
皇廉兮不像皇泰清。他从来不与人正面冲突,即便他跟皇泰清一样对她和皇莲邦的婚姻充满不认同,但他绝对不会把所有的关系搞僵。
扬天莲梳理好仪容,走到起居问时,皇廉兮依旧神态平和地坐在窗边等她。
阳光从窗缝漏进来,皇廉兮离开椅座。「妳好了?」他微微一笑,径自先往门口走。
「嗯。」扬天莲在他背后应了声。
他是看见了--看见了她穿着他送给她的及踝裙装,可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那种让人觉得没什么的微微一笑,他已不像第一次见她穿这衣服那样,把欣忭表现出来。
「廉兮……」她突然叫他。
皇廉兮停在门前,转头看她。
扬天莲顿了顿,欲言又止。
皇廉兮斜挑唇角,拍击手掌。「圣徒,该走了。」
圣徒双耳像雷达侦测器一样动了动,抬头张嘴吐舌,伸展后肢,摆动尾巴,跟上前。
皇廉兮打开门,看着扬天莲。「走吧。」
扬天莲垂眸,走了过去,穿越他为她开启的门。
皇廉兮跨出门外,没把门关上,和圣徒并行在她后方。
扬天莲回首看着他,在等他走到自己身旁。她想问他,为什么不关门,但是等他朝她接近时,她又没问,把问题往心里藏--她已经是皇莲邦的妻子,终究得回到这儿,等待自己的丈夫。
「莲邦当年从望月身边带走圣徒,因为望月抢走了多婕。」皇廉兮开口,眼神顺着长廊过道墙上的图,一幅一幅扫掠,声调轻松地说着。三千天,莲邦抢走了妳,轮到泰清把圣徒从莲邦身边带走--」他停下语气,转头盯着她,表情多了几分深沈感,嗓音也慎重地发出:「这事我也有份。」
扬天莲停了下来,愣在廊厅那面雕花精巧的墙镜前,镜中照映出女性柔美、茫然的侧脸。
皇廉兮的嗓音持续着。「泰清说要剥掉圣徒的皮,制成离婚协议书,等妳和莲邦签名--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扬天莲猛然回神,偏首望见镜里的他。「廉兮,你们不是这种人……」她的视线从镜子移开,找寻圣徒的身影。
圣徒就走在皇廉兮腿边,他停下,牠也跟着停下。
「圣徒很信任你们,牠不只是莲邦的宠物!」扬天莲急切地说着。
「妳不是说,我们不是『这种人』吗,妳是在担心圣徒--」还是莲邦呢?皇廉兮撇嘴,摊摊手,没把话说尽,带着圣徒往楼梯间走。
「莲邦养了圣徒好些年--」
「天莲,妳知道吗--」皇廉兮打断她柔腻的嗓音:心里了然,她是在担心皇莲邦。
他神情沈了沈,边走边说:「这幢滨海别墅是祭家长辈特地建给皇家使用的,正门庭院的阶梯花园有百层花坛,妳那天和莲邦走上来,应该像走红地毯一样,真可惜,我没看见--」
扬天莲和皇莲邦举行婚礼时,他正沈潜在无声的海底世界,被鲨鱼围绕,那天他才了解--鲨鱼一点也不危险。
「听说你出海去了,去了很远……」扬天莲皱凝秀眉。「是工作吗?」
皇廉兮瞅她一眼,没回答。如果离这座岛的海域不远,他一定会听到婚礼乐音萦天缭绕--
他潜了快二十年的水,常常遇见海滨婚礼,偶尔还会捡到漂流在海面的新娘捧花。他不想看扬天莲吟誓约,不愿当见证人,不希望捡她抛出的捧花,情愿潜入更远更深的海底,即便氧气用完也不浮出水面……如果他可以的话,他今天就不会来见她。他非但想见她,而且是在码头管理中心得知皇莲邦离岛后,马上赶来,他像个心里有鬼的毛头小子--
皇廉兮摇摇头,理理思绪,走下楼梯。
楼梯弯角延伸的楼中楼小厅,墙上挂了几幅印象派大师的真迹,画的是皇家某代长辈。窗边的白色平台钢琴和桃花心木写字柜,是从皇家运来的骨董,全有百年以上历史,含蓄内敛中见尊贵。
「这屋子全照莲邦的品味装潢,家具是传承的骨董,每一件都刻有皇氏家徽……」皇廉兮再次开口,说的全与这幢房子有关,像在简介皇家历史。
这世上的富翁豪门花钱买名家画作、买骨董精品,竭尽所能用金钱买体面、买气派;皇家不需要如此,这家族本身就是骨董,是一支深具传统、文化涵养久远的旧贵,尊傲气质与生俱来。
皇廉兮一掌搭在楼梯扶手鹅颈弯,立定高大昂挺的身影,阳光从大理石漏窗洒进来,正好打在他背上。一道拱门玻璃窗对着外头庭院的莲花池。他转过身,看着轻提裙襬、优雅下楼的扬天莲。
「莲邦要人将喷水池改成莲花池,每天清晨采几朵莲花摆进房里。我想,妳在这里应该可以过得不错。」说这些话时,他脸上有了笑容,但很短暂,表情倏然转变,正色道:「不过,如果哪一天,妳需要用到离婚协议书,我和泰清真的会杀了圣徒。」他只能这样对她告白--
在她成为他的长辈之后,他希望她能够幸福。
扬天莲险些被日照弄昏头,不是热,而是刺亮。
阳光打在洁白沙滩上造成的反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如果不是那滔滔浪声,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走在雪地。
从卧房露台连接沙滩的长梯下来,沿着贝壳沙滩往南走三百公尺,穿过棕榈林,就会看见菜园湾码头公园的沿岸步道。
这是第十三次,扬天莲循着一个礼拜前皇廉兮送她回别墅的路线,由别墅出发,准备到码头酒馆。
一路上,凉风吹得裙衫像轻雾一样服贴着她曼妙的曲线,贝壳沙跑进她的踝襻凉鞋,她走走停停,不时捡起黏在及膝裙襬上的白色花絮,回眸渐渐看不见斜地上的别墅。
接近码头公园时,有群小孩抬着风浪板从棕榈林冲出来,嘻嘻哈哈奔向大海,展开探险。
扬天莲停住脚步,美眸微瞇,望着色彩缤纷的帆像小旗子般,自由地朝远方摇曳。
一个戴着浮潜面罩的小男孩最先离开水中,快步跑上沙滩。他抓到一只章鱼,喊着说要趁鲜送到酒馆,请叔叔料理。
「阿姨,妳是酒馆叔叔的好朋友对不对?」小男孩跑到扬天莲面前,仰起晒红的脸庞,献宝地抓高章鱼,对她笑着。「妳可不可以帮我把章鱼送过去呢,阿姨……因为我还想抓其他的东西……」
「小番茄,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叫美女帮你拿那种东西!」一阵轻斥传来。
「啊!Mars姊姊来了,赶快逃!」小男孩叫了起来,拎着乱扭的章鱼,绕了一大圈,避开与那名正走下沙丘的女子正面相遇,溜进棕榈林里。
「小鬼头!跑那么快,真想请你吃拐子……」女子嘀咕着,左手摸摸上了石膏、固定在胸前的右手。
扬天莲看着女子走过来,也朝她走去。「妳好。」扬天莲先问候她。
女子穿着无肩带洋装,绝伦脸蛋稚气未脱,一双墨绿眼眸很引人注意。一个星期来,扬天莲每天在码头酒馆见到这名女子,皇廉兮叫她「Mars」,并简单告诉扬
天莲,Mars是来这儿养伤的。
「手伤好点了吗?」扬天莲盯着女子披肩飘散的长发。
「不知道,我又不是医师。」女子瞅扬天莲一眼,答腔不太友善。
扬天莲微笑,没说话。
女子觉得那样的笑颜流露太多包容,这使她别扭起来,彷佛自己是个闹脾气的小女孩。她皱皱眉心,眼神闪烁不定,咕哝道:「他们说要一个月才会好,我只在这儿住了十天。」她脱掉脚下的平底凉鞋,往海里走。
扬天莲旋身,跟着她。「我只比妳在这儿多住了一个月--」
「关我什么事!」女子转头低吼打断她。
扬天莲愣了下。
女子目光一闪,望见皇廉兮走出棕榈林,往海滩来。「真烦!我只是想泡泡脚而已……」语气先强后弱,她穿上凉鞋,不情愿地走向皇廉兮。
扬天莲也走过去。
皇廉兮看着两名女士走过来,停在原地等候。
「我只是想泡泡脚而已。」皇廉兮没开口,女子先出声。
「我知道。」皇廉兮笑着,神情非常温和,说:「我知道,妳会乖乖养伤,不惹麻烦,让泰清有机会骂我看顾不周。」
女子颦眉,知道他的笑脸,不像说辞那么一回事。她头一扭,倔强地回道:「我的事跟他无关!反正你们谁也不用理我,担心地就好了。」凤瞳瞪了扬天莲一眼,她不高兴地走入棕榈林。
「怎么回事?」扬天莲询问皇廉兮。
皇廉兮摇首。「没什么。大女孩闹情绪。」他轻描淡写,伸手接过她提着的帆布袋。「走吧,我又洗了一些照片要给妳看。」
扬天莲点点头,低垂美颜,往沙丘上走。
虽然,皇莲邦说过要派人接手她对皇廉兮摄影作品的撰稿工作,但这些日子来,皇莲邦并没有消息通知,也许只是说说罢了,何况皇廉兮从来不满意她以外的人,在他的作品辑里,增添文字。她一直很喜欢看皇廉兮拍摄的那些海底景致,也喜欢这份撰稿工作。
皇莲邦说过,她只须专心当他的妻子就行,不需要工作。但,如果不是这份工作,她其实没有理由到码头找皇廉兮--
「妳在想什么?」皇廉兮走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
扬天莲侧过脸庞,对上他的眼睛。
皇廉兮摸到她的婚戒,松开手,指指前方。「走错路了。」
扬天莲回眸,发现自己站在棕榈林里的铺木步道,与码头公园的岩岸步道反方向。
「对不起……」她开口,旋身,快步往正确的方向走。
皇廉兮目光沈凝,几大步就追上她。「妳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他问她。
扬天莲摇头,走出棕榈林,看到岩岸步道的阶梯。
步道上站着一个抽烟的男人。
扬天莲神情凛了凛。
大狼圣徒不知从哪儿窜出,踽踽踱步到她身边,舔她的小腿肚。
她垂眸,摸摸圣徒的头。
步道上的男人徐缓走下来,嗓音跟步调一样优雅沈慢地自喉咙发出:「他们说妳每天都到码头来--」
「天--」皇廉兮出棕榈林,赫然瞧见皇莲邦,随即沈定转口道:「长辈何时回来的?」
皇莲邦捻熄烟蒂,用纸做的便利烟灰扛包好,做个手势。圣徒马上走向他,叼着纸烟灰缸,找垃圾桶去。
皇莲邦站在扬天莲面前,伸手轻轻抚触她的脸庞。她没戴帽子,雪白的肌肤晒得有些发红。他脸庞俯近她,在她的唇上落一个吻,嘴贴着她的唇低语:「妳想我吗?」
扬天莲闭起双眸,没回话。他气息里的烟草味,淡淡地,不呛人,感觉却很强势。
「我会当妳是为了迎接我,才来码头--」
「我来找廉兮看照片。」她坦白地告诉他。
皇莲邦皱了一下眉。「妳应该撒点谎的。」他嗓音低哑,像在威胁,将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
皇廉兮经过他们夫妻身边,走上岩石阶梯,一面道:「长辈刚回来,不如到酒馆坐坐,用个餐,当作洗尘。」
「难得你有这个心,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谈。」皇莲邦一手揽在扬天莲腰侧,脸色严肃地沈了下来。
热闹的露天酒馆搭建在海面的浮坞上,用餐时,人特别多。
一艘原本要废弃的运输船,不久前被拖到浮坞酒馆旁,经人巧手改造成酒馆的一部分,雕刻磨光过的木制舷梯斜降在酒馆地板,几个小孩跑往那儿爬上爬下,玩海盗游戏。不喜欢露天座位、或怕吵的人,全登船,聚集于船室内,享受酒馆的美酒美食。
皇廉兮是酒馆的大老板之一,他上船找一处安静的位置,是驾驶室改成的包厢,弧形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那群玩海盗游戏的小孩已经追逐到甲板。皇廉兮开了一瓶农场酿的葡萄酒,吩咐厨房做几道菜上来。
等菜的期间,皇廉兮与皇莲邦夫妻隔着橡木桌相对而坐,谁也没出声。一开始,以为是要用完餐再谈,但菜肴久久不来,太过安静的气氛,反而产生了压迫感。
「长辈有什么事要谈?」皇廉兮打破沈默。
皇莲邦喝着酒,偏首看一眼扬天莲。她低垂着脸庞,静静地像桌上白瓷瓶中那朵粉莲花。
「这里怎么会有莲花?」皇莲邦放下酒杯,看着皇廉兮。
「特地插的。」皇廉兮迎视他的目光。
「是吗,」皇莲邦语气冷漠,大掌横向扬天莲,覆在她交迭于膝盖的柔荑上。
「我和天莲知道你有这份孝心。」
皇廉兮皱一下眉,拿起酒杯,喝口酒,道:「长辈到底要谈什么事?如果还不说,我下去催催荣--」
「关于你未来的作品,」皇莲邦打断皇廉兮的声音,平声平调地宣布:「我换了一个撰稿人--」
「什么意思?」皇廉兮插言,嗓音有些僵硬。「我为什么需要换撰稿人?」他看向扬天莲。
「天莲已经是我的妻子,不久的将来,她会生养孩子,没有多余的心力从事撰稿工作。」皇莲邦眸深黑沈定对着皇廉兮,缓慢的语调明显不容争辩。「我一次把话说清楚--你的作品会有其他人负责,对方可以写文,也是海洋生态专家,跟你一起潜入海底,没问题,比起不会游泳、写稿还得查阅圆鉴的天莲,专业人士写东西,可以更缩短出版前的作业时间,风格也一定更符合我们的出版诉求--」
「我不作业,『缩短时间』就没意义。我的东西,我最了解,天莲的文字很符合我要的风格。还有,长辈应该没忘了我就是专业人士吧。」皇廉兮失了当听众的耐心,反驳道。他的作品是浪漫科普,不需要太硬的报导文字。「如果不是天莲,我不会再交照片,我的作品不出版也无所谓。」
「廉兮……」扬天莲终于抬起脸庞。
「皇廉兮,固执对你不会有好处--」
「固执的人是长辈。」皇廉兮扯扯唇。在扬天莲进皇莲邦的公司前,他的作品文字部分,一直是皇莲邦口中的专业人士负责。至今,他仍有些遗憾扬天莲出现得太晚。
专业人士其实没什么不好,就一点坏处--他们写的东西往往只有同行看得懂,根本无法深入人心,更别提「科普」。他从事的是深海摄影,最大的诉求不是报导,而是在帮一般人开拓视野,他自己就是专业人士,他需要一个能平衡自己过厦专业观点的人,让那些不会游泳、怕水的人看了他的作品,能产生与海洋恋爱的感觉,而不是再找一个跟自己一样专业的人,搞学术报告。唯有让他们这个专业领域以外的人看懂他的作品、爱上他的作品,他才算是个成功的「科普人」,就是因为如此,他需要扬天莲。
「我们的出版诉求是『科普』--popular science,无须搞那么多专业人士,不是吗?长辈--」皇廉兮反问皇莲邦。
皇莲邦拿起酒杯,摇晃一下杯里的酒液,沈吟了一会儿,说:「好吧,你的作品不用再出版。」
「莲邦!」扬天莲抓住皇莲邦的手臂,低喊的声音,听得出来饱含抗议。
皇莲邦转头看她。「我离开海岛前,跟妳说过了--」
「但是我什么都没说!」扬天莲打断他,一双晶亮的眼眸瞅住他。「我想工作!」她话很少,语气倒是很强烈。
皇莲邦盯着她。「妳要工作?」他声调有些冷。
「我一样可以专心当你妻子。」扬天莲回道。当他的妻子跟工作应该是不冲突的,如果他认为哪里有问题--他们之间没有爱情的婚姻关系,才是真的矛盾与冲突。
皇廉兮突然起身。「我去催催菜。」淡淡丢下一句,他走出包厢门口,不在乎皇莲邦拿他这个「专业人士」开刀。
「你不想听她对莲邦说那些话吗?」右手打石膏的Mars推着餐车,不知站在包厢门外多久了。
皇廉兮蹙扭两道剑眉。「没有服务生吗?」
「我就是。」Mars回道,直接用餐车轻轻撞开虚掩的门,进入包厢里。
那对夫妻在交谈。
男的说:「我会给妳工作。」
女的还没开口。Mars迅速推着餐车,走到桌边。
「非塔乳酪沙拉、法式洋葱汤、醋酿番茄炸章鱼、奶油鲑鱼砖……」Mars用左手一个劲儿将菜肴端上桌,随意乱放,碰撞出声。
皇莲邦不悦地抬眸,想看看是哪个不懂礼貌的服务生。
Mars一对上他的眼睛,马上说:「可以让你妻子也来当服务生端菜啊--」
「荧惑?!」皇莲邦惊讶地喊道。
「我是啊。」Mars昂抬下巴,瞇眼睥睨皇莲邦。
皇莲邦皱一下眉,沈声问:「妳在这里做什么?」
「端菜。」她敷衍似的简短回答。
皇莲邦眉心皱折痕加深。「妳怎么会来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皇泰清,是他把我丢到这里来的。」Mars继续把餐车上的菜往桌面摆。
皇莲邦很快接手她端上来的菜肴,减轻她用一只手做事的负担,视线落在她右手厚重的石膏上,问:「妳右手怎么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断了。」她语调轻蔑,索性不端菜了。
皇莲邦又问:「怎么搞的--」
「你很啰唆耶,就跟你说断了、断了,骨折,骨头在肉里面断掉,喀啦一声断掉--」
「梁、荧、惑--」皇莲邦一字一顿打断她嚷嚷的嗓音。
「你少用这种语气威胁我,」她摇摇头,挑衅地道:「我又不是你妻子,你问那么多干么?」
「妳最好老实回答--」
「端菜端断的啦!」她喊道,拉着餐车往门口走。「你也可以让你妻子来端菜,等她手断了,就没法帮廉兮的作品撰稿了,不是吗……」她的嗓音随着门关上变小。
皇莲邦眉头紧锁,看向扬天莲。
扬天莲神情冷静,眼眸似乎没眨瞬过,一直盯着他,等他说话。
「妳刚刚听到了--我会给妳工作。」他重复Mars进来前说过的话。
扬天莲微微颔首,说:「谢谢--」
「妳会后悔这么急着谢我。」他嗓音刚冷,别开脸,拿刀叉切断主菜盘中烤得金黄的春鸡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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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动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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