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海 第四章

  最危急的亡命关头,他们所做的竟然不是尽速逃逸,而是探究起彼此擦枪走火的后劲,好奇于彼此暗藏的压抑。她给的吻,像扮家家酒,像小朋友跟人道别时的亲一个。但她并不是小朋友,性感小礼服底下玲珑浮凸的胴体证明着她的魅力,灼热的渴望也显示她有着超龄的需求,如狼似虎,却不得要领。
  他好歹也是一枚君子,但不是傻子。甜润丰美的香吻亲自送到他唇上,他理所当然地大口吻噬下去,健臂一收,将柔软的娇躯彻底卷入怀中。
  她吓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浓烈的吻,沉重地抹弄她的唇。问题是,这根本不是仅仅一个吻,他也不是仅仅吞没她的口舌,而是她整个人。唇中精细敏锐的感官之外,是他火一般的环拥,热切摩拿着任何一处他摸得到的地方。
  她的挣扎,只使得情势更加紧凑,单薄挑逗的小礼服几乎全面移位。不会吧?
  这里是户外庭院耶,再暗也是随时有人出没的场合。而且他们现在的重点、重点应该是… … 天旋地转。小人儿被吻到两眼星花乱转,虚软战栗。不是出于恐惧,而是被杨燃起了不知名的什么,她无法应付。
  晨晨,千万要小心。
  不要太过大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这些啰哩叭唆的忠言,不是只针对任务发出警告。她没有想到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人,才是真的对她虎视耽耽!这类危机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是特训期间花花公子般的法语老师,由原本对她的不屑一顾,逐渐转为惊艳,最后要不是她身旁有杨这一大座铜墙铁壁护着,她早就被吃掉了。
  杨也觉得她漂亮吗?喜欢她吗?
  晨晨,不要随便惹他。
  为什么?惹他会怎么样?
  他的吻太迷人,好像她是世界上最可口的极品,不断地深入吮尝,以各样惊人的方式品味她。她在他的唇舌深处听见自己的声音,分辨不出是什么意义。她在他粗糙的巨掌中感觉到自己的细腻,因他的抚摩而不自觉地起伏扭动,更加揉入他的胸怀中。
  杨!她的护花使者,她的骑士。她一直都在迷恋他,可是不敢泄漏,只能像个欠揍的死小孩,拚命惹他,引他注意,再假装这一切都是无心。特训初期,连高帝嬷嬷原本都打算放弃她这块朽木,简直不堪雕琢,再培训下去也只是在浪费心力,杨却一语定江山!
  我不彻退,要走你就走吧。
  那时不止高帝嬷嬷傻眼,她也僵呆了。一个多月的各项密集特训下来,状况惨不忍睹,连她都想放弃自己,彻底绝望,杨却不放弃她。
  何必呢?她和杨对她的预期落差太大,原本定好的基础体能训练,标准一再往下修正,修到只剩每日的慢跑、游泳,和骑脚踏车等阳春项目。他还得每天耐着性子为她全身僵硬的肌肉按摩保健,一代铁血教官沦为奴才兼保镖。她搞不懂像她这种废柴,何须动用到杨这种等级的顶尖好手,百般迁就地忍痛培训?
  可是他不放弃,一意孤行,贯彻到底。
  那她也不要放弃!高帝嬷嬷、法语老师,以及其它课程的指导员,都是受杨的气魄影响,勉强留下。持续了长达一年徒劳无功的训练,她才像是突然开窍,在接下来的六个月,以跳跃式的进展成长,一举扳回之前漫漫无尽的迟缓进度。摇身一变,亮丽登场。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就是捱过来了,豁然领悟到如何整合一切特训的关键,连高帝嬷嬷都为之惊叹:废柴总算觉醒为天才。可是杨却没怎么特别对她刮目相看,仍和以前一样不把她当回事。杨,看她!她变得好漂亮、好灵巧、好优雅、好伶俐,每项任务都能达到要求,甚至超越了大家的预期。
  看她、看她嘛。
  她拚命地力求表现、登峰造极。她所能切切瞩目到的,还是他的背影。
  此时此刻,她才在他蛮横的拥吻中,得到热烈响应。
  神魂颠倒。
  她知道,她应该要有所坚持、保持理性。她也知道,自己多少有些受到药力驱使,热情难耐。但这一刻,她全然失控,对他的蛮横占领毫无抵抗力,彻底降服。
  因为,他太明白女人,太懂得如何诱导她由迷惑进入痴狂。
  他们为什么现在才走到这一步?
  她听到了未曾听过的激切喘息声、呻吟声、吮噬声,她感受到了未曾经历过的肤触、炽烈体温、官能极致的纠葛。她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如此深邃的哆嗦,持续不辍地直达崩溃境界。
  她又哭又叫,毫无形象可言,他却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有些… … 满意?她无法确定。她只知道,自己的泣嚷哀求怪到了极点,因为她完全没有要他停手的意思。记忆变得支离破碎,但是非常清晰。她只记得他们一再地密切结合,这期间的四处奔波、紧急办理的手续、布局变动的联系-- … 她全都心不在焉,满脑子只想着杨,想到烈火焚身,几乎发疯。她想要他,好想好想要他。
  他了解,他也很认同她的渴望,在她懵懂幼嫩的阶段,灌输她离奇的肉体记忆与习惯。她对此还未建立任何分辨力,就百无禁忌地任他带领。
  漫长的十多个月特训期,所有的隐忍像是瞬间爆发。他要带她到另一个世界,走上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她茫然无知,紧黏着他、跟着他走。她被冲昏了头,陷溺在他的臂弯里,对他的情欲呢哝上了瘾,着迷于自己是他所娇宠所宝贝的幻影。
  杨说要尽速离开台湾,好,就一起走吧。杨说若不尽快出境,Eugene 那票比杀手更凶狠的律师,马上会替他扣个什么帽子,随即冻结资产、限制出境。她听不懂,但她不在乎,也不犹豫;她要跟杨同生共死。
  她从来没好好认识杨。原来他在特训教官的面目之外,是个极其野性的粗犷男人,同时又是个品味卓然的生活玩家。在新加坡暂留的这段期间,滨海饭店高层的豪华套房,俨如他的老窝,连饭店人员都与他熟头熟面的。
  金钱可以打造出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她迷惑着,而且几乎快被此说服了。饭店餐厅就是她的家居厨房,附设的精品名店就是她的衣帽间,五星级的泳池与健身设备就是她家后院。想逛街、想打打高尔夫球、想去赌场试试手气,跟饭店管家交代一声,司机与房车立即恭候,欣然任凭差遣。他让她享受物质上的奢靡,享受极致的性爱,享受一切可能的尊荣,每天过得像个君临天下的小公主。好快乐好快乐,而且她正身陷热恋中。
  杨觉得她漂亮吗?喜欢她吗?
  她最爱在他们激越纠缠之际,在浓烈的气息中、在急遽的节奏中、在沸腾的汗水与体热中,听到他的嘶吼、他的切齿狠信、他的下流酣叹、他的沉迷吮尝。她感到自己像个陷阱,而杨,深深沉沦在其中,无法自拔。
  好像… …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不是关于Eugene 的事。
  杨跟她说了,从今以后,她不必再听Eugene 的命令行事;她已经归杨所管。他接受了她的聘雇,保卫她远离Eugene 的网罗,她就不需要多管闲事,只要专心享受
  他的保护、专心偿还她应当支付他的高额聘雇费用。
  好像一场新游戏,真有趣。
  而且,她喜欢杨,她要跟他在一起。她也觉得男女之间的事好好玩,永远都有新发现。即使她缺乏经验,也体会得出杨在这方面是高明的玩家。他身经百战的过去,以后再计较,现在… … 及时行乐吧。杨常在她浑然忘我的巅峰时刻,感叹原本单纯的死小孩,如今成了魔怪娃娃。他明明很享受她的迅速沦落,却又有些不爽,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怕她出去招蜂引蝶吗?呵呵。
  啊,他确实是个嫉妒心很强的男人,跟他的需求一样旺盛。他每次在外面都一副道貌岸然的死德行,回到房里,一狠手甩上门,对她所做的却又是另一回事。他总是,非常地… …
  光用想的,她的身体就为之火热,鲜活地战栗期待起来,彷佛上了什么瘾。
  她还在摸索,还在持续成长,还在测试着跟杨互动的诀窍。杨愈来愈沉溺于跟她相处的时光,不仅要独霸她的胴体,也要侵略她的灵魂:她的眼中不可以有别人!她必须要单单属于他!
  真是可怕的男人。
  应该要多花点时间想想重要的事… …
  但他总是恶劣地以肉欲搅乱她的思绪,塞满她的心,无暇分神,只能畅快享乐,纵情狂浪。她从来不知道,爱情是如此美丽。她为之狂喜,为之放声哭喊,为之瞋啼,为之迸碎自己,如同灿烂烟火,炫丽绽放。她只不过暂时想不起来―
  「妳在这里做什么?!」蓦地,她整个人被这句话震住。她瞠目惊瞪,愣在原地,宛如梦游者在迷蒙的途中突然被惊醒,一时不知此处何处、此时何时、自己身在什么状况里。
  她错愕地兀自发怔,在模糊的意识中找寻出路。她终于想起来、这下才想起来,她一直试图记起却又一直被打散的重要疑虑。
  妳在这袒做什么?
  这句低斥,终于把她唤醒。
  剎那间,她环顾四周,自己正光鲜亮丽地坐在文华酒店高层的鸡尾酒酒吧,一个人悠哉享受眼前玖形落地大窗外的繁华夜景。与她对座的沙发内没有人,只堆满了一袋袋她采购的精品。
  纸醉金迷的优雅音乐,名家精心设计的灯光与情调,周遭偶尔向她飘来的品味瞩目。或是艳羡,或是觊觎她的性感娇媚,都交错成浮华世界的浮光掠影。
  她的身侧,矗立着和她同样诧异的一名男子。
  「OZ?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应该是我问妳的问题吧。」他口气不善,甚至有些谴责意味。「高帝为了妳的下落,搞得焦头烂额,无法跟Eugene 交代。结果妳是跑到新加坡来度假?」
  「不是,我… …」现在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妳整人也该有个限度吧。」所以他厌恶和外行人交手,老是搞不懂状况。
  「妳以为妳真是出身豪门、钱多到只能拿去当柴烧的大小姐?醒醒吧,死老百姓。要不是为了任务,妳现在应该在哪里?」
  她应该、应该是在… …
  「妳的任务呢?妳完成了吗?」
  似乎还没有,可是杨说… …
  「妳享受特训带给妳的好处,却把特训的目的丢到脑后?」真他妈的了不起,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中文没妳好,可能得请妳有空的时候教教我,职业道德这四个字该怎么写。」冷傲地摇完话,就掠过她的座位,往另桌时尚男女的小圈圈远去,彷佛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
  她傻眼目送,双掌撑在沙发扶手上,像要起身,又像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起身,不知道自己起身是想干什么,僵在那里。
  情势变化得太快,她反应不过来。这个时候,她才终于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在Eugene 的护卫范围之外,偷偷跑到阿努比士的夜店,看看能否额外探到其它信息与门路。没想到,她盯上人家时,对方早已先一步盯上她:她中计了。她被下了药,就算紧急吐出来,还是无力逃出这意外的陷阱。求援之际,杨来救她了,救这个已经触犯合约、得面对违约金挟制的笨小孩。她要杨救她脱离这一重又一重的陷阱;她不要被阿努比士吃掉,也不要被Eugene 的违约金束缚。所以,她聘雇杨。
  用什么来聘?
  妳负担不起。
  然后呢?然后她用什么来聘?
  她惊慌失措地带着大包小包东西,搭出租车赶回下榻的滨海饭店。居高临下的角间房,整片面海的玻璃墙,照照夜景就在她脚边闪烁,新加坡的地标鱼尾狮,杵在灿烂的海岸线旁。相较于明亮光华的都会,整片海洋是沉重的黑暗,静谧、无垠、散发强烈的压迫感。
  白天时分,这景象美得令人心醉,海天一色,映得满室湛蓝闪亮。但现在,深邃的黑暗只在玻璃上映出焦躁的身影,正急急拨打越洋电话。
  她尽可能地,略带保留地,将这一切都告诉高帝嬷嬷。他接到这通电话,叹了好深的一口气。是终于放下心、知道她的下落了,还是无奈于事情怎会走到这一步?「高帝嬷嬷?」说说话呀,为什么沉默那么久?
  「晨晨、晨晨。」
  他的怅然,加增了她的惶惑。高帝嬷嬷再怎么挫折或沮丧,都不曾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小小的灵魂,七上八下,坐立难安。但她必须要面对现实,必须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必须搞懂她应该要懂的职业道德。
  「高帝嬷嬷,我能说的都说了。请告诉我,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了?」
  电话那方又是好一阵子的无言以对,彷佛每个要说出口的字,都难以斟酌。
  「晨晨,妳以为妳能说的都说了,问题就出在,妳没说的部分。」
  什么没说的部分?打从她被骗往阿努比士夜店一连串的事,她全都交代清楚了。
  「我的意思是-… 」为难的沉默过后,是他尽可能谨慎的低语。「妳和杨在一起了,是不是?」
  她状似茫然,像是听不懂他所使用的语言。
  「好,我讲得更白一些。妳已经跟他有肉体上的关系了?」这下换她这方沉默,半晌不作声。「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失礼、很难堪,可是这就是妳目前最大的危险。」什么危险?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哪来的危险?就连杨给她的顶级信用卡,除非她拿去刷军舰坦克战斗机之类的,随她消费都没有刷爆的危险。
  「晨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妳说。」这完全超乎他的预料外。「我没有亲自处理过这种事,我只能说… … 妳要小心,杨在这方面是老手。」
  她知道啊,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妳有听懂我的意思吗?」噢,要命,为什么得由他来讲这种事?「晨晨,能够用来牵制人的工具有很多,有的是合约、有的是债务、有的是不可告人的小把柄,或者是酒精、毒品。而杨最擅长使用的武器之一,就是性。」
  喔。那… … 关她什么事?杨又不需要牵制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性,而是爱。
  「和他发生关系,确实会让妳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无法自拔。」当杨有心要猎取特定对象时,他就是有办法让猎物自己不想逃出去。「可是晨晨,那代价太高了。」
  他不希望这可爱的女孩也沦入前人的光景。
  「高帝嬷嬷,你不了解我们!」
  「我的确不了解。你们本来不是好好的吗?妳有妳未来的大好前程,他有他早就定好的行动规画。特训终于告一段落,大家可以各自尽情发展了,妳为什么半途丢下所有努力的目标,把自己跟杨绑在一起?」
  「因为我们彼此相爱!」他为什么就是不懂?
  高帝那方,是完全的寂静。
  「我们确实有各自的方向,特训结束,就各自往不同的任务发展。这些我都懂,但是我们相爱了,我们是一对!既然这样,我们当然要一起行动。我愿意放弃我自己的前程来配合他,我不在乎。这就是我们俩目前的状况!」
  远方的高帝,似乎在垂着头,皱着眉心紧捏鼻梁。
  「不,晨晨,这不是你们俩的状况,而是妳一个人的状况。」他苍老地哑道。
  什么意思?她充满敌意地沉默着、等待着。但说话,对高帝嬷嬷如同高难度的动作,踌躇,困扰,百般思索,反复挣扎。
  「晨晨,我真的不晓得… … 该怎么跟妳沟通。」她变了,怎会变得这么快、这么离谱?「妳认为你们彼此相爱、认为你们非得一起行动、认为妳是他不可或缺的伴侣,但这些只是妳单方面的认定。」
  这个两情相悦的梦,只有一个人在作。
  「我听到现在,都是妳的个人想法而已,好像杨和妳很恩爱、彼此分不开。可是我感觉到的,是『妳』 离不开他,他并没有离不开妳。」
  「他是离不开我!」她严严更正。
  「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忙。」
  「妳呢?」他不问杨在忙什么。
  「妳在忙什么?」
  忙着等他?忙着在等他的分分秒秒之际,用消费与休闲来打发时间?
  「你不了解!」高帝嬷嬷太过分了。
  「好,那我分享我了解的部分吧。」他竭力温柔,知道她此刻的坚决,十分脆弱。「杨的下一步动作是准备回他的老家,这是他在中长期任务结束后的习惯动作。他的下一个案子,目前确定是在约翰内斯堡。他的资源与即将配搭的小组,已经乔好了名单,只是时程还没排定。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部分了。」
  而她,对这一切,什么都不知道。
  「他现在之所以待在新加坡,一方面是处理他个人资产的转移;他已经取得新加坡居留权,就以新加坡作为他薪资和佣金所得的付款地。另一方面,就是和南非小组的部分成员,协调前置作业。他的方向一直都很清楚,稳定进行,没有改变过。晨晨妳呢?」
  她的方向 --… 就是杨。所有的指标都向着他,所有的行动都依循他,他就是她的目的地,没有其它的方向。「我和杨在一起不好吗… 」落寞的低语,字字无助。没有人看好他们、或祝福他们吗?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很棒的一件事吗?「晨晨,我当然希望妳幸福,有个美丽的恋情。只是妳现在被… … 冲昏了头,误以为自己是在谈恋爱。」
  「难道我现在不是?」她不悦,彷佛被否定了最神圣的什么。
  哎,面对她盲目的执迷不悟,他还能怎么说?真的是辞穷了。
  「好吧,我不再多说妳和杨的事。可是我希望妳记住,我是真的关心妳。虽然我可能是因为身为监督者,职责所在才关心,但这份关心仍是出于真心的。」
  她为难地抿吮双唇,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抗拒真心关爱她的人。
  「晨晨?」有听进他的话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这么恶劣。」她难过地嘀咕着,讨厌自己、不懂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一时找不到自己。「对不起- … 」
  「我知道。」他看过也经历过太多这类的感情折磨,明白深陷其中时的身不由己。「只不过,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杨和一起出任务的搭档有肉体关系,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他却没料到杨会对晨晨出手:她完全不对杨的胃口,不是杨惯常交往的类型。杨在打什么主意,他不晓得,但他无法放着晨晨不管,偏偏此时的她,听不进他的任何忠告。只好… … 「晨晨,妳就继续跟杨在一起吧,但是一定要杨让妳跟他回他的老家。」自己亲眼去观察。
  她怔怔眨巴湿濡的长睫。「他不是本来就会带我一起去吗?」
  不会。「他没有这个习惯。」
  杨的工作领域向来与私人领域切割,互不侵犯。在工作上交手的女人,就在工作中解决。至于家乡,另有一番感情世界。
  「杨对妳,是不太寻常。」不过高帝对此的理解,没有晨晨那么武断而浪漫。
  「所以妳干脆顺水推舟下去,搞不好他会破了自己的惯例,带妳一道回去。」
  「我要怎么做?」
  「让他!」暂时地,「放不开妳。」
  她不太明白高帝嬷嬷的用意,但她想跟杨同行,不要分离。任何可能性,她都愿意尝试、竭尽全力。
  高帝嬷嬷的提示很笼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再怎么追问,高帝嬷嬷也不响应,让她自己去摸索。这已无关理解能力的高低,而在于她想和杨在一起的执着强度有多强。她是个领悟力迟钝、却爆发力惊人的女孩。她的胆识,也是潜伏着的另一项未知数。她对杨的了解太少,少得可怜,少得毫无把握,她却豁出去地由这稀薄的把握制造自己的胜算。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变出什么花招,可是不用大脑想也知道,杨若是有一天要离开她,一定是因荡腻了、够了、烦了、倦了。既然如此,干脆由她出手,先发制人。
  杨最擅长使用的武器是什么,就由什么下手。
  特训期间,所有训练她观察力、判断力、执行力、肢体语言、心理战略、沟通技巧等的成果,全被她高度动用在这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她要杨带她一起走,她要杨放不开她。
  一如往常,他会在傍晚来电,跟她乔今晚要在哪间餐厅见。法式料理、日式料理、泰式美食、印度风味、意大利餐厅、广式饮茶、马来沙嘐… … 不止他们所住的饭店餐厅,她几乎把这一带的美食景点全吃遍,百吃不厌。
  「我今天不想出去吃。」她一反常态,不若平时接到他电话的雀跃。
  「那我晚饭后再回去。」
  「嗯,拜。」
  心机之战,随着突兀中断的通话展开。要对杨故作冷淡,多么难,她要耗尽力气地拚命压抑自己,不要总是那么欢欣甜蜜地腻着他,撒娇撒赖地黏个不停。高帝嬷嬷的话语,给了她莫大的警讯:杨的下一步是回老家去,并不会带她同行。她要跟杨在一起,她就是要!
  所有的焦躁,她全发泄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杨什么时候对她发出性感的赞叹、什么状况下会在她身上饥渴低吟、什么样的处境下会灼烈难耐。她的男女经验没他丰富,可是她的身体有记忆,对他的认识巨细靡遗。
  健身房内的型男熟女,不时瞟往她的身影,贪恋着、艳羡着、大胆地、垂涎着。她满腹慎怨地奔驰,是不悦,更是不安,也是不满。
  为什么不看好她和杨?
  他们彼此相爱,有什么不对?
  大汗淋漓,湿了她的柔细短发,浑身散发热气。娇喘不停,无袖的低胸小背心全被汗水浸透了。她随着手机简讯声停下脚步时,每条筋肉像要起火燃烧。
  她又渴又累,却不擦汗,也不喝水,径自挂在跑步机上休息,上气不接下气。
  冷静半晌,她才抬头张望。望的不是四周暗暗对她投以瞩目的热情,也不是正咧着迷人笑靥前来的俊美健身教练,而是手机。
  晶灿美丽的双瞳,专注紧盯手机实时传来的讯息― 她和饭店管家的交情,可不是玩假的。健身教练才正要俯身搭讪,亲切指导一番,她就闪身而去。令人错愕地,她不是往休息室的淋浴间去,而是往健身房的大门远去,直朝饭店电梯前行,回到她在高层的住处,无视周遭的眼光
  她眼中所见的,唯独一样。
  小手刷卡开敞房门时,那影像,就映在她眼眸中央。
  「回来了?」杨转向她醇吟,正在松开西装领口的手势却蓦然凝止。
  他直啾着她,她也直啾着他。
  这是她见过最迷人、最阳刚的粗犷男子,即使西装革履,也掩不掉他威猛的野性。这也使得他的温柔,格外具杀伤力。
  她强迫自己,百无聊赖地将眼光自他身上挪去,彷佛倦了。
  「妳就这样去健身房?」他轻问。
  「嗯,那里很热。」她步往客厅甬道前的冰箱,小手胡乱抹开额边扰人的湿发。「我跟他们反应过了,可是他们就是不肯再把冷气开强一点。」
  十分合理,可惜对他不具说服力。
  「不在那里先冲个凉再回来?」
  「我才懒得在那里跟人排队。」要洗澡,大可回她自己的房间洗。她仰头狂饮冰透的气泡水,不在乎几缕水花自唇边流泄,沿着秀丽的下颚滑向一片湿润的深邃乳沟。俊眼微瞇,有如识破了她的把戏,却不揭穿,兴味盎然。她力持镇定,尽量不被他锐利的视线掳获,不能败在这个关卡。可是她现在才暗暗战栗地领悟到,他的双眼,具有等同他双手的魔力。
  他冷冷盯着,她一身劲辣的装扮。运动小背心,小短裤,白袜与球鞋,完全是阳光女孩的模样,只不过,这些之内,少了她平日惯有的保守。充满弹性的贴身小背心,绷在热汗的娇躯上,勾勒出浑圆的丰满,巅峰傲然顶立的微妙曲线,尖挺清晰。短裤紧密包覆的俏臀,性感毕露,妖娆撩人,当事人却状若毫无所察地卖弄青春。
  这种程度的挑逗,他不为所动。他为之着迷、瞇眼凝娣的,是别的。
  巨掌寂然抚上微濡的纤嫩手臂时,她差点如遭电极地立即反应。呼吸,赶紧用深呼吸来遮掩!
  她长长一叹,顺势伸手捂往她手臂上的巨掌,淡淡推卸,有如疲于这样的互动,转身以脚踝褪去自己的鞋子,懒懒踱往浴室,沿路抛散身上的衣物。
  赤裸的胴体才正弯身放水,身后的魁梧人影就在浴池边缓缓拥住她。她强制自己淡漠以待,任由他倾头吮吻,游移抚揉。「我想先洗澡。」「洗澡前先来点别的。」
  「可是… … 」
  「不想?」他手上得到响应可不是这样。
  她在他巧妙的捻弄下,意识几乎涣散,勉强靠在他胸怀里,假装无奈。
  「好吧,随你了。但是快一点,我待会想出门。」
  她成功地使他停下了一切动作,松开柔腻的娇躯,环胸倚在镜台边,浅笑冷娣。她知道杨早察觉到她别有居心,从她一进门就陪着她玩游戏,等着她自己掀底脾的时机。
  她一副失风被捕的德行,困窘地撑肘坐在浴池边,与他袒里相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捉弄你,我只是… … 有点疑惑。」
  「嗯哼。」继续,他在听。
  「就是呃,」连她都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迷惘真的是在作假吗?还是这番作假反倒掏出了真心话?「我们这样,怪怪的。」
  「是吗?」
  「不是吗?每天吃喝玩乐,尽情享受人生。」虽然样样都很精采,但… …
  「所以?」
  「难道没有别的了吗?」
  「例如?」
  「好比说,我们常常嗯… … 在一起。」她实在不想把亲昵的关系讲得太露骨。「我发觉,其实我还满喜欢的。就是 … 那种事。」
  小手挥舞着,眼珠子也尴尬地调往别处,娇颜通红。
  「不过,好像,开始有点无聊了。」
  她诚恳地倾诉难以敌齿的困扰,像对医生无助地求援。
  「难道做爱就只有那样吗?」
  他森然啾着她,许久不说话,久到令她头皮发麻。杨的神情好怪,她是不是不小心踩到什么地雷?他会不会老羞成怒地揍她一顿,或是轰她这个女人出门?那她岂不是把事情愈弄愈糟?
  怎么办?要不要干脆道歉、换一个策略?她不要现在就被他撵出去,她要跟杨在一起!
  眼前无声欺近的巨大黑影,慑得她回神畏缩,手足无措。她道歉!她宁可道歉也!
  杨的反应,让她呆愕,不明所以。他气势逼人地杵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漠然垂睨,眼神诡异。
  「无聊吗,小女孩?那就来点不一样的吧。」
  她赫然警戒地抬望。他回给她的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以奇特的方式握着解下的领带,似乎那不再是条领带,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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