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的诱惑 第二章

  九年后。
  二○○二年深秋枫红时节,一场世纪婚宴中——
  “太好了,我接到新娘捧花了,真棒!”唐泽茵茵高兴得在人群中又叫又跳,晶莹剔透的小脸因兴奋而嫣红,没想到在众多未婚女子的争夺大战中,她竟拔得头筹。
  这是她第一次担任伴娘耶,就从好友兼新娘子的雪儿手中接到花束,这真是好运的象征啊!
  “真是恭喜你,你一定会成为下一个结婚的人。”众女人围过来恭喜她。
  “我又没对象。”茵茵故作优雅,巧笑倩兮,心下其实在想——若是真有男子不嫌弃她是狼人的话,她才可能嫁得出去。
  “伴郎桑杰斯啊,他又酷又帅,迷死人了。”她们说着,目光飘向一身黑西装,立在门口动也不动的男人。
  “他哪里帅?简直像门神似的。”茵茵可不敢领教,“你们不知道我初到的那天,竟然被他凶巴巴的恶魔样给吓得昏倒哩,比起我理想中的温柔情人,他还差得远咧!”
  茵茵的话一出口,众女人全拿她当怪物看,“怎么会呢?他是保全界的知名人士耶,名下除了保全业还有好几家银行,是最有身价的年轻富豪呢!”
  “对啊,对啊,我爸的公司保全也是他负责的。”
  “而他本人只专为司徒野效力,是司徒野的私人保镖呢!你们瞧他运动家的体格,若我有个老公像他这样,可以保护我,那该有多好。”
  众女人争相为桑杰斯护航,茵茵瞧她们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真感到不可思议。那个桑杰斯有什么好,她跟他一点也不对盘!
  她耸耸肩,不再发表和他相关的言论,捧着花束喜滋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一路上她感觉很多人都羡慕地看着她,她内心窃喜却也好紧张,但她提醒自己此刻她可是穿着伴娘礼服,代表着女方啊,她得表现得优雅些、含蓄些。她垂首敛眉,面带微笑,忽然——
  “哎呀!”她是撞到墙了吗?她揉着撞疼了的眉心,猛地抬起头,接触到一脸清冷、黑眸深不见底的魔鬼——伴郎桑杰斯!
  “你这女人走路不看路吗?”杰斯眯起眼,话中有几分烦躁,也许是今天现场来了太多女人,走到哪儿都听得到女人聒噪令他难耐,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得和这个一脸娇憨的小女人一起担任伴郎、伴娘,老实说他这辈子还没这么痛苦过。
  “你……这个……小小……男人,不……长……眼睛……吗?”茵茵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一见到他说话就结结巴巴,心跳频率失控,呼吸困难!
  小小男人?杰斯眯起眼,瞪得她几乎窒息,“你……你……给……我滚……远……一点,口吃女。”杰斯学她讲话结巴,大咧咧地损她。
  “你……你……可恶!”茵茵气得跺脚,恨死他野蛮的言行,还有那双可恶的眼睛及嘴巴。这梁子结定了,如果有一天她变成狼人,头一个咬的人就是他。
  “借……借……过。”杰斯佞笑,推开她,不再理她,径自走向正和人应酬的司徒野。
  “火……大……”茵茵扁嘴,快步走回主位,坐到新娘子的身边。
  “怎么了,我美丽的伴娘?”雪儿见好友气呼呼的,不禁问她。
  “都是那个杰斯!”咦?!茵茵自己都觉得奇怪,结巴竟然不见了!怎么会这样?
  “我总觉得杰斯和你挺登对的。”雪儿睁着闪闪动人的美眸说。
  “才怪!”茵茵嗤之以鼻,小心翼翼地把新娘捧花放在膝上,拿起宴席上的饮料喝,去去心头火。
  “你又没男朋友,他也没有女朋友,我和司徒野来凑合你们。”雪儿试探地说,“我都嫁人了,你也别小姑独处。”
  “噢不!谢了,我宁愿小姑独处,明天一早我就要搭机到非洲去了。”茵茵谢绝推销。
  “你不回日本去非洲做什么?”雪儿感到诧异。
  茵茵神秘地望了望四下,小声地附在雪儿耳朵上说:“我想去找我爸爸。我一定要亲眼看看爸爸是不是真的被狼同化了,这是我的终极秘密,千万别告诉我妈。”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到人生地不熟的非洲,万一遇到食人族……”雪儿觉得很不妥当。
  “嘘——小声点,食人族可能不吃狼人吧!”茵茵低声说。
  雪儿感到啼笑皆非,但她身为茵茵的好友,知道这是茵茵从小以来的心结,而且据茵茵自己说,她曾看过生父的照片,确实长得像狼人。
  “哎!”雪儿为好友感叹,但她心底打定主意,绝不放任她一人独行,放眼看去,也就只有杰斯有能力保护她了;今晚她就和司徒野商量,派杰斯暗中守护茵茵去一趟非洲。对,就这么办!
  “保重了,明年生个胖娃娃,我再来看你。”茵茵拥抱雪儿,一想到今后不能常常见到好友,心底真是很舍不得。
  “你也保重。”雪儿也很不舍,两人互道珍重再见,更希望茵茵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深夜书房中。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这么晚了司徒野竟没有享受洞房花烛夜,却传唤他来,杰斯觉得奇怪,而他一入书房发现新任嫂子雪儿也在。
  “杰斯,事情是这样的,雪儿的好友唐泽茵茵,明天要启程到非洲找她失散多年的父亲,雪儿和我希望你能一路保护唐泽小姐,直到她平安返回日本。”司徒野说明因由。
  杰斯怔了一怔,眉峰蹙紧了。
  “请你帮个忙。”雪儿也央求。
  杰斯黑眸沉下,浓眉纠结得更厉害。他当然想说“不”。可是当着大哥大嫂的面,实是难以说出口,正当他思忖着该如何回绝之际——
  茵茵正好整理完行李,离开房间想到客厅倒水喝,路经书房时发现书房门没关好,而且里头有人,她从虚掩的门缝探进去,呵!司徒野及雪儿都在,还有那个可恶的杰斯也在,他们这么晚了不睡难不成在开什么秘密会议吗?
  她细细的单凤眼弯成弦月状,一脸好奇地把耳朵贴向门缝,乐于暗中参与会议。
  “唐泽小姐何需我保护,她长得够安全。”杰斯说了个自认“合理”的理由拒绝。
  唐泽小姐……不就是她吗?!茵茵指着自己的鼻子,感到讶异,难不成她是他们讨论的主题?
  如果是的话,那这杰斯就不只是可恨而已,肯定眼睛也有毛病;她从小就被人们夸奖外在美加内在美还很卡哇伊(可爱),而他竟说她长得够安全?!她鼓起腮帮子,红唇嘟得老高,生气!
  “好歹来者是客,而且非洲那么远,万一她有个不测,对她的家人难以交代。”司徒野可以了解杰斯痛恨接近女色的缘由,但他深深觉得有必要请杰斯帮这个忙。
  “是她自己要去非洲的,又没人架着她去。”杰斯“更合理”地表态。
  茵茵涨红了脸,恼怒地瞪着杰斯,终于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拜托你杰斯,你不了解茵茵她虽然精通忍术,看来好像很坚强,其实她的心灵脆弱,时常感到很不安。”雪儿动之以情。
  “她有什么好不安的?”杰斯不以为然。
  “她……”雪儿正要晓以大义,没想到书房的门被“一阵风”吹开了,大伙儿诧异地往门口看去——
  茵茵顾不得此时自己穿着睡衣,匆匆走向雪儿,拉着她的手臂,脸红脖子粗地阻止她:“雪儿,别跟他说,去非洲……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说得好,省得我浪费时间。”杰斯冷冷地扫了茵茵一眼,唇线嘲讽地扬起。
  茵茵细致的单凤眼喷出火花,怒瞪着他,她很想反唇相讥,可是偏偏在他面前,不争气的舌头竟又开始打结:“我……才……不……稀罕……咧——”
  “是你自己说的。”杰斯乐得应和。
  “当……然。”茵茵别开脸。
  “不,不成啊!茵茵你别逞能,让杰斯陪着你,他是专业保镖。”雪儿不赞成。
  “我不需要保姆。”茵茵面对雪儿说,发现舌头又灵光了,还说得挺顺溜的,而且还顺利地嘲弄那讨厌的杰斯。太好了,她终于找到说话不打结的窍门——别看着他就成了。
  “你在侮辱我的专业?”杰斯俊脸紧绷,没想到这大舌头女孩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
  “谁知道你究竟专不专业啊?”茵茵回避他那双可恶的眼睛,又顺利地损到他了,她暗自窃喜。
  “我在保全界少说九年了,九年前你还在吃奶呢!”这话说得极轻、极冷、极讽刺。
  茵茵忍不住睨了杰斯一眼,当场被他嘲笑至极的眸光震伤,但对这种人她何需多愁善感呢?他有得是伤人的本事,她跟他客气什么?
  “原来你是个老头子,哈哈哈……”茵茵仰头大笑,看着天花板说,“非洲对一个老头而言真的是太远了,到时我还得照顾老头,多麻烦。”
  杰斯的双眸化成两团火焰,怒涛在胸口翻搅!如果她是想激怒他,那她是真的办到了,但他饶不了她,“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答应护送你去吗?”
  “老头子不但老,耳朵也不灵光了,我刚说过了,我才不稀罕!”茵茵才不把他看在眼底。
  杰斯瞪着大胆挑衅的茵茵,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令他全身血液开始逆行,“很好,我突然想改变主意,就亲自‘护送’你去一趟非洲。”
  “啊?!”茵茵没想到形势竟失控地大逆转,她的视线从天花板移向杰斯,他不怀好意的眸子、一副掌控局面的自信模样,令她倒抽了口气。
  “太好了,只要杰斯愿意就没问题。”司徒野乐见其成。
  “真谢谢你,杰斯。”雪儿松了口气地道谢。
  “我们先回房去吧,让他们讨论一下行程。”司徒野搂住雪儿的腰,相偕微笑地离去,去度他们的花好月圆之夜了。
  不!怎能就这么拍板定案、散会了呢?她这当事人根本没同意呢!茵茵惊慌失措地在心底哀叫。
  此刻书房只剩下她单独和杰斯在一起,她顿失依靠,整个人慌乱了起来,一颗心胡乱跳,舌头又紧张得猛打结:“你……为什么……突然……答应?”
  “士可杀不可辱,你不懂吗?”杰斯森冷的目光看得茵茵浑身打颤。
  “要……当……烈士……是……你的事,明天最好别跟来。”茵茵闭起眼睛,一口气说完,立刻掉头就走。
  “慢着。”杰斯低吼,但茵茵充耳不闻,硬是快步走,眼看着手就要触及门把了,她可以顺利逃生……
  “你给我站住!”杰斯箭步而来,魔掌一伸,抢先霸占了门把。
  “你……你……”茵茵屏住气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粗犷的体魄就像挡在她面前的一座山,且离她只有一指之遥,令她呼吸困难,感到空气愈渐稀薄。
  “你给我听清楚了,到了非洲一切得听我的。”杰斯沉声命令。
  “我……干吗……要……听你的?”茵茵反驳,却是火上加油。
  杰斯眼中焚烧着烈焰,失去耐性地狂吼:“只要你有任何意见,我立刻架着你回日本。”
  茵茵被他的怒吼吓得脑子昏眩,双腿发软,眼眶泛红,只想求救,“雪儿……救命……”
  “你这就给我坐到椅子上,我有话问你。”杰斯揪住她的衣襟命令。
  “去……你……的!”茵茵拍打他的大手,抗议他粗野的举动,泪水扑簌簌地滑下脸颊,心底很是受伤。
  杰斯愣住了,立刻放开她,看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良心顿时感到不安,他虽不喜欢女人,却不曾欺侮过女人,也没见过女人在他面前流泪,这下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哭什么?”他勉为其难地“慰问”她。
  “你走开,野蛮人。”茵茵痛恨他粗鲁又蛮横,泪滚滚直落。
  “别哭了。”杰斯焦躁地说,分贝只比低喃高了一丁点。
  “我要走了。”茵茵使劲地推开他,开门就要离去。
  “不准走。”杰斯大手一伸,硬生生地把门关上了,不小心夹住了她的衣角。
  茵茵正要上前和他理论,突然“嘶”的一声,她诧异往下看——天啊!她的睡衣裙摆竟裂开了一个大口,露出她白皙的腿,而部分碎裂的衣料还卡在门缝上……咬咬唇,她一脸火红,急急扯住破裂的大口,但春光已然外泄,落入杰斯的眼中。
  “我不是故意的。”杰斯尴尬地解释。
  “你是有意的。”茵茵朝他尖叫,一点也不结巴。
  “我道歉。”他喉头干涩地说。
  “道歉无效,我要你帮我缝补回去。”茵茵可不原谅他。
  “要我堂堂男子汉做女红,门儿都没有。”杰斯不接受这无理的要求。
  “你才不是什么男子汉!”茵茵得理不饶人。
  “你……”这乖戾的女人,一下让人手足无措,一下让人难以忍受,他真想一走了之,“我叫女仆帮你缝,这样总可以吧?”连自己都难以相信,他竟会退让。
  “不成,这睡衣是我妈妈亲手做的,你弄破就得亲手缝回去。”她执拗地摇头。
  杰斯眯起眼怒瞪她一脸的傲慢及泪痕,很想扭断她细白的颈子,空气陷入彼此仇视的胶着状态;但他跟一介女流之辈计较什么?是他弄破的,他就该负责。
  “脱下来。”他烦躁地说,已退让到了极限。
  “什么?”茵茵诧异得涨红了脸。
  呃!说太快了,他懊恼地说:“回房去换下来给我。”
  “你要亲手缝吗?”茵茵怀疑地问。
  “缝就缝,没什么大不了的。”
  “果真是男子汉,能屈能伸。”茵茵没想到自己可以获胜,好心情自谷底升起。
  “别得寸进尺。”杰斯双眸喷火。
  “我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嘛!”茵茵扬起美眸说,打开门,拾起破裂的布料,扔到他怀里,“在这里等着,本姑娘去去就来。”
  杰斯恨得牙痒痒的,走向书桌按了对讲机,要管家送针线过来。
  没一会儿,茵茵换了件休闲服,回到书房里,发现杰斯早已备妥针线坐在沙发上等她,她憋住笑,把睡衣交给他。
  杰斯不怎么客气地接了过来,开始穿针引线。
  “没想到你粗手粗脚的,动作倒挺利落,一下子就穿好线了。”茵茵睁大了眼睛瞧。
  “没见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这没什么难的,杰斯横眉竖目地说,开始缝补。
  “你竟忘了最重要的步骤,该在线尾打个结,这样线才不会溜掉。”茵茵好意提醒,却遭来杰斯一瞪。
  “少嫌东嫌西的,否则我就用胶带粘一粘算数。”杰斯警告,把针扎进两片布之间,线一拉,果真如茵茵所言,线溜掉了,无法串连两片布。
  “噢!”杰斯低斥,很不甘心地照着茵茵所说的做,在线尾打了个结,再次扎进两片布,这次缝得可顺利了,他拉直了线,再扎进布里,呃——痛!他竟顺便替自己的手指针灸了!
  茵茵发现杰斯的脸上出现“异相”,绷得死紧,僵硬,不自然。“怎么了?”她问。
  “没事!”他打死不说,奋力抽出针来,呼!继续缝。
  茵茵盯着他突然放松的表情,感到诡异,直到她把视线落在布料上,发现了一点一点的血渍,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真是条汉子,流血不流泪!
  杰斯埋头苦缝,连连被针刺,但他没有放弃,虽然缝得焦头烂额,满头大汗,终于熟能生巧,摸到窍门了,只需用针一连串穿过布料再拉线,既省时又省力。
  茵茵如坐针毡地看他折腾她的睡衣,发觉花色缝得不对称,缝分大小不一,线的距离也太大,她在心底泣血,不过看在他如此认真的分上,也不好意思再刺激他了。
  “终于完成了,真是太完美了。”杰斯赞叹自己的旷世佳作,没想到生平头一次拿针,却缝得这么完美。
  茵茵苦笑,见他的手指上留下不少扎痕,心底对他的怨怼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的手指都肿起来了。”
  “不碍事。”杰斯不以为意,把睡衣还给她,说也奇怪,方才他还“抵死不缝”,如今缝好了,气竟也消了,也许是太专注有如禅定,于是忘掉方才的对峙了吧!
  “不,我妈妈说,被针扎到,一定要把血吸出来才可以,否则细菌会流进血管里。”茵茵认真地说,坐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指,轻轻啮咬、吸吮……
  杰斯惊诧地瞪视她的举动,头一个反应是想收回手,但她温热的唇却真的使他的疼痛消失;一种软软的、柔柔的奇特感觉飘进他的心间,他突然觉得干渴,好似有股热力借由指尖末梢传导进他的身体,迅速流蹿,凝聚在某个焦点上……老天!她是在挑逗他吗?
  茵茵取了面纸吐掉血渍,又换了另一只手指,她专注得没留心到他眉峰打结,终于,她完成了,问道:“你觉得好多了吧?”
  不,不好,一点也不好!他不喜欢情绪处于极端矛盾中,却也只能沙哑地回了句:“好多了。”
  “你喉咙痛吗?”一定是刚刚吼得太大声了,她想。
  “没,嗯哼!”他轻咳一声,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了,谈正事吧,现在告诉我你要去非洲的哪一个国家?”
  “我不知道。”茵茵耸肩,摇头。
  “你最好配合着点。”他不想再生气。
  “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在哪里,我只知道他……”他应该已经变成狼了,茵茵据九年前她挖到那张照片推想着,但她怎能告诉他呢?
  “他怎样了?”杰斯问。
  “恕我无可奉告。”茵茵垂下眼睫。
  “你不说,我怎么跟你去?”
  “我不需要你跟着我,此去说不定要好几年,我打算一个个国家找。”茵茵低着头说。
  “你在愚弄我吗?你知道非洲有多大?我不信你没有一个确定的地址。”杰斯以为她故意刁难。
  “是真的。”茵茵抬起眼,迷茫地望着他,“我只能说你跟着我很危险,因为……”
  “因为什么?”杰斯洗耳恭听。
  告诉他吧!他老爱吓人、损人,这回换她吓吓他,茵茵百般挣扎,终于脱口而出:“其实我爸是狼人!”
  杰斯怔了一怔,忽然他紧抿住唇,强忍住爆笑的冲动。
  “我身上流着狼人的血,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狼,一口吞了你。”茵茵说得煞有介事。
  “你怎么会这么想?”杰斯摇头叹息,这小女人愈说愈离谱了,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我不是凭空想象,是我妈亲口告诉我的,而且有一张照片佐证。”茵茵解释。
  “我不信。”杰斯果断地说。
  “我也不想相信,所以我一定要找到爸爸,亲眼看看他。”茵茵感到悲从中来,眼眶忽红。
  杰斯瞧她认真的表情,真不知是要同情她,还是要嘲笑她了,“找人一定要有方法!你这么盲目地找,简直大海捞针。”他思忖了下问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尊姓大名?”
  “我只知道他叫黑克强,是生物学教授,专门研究野狼生态。”
  “那好办。”杰斯点头,“你把启程的时间延后三天,到时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茵茵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能给她什么答案呢?难道他不只野蛮还狂妄自负吗?
  “晚安了,回房去歇着吧!”杰斯瞥着她疑惑的眼波,他自信地一笑,径自起身离去。
  茵茵望着他的背影,不知该不该信任他。
  三天后的黄昏时分——
  “唐泽小姐。”杰斯叩了茵茵的房门。
  房内的茵茵正梳理着一头长及腰的秀发,听到这声呼唤,神情一凛;三天不见,他当真要给她答案了吗?她放下梳子,心跳加速地前去开门。
  “你父亲月底会回到开罗寓所。”杰斯胸有成竹地说。
  “怎么可能?”难道她的爸爸又“进化”成人形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朋友开征信社,我请他调查研究野狼生态的教授可有黑克强这号人物,很快就得到消息;其实做这个研究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令尊在生物学界原来是位知名教授,目标更明显。他目前被美国某生物研究所聘任,常深入非洲偏远小国,但他固定每个月底休假回开罗,连地址都查出来了。”杰斯递给茵茵一张便条纸,“有个具体的地点,就好办多了。”
  茵茵看着那地址,眼底满是泪雾,“我该怎么谢你?”她用崇拜英雄的目光仰望着他,万万没想到,前些日子她还恨死他呢,此时此刻却是由衷地感谢他。
  她想也不想便冲动地向前拥抱住他,“谢谢、谢谢……”她一连迭声地道谢。
  杰斯身躯一僵,她的拥抱如此自然,可是她柔软的身子、淡淡的发香却迷惑了他某些部分的感官,三天前奇异的波涛再次在他体内风起云涌。
  为什么会这样?
  他并不是没碰过女人,但那只是应付生理需求,从来没有过着迷的感觉。难道他对她有某种程度的渴望?可能吗?
  他低头看着她精巧的小脸,目光从她迷人的单凤眼,移向挺秀的鼻,定在她甜美的嫣红唇瓣上——那天是谁说她长得够安全?是他吗?他忘了有那回事了。
  茵茵隐约中感到两道灼热的光源朝她投射而来,本能地抬眼,对上杰斯放电的眼波,心底一震。
  “不好意思,我太高兴了,太感谢你了。”她红着脸,放开他。
  “不必谢我,谁要我自作孽答应护送你呢!”杰斯说得调侃。
  啊——他竟出言不逊,真是煞风景,她还以为他们之间化敌为友了呢!
  茵茵脸上的红潮顿时退去,临时踩刹车,不再任自己的情绪狂飙,更收回一厢情愿的想法,心底却有说不出的失望。但她失望个什么劲儿呢?她望着他阳刚帅气却总是傲然冷漠的俊脸,思绪愈渐杂乱无章。
  “还是得谢谢你,征信社的费用我会付的。”茵茵垂下眼帘地说。
  “不必了,区区小钱何足挂齿。”杰斯发觉她微妙的表情变化,不明白是什么使她的笑容退去,他觉得她笑起来挺可爱,好过此刻的忧郁。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茵茵在心底暗叹。
  萍水相逢?说得好,可是他不喜欢!杰斯神情变得深沉,心底冒矛盾的因子。
  “我想尽快出发,先到开罗等爸爸。”茵茵尽量保持理智地说。
  “随你。”杰斯也说得无关痛痒,未透露心绪,“晚餐见了。”
  “嗯。”茵茵点头,目送他离去。
  表面上看来两人恍若平行线,没有交集,然而内心里他们对彼此的观感却已错综复杂
  今天的晚餐很特别,女主人雪儿为了替茵茵及杰斯饯行,特别吩咐厨子做了日本料理,餐桌上有精致的河豚涮涮锅,还有一整条的特选鲷鱼沙西米、炸虾等佳肴。
  心想茵茵一定会很开心,没想到晚餐时间一到,杰斯和司徒野都出席了,就只茵茵一个人迟到。怎会这样哩?茵茵一向是吃东西不落人后的啊!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各位久等了。”茵茵姗姗来迟,眼睛还红红的,好像刚大哭过一场似的。
  “怎么了?谁欺侮你了?”雪儿诧异地上前探问,下意识地望向杰斯,心想罪魁祸首大概就是他。
  “没什么,我只是想着明天就要去开罗,快要可以见到亲生父亲,忍不住高兴得哭了。”最重要他竟是“正常人”的形态,这令茵茵有说不出的喜悦。
  幸好不是杰斯惹哭了茵茵,“我也很为你高兴。”雪儿微笑地说,暗自在心底期许杰斯和茵茵一起去开罗,可以擦出爱的火花。
  “快来坐好,有你最爱的涮涮锅喔——”雪儿亲热地挽着茵茵走向餐桌,将她的座位安排在杰斯身旁,还对杰斯敲边鼓,“淑女要入座了,是绅士就帮淑女拉座椅哦——”
  杰斯的视线自始至终没离开过茵茵晶莹的小脸,她真像朵雨后的林间小花,当她一走近,身上散发的淡雅香味又令他迷惑。
  他着魔似的立起身,为她拉开座椅,这举动不只令在场的司徒野震惊,也令雪儿窃喜,但最惊奇的莫过于茵茵本人了。
  她惊疑地瞥着杰斯,不习惯他“突变”成绅士,心想莫非有诈,随后一定又会来句令人招架不住的冷嘲热讽。
  “请吧!”但他竟这么说,魔鬼般的俊脸显得异常温和。
  茵茵觉得奇怪到了极点,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大家都坐定后,茵茵便执起碗筷要开动,目标朝炸虾前进,没想到杰斯和司徒野却都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怎么回事?茵茵拿筷子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不敢“轻举妄动”,悄声问对座的雪儿:“他们是在拜桌上‘已故’的鱼虾吗?”
  雪儿睁大紫眸,差点从座椅跌到地上。她无法回答茵茵,捧腹闷笑。
  “你这么笑会窒息的。”茵茵以为自己说对了,又悄声说:“没想到中国人如此多礼,连吃饭都有这样的礼俗,真让我开了眼界。”她觉得有必要入境随俗,放下碗筷也跟着合掌拜了一拜,且在空中拍了两下响亮的掌声。
  两个大男人听见了茵茵的话,诵完经后睁开眼,皆爱笑不笑地盯着她看。
  雪儿也终于扑哧一声,趴在桌上大笑起来,“哈哈!”
  茵茵不明白他们为何都笑了,也许这也是“习俗”的一部分,她也跟着面带微笑,俏皮地说:“皆大欢喜,可以开动了吧?”
  “可以,可以……开动了。”雪儿笑得都流眼泪了。
  茵茵开心地朝美食进攻,没想到坐在她隔壁的杰斯和她目标一致,两人的筷子落在同一块美味的鲷鱼沙西米上,交缠在一起,一种奇异的电流在这不经意的接触中产生。
  茵茵触电般地望向杰斯,他那双鹰隼般的黑眸也望向她,眸光深邃,莞尔。
  茵茵不自主地红了脸,喃喃地说:“你先请。”
  “女士优先。”杰斯似笑非笑地说,收回筷子,他的二度礼让令茵茵受宠若惊。
  她愣愣地夹回那块晶莹剔透的鱼片,放到自己的酱油碟子里,心底毛毛的。
  怎么会这样?他吃错了什么药?像他这样的大老粗,也懂得体贴吗?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令人费解。
  茵茵低头思索,无意识地让鱼片沾了好多酱油和绿绿的哇沙米,直到她放进嘴里——“哇!”一股呛辣劲儿从鼻腔里冲了出来,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吃了什么!
  “水……水……”她呼救,对座的雪儿还来不及递水给她,她隔壁的英雄已伸出援手,很快拿了桌上清清如水的饮料给她。
  “谢……”茵茵被呛得眼泪直流,说不出话来,不疑有他地把“饮料”一口灌到肚子里!呃……这哪里是水,这是清酒,她从不碰酒的,酒会乱性啊!
  她知道了,原来他意图不轨,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好点了吗?”杰斯问。
  “哼!”茵茵抬起眼狠狠地睨着他,又猛然甩开头,极为不齿。
  杰斯被她这一瞪,心底的魔咒霎时解除,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不那么讨厌她,且对她产生好感了,原来都是错觉。
  “番婆。”他低斥。
  “你说什么?”茵茵怒不可遏地噘着唇问,低气压笼罩在两人之间。
  “好了,好了,你们别这样啊,明天就要一起去开罗,别坏了友谊。”雪儿眼看着他们又杠上了,赶紧出面当和事老。
  “是啊,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司徒野对杰斯说。
  杰斯怀疑大哥的观点真能适用于眼前这个女人,但他勉强点头,本着不和女人计较的宽宏大量,饶恕这不可理喻的小日本。
  茵茵看在众人的面子上,放了杰斯一马,为了显示她的泱泱风范,她故作悠闲,继续吃她的美食,可是头却开始发晕,一定是酒精在作祟。
  喝点热汤吧,说不定有缓和作用,她执起汤勺和碗舀起热腾腾的火锅汤,可是头晕得厉害,舀着舀着她竟把汤淋在自己手上。
  “啊——好痛!”茵茵惨叫,碗掉到桌子上,汤汁溢了出来迅速滑下餐桌,波及身旁的杰斯。
  杰斯脸上交错着愕然及痛苦,立刻离开位子且拉开愣住的茵茵。雪儿立刻命人前来清理,餐厅里陷入一片忙乱之中。
  “你这人真是的,吃顿饭也令人不得安宁!”杰斯痛斥,很快地把茵茵拉到隔壁厨房里,旋开流理台的水龙头,让大量的冷水冷却她手上发红的灼伤;茵茵绞扭着手,不接受他的假好心,但他的手劲强横得令她无法反抗。
  “不想手烂掉的话,你就给我安分一点。”杰斯严厉地警告。
  “都是你拿了酒给我喝,我才会晕头转向,连碗都拿不稳。”茵茵愤愤不平地指责他。
  “你真是不可理喻,成天神经兮兮的。”若不是见她伤成这样,他真不想理她。其实她关他什么事,他大可不必这么见义勇为,他该反过来痛骂她一顿,怪她谋杀才是,她差点害他无法传宗接代了!但他却什么也没说。
  “我是快神志不清了,都是你害的!”茵茵半睁着美眸谩骂。
  杰斯懒得应声,关掉水龙头,把她拉出厨房,一路拖着到医务室。
  “你放开我,坏蛋,坏蛋……”茵茵痛恨他把她当小狗一样拖着走,不依地捶他的手臂。
  “你给我坐下。”杰斯被惹得火大,恼怒地把她甩向医务室的座椅,径自去拿烫伤药、纱布等,很快地走向她。
  “讨厌讨厌,你就像魔鬼一样令人讨……”茵茵还没骂完却突然住嘴了,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见杰斯裤管上的一片汤渍。难道被烫伤的不止她自己,她害杰斯也烫伤了?
  茵茵意外地盯着正坐到自己面前的杰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不苟言笑的俊脸。比起她的鬼哭神号,他显得若无其事,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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