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还有一些夜晚特有的雾气,颜贵妃欲参见皇龙骆,德隆正向皇龙骆禀报这一件事。
“皇上,颜贵妃此时来访,说有急事……”
皇龙骆望向御书房的窗外,窗门明月高照,看来夜已深了,只是这个夜好象特别安静,静得他连小太监走路的声音都没听到。
有些小太监刚入宫,夜半走路时,总会害怕的嘴巴念佛,他之前听过还觉得有趣,怎知这一夜却一点声息也没有,看来真的是夜太深了。
“宣她进来吧。”
德隆闻言退了下去。
颜贵妃揽着裙来到皇龙骆面前,敛裙为礼,“臣妾叩见皇上。”
“免礼,颜妃,有什么急事,让妳这么晚还来到御书房来见朕?”
“臣妾见皇上日夜操烦国事,唯恐皇上病倒,经过这里时,见御书房的灯还亮着,想劝皇上早些入睡。”
“劳妳费心了,颜妃,妳也早些休息吧!”
“臣妾睡不着,皇上。”
颜妃对他说话的口气向来唯唯诺诺,听起来颇有羞涩胆怯的感觉,怎知道她这句话却回得十分强势,听起来倒不像平日的她。
皇龙骆将眼光从奏折上移开,望着坐在一旁的颜贵妃,和颜悦色的问道:“怎么了?颜妃,妳今夜似乎有些不一样。”
颜妃微微一笑,“臣妾向来都是这样,只是皇上没见过。”
她连笑容都好象有稍微的变化,皇龙骆将身体坐直,夜静得连根针落地似乎都听得见,这么怪异的静,终于让他起了奇异的违和感,他开始有了警觉。
“德隆,德隆,替颜妃奉上茶来……”
连喊了两声,竟然未闻德隆的应声,皇龙骆的目光顿时变得寒厉,他的手在御书房的桌子下缓缓的摸索,然后摸着一把塞在桌下、可以护身的短剑。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蓝齐曾说他推颜贵妃并未推得太用力,一切都是颜贵妃自导自演,蓝齐从未在大事上对他说谎,只是他当时一点也不相信。
“皇上,臣妾见夜深了,所以让德隆先下去休息了,况且臣妾又不渴。”
明知有异,但皇龙骆脸色不变的点头,“也好,德隆年纪大了,可能也困了,才会唤他唤了两次都没有反应。”
“是啊,皇上,我们就两个人谈谈心吧,想臣妾侍奉皇上这么多年,还没有跟皇上谈过心呢。”
“颜妃,妳温柔可人,待在妳的身边如沐春风,即使有天大的心事也都忘了,又何来谈心之说。”
颜贵妃悦耳的笑声扬起,“皇上,您对任何侍妾、侍妃都没有这样甜言蜜语过,臣妾真是受宠若惊,依臣妾看您只有对蓝将军才会这么说吧!”
“这关蓝齐什么事,况且朕也恩准他辞官了,他的个性像个孩子似的反反复覆,也许朝廷没了他,还少了许多乱子呢。”
颜贵妃掩嘴一笑,“皇上,这一辈子臣妾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倾慕在一个男人的背影下,皇上您既英俊又英明,若能当上您的皇后,一定是件无与伦比的乐事,在宫里数年,臣妾对皇上的爱慕有增无减。”
“颜妃,朕知妳统理后宫有方,若不是妳在后宫帮忙朕,朕不知还要劳费多少心力去统筹后宫呢。”
皇龙骆脸上温和的笑容始终没变,而颜贵妃也一样笑靥如花,根本无法想象两人间存在着一触即发的危机。
“皇上,臣妾真的很想当您的皇后,这件事扰得臣妾这些夜里都睡不安眠……”
“颜妃,妳还是早点睡得好,这件事就算要做,也要从长计议。”
颜贵妃噗哧一笑,她从袖里抽出一把短剑,“皇上,御书房书桌下的短剑早已被我调包,现在里面只剩一根木头而已。”
皇龙骆手中没有武器,仍是面不改色的笑道:“颜妃,朕不知妳竟这么调皮。姑娘家动刀动剑太危险了,交给朕吧。”
颜贵妃垂下眼睑,目光霎时变得锐利,“皇上,这些年来,我总是想着该不该杀了你,蛮王一直催促我,但我心里又喜欢你喜欢得紧,刚好老蛮王过世,新的蛮王根本就不知道老蛮王在你身边安排了我,所以要不要让你死,全都任由我自己决定。”
她慢慢将脸抬起,拉开短剑,短剑映照月光,辉映着寒光点点。
“若是我当了皇后,我的儿子是未来的皇子,我的身分将是无比尊贵,但可惜的是你偏不立后,枉费我在后宫这么多年的假仁假义,安抚那些愚蠢至极的女人,换来的,竟只是你立我儿子为皇太子。”
终于知道自己当初为何听了颜贵妃的话会觉得怪异,因为一个人的宽容有限,若蓝齐真的伤了她,她岂会替他求情?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本来就透着怪异,天下没有人会好到这种程度。
若是有,不是那人天生就是一个好得彻底的人,要不就是一个假仁假义的偏君子。
“妳身为皇太子之母已足以令别的嫔妃对妳羡妒不已。”
颜贵妃轻轻的笑了,“皇上,你别说笑了,你身体健壮,看来二十年后还不会死,而育儿还得跟无数的皇子相比,这二十年,足可令你换下十几个皇太子,我怎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育儿身上。”
“那妳想怎么样?”
颜贵妃轻抚着刀刃,“皇上,你若是现在遭刺而死,皇太子立刻即位为皇帝,而我是皇帝的生母,太后的位置非我莫属,就算你现在不立我为后,你死后,还是会有一堆臣子把贤淑恭良的我推上太后宝座的。”
“当初朕脑中的毒物是妳放的吗?”皇龙骆冷静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颜贵妃点头微笑,好象他们之间正在谈笑般。
“是啊,皇上,我想让你痛个几年,就在药石罔效之后,我每日在佛前念经,祝祷你身体赶快回复,等我这贤妇名声传扬后,再收回这毒物,到时你奇迹似转好,感动之余,还能不立我为后吗?只可惜半路杀出个蓝齐,他去过蛮地,见识过这个东西,竟被他取出。”
颜贵妃纯柔的笑颜变成了露骨的杀气,“他与你的暧昧关系看得我又气又怒,他怎么敢动我的男人,这笔帐不是把他挫骨扬灰就可了结,不过我若杀了他心爱的男人,然后嫁祸于他,让他被朝廷追捕,这一定很有趣。”
“妳怎么能断定妳不会被捕,又怎么能断定所有人都会相信妳的说辞?”
颜贵妃呵呵直笑,“皇上,你怎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杀了你之后再在自己身上划个几刀逃出宫门求救,只要我说是蓝齐杀的,你想有谁会怀疑我这个受害者,又有谁会想到我区区一个弱女子竟能杀死宫中无数人,这只有像蓝齐这么厉害的武功高手才做得到,不是吗?”
皇龙骆抓起桌上的奏折往颜贵妃的脸上去去。
颜贵妃侧头躲过,一贯笑吟吟地道:“皇上,你逃不了的,除了蓝齐之外,我相信没有人会敌得过我。”
她手中拿的短剑忽然像银蛇出洞般,迅速的一口咬上皇龙骆的肩膀。
皇龙骆的武功只是平平,他根本就闪躲不了,慌乱之中脚步踉跄地往后倒去,借着这个倒势,他离房门又近了几步。
“皇上,就算你逃出门去也没用,侍卫早被我放迷香迷倒了,谁能救你?你就乖乖受死吧,我原本要杀你二十刀,若是你讨饶的话,念在你是我儿子的爹亲,也念在你死后将带给我的荣华富贵的份上,我会只杀你十刀,到时你死了,刚好是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光是想着这样遗憾的场景,也够令人开心的了。”
她的恶毒,此刻显露无遗。
皇龙骆抓起椅子往颜贵妃的方向丢,他才逃出门口一步,忽然觉得腿间一麻,剧痛难忍让他明白自己的腿已被颜贵妃刺中,而她正像猫逗老鼠般的要他窜逃。
他往后抓住颜贵妃拿剑的手,想不到颜贵妃看起来瘦弱,动起手来却力大无比,连眼中都射出噬血的神态。
那把短剑划过他的手掌,痛不可当,他逃出御书房的门前,却没看到任何巡视的侍卫,他厉声大叫:“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然而,四周依然是一阵冷冷清清,没有人声,就连虫鸣鸟叫似乎也都停顿了。
“皇上,我放的是效力很好的迷香,在我靠近他们的时候,轻轻的扬一下巾帕,他们就熟睡了,等你死时,他们就会醒过来,我看时间快到了,不如我们就快些解决吧。”
她速度奇怪的欺上身来,优雅的面容笑得知沐春风,但是她手里的短剑却毫不留情地往皇龙骆的心口用力剌去。
皇龙骆停止呼吸,突然眼前一花,听到一声巨响。
他只觉得自己被带开,摔躺在另外一侧。
而颜贵妃在惨叫声中飞出,落在草地的另一边,就算她没死,但那么大的冲击力,也足以令她背骨皆断。
“蓝、蓝齐……”皇龙骆声音沙哑。
蓝齐嘴角含笑,他笑得那么甜美,就像他第一次策马闯进护卫群里,说要见皇太子一般的淘气。
只不过这一次不同的是,插在蓝齐心口上的那把短剑,他似要走向他,却脚一软,趴躺在地。
“不……不——”
皇龙骆不知道自己喊出了多少声的不,只知道自己血液沸腾,立即冲向前,不顾自己的左脚痛得无法行走,跪跌在蓝齐的身边。
蓝齐伸出手来,皇龙骆将他握紧。
蓝齐笑道:“你看我多厉害,能够在最危急的时候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了,下次就不许再叫我去打仗。”
蓝齐嘴角渗出血丝,但他脸上的笑靥一点也没变,好象两人是在玩儿一样,他一点也没有受伤。
“我终于要死了,骆,这样你就不必伤脑筋到底要把我送到哪里去送死才好,我想你每次一定为了要把我送到那里征战,而伤透了脑筋吧。”
皇龙骆的脑袋一片空白,曾经有许多夜晚,他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颁布了圣旨,要蓝齐去打那些根本赢不了的仗。
他总是想着,蓝齐要是死了,这样他就不会再受制于他,不会再迷恋他,迷恋到应该立后时,总是无法下定决心
但是蓝齐总是能挽回颓势,得胜回朝,一次又一次的建立无人能建立的功勋,每个人几乎都竖起大拇指,称赞他是史上最强的将军。
他却反复思量,蓝齐习惯陆战,那就让他去打他不熟悉的海战,打那些凶残、野蛮的海盗,他不相信蓝齐会活着回来。
但是半年后,蓝齐带着一贯的爽朗笑容,回到他的身边。
他那晚与他缠绵的做爱,吻遍了蓝齐的全身,他身上多了些伤口,但是rou体温热的还在他的身边,依然是笑语如珠。
他的笑声,他的笑容,他叫他的方式,撒娇的方法,无法无天的行事作风,疯疯癫癫的说话方式、俏皮话语,让他气、让他笑,也让他烦恼,更让他想把他抱在怀里,一辈子也别放开。
这些记忆,难道蓝齐死后就能烟消云散吗?
他会忘了蓝齐令他气恼的事,也会忘了蓝齐在他底下环抱住他的腰身,两人做爱的热情吗?
然后他就会忘了蓝齐这个人,就像这个人以前不存在般,从此下定决心立后,然后爱上另外一个人吗?
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谁能像蓝齐一样,让他刻骨铭心的爱过、恼过、笑过?从来没有人!
他怎么能愚蠢的认为只要蓝齐死了,一切就一了百了,他便再也没有任何牵挂疑虑。
“不,不,朕不希望你死,蓝齐,朕情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是你死。”
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落在蓝齐白得像纸的脸上,起先是一滴一滴,然后越来越多的泪水汹涌而下。
蓝齐轻颤着白唇,忽然间他那爱笑的嘴角撇下,就像再也无法承载心里的痛苦般,流下晶莹的泪珠。
“别说这种不像你会说的话,我听了会很难过,别说,骆。”
“不,朕偏要说,蓝齐,朕爱你,就算天地异变,就算舍弃王位,朕也要爱你,从见到你的那一日起,朕就爱上了你。”
蓝齐感动的抱住皇龙骆,皇龙骆也紧紧的抱住他,抱得蓝齐快喘不过气。
蓝齐拍着他的肩膀,小声道:“等一下再抱,我调一下短剑的位置,以免刺到你。”
“刺到我?”
皇龙骆听不懂,视线顺着蓝齐低头而往下,看见原本刺在蓝齐胸口的短剑,不知怎么搞的,竟然滑到肚子,蓝齐正在调整位置,让它重新回到胸口。
皇龙骆看得目瞪口呆,若是短剑真从胸口滑到肚子,早已开膛剖肚了,岂容蓝齐调整。
“等……等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喔,我在胸口放了一本厚书,因为我想这女的这么奸诈,一定会来狠招,说不定就是要刺我心口,我因为急于救你,所以想说被她刺中心口也无所谓,反正书那么厚,她若真的刺得穿,那就真的了不起了。”
“所以你……你没受伤?”
皇龙骆缓缓的问出口,而他的怒火也汹涌的喷发出来。
“没受伤啊,骆,我看你伤得比我重呢。”
皇龙骆比着蓝齐的嘴角,“那你嘴巴怎么会吐血?”
蓝齐痞笑道:“因为刚才看你竟然逃命逃得这么狼狈,实在太好笑了,所以不小心笑得嘴抽筋,去咬到舌头了。”
皇龙骆气得全身发抖,“那你为什么刚才说你要死了?”
“因为平常看戏,都有那种快死的人哼哼哈哈的戏,我出兵这么多年,不要说死啦,就连重伤都不曾有过,我真的很想演一演那种快死的人的感觉,刚才演得好吗?你看起来好象很激动耶。”
蓝齐笑得很自然,好象他的回答很平常。
皇龙骆拳头紧握,忍不住的发颤,他随时可能会把拳头挥出,往蓝齐身上任何地方打过去。
“你给我滚,听见了没有?滚得越远越好……”
皇龙骆的怒吼几乎要翻掉屋顶。
蓝齐一脸笑的开心道:“骆,你刚才真情流露,这一辈子我都没听过这么动听的情话,太棒了,骆,我又更爱你了。”
一想起自己刚才愚蠢的行为、愚蠢的话,让皇龙骆恨不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蓝齐,也恨自己没被颜贵妃杀死,这样就可以免于这样的耻辱。
“不,不,朕不希望你死,蓝齐,朕情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是你死。”
蓝齐照着刚才皇龙骆激动的声调重复说了一次。
“不,朕偏要说,蓝齐,朕爱你,就算天地异变,就算舍弃王位,朕也要爱你,从见到你的那一日起,朕就爱上了你。”
皇龙骆面孔涨红,双手握紧。
蓝齐偎在皇龙骆的肩上,却批评道:“骆,你怎么会说出这么羞人的话,这么恶心的话连我都说不出来哩,想不到你骨子里挺闷骚的,这么爱我就早说嘛!”
皇龙骆恨恨的推开他的头,气到几乎快要暴毙。
“给我滚!蓝齐,滚开!”
“哼,也不感念我的救命之恩,这么绝情,不过滚就滚,到时欢迎你来这儿玩儿啊。我在京城开了家妓院天香楼,山西的姊妹淘几乎全过来了,我当的是这家妓院的老鸨,皇上,欢迎你随时过来,贵客赏金不嫌少,不过白嫖不行喔。”
被塞进手里的纸张,写的正是天香楼的所在。
“你……你……你又回去当老鸨了?”
刚才皇龙骆是气得快要暴毙,现在是暴毙后又气活过来。
“是啊,皇上,想我生得这么美艳动人又大方,正是靠这行吃饭的能手,人家送上白花花的银两给我花,不拿白不拿嘛。”他笑得一派天真可爱。
皇龙骆真想掐死这个可恶的蓝齐,他竟又回去那个卖笑的行业,过着生张熟魏的生活。
“你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蓝齐。”
蓝齐在他唇上用力的送上一个香香甜甜的甜蜜之吻。
“当然有把你放在眼里啊,皇上,你不知道天香楼的老鸨只卖身给你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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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寝将军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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