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知我心 第2章

  乡下地方的就业机会本来就不多,更何况他已经身兼两份工作,时间更难配合,恰巧这里的工地缺些假日可以来做工的工人,丁宗儒去面谈了,工头一见他细瘦的手臂,不住的摇头,诚实的说,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得了这份工作。
  丁宗儒低头请求,并且说他愿意做任何辛苦的事情,他实在太过积极,工头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只不过说了前提,也就是他若不适用,会马上请他走路。
  丁宗儒欢喜的点头,他六日就到工地去做工,虽然只是搅拌水泥一些简易的粗工,但是在大太阳底下,对他向来文弱的身体根本就是一项酷刑。
  丁一峰将他骂得体无完肤,他舍不得他做那些粗工,况且粗工辛苦又费劳力,不是他这种文弱身体所能承担。
  「没关系,爸,我得多存点钱让罗汇以后可以出国念书,你也可以跟着他去外国走一趟。」
  丁一峰骂道:「不需要,你这样太操劳了,有必要吗?我们尽我们自己的能力就好,这个孩子若是命好,自然就能出国,若是命坏,他好好的做事做人,也是对社会国家有益,有必要一定要出国念书吗?」
  丁宗儒一想起丁罗汇谈到出国时眼里的光芒是那么渴求,怎么可能不完成他的愿望,他后背在太阳底下曝晒过久的脱皮,本该疼痛不已,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痛苦,为了这个他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孩子,他愿意。
  他淡淡的笑道:「爸,我还年轻,可以苦一点,多赚点钱,更何况这只是临时性的工作,不会做太久的,罗汇想念书是好事,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会好好的栽培他的。」
  丁一峰沉默了,虽然丁罗汇常抱怨丁宗儒对他严格、对他凶,但是他知道丁宗儒的心力都放在丁罗汇的身上,望着他的眼神也是慈爱无比,他是狠着心才能对他偏差的行为骂得下口。
  七年了,一个男人孤身抚养一个孩子,有多么辛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不要一直讲说要栽培他,不就是照顾这两个字吗?你把自己逼得太急了,就找个人跟你一起分担吧,『她』也过世七年了,你就别想太多了,孩子还小,多一个人手照顾,也是一件好事,你又还年轻,隔村陈大婶的女儿刚离婚,也带了个拖油瓶,她不也挺好的吗?」
  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媳妇,丁一峰就像怕勾起丁宗儒的伤心事,不敢问得太多,只敢用「她」来形容。
  他对丁宗儒的婚事,因为丁宗儒年过三十大关,再加上丁罗汇也需要个女人照顾,他开始会叼念这些话。
  丁宗儒眼光瞥向别处,支支唔唔的吞吐道:「爸,我……我不想结婚,我照顾罗汇就好了。」
  丁一峰生起气来,「我是为你着想,你的心力都放在罗汇身上,罗汇若是真的能出国念书,书念完,他也大了,开始出外工作了,我老了,很快就会过世,到时就只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爸是希望你有一个人作伴。」
  「我知道,爸,但是我们家里又不是很富裕,又得栽培罗汇,怎么养得起老婆。」
  「你就试试看,况且大婶家也不缺钱,她女儿自己也有工作,不需要你来养。」
  丁宗儒终于坦白承认自己的胆小,被爱情伤过一次,他已经畏怯了。「爸,我、我现在还不准备谈新的感情。」
  「你别老是用这种借口。」
  丁宗儒盯着地上,他无法告诉年老的父亲,他对女人根本就没有感觉,同性才对他有吸引力,而且他还曾跟同性发生关系过。
  「爸,我们下次再谈好吗?我得去上工了。」他为了省一餐的钱,特地回来吃饭,等会又要去工地了。
  丁一峰不舍的在他后背擦了些药水,「你随时都可以不做的,顶多爸去做扫地的工作,凭我这身老骨头,一个月赚个几千块还可以。」
  「爸,你别这么说,我不能赚多点钱让你享受就已经很不争气了。」
  丁一峰声音哑道,「罗汇只是嘴巴说说而已,他又不是出国念书就会幸福,幸福是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叫幸福,你这么操劳,我看了心里舍不得。」
  「我知道,爸,但是这工作已经答应了,总要做完吧。」
  丁一峰舍不得的点头,让他外出工作,明明知道他不是做粗重活的料,但是他本人这么坚持,他又能如何?
  工头将他叫来,丁宗儒以为是自己不胜任这份工作,要被解雇了,他抹着脸上的熟汗保证道:「工头,我会再加一把劲的。」
  工头看得出他认真,他虽然手脚不利落,不是做这一行的料,但是勤能补拙,他老实认真,比其它那些手脚虽利落但是爱偷懒的人做得更多,就是因为他这份认真,让工头决定把轻松的工作给他做。
  「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我刚接了一份工作,是帮忙搭外景的,那个是晚上做的,赶着隔天给电视台拍戏,你晚上来做,对你也比较不会那么累,你背后都晒出水泡来了,这份工作较轻松,不必晒太阳,但是钱一样多,你来做那一份。」
  丁宗儒喜形于色,连忙道谢,工头说明这份工作必须每晚都要做,只不过大概一个月左右就可以结束,刚好符合丁宗儒打工的要求,只不过他就晚上必须请丁一峰照顾丁罗汇,不过他想丁一峰应该不会拒绝的。
  搭外景没有在太阳底下晒得辛苦,但是也不轻松,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开始聚集,也开始会请他们将场景改变或搬动,常常他们不满意,就得一再的重复这些事。
  他做得挥汗如雨,一直到完成后,他才喝上一杯白开水。
  电视台的人挤在一处,一片闹烘烘的,他看得入迷,虽然这不像电影的拍片现场,动辄几亿、几千万的成本,但是这些人的心力放在要让观众能够好好观赏的连续剧上,演艺事业还是有让人沉迷的魅力。
  「这出连续剧超红的,才播出没多久而已,收视率就已经20%。」
  旁边有人在说话,他在一边听着,另外一人道:「还不是因为天王来演,他本来只是演个小配角,结果反而变成主角,他自己也说他想尝试电视台的拍摄方法,而这个王导演原本就是很多大奖的头号人选,他也是第一次搞电视连续剧,他们一起合作,卡司就是不一样。」
  「不过他演得真好,几乎不用喊卡,连王导演那种每个演员都被他骂到狗血淋头的,就是没骂他。」
  另外一个笑道:「对啊,他演得超痴情的,虽然很好笑,但是又让人觉得心里酸酸的,很想看他会不会爱情成真。」
  「喂,你走开一点,别在这里挡路,我们等一下要排戏。」大概工作人员看他那副工人模样,对他说话很不尊重。
  丁宗儒再喝了另一杯水,他被工作人员训斥,叫他再离远一点,别干扰到他们的拍戏现场。
  他脸无愠色的退离到角落里,他知道工作人员的辛苦,况且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过演戏的现场,也许久没有空可以看电视了,能这样看看现场,感觉也挺新奇的。
  哒哒哒,远远的,一阵声响规律传来。
  有人穿着皮鞋踏进了现场,光是皮鞋声的传来,就让吵杂的现场立刻静寂下来,所有人都立刻抬头望向那人的来处。
  他那天王巨星的风采,让人无法逃避眼光,只能沐浴在他的光芒之下,毫无抵抗能力的崇拜,或者该说他就像神祗一样,让众人只能跪地膜拜。
  丁宗儒手中拿的水杯掉落在地上,那声响在这个静寂无声的空间里显得太过突兀,大部分的人将目光转向他,连刚才进来的人都没有例外。
  他心脏怦怦乱跳,跳得好像快从胸口跳出喉咙,然后再跳出自己的嘴巴,这一霎间,他冷汗直流,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全都麻痹,连要逃都做不到,他呆立着,就像个毫无行动能力的白痴一样,只能无力的等待残酷命运的到来。
  贺极被报刊杂志称为电眼的目光正望着他,他却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动弹不得,呼吸、心跳全都在这一刻停止。
  「极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会过来。」
  里面某个女演员谄媚似的立刻巴上去,贺极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他展现他亲民的一面,面带和煦的笑容,一一跟工作人员打招呼,就像刚才根本就没看到他。
  大家马上就忘了站在角落的丁宗儒,而且他又不是工作人员,只是这里的工人,当然更没人在乎。
  历经刚才那一刻,丁宗儒脚跟腿都酸软了,他半扶着墙壁出来,贺极一向只演大屏幕,他没想过他会演电视的连续剧。
  刚才对望那一眼,他有认出他吗?还是没有?
  他几乎立刻冲回家,怕会被贺极认出自己,回家后因为晚了,所以丁一峰跟罗汇都睡了,他脱下衣物洗去全身的汗臭味道,对着半身镜看着自己时,他几乎笑了出来,自己刚才根本就是白担心,没有人会认出他的。
  他前阵子被晒得很黑,虽不至于像黑人一样,但是以台北的人来看,他还是黑了点,而且因为这里是乡下,穿的衣服也都非常的跟不上流行,简单说,就是不好看,而他为了省钱,便宜的就买,更是土到极点了。
  就连他的头发也是给邻居的阿婶免费剪的,剪得平平板板,只是求个不会头发长到刺进眼睛里而已。
  他眯眼笑了,他那时跟在贺极身边时,才刚出校园,一脸青涩模样,现在自己已经进了三十大关,说熟男还好听了点,他现在恐怕在台北任何一个女人眼里,就像个爸爸型的老头一样,谁会看上他。
  他抚摸着自己被阳光晒得粗黑的肌肤,脸上微微泛出苦笑。
  他认不出他的,就算是七年前的自己,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七年后,竟会是这副像乡下工人的外貌,自己根本就是想太多了,更何况自己只是他生命中一段小小的历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他放心的第二天还是去工作,弄好布景后,他就站在远处,看着拍摄现场,目光根本就无法从贺极的身上移开。
  贺极演得太好了,一举一动均吸引着在场人所有的眼光,就连女主角在他旁边也黯然失色,根本就形同配角。
  他原本就知道他有大明星的魅力,会让人眼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但是这几年来,他这种魅力似乎愈来愈强,让人仅是望着他就能心旌动摇,完全忘了时间、空间的存在。
  他着迷的看着,看得目不转睛,完全沉醉在他角色的魅力之下,导演对着他低吼:「喂、喂,就是你,你会进入镜头里,退后一点。」
  「啊……对不起。」
  他猛然惊醒,才发觉导演比得竟是自己,原来他看得着迷,越站越近,灯光已经微微的照在他的发上,他红着脸道歉,一边快步的往后退。
  「再退、再退,这样还不够。」
  导演吼声震天,这几天下来,他在旁边看着,已经可以明了这个导演的脾气非常不好,老是扯着喉咙,把每个人骂得体无完肤,他对戏的要求很高,总是不厌其烦的寻求最好的方式呈现,他的严厉也让这出电视剧变得精致,收视率更是屡屡创下新的纪录。
  而此刻全场的目光几乎都集结在他身上,他尴尬得退后得更快,却听到尖叫声,然后是看着他的人脸色一阵扭曲,好像在看什么惊骇的事情。
  他不太懂发生什么事,自己往后看的时候,只听到上面传来呼呼的风声,眼前一花,他被个健壮的人飞推在地,砸下来的一大片布作的布景压在他的脚踝,受伤不太严重,但是他的脚好像有点扭到了,不过若是那些大部分砖作的布景压在他身上,那他一定全身骨头会断上好几根。
  「你没事吧?」
  疼痛好像从他的脚飞走了一般,迷人的男性香水味道,混杂着男人独有的麝香体香微微传来,炙热的手臂将他环在胸膛底下,他的脸甚至还贴着他质料极好的衣服上,感受着他温热心跳的声音,而贺极那双会电人的眼睛正温柔的看着他。
  「我、我没事,谢谢你。」
  他心脏怦怦乱跳,跳得就像初尝恋情的小男生一样,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从他脸上的热辣程度,他知道自己一定不合时宜的脸红了,他急忙将自己推离贺极的胸膛前,虽然说他自己没事,但是脚上传来的微微疼痛感却渐渐的回到现实里。
  「贺极,贺极,你没事吧?」导演大吼大叫声丝毫没有一点同情心,「你要是敢受伤,害我延迟进度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事,没压到我,麻烦先把布景搬开好吗?」
  布景被搬开了,他瘫坐在地上,就算布景掉落,贺极为了救他,发上沾满了灰尘,他轻轻甩头,依然俊美无比,他站了起来,丁宗儒移动着疼痛的脚,也慢慢撑着旁边的墙壁站起来。
  「这一场戏我明天再演吧,我累了。」
  贺极声音微微带笑,就连王导演那种根本不把人当人看的恐怖导演,也因为他的实力而皱紧眉头同意道:「好吧,你可能吓到了,先回饭店压压惊,明天再来拍吧,反正布景也坏了,再叫人重搭。」
  丁宗儒忍着疼痛,一再致歉,王导演一脸真是麻烦的嘴脸,可是没多生气,只叫他快回家去看医生。
  他一拐一拐的走向自己的脚踏车,但是他的脚实在太痛了,他扶着脚踏车,强忍着那种疼痛感,他应该不可能骑车回家,可能要请别人顺道送他,但是这里几乎是工作人员,谁会这么好心的送他?
  还是打电话回家,叫丁一峰来接他?
  他还在犹豫期间,深色的轿车停在他的旁边道:「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磁性又吸引人的声音,他到死都认得,丁宗儒不太自在的让自己别紧盯着贺极看,以免贺极觉得怪异,反倒认出他来,他小声道:「不用了,谢谢你,我请我爸来接我了。」
  「不是太太,小儒,你还没结婚吗?」
  丁宗儒大吃了一惊,他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没想到贺极竟然还记得他,他以为以他现在这样毫无流行打扮的样子,像个工人似的模样,贺极一定认不出他的,想不到他还能叫出他以前的小名。
  呈现在心里面的,不知道是感动还是痛苦,他黯然的想到,这么多年了,贺极原本就是个大明星,每天有那么多合作的工作人员,还有那么多的风流韵事,他竟还记得陪过他二年的自己。
  「我送你回去吧。」
  贺极开了车门,一手扶着他,姿态虽然温柔,却是不可抗拒的意味,大概是太惊讶他竟认出他,丁宗儒六神无主,坐上了他的车,里面轻柔的音乐轻声的流泻在狭小的空间里,过没两分钟,丁宗儒有点后悔搭上他的车。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嗯,还、还不错。」
  他将身子缩了一下,自己前阵子晒太阳过度的手臂变得太黑了,脸也晒得黑多了,再加上这个土到不行的头发跟衣服,还成为搭布景的工人,在贺极的眼里,一定会觉得他的生活过得很不好吧。
  「这里的路我不太知道,到哪里转弯要记得告诉我。」
  「好。」
  说完了这几句话,他们就都沉默不语,女歌手沙哑的声音低柔的唱着悲伤的歌曲,丁宗儒小声道:「你演得真好,我都看得入迷了,你是天生的演员。」
  贺极对他微笑,让他的心一阵酥软,好像在贺极的眼里,他是世间上最能让他注目的人,明明知道这是错觉,但是贺极就是会让人有这样的错觉。
  「能听到你这样说,感觉真的很好,我才觉得我最近演技没什么进展,闽虹还公开批评我,演技像盗版,不像是发自内心的自我流露。」
  她怎么能这样批评他?
  「不,你真的演得很好,你不只外貌出色还有很好的演技,你也得过国内外好几座大奖,她根本就不该这样批评你,难不成她以为只有她自己是影评人,外国那些评审都是瞎子吗?」
  他答得慷慨激昂,手还因为激动握起拳头,一副就是护卫贺极,而想去找闽虹拼命的样子,一说完这些话,他就脸红了,这个圈子的是是非非他不懂,也许他不该讲得太过武断。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觉得……觉得她不该这样批评你。」
  贺极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而且是真正的笑靥,「你让我很想好好的吻你一下。」
  听到这一句话,丁宗儒呼吸都停止了,过了两秒,空气回到他的胸腔,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贺极也常拍国外导演的电影,这只是洋人的客气说法,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绝不是自己想的那一种。
  自己绝不能想歪,落入羞窘的状态里。
  车子停在自己破落的家门口,丁宗儒下了车,贺极抬头看了看,笑道:「你家好有古味。」
  丁宗儒脸色稍微有些难受了点,以贺极住的现代化豪宅看来,这个地方破旧不堪,讲古味是客气了点,其实他的意思应该是破烂吧。
  「嗯,是间老房子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一拐一拐的走进屋檐下,贺极下车扶着他,低语的声音含满温柔,「小儒,你手头若是不方便,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丁宗儒忽然生气了,也许是因为难堪,也许是因为自家这座温暖的屋子被他看成破铜烂铁。
  「我不缺钱,我是因为……是因为……」
  贺极用力握住他的手臂,让他脚步不稳的跌进他的胸怀里,炙熟的唇盖在他的唇上,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性生活,为了照顾丁罗汇,他耗尽了心力,几乎忘了自己也是个男人,也有需求的时候。
  贺极灵活的舌尖窜进他的唇内,他被他的灵舌挑动着灵魂深处的情欲,贺极的大手轻柔的爱抚着他后背,他喘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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