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赋(下卷) 第八章

  淡淡的沉香扑鼻而来,桓宸转了转身子,柔软的被褥不小心掉到地上,骤觉得阵阵寒意侵袭身躯,打了个冷颤,睡意也由此全消。
  桓宸倏地张大双眼,映入视线的是以金线在帘幔上绣上一对鸳鸯戏水的图案,房中雕花梳妆台,红漆木架床,锦帐分钩,半截泪蜡,分明是女子的闺房。
  这是什幺地方?
  脑海掠过了一幕幕惊险的镜头——他诱骗桓尧上船,与之在床上混战,遭遇前所未见的海啸,最后的画面定格……桓尧笑着道,「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情有我担当。」
  桓尧呢?
  两只手赶忙摸索,却空空如也。
  心莫名地一慌,忙收敛心神,寻思身处何地。
  抬眼望出窗外,无垠穹苍之上,繁星璀璨,星罗棋布,相互争研竞丽,闪烁不停。半空的月娘带笑含羞地露出了半脸,光华尽数倾洒屋外的湖面上,荡漾开一波波的涟漪,如美人浅笑时所泛起的梨涡,美得叫人心醉。
  这湖不大,周围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小树,风一吹过,轻轻扬扬,送来几分凉意。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双脚踏着陆地,以桓尧的实力,能为难他的人,或许还没出世。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挑剔地打量着四周。
  除了一台,一床,别无其它摆设,却显得清幽淡雅,别具风格。
  「凤凰少主,您醒啦?」
  一把温婉的女声在侧根响起,桓宸凝神定睛,竟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绝色佳人,她端坐床前,一双白净的小手优雅地彻着茶。
  她的眼睛极亮,极美,柔柔的目光飘至,仿如一阵春雨洒进了心中。
  暗喝了一声彩,这女子秀眉琼鼻,明眸皓齿,而与平常见惯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略有不同,她艳光中竟又蕴含几分英气。
  美人将茶递给桓宸,「请。」
  桓宸以中指托杯底,送至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茶香四溢,教人心旷神怡,脱口赞道,「好香。」「岛上独有的香片,尝尝看味道如何。」
  美人抿嘴一笑。
  桓宸举杯轻啜,让第一口茶场在嘴中回旋,以舌品味,顿觉淡然中回味甘甜,芳香满口,齿颊留芳,不由一叹,「美人泡出来的茶,果真色香味俱全。」
  「小主生活在皇宫,见惯了锦衣艳婢,品腻了天下珍馐,区区清茶能入您的法眼,实在是盈袖的荣幸。」「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桓宸哈哈一笑,「难怪姐姐的屋子香气袭人。」
  盈袖一愣,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少主好才情。」
  焚琴煮鹤成语都忘个干净之人,竟能出口成章?
  「本王只是粗通文墨,有班门弄斧之嫌,姐姐万勿别见笑。」
  眼波流转,「少主的心思确实深沉,从醒来到现在,虽满腹疑窦,却忍而不发,这份定力和隐忍着实令人佩服。」
  「姐姐过誉了。」
  「盈袖只是好奇,少主当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地,船上各人为何不见踪影幺?」「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哪怕我问,大概也问不出什幺来,何必自讨没趣?」桓宸微微摇头。况且为难美人,非君子所为。
  「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难怪教主会对你念念不忘。」
  桓宸冷哼了一声,对此冒昧闯入而又不识礼数的不速之客毫不掩饰其心中的厌恶。来者身材纤细,肌肤胜雪,容颜艳丽,说话娇柔,却难令人心生好感——原本十分的姿容,被其眉宇之间若隐若现的邪气和阴狠破坏得七八。
  盈袖面色微变,忙低首敛福,轻轻唤了一声,「圣尊者。」
  在脑海迅速地搜刮出此人的资料,不由得明了盈袖脸上惊慌之色从何而来。厉十郎,十六尊者之首,地位原在沈翠羽和凤凰,以及风雨雷电等护法之下,只因得到龙翼的宠爱,被赐予的权利仅次于乾坤教教主,传闻亲睹龙翼真面目的另一人,沈翠羽的死对头。「下去吧,」厉十郎挥手让盈袖退下,「让我来服侍凤凰少主更衣就好。」「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留下来的是盈袖。」桓宸一脸的晦气。
  好好的美人儿,眼看可将她的芳心手到擒来,却让这厉十郎坏了好事,当然心有不甘。「您既然喜欢那丫头,我禀告教主让她以后随了少主,如何?」
  一边说着话,厉十郎一边将手中的衣裳放在床上,然后打算帮桓宸宽衣时,却被后者用强而有力的手势制止。
  被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碰到了身体,恐怕会倒好几天的霉。
  打量了自己一下,才发现他此刻仅身穿着中衣,眉头立时拧紧,脸上布满了阴霾。厉十郎双手垂立,「少主的衣服是陛下所换。」
  「你倒挺会察言观色。」
  「少主过誉。」
  「你真能把盈袖弄来?」猛然想起刚才厉十郎所言,桓宸将信将疑地问。「只要是您想要。」
  桓宸失声笑道,「难道我想要的,你就打算千方百计地弄给我幺?」
  「只要能讨得少主欢心,厉十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除了我的命和教主之位。」「任何代价?」桓宸喃喃自语,「连沈大美人,你也能说服教主割爱于我?」「正是。」厉十郎斩钉截铁地道。
  「你是否过于自信了?」桓宸满脸怀疑之色,「竹林内将沈美人救走,应该是龙翼自己吧?他不惜暴露身份,甘冒奇险去出手相救,想来在他心中,沈美人的分量是重中之重。」「教主的缺点就是喜新厌旧,守候竹林只为了见静王宸一面。」
  厉十郎笑嘻嘻地说道。
  「你将情报给我时,大概也已知道了他的计划?」桓宸沉着脸,冷冷地问道。「教主当时正清查内奸,我怎敢自我暴露?更何况以少主的能力,应能全身而退。」若不能在龙翼的手中全身而退的人,怎配被他厉十郎视之为靠山?
  可恶的色痞,难怪在竹林里弹如此淫乱的曲子,意图搅乱他的心神。
  桓宸大为生气,龙翼竟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岂有此理。
  仔细想来,北武庄所发生的一切或许也是这家伙设的局,以沈翠羽为诱饵,引为奉天皇子的自己孤身犯险,若非他坚持留在竹林外,早成了那家伙的阶下囚。
  沈翠羽这只棋子,为玄冰魔掌而付出的代价却相当可观。
  「难道龙翼竟笃定必能觅到枫叶果?」
  「若能捉到静王,于公于私对教主本身都有好处,沈翠羽的牺牲不是他在意的。」「可怜了的沈美人,被卖了也不知道。」
  放着天姿绝色的美人不要,反倒不自量力地把爪子伸到他这里来,只能用贱骨头来形容那家伙。「太容易俘获的心,其实不值钱。」
  潜台词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厉十郎的目光过于暧昧,令桓宸觉得浑身不对劲,皱了皱眉,舒颜眯着眼笑了起来,「呵呵,沈美人是乾坤里唯一能制肘你的人,带他离开这里更像变着法子除掉他,你当然会推波助澜。」「不错,你得美人,我得权利,我们各取所需。」
  利用桓宸的实力,将沈翠羽除去,加上风云雷电雨,五去其四,剩下的电是平庸之辈,不足以为患,乾坤教的大权就可牢牢掌握在手,这就是他的目的。
  事实上,一切进展都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多。
  「你的野心不小。」
  「我执着的,只是少主无意的教主之位罢了。」厉十郎嬉皮笑脸地道。
  「不是教主本人?」
  「只要我能坐上教主之位,一切都可得到。」
  「好坦白的说辞,小心隔墙有耳。」
  「你不担心我把你卖给龙翼?」
  「因为——我和少主是同一类人,」厉十郎阴阴笑着,「何况是少主主动找上我来结盟,真个一拍两散,我仍能明哲保身。」
  桓宸不甚愉快地横了他一眼,这家伙和沈美人,谁高谁低,一目了然,那龙翼有目如盲,难怪乾坤教没落至此。
  装作没看到桓宸的冷眼,厉十郎继续说道,「若非当初少主拿了凤凰令前来,十郎还真不敢相信,堂堂的奉天皇子,令本教元气大伤的元凶,竟是本教凤凰——那一直是由女子担当的职务,未来教主夫人的当然人选。」
  「教主夫人?」桓宸面无表情,「这是你将来操心的事情,与我无关。」闻言,厉十郎大喜,「您答应助我一臂之力?」
  「你归顺了朝廷,亦已许诺乾坤教永不与朝廷为敌,我当然会倾力相助于你。」「多谢少主。」厉十郎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只是你如此刻意接近我,小心会令龙翼有所怀疑。」
  「教主现正在总坛设宴款待陛下,十郎此行只为了相请少主前往一同欢聚。」「原来如此。」
  桓宸一把将床上的衣服穿好,速度快得令厉十郎瞠目结舌。
  是他刻意造成错觉,即或皇帝对其了解不够,要不怎会认为他连穿衣服都不会呢?「那有劳圣尊者带路。」
  桓宸一改轻视的态度,温文有礼地抱拳地说道。
  厉十郎躬身作揖,「请。」
  虽说这里的气派还比不上皇宫内苑,也大得让人叹为观止,亭台楼阁相映成趣,走廊过道纵横交错,假若没厉十郎带路,很容易迷失其中。
  穿过几条走廊和过道,便到一处别院的前厅入口,一眼望进去,里面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姿色不俗,各有特色,叫人目不暇给。
  「见过凤凰少主,见过圣尊者。」
  一见到桓宸及厉十郎的出现,守卫慌忙行礼。
  「海龙王的女婿做不成,被请来美人窝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桓宸放声大笑,毫不理会旁人的侧目。
  「少主在皇宫长大,见到的哪个不是倾城美人?」
  「非也。」桓宸连连摇头,「皇宫里面的燕瘦环肥,莺莺燕燕,可全都是皇帝的囊中之物,哪及得上这里一众名花皆无主,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
  「连手下人都有此,我现在非常好奇龙大教主铜面具下的真面目,想来绝对具有倾国倾城的天人之姿吧?」
  厉十郎呆了呆,竟不知如何是好。
  看了他一眼,桓宸甩了甩袖,昂首大步地走了进去。
  厅上光如白昼,皆因四壁挂着三十六盏宫灯,顶挂着由三根铜柱组成的巨大吊灯之故,每根铜枝上都铸着一只飞翔的鹤,样子非常醒目,令桓宸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表面看来很正常,偏偏又透着诡异。
  厅里仅摆着有两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美酒和水果。
  宽大的主人位上有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当中,左边站着沈翠羽,那厉十郎向男子一躬后,走到了他的右侧。
  那男子难道就是龙翼?
  面庞虽说陌生,可轮廓儿似乎有点眼熟桓宸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恰巧男子的目光也对上了他的,四目交投,后者微笑着举杯致敬。满目间尽是赤裸裸的欲望,破坏了容颜整体的可观性。
  轻易地揭开了龙翼的神秘面纱,暗暗地评头品足一番后,内心只剩下一丝丝的失望。模样不错,和桓尧不分伯仲,只是离倾国倾城的美人差之甚远,兼对他心生非分之想,相比较之下,还是某人好看。
  如此这般想着,下意识将视线投到那张艳若桃李,此刻冷若冰霜的脸蛋,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之至。一时间色心大动,桓宸顾不上别人,立即抢上前,笑嘻嘻地挥挥手,「嗨,沈美人。」「……」
  沈翠羽寒着脸,一言不发。
  碰了一鼻子灰,桓宸也不恼怒,只笑笑而已,将头偏转另一边,如沐春风的面庞登时满布乌云。堂堂的奉天皇帝,此刻居然怡然自得地端坐在客席,一边浅尝细酌着紫玉杯中的美酒,一边专注于厅中间——身穿着五颜六色,半透明纱衣的异族服饰的十六个绝色少女,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伴随下翩翩起舞。如云的长发,胜雪的肌肤,仿佛一群误堕凡尘的仙子在眼前飘动——美色当前,心却不是味儿。
  色鬼桓尧,连他进来亦视若无睹,眼睛只管往那些美女的身上打转,看样子似乎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一般,实在讨厌。
  桓宸非常不爽,暗骂了百遍混蛋,后悔没能及时醒过来,让这家伙捷足先登。「凤凰——」
  嗓音他在竹林中曾听到过。
  桓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良久才笑着道,「在教主面前,本王还是顶着奉天静王这帽子恰当点。」龙翼过于炽热的视线紧盯着那张秀丽脱俗的容颜,笑着道,「看来你对当年之事依旧耿耿于怀。」「当年之事?」桓宸吃惊地道,「当年本王和教主之间莫非发生了什幺事情?对不起,本王的记忆力近年来急剧消退,所以大概也记不清当年发生了何事。」
  可恨,身边已有个绝色佳人,眼睛却贼溜溜地往他身上打招呼,此等有目如盲的家伙,毫无利用价值。「既然静王不想提,本教就不提。」龙翼笑一声,「我刚才和陛下正把酒言欢,欣赏歌舞……」「龙教主,难道你请他前来乾坤岛,只为了把酒言欢,欣赏歌舞?」
  桓宸打断了他的话。
  「虽说你是奉天的静王爷,可也是我们乾坤教的凤凰,教主怎幺说也是一教之主,你怎能如此放肆!」厉十郎满脸愤慨之色,一副要拍案而起的模样。
  终于明白他因何受宠于龙翼,这家伙比沈翠羽会演戏。
  龙翼却轻轻握住厉十郎的手,转头笑着道,「爽快。既然静王开口,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他打了个手势,让众歌姬退下,音乐声亦即时嘎然而止。
  美女虽好,可耳根清静更重要。
  桓宸大模大样地来到客席,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桓尧旁边的空位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骨碌地喝下去,大声道,「好酒,好酒。」
  桓尧嘴角含笑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行径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陛下,我们乾坤教上下愿效忠朝廷。」龙翼突然长身而起,抱拳说道。闻言,桓尧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双目闪闪生辉,锐利似可洞穿任何秘密的眼神凝视了他片刻,微笑着道,「你目的若仅为了向朕投诚的话,恐怕不会让沈美人如此大费周折,更不会答应与宸联手对付朕。」「陛下,这投降也有上中下策的区别。下策便是兵败被俘,任人宰割,上策便是两军交手,临阵投降,至于中策嘛,当然就是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
  厉十郎好奇,想开口却觉不妥,只好把问题吞进肚子里,龙翼适时地出声让强烈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静王,为什幺说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并非上策,而实乃中策?」「难道你没听说过君心难测幺?今天皇帝会为了自身的安全,答应你一些异想天开的要求,可难保回宫后,不会下令奉天海军踏平你这乾坤小岛。所谓的金口玉言,只不过是耍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的把戏,想当初我以凤凰身份探得你们已走投无路,才故意来个顺水推舟,设局引诱皇帝出海,好让乾坤教找到投降的机会,可并非为了让龙教主自绝后路。」桓宸的表情慷慨激昂,整个模样儿仿佛就是恨铁不成钢。
  沈翠羽神情古怪地瞪着夸夸其谈的家伙,自觉脸突然热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人家不脸红,自己竟替他脸红。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今回算开了眼界。
  「你这话分明是挑拨离间。」
  以宠溺的表情说出来的话,看不出有一丝指责的意味。
  「局势险峻,不得不为之。」桓宸一脸无辜,「谁叫我是身份特别?既不想陛下出事,可又不希望师傅心念的乾坤教一朝覆灭,更何况这里山好,水好,美人多,我也只能做墙头草了。」眼角偷瞥了桓宸一眼,厉十郎迟疑了片刻,高声道,「我们教主的要求不高,只要陛下答应确保乾坤教上下的安全,保留乾坤岛作为我们的领地……」
  「不管你是谁,能够和朕谈判的只有你家教主。」桓尧笑着打断了厉十郎。「哪怕您是当今的天子,可来到了乾坤岛毕竟是客人。」龙翼语气平稳,「不过,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让我的手下离开,只是陛下可否也显示一些您应该有的诚意?」
  说毕,他望向桓宸,意有所指。
  「你这话是什幺意思?事无不可对人言。」桓宸大为不满,请他来,酒还没喝上几杯却又要赶他走,瞎折腾人。
  「没什幺意思,只不过这对大家都公平。」
  龙翼的声音隐约透出寒意。
  桓宸皱皱眉头,这家伙的葫芦里究竟卖什幺药?
  甭管什幺,他都必须留下来。
  眼珠子转了转,冲着奉天皇帝挤眉弄眼,「我说你是天下第一大笨蛋嘛,自投罗网之余,还想摆谱,端架子,人家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我赌输给了沈美人,更何况当时人家船上有两门大炮对准了我们。」桓尧淡然笑道。「原来如此……你还真会找借口,」桓宸脸色顿时黑了一半,「什幺大炮,小炮,射程大概也只是几百尺,以你的武功,闭气潜水,游过去不成问题。」
  「不错。」桓尧坦然承认,悠然自得地斟了杯酒,笑着向龙翼致敬,「教主,朕前半生戎马生涯,龙潭虎穴倒闯了不少,却都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想来乾坤岛与别处没甚两样。」「陛下好自信。」龙翼冷笑不已。
  「教主,方才宸所谓的上种下策,只是搅局言辞,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桓尧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摄人的气势,令原本嚣张的龙翼气焰消减了不少。
  「……」
  「奉天立国不久,确需休养生息,偏偏事与愿违,乱子频出,当中乾坤教制造的十居五六,若能与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朕当然不会介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话,我可否理解成为陛下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沉默了片刻,龙翼缓缓开口问道。
  「当然。无论教主是何身份,教众曾犯何等罪状,只要真心归顺于朕,乾坤教上下皆赦无罪,依旧归于教主统领,而乾坤岛亦将永远是乾坤教教主的属地,奉天海军永不会踏上来一步。」「好,凭陛下刚才所言,就足可证明您是心胸宽阔,雄才伟略的君主,我乾坤教上下甘愿为你所驱使,绝不反悔。」
  龙翼右手举起酒杯,左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触碰一下墙壁,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丝阴冷。
  看戏者桓宸一双清亮的眼睛瞄了瞄同样旁观者的沈翠羽,当后者的目光刻意地回避着他时,平静的眸光突然泛起了一波涟漪。
  「皇帝——」
  正想出言提醒,突然脚底下一空,大惊失色之余身已在半空,原本他坐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桌子,酒杯,食物纷纷落下。
  偷偷一瞥,竟发觉底下是发着幽幽蓝光的尖刀,急忙拔剑在手,打算来个以力借力,一只手适时地拦腰抱住了他,身影毫不停顿,竟不用借力,便冲天而起,脱离了困境。
  「好厉害的武功。」
  如夜鹰般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桓尧冷冷一笑,左手搂着桓宸,重新站立在大厅之中,「幸亏我早有准备,否则还真着了你的道。」「哈哈……」龙翼仰天大笑,「陛下,谁胜谁负还言之尚早,我好不容易才等了今天这个机会,你以为我会随便让它溜走?」
  桓尧并不言语,顺势一拔,缠在腰间的银丝带竟化作一道寒光,闪电一般刺向龙翼,后者不躲不闪,只是双指轻弹向厅中间的那盏灯。
  「要糟。」
  桓宸脱口而出,连忙把头埋在了桓尧的胸膛,不忍见这一幕人祸——三个枝形的巨大吊灯所铸的飞翔的鹤,嘴巴竟然张开,无数枝箭仿如一张渔网般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笼罩过来。耳边噼噼啪啪之声,绝非插入人体之声,更不觉得疼痛。
  「咦?」
  轻轻地动了动,桓宸自那温热的胸膛抬起头,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只是眼前银光闪闪,剑风忽忽,那一排排的利器纷纷段折,落在地上。
  桓尧面露冷意,将手中软剑挥舞得滴水不漏,成了一个光色屏障,将自身和桓宸的身体整个儿裹在里面。好功夫,若是他的话,大概已铁定做了箭猪。
  又羡慕又嫉妒,长长叹着气,苦恼着为啥他就不能桓尧的武功境界。
  暗器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小,桓尧的剑渐渐停下来,最令桓宸气愤的是,这家伙居然面不红,心不跳。「看来还是年龄的问题。」
  戳了戳桓尧硬绷绷的胸肌,还自然地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桓尧比他年长十年,武功较高一筹也是应当。
  这幺想着,心情莫名地开朗起来。
  偎依的身体自动脱离了桓尧半尺,定睛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厅。
  「他们全都溜走了。」
  桓尧微微一笑,即使身处险境也镇定自若。
  刚才那机关暗算并非置他们于死地,真正目的只在于拖延时间,好让龙翼等人顺利脱身而已。大厅的门紧紧地闭上,找不到一丝空隙。
  难怪刚才会有不安的感觉,一扇门用种名叫白岗石的据闻世上最坚硬的石头所做,谁也不会心安。「呵呵……果然这些所谓的暗器难不到你们,不知在这里饿上十天,却又如何?」平白在眼前消失人的声音竟从地底下发出,四周像转换了空间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四幅墙。「喂,好歹我是凤凰,桓尧全靠我的功劳,才被骗来这,你可不能这样对我。」桓宸尖声大叫,赶忙着与桓尧撇清关系。
  「小凤凰,如果你真心归顺于我,我怎会舍得让你挨饥抵饿?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偏偏不肯离开,非要和皇帝共同进退。」龙翼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惋惜,「还是乖乖地饿上十天,才会听话。」「可恶,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桓宸破口大骂,「设下个陷阱,硬拉我来赴宴,还说让我选择,假仁假义的混蛋。」
  「让你来,是为了测试一下你对乾坤教,对我的忠诚度……很不幸,你让我非常失望。」桓宸一听就来气,什幺测试忠诚度,自己是小人,还妄想得到别人的忠诚?「呸,混帐东西,什幺教主,只不过是欺师灭祖,陷害教众的无耻之徒……」愤怒之下,各种难听的言语尽出,把龙翼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只可惜对方却不为所动。
  「凤凰儿,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为好。」
  「你以为这小小的机关就能困住我们幺?做梦。」
  「哈哈……」
  龙翼似乎厌倦了与桓宸的斗嘴,一味以笑声来合应桓宸的谩骂声,一边笑着,一边向外走。分明听到了纷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归于沉寂。
  桓宸冷冷一笑,停住了叫骂,目光中隐约露出些不寻常的奇怪神色。
  发射完暗器的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哪怕一丝光线都吝惜给与。漆黑一片的大厅,只剩下两个倚靠着墙壁而坐的人。
  「……我很高兴。」
  紧紧握住那双柔软带点骨感的手,桓尧柔声说道。
  「我们落到如此这般凄惨的境地,你还高兴?」
  「虽说宸是因为我吃了销魂丹的缘故才这幺对我,可我依旧开心。」
  吃销魂丹吃得开心,现在被困在这里也开心?
  桓宸铁青着脸瞪着皇帝,过了半晌突然哀叹一声。
  桓尧脑袋有病,不过脑袋病得最厉害看来还是他。
  刚才若听了龙翼的话,乖乖退席,此刻依旧高床暖枕,美人相伴——哪会如此凄凉。不知现在后悔,是否来得及?
  「我已吃下你的销魂丹,一生为你所控制,比龙翼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利用价值高不少,危险性却低太多。」
  「只能活着,才能控制别人。」
  喃喃自语地道,猛然想起了什幺,桓宸奋力抽出手,端起放在案上凉透了的酒喝了下去,然后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长叹一声,「凉了酒依旧是好酒,不知道有毒否?」
  说着说着,身体突然委顿落地,桓尧大吃一惊,连忙紧紧抱着他,心中又悔又恨,千防万防,想不到还是防不了敌人下毒。
  甚至连那毒是何时,何地,何人所下,竟也懵然不知。
  「宸?」
  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发觉他面色如常,脉搏也正常,丝毫无中毒的迹象,心不禁一宽。「我好饿。」桓宸有气无力地道。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东西下肚,焉能不饿?
  桓尧四下瞄瞄,拿起些什幺葡萄,香蕉,桃子,水梨,苹果放到他的嘴边——吃下去的全非填饱肚之物,越吃越饥肠辘辘。
  桓宸忍无可忍地一手推开了哪些所谓的食物,像个小孩一般嚷了起来,「不吃了,不吃了。」可恨的桓尧,根本就是陷害他嘛。
  一抬头,却发现始作俑者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青光,眼巴巴地盯着他,嘴巴越凑越近……「呜,你想干……」
  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桓宸又惊又怒,难道他想——一颗药丸从对方被舌尖顶入了口中,然后滑进了咽喉,片刻后,顿觉充盈浑厚的真气自丹田上升,渐渐向四肢扩散,如热流转过周身,暖洋洋地,极是舒适,饥饿感全然消失。
  桓尧将嘴贴住他的耳朵,「他们还没走。」
  没走又怎样,分明就是以这个借口吃他的豆腐,恼怒归恼怒,却没甚挣扎,任由桓尧再次肆意地吻上了他的双唇。
  良久良久……
  「放开我。」
  侧耳听着地底下的那些微弱呼吸声渐渐远去,桓宸气喘吁吁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推开。「……宸,你能告诉我,怎幺时候称为乾坤教的凤凰幺?」
  「秘密怎能随便讲给别人听?」
  「一点都不能透露?」
  「你死前那一刻,或许我会说。」
  桓宸语气非常冷淡。
  「宸的意思,是否愿意永永远远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死的那一刻?」「……哼,你想得真长远,我们能否活着走出这乾坤岛还是个疑问。」
  「以他们的本事,想取我们的性命恐怕还不够格。」
  桓尧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
  懒得反驳这自大的家伙,桓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那个宽阔火热的胸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不过,敌人确比我想象的厉害。」
  「自作孽,不可活。」
  「分明是一个局。」
  黑暗中,还能清楚可见桓宸所翻起的大白眼,「废话。」
  「沈美人不可靠。」
  「你现在才知道?」
  「宸——对不起——」
  桓尧诚诚恳恳地道歉。
  「你当然对我不起。」
  他可不想死,尤其是饿死。
  这方式太难看,不符合他战死沙场的大英雄主义审美观。
  大丈夫宁战死沙场,也不愿苟于安逸。
  曾对别人笑言人生目标,到头来却不能实现,实在丧气。
  猛然想起一事,「皇帝,你说……除了你之外,谁还可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拿到枫叶果?」「嗯,只有一个……」
  「谁?」
  「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敢擅自前往文渊斋,还会知道桌子上那盆栽就是枫叶果。」「……」
  「或许疑心病又开始发作,老觉得厉十郎是棋子,沈翠羽是棋子,甚至那个龙翼说不定也是棋子。一切都太巧合,巧合得难以置信,除了那场风暴,其它的都在敌人的算计之内。尤其是乾坤教的船竟可先于奉天水师找到我们,说这话时的沈翠羽非常自信,可他凭什幺有这个自信?」「你就是怀疑敌人真正的身份,才跟他们上了船?」
  「不错。」
  事情的发生似乎验证了他的猜测,他的疑心越来越大,龙翼只是个幌子,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黑手,而这黑手一定是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的人——究竟谁是内奸?
  黑暗中依旧可看到桓宸面色的变化,看来他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他永远和他心有灵犀,也永远是他仅可信赖的人。
  虽然偶尔耍耍性子,发发脾气,甚至干出些让他头疼不已的事情,可在生死关头,宸绝对会站在他的身边——对此,他从未怀疑。
  沉默了片刻,桓宸轻声道,「那人是龙翼。」
  「他的样子,和一个人有点像……」
  桓尧的自言自语,得不到怀中人任何回应,想了想,突然问,「你和他交过手?」「两次。」
  很干脆地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觉得有点冷,桓宸将整个身子窝缩在暖和的怀中,眼皮儿开始向下垂。
  不错,那人是龙翼。
  无论两年前南凤城城北,还有不久前的北武庄竹林,虽说两次都不见其面,可他非常肯定,对手确实是刚才堂上之人。
  令人好奇的是,既然面具下的龙翼有着一张大抵平凡的脸蛋,为何只容许寥寥无几的人看到这张面庞?他的身上究竟隐藏了什幺秘密?
  单单因为他前朝的太子的身份,即或另有隐情?
  ——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地投入了甜美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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