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番外 平南王的烦恼

  郑宣凛最喜欢和最讨厌的人,都在他家大门外左转两条街越过食府酒楼后的那个朱漆大门里。准确点形容,那里通常被人称作“将军府”,就好象他家通常被人称作“皇宫”一样。
  宁国将军裴俊倾是郑宣凛的偶像。比如他的赫赫战功,比如他的文韬武略,比如他的仪表堂堂,甚至包括他偶尔露出的温柔的笑,都让趴在大殿柱子后面的郑宣凛心中荡漾起膜拜般的心理。而他的儿子裴燕江则是郑宣凛一提起就头疼的人物。
  郑宣凛一直形容自己和裴燕江的相遇为“祸从口出”。因为那个时候他轻易的对着裴燕江的身影喊出了“喂”字,以至于造成了未来许多年的麻烦。
  那天文武百官设宴东宫,给郑宣凛的父皇庆贺诞辰。各地送上来的贺礼无数,而最让老皇上开心的却是太子郑宣祈亲手摘的一朵天山雪莲。听着父皇和母后热烈的讨论着雪莲的气质多么多么的高雅,大儿子的武功如何如何的高强的时候,郑宣凛心里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朵花吗?他会摘的,我也会摘。
  于是,郑宣凛溜进了御花园。于是,就相中了池塘里最大的那多莲花。然后,才想起来根本不会水。再后来,才发现,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岸边那滑溜溜的青石台。
  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看来,裴燕江的出现是郑宣凛的噩梦,但是就当时而言,却是他的期盼。因为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分清隐约出现在花丛中的清秀人影并非新近入宫的小宫女,而轻易的对他喊出了:“喂,你过来。”
  当裴燕江笑呵呵的走近郑宣凛的时候,郑宣凛除了奇怪他脸上近乎诡异的笑容以外,还对他的外貌彻底惊讶了一回。粉嫩的脸,明媚的眼,还有皓月一样的笑容,都让他怔怔的看了这恍若仙子的“小宫女”好久。直到裴燕江蹲到他的眼前,才想起正经要做的事:“你……拉我上去……”
  没想到,裴燕江竟然仿佛捧起一朵莲花般小心翼翼捧起了他的脸,夸张的瞪着美丽的眼睛左右仔细摆弄欣赏着:“啧啧~~漂亮,好漂亮的眼睛~~好象上等的黑珍珠。”
  “啥?”郑宣凛不满他类似调戏的登徒子式语言,生气的隔开他的手,“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啊?”裴燕江漫不经心的以问代答。
  “我是当今二皇子!平南王郑宣凛!”他努力挺直了胸膛,骄傲的自报家门,哼~~这下知道我的威风了吧?就不信你个小宫女不怕我的名头。
  裴燕江了然一笑:“哦,我记住了,你是郑宣凛。”
  这时的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亮的色彩,紧接着,五彩缤纷的烟花接连开放在丝绒般的夜空里。无数绽放的火光,流星雨一样灿烂的撕破夜空,一片的火树银花。映得裴燕江小小的面庞更加明艳起来。
  “宴会开始了,”他站起身,望了望天边,很客气的对郑宣凛说,“我要走了,下次见。”
  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丢下郑宣凛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池塘的烂泥里。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年……郑宣凛6岁,裴燕江5岁。
  后来那场寿宴郑宣凛当然没参加。
  等到宫里的太监巡着他的声音找到他,并且大呼小叫的把他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那烂泥塘里站了足有一个时辰。郑宣凛自然不会和别人提起想摘花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没乘船就下水,结果却上不了岸,最后又被“小宫女”给晒了这件事。所以,即使是因为站在水里太久而着凉发烧,他也还是连着跑到池塘边连着守了好几天,想要逮到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宫女,好好教训她一番。
  而让郑宣凛失望的,是在花园里并没有再一次找到那个“小宫女”,却在太子的书房里见到了。
  由于皇上的寿宴时,因“贪玩淘气”而造成了一系列的轰动,终于让皇帝痛下决心,将这个劣童送到太子傅那里和太子一起念书。彻底结束了郑宣凛的散养生涯。
  宫女姐姐终于从池塘边捉到闹别扭的郑宣凛并将其扭送至太子傅那里的时候,郑宣凛眼里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因为他满身泥污而摇头的皇兄,也不是捋着山羊胡子微笑的太子傅,更不是拎着他耳朵的母后和正对他谆谆教导的父皇,而是那个放下手中厚厚书本对着他傻笑的死小孩!
  “你好,”裴燕江挥挥手,热情的和他打招着呼。
  “是你?”他没好气的指着他的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停下对师傅的嘱托之词,问道:“你们认识吗?”
  “认识。”
  “不认识!”
  两个声音一同飘荡在空气中。郑宣凛恶狠狠的瞟了一眼那个一脸灿烂笑容的人,他却把嘴巴扯得更大,笑得几乎能看清楚整口的牙齿。
  “宣凛,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你皇兄一起念书习武。改改你那任性的臭毛病。还有,来,过来……”皇上叫过裴燕江,“宣凛啊~~他就是你最崇拜的宁国将军裴俊清的儿子裴燕江,是你皇兄的伴读。从现在起,你们三个一块学习,就知道你是个玩劣的孩子,绝对不许欺负人家。”
  即使是小孩子,可心里总归也有“脾气”二字。原本被扭送至书房读书就不高兴的郑宣凛在见到那个讨人厌的小东西之后心情就更加恶劣,这次父皇又用了“玩劣”这么过分的词形容自己——尤其是在太子的面前——心生委屈,挣脱抱着他的宫女,丢下裴燕江递过来的含着笑的眼神,跑出了书房。
  郑宣凛一口气跑到御花园花园里,躲在假山的山洞里,掰着手指头数落着父皇的偏心,母后的罗嗦和大哥的好大喜功,当然,还有裴燕江那张白痴一样的笑脸。虽然郑宣凛一直没有想明白,那张白痴脸笑起来那么好看,就好象清清爽爽的四月雨露。
  他正思考着,那四月雨露突然以无限放大的姿态出现在眼前。
  “吓到你了?”裴燕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进了山洞。原本挺宽敞的空间,觉得突然小了很多。
  “你干吗跟着我?”郑宣凛质问,对于他的非法入侵非常不满意。
  “师傅说这节课散了,下面太子要去习马,我不用跟着,就出来找你来了。”
  “有什么事?”郑宣凛吊起眼睛,以自己所能想象的出的最高傲的姿态问他。
  裴燕江的语调却突然变了一个腔调,几乎是瞬间,转变成一种类似凄凉沧桑的语调:“你怎么一见到我就心情不好,我惹到你了?”
  那种语气无论是真的还是可以伪装的,反正都让郑宣凛的心里颤了一下,他敛了敛神:“那我问你,那天,你为什么丢下我不管?害我在水里站了一个时辰你知不知道?”
  “什么?”裴燕江被问的瞠目结舌,“丢下你?我以为你喜欢站在水里呢。”
  “我为什么喜欢站在那种冰凉的水里?”郑宣凛抬脚踢上裴燕江的身子,裴燕江却轻巧的躲开了。
  “因为好看啊,”裴燕江笑嘻嘻的说,“你站在水里的样子实在漂亮极了,好象出水的芙蓉……”
  “呸——”郑宣凛眼睛睁得溜圆,他的眼睛冒风吗?那种狼狈的样子会像出水芙蓉?“我若喜欢,干吗还要喊你过去啊?”
  “呵呵~~”裴燕江抓了抓头皮,“我以为你是喊我过去看呢。”
  你是故意找茬吗?郑宣祁所有的骄傲全部瓦解理智登时崩溃,扑上前去准备撕杀一番,裴燕江却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我们来玩吧。”
  那是个雕花镶金的紫檀圆桶状盒子,裴燕江将里面的乘着的深色锦囊打开,一小袋翡玉雕的色子摊在郑宣祁的眼前。
  “我们来掷色子,点数大的赢,” 裴燕江提议。
  于是,皇宫大内的花园里山洞内,两个5、6岁的孩子开起了赌局。
  郑宣祁摸出一颗,放到手心里,吹了一口气,再放到盒子里,左摇右晃,终于开出了五点。
  “该你了,” 他得意的笑,呵呵~~~看你能比我大?
  裴燕江也将色子丢进去,随着一阵色子撞击时的清脆响声,炫耀般的喊出:“六点!~~我赢了。”
  “啥?” 郑宣祁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立刻跳叫大喊,“不算不算~~你用的是三颗,我却只用了一颗。”
  “我又没说一定用一颗,” 裴燕江仔细的将色子收好,重新扣上盖子,“是你自己没搞清楚。”
  “你耍赖!” 郑宣祁指责。
  “反正你是输了。”他凑进郑宣祁的脸,“愿堵就要服输。”
  “你只是说玩吧,谁要和你赌的?” 郑宣祁抬腿欲走出山洞,离开这是非之地。
  裴燕江仰天长叹一口气,对他的背影凄凉而语:“好吧,好吧,你说了算,反正你是大西的皇子,又是平南王,我是说不过你了。真没想到堂堂二皇子竟然是个出而反而的人……人家太子爷……”
  “你说什么?”太子二字飘到郑宣祁的耳中,立刻气血上冲,无名怒火马上烧得气势汹汹,猛然一个转身,差点撞上裴燕江的鼻子,“谁出而反而来着?输就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要了我的命。”
  裴燕江摸摸幸存的鼻子,悄悄掩下了狡猾的笑:“我才不会要你的命呢,我问你,你可能搞到皇上头顶上那颗珍珠?”
  郑宣祁歪头想了想。据皇后说,那颗珠子是南海的北冥珍珠。全天下只有这一颗是鸡蛋黄大小的,其它的统统都是米粒大小的小珠子,所以贵得很。那顶镶了北冥珠的冠,皇上除了在上朝和祭祀的时候拿出来戴那么一会,其他的时候都被皇后锁在她宫里的柜子里,钥匙则随时带自己的身上。想要弄到它?难!
  郑宣祁摇头,裴燕江原本兴奋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我可是只对珍珠感兴趣啊。”
  “那我也没办法了,”
  看着他的消沉,郑宣祁不禁幸灾乐祸,“不过,你若是想要御药房里将被磨成粉的珍珠粒的话,我倒有办法给你弄几斤来。”
  裴燕江媚眼一挑,忽然又捧起郑宣祁的脸,拇指轻轻扫过他的眼睛,一脸的奸笑,奸笑得如清风晨曦般“和煦”:“还好,除了那北冥珠,我还遇见了另外一对珍贵的珠子。既然你服输,又还不起赌债,就把它们给我好了。”
  郑宣祁却被这暖洋洋的笑容吓到,只觉得毛骨悚然,立刻打落他的手,“变态!你想把它挖出来吗?休想~~”
  “才不呢,” 裴燕江一把扯过郑宣祁的手, “好好的珠子,挖了它多可惜,不如,我娶了你吧。”
  “啥?” 郑宣祁还没弄明白事情状况,已经被裴燕江按住脖子,连着点了三次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嚯嚯~~~好了,现在你就是我的人了。哦,时间差不多了,老婆,我要走了,回头见……”
  裴燕江又一次匆匆离开,郑宣祁站在山洞里,摸了摸有点疼的后脖子,恩,说实话,当时的他还没有完全明白当时所处的状况,就是觉得没准自己上当了。
  ***
  如果说烦恼可以使人成长,那么郑宣凛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很苍老的人了。
  自从裴燕江强行押着他拜了堂以后,这个家伙就俨然一副驸马爷的架势,出出进进里里外外人前人后的粘着自己不放。无论郑宣凛如何声明自己的性别,企图引起别人对“伦理”一词的注意,结果都是徒劳。任何人在见到裴燕江那家伙娇嫩美丽的小脸以后,都会不由得掩住口鼻,啧啧的称道:可爱~~好有趣~~。这让裴燕江更加得寸进尺的干脆搬进了郑宣凛的卧室同塌而眠起来,只有夜夜于之过招的郑宣凛才知道这个小家伙的恶魔本质。当郑宣凛忍无可忍一状告到父皇那里的时候,裴燕江只是揪着皇帝明黄色的衣角半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说:“皇上伯伯……人家……都拜过堂,也洞房了,是夫妻了……就是嘛~~”皇帝大人立刻抱起小小的美人亲了又亲:“好好,你们是夫妻……唉~~果然是天真无邪~~”而郑宣凛则看到了越过父皇肩头的那一记凌厉的眼神。果然,那天郑宣凛的脸又被裴燕江的口水洗了个遍。
  另,宫内侍女太监间有小道消息胜传:若有人称裴大将军的独子,太子爷的伴读裴燕江小美人一声“驸马爷”的话,赏银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当着二皇子的面。
  虽然讨厌裴燕江,但是丝毫也没有让郑宣凛喜欢裴俊倾的程度有减少。所以当郑宣凛第五次于后宫墙角一个人为形成的类似狗洞的墙洞处逮到匆匆而来的皇帝的时候,这个无可奈何的皇帝之后带上小崇拜者一起溜出宫去找那个被皇后称做“酒肉朋友”的裴大将军。
  将军府的大堂上,郑宣凛满怀喜悦扑向心中的偶像那颀长的身子,脖子却被一把搂住,重重的被股力量带到了一个似乎熟悉的怀抱里。
  “老婆~~~”湿漉漉的嘴唇紧紧印上了他的脸。
  郑宣凛挣脱八爪鱼一样的四肢,用袖子使劲擦拭着脸上的痕迹,对裴燕江无所不在的存在非常不满:“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裴燕江笑嘻嘻的扯住了他的手:“我爹难得从边关还朝,师傅放我假,所以我就回来了。倒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还想着这几天会寂寞呢。”
  “寂寞个屁~~”郑宣凛叉起腰,恶狠狠的赏他一句。
  皇上和裴将军倒是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皇上,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二皇子?唔~~果然有龙凤之势,难怪燕江喜欢粘他。”
  “爱卿啊~~说实话,要不是宣凛是个男孩子,我倒真想给他们定个亲,和你做个亲家,不过,看他们这样子也怪好玩的。”
  “可不是,”裴俊倾说,“我这次从漠北带回了雪狼酿,皇上可有兴趣尝尝?”
  郑宣凛望着心中景仰的人随父皇一起失踪去了,心里不禁落寞了些许。裴燕江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他的手上:“别叹气了,雾了眼睛就不好看了,这个给你……”
  躺在他手里的是一颗系了红线的珍珠,穿成串的珍珠见过,装在盒子里的珍珠见过,镶在衣服帽子上的珍珠他也见过,惟独没见过用红线绳穿成的珠子。
  “这是干什么?”他拎起绳子,珠圆玉润的珍珠晃晃悠悠的荡在眼前,好象俏皮的秋叶不安分的跳动着。
  “这是让你贴身带的,”裴燕江拿过珠子,把绳子的两端系到郑宣凛的脖子上,“珍珠是活物,要用人的气来养,它才会长大。”
  “啥?”郑宣凛被他的话弄得楞住。
  裴燕江十分满意郑宣凛完全符合自己预期的表现,继续解释着:“你知道吗?珍珠本是刺进蚌身体里的沙,天长日久在蚌的身体里就酝酿成了珍珠。”
  一颗飞进蚌的沙会被酝酿成珍珠?郑宣凛有点震惊,有点无法想象在那片冰凉的海里沙是怎样被悄然改变。
  “唉~~好了,”裴燕江类似凄凉的一笑,“我爹和皇上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喝酒呢,你想见他就去那里找好了。”
  郑宣凛的眼里折出裴燕江复杂的笑脸,不知道他脸上那抹混了寂寞的笑容从何而来,只觉得心头一阵抽搐,一丝悖痛。不由自主的想迎上那个落寞的身影,但一想到往日的种种,郑宣凛终于咬下牙,转身跑了出去。
  大堂上的裴燕江喟然长叹,转而呵呵笑了起来:“小招,小彩,你们都出来吧,我演得怎么样?”
  两个青衫女子袅袅婷婷的出现在堂上。
  “少爷,还不错。”
  “你们看,信物,寓意都有了,我老婆的心也快被我攻破了,唔~~对了,谢谢你们帮我想台词。”
  “哪用得谢,”小招屈膝还礼,“奴婢们该做的。就是……奴婢有一事不明……您本不是想留下二皇子吗?怎么又放他去找将军?”
  “哦呵呵~~”裴燕江一阵奸笑,“你想啊,两个正喝酒的酒鬼若见了小孩子去打扰会有什么反应?”
  “?”
  “当然是踢他回去了!到时候,老婆还不得乖乖躲回我这里。呵呵~我们打赌?不出一刻钟时间,我老婆一定垂头丧气的回来。”
  “……”
  那天最大的赢家自然还是裴燕江,而哭得最惨的人却是皇帝本人。喝酒喝过了头,忘记了宫里还有一个此刻恐怕已经是怒发冲冠的皇后,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千余里,结果死活赖在将军府不肯回宫。而那天,就是裴燕江被他师傅燕渡云带走的日子。
  “俊倾你不厚道,”燕渡云一见到月色灯下粉嫩的玉砌小人,立刻大喊,“燕江出落得这么漂亮了,你竟竟然不告诉我一声,亏着还是我给他起的名字呢。唔……虽然跟我大徒弟比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将来也是个大美人。呵呵~~不管,抓回去养着玩。”
  于是,将军府内一片血雨腥风,侍卫接连倒下,就连将军本人也无法阻挡那来去自如的身影。
  当他抱着裴燕江飞身跃上将军府高大的围墙时,郑宣凛才知道,他是要带他走。感觉到胸前温润的珍珠,心里连带着一阵缺乏空气一样的憋闷感觉。总觉得有话要对他说,所以,他追了出去。
  比起慌乱的侍卫和狂怒的将军本人,裴燕江倒是显得很平静,面对跑得气喘吁吁的郑宣凛说:“唉,~~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你也不用伤心。乖乖的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燕渡云不容他多说,转身欲跳下高墙。就在他和裴燕江的身影即将离开郑宣凛的视线的时候,郑宣凛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撕心裂肺搬的喊出那句酝酿已久的话:“我呸——”
  ***
  裴燕江一走就是十四年,然而这十四年的空白并没有让郑宣凛回复平常的生活,至少他对“裴燕江”三个字还是耿耿于怀。而平南王府中,资历稍长的侍女护卫记忆里都还有个“驸马爷”的身影,就连新近入府的也几乎都听说过那个“传奇”故事。另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平南王爷不小心听到那三个字,他的房门里一定会飞出他的咆哮怒吼外加零七八碎的东西,当然,偶尔也会夹带着什么某大家的字画N久年前的杯子碗或者什么山挖出来的什么石头。就冲着这些漫天横飞价值连城的“垃圾”,王府里哪还有人能忘记“裴燕江”的大名。
  说到十四年的变化,留在郑宣凛裴身上的,实在也不少,比如从当年那个圆滚滚的顽童,到现在俊逸狂狷,卓然不群,让无数少女尽折腰的平南王爷,几乎如同摇身一变般让人彻底看不出从前。只有皇后娘娘却固执的认为,小孩子的个头不管也会长大,自己儿子的变化,不过是从当年喜欢满地爬着捉虫子变成现在喜欢喝酒——喝花酒,就和他那被裴将军带坏的丈夫一个嗜好。
  想到这个评价,郑宣凛不禁摇了摇头,步入万春招。不是所有的酒都是花酒父皇喝的那个是有花有酒的赏花的酒,自己喝的这个才是花酒呢。
  万春招是哪儿?是青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馆。无论门外是夜幕低垂还是狂风骤雨,楼里都是一片的歌舞升平莺燕满堂,所以,万春招从来就不缺客人。可无论如何,青楼毕竟是青楼,有些客人还是连请都请不来的。
  万春招二楼雅阁的雾纱帘蓦地的被打起,上座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就现在了众人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人正是当年二皇子,平南王郑宣凛。老鸨春艳一脸媚笑陪在一边,心想,今儿这主可是请都请不来的正牌大爷,别说王爷赏下来的无数银子,就是倒搭,传了出去,也是抬了自己的身价。
  “王爷,”春艳小心翼翼的开口,“怜袖今天不太舒服,怕是要迟些下来。我叫了几个别的姑娘过来,先陪陪您。”
  “唔……”郑宣凛随口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轻扫过春艳和几个姑娘身上。春艳忽然觉得一阵寒气逼过,浑身上下的哆嗦着。郑宣凛看看她噤若寒蝉的身子,不禁火气上冲,我不就是来这里喝喝酒,顺便听听怜袖弹琵琶吗?怎么这么怕我?难道爷不见了姑娘都要发火吗?殊不知,他天生的王者之气,随便用眼角看看别人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春艳见郑宣凛脸色愈加难看,连忙干咳一声,吩咐了身边几位姑娘几句,匆匆退身而出,还抖落一身的冷汗。
  郑宣凛看看小题大做反应过分的春艳觉得哭笑不得,丢给几位姑娘一个眼神,久经风尘的女子们立刻心领神会围到他身边。
  “王爷,”娇滴滴的姑娘甲坐到郑宣凛的腿上,“您都四天没来了万春招了,可想坏我们了~~”
  郑宣凛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拍了拍她俏生生的脸蛋,宠溺的说:“想我?是想我赏你的玉镯子了吧……”
  “王爷您哪的话啊,”娇嗔一声,偎进郑宣凛的怀里,“人家可是想你这人。”
  “就是,”姑娘乙拨开她的身子,坐到他另一条腿上,“王爷您高大威猛,仪表非凡,可是我们几个姐妹心中思慕的人呢。”
  “唔,说的好,” 郑宣凛剑眉一挑,摸出一锭银子,“赏你的。”
  姑娘乙立刻收了银子道谢,姑娘丙也凑上来挂在郑宣凛的脖子上,开口说:“不仅如此,您饶勇善战,在大西的比武场上可谓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郑宣凛被哄得晕头转向,又摸出了银子赏了出去。于是,郑宣凛的胳膊大腿前胸后背上,挂满了美人。
  “……美艳绝伦,风情无限……”一个似笑非笑的冷艳声音穿进郑宣凛的耳朵。
  “说得好……”他想也没想,顺口打赏。
  “……妩媚多情,婀娜妖娆……”
  郑宣凛越听越不对劲。
  “……弱质纤纤,飘然出尘……”那个声音还在继续着。
  “谁?” 郑宣凛暴怒,“谁在侮蔑本王?”
  只见重峦叠嶂的美女如云中,探出一颗笑魇如花的头,“我啊,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
  “你谁啊?”
  郑宣凛黑着一张脸,没好气的问。虽然眼前这个人锦衣金钗,眉目如画,墨发似云,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可自己从来就不认得这么一个不知体统的女人。
  “我——”她呲起一口的牙,笑得花样灿烂,郑宣凛的后背却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那个人幽幽然吐出三个字——“裴燕江。”
  话音未落,郑宣凛已经惨叫一声,连人带椅子一齐后退半尺,身上的美女也抖虱子一样落了满地。
  郑宣凛被摔得牙齿都有些颤抖,于一片废墟中艰难的抬头:“你……滚~~”
  于是,据说那天,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平南王爷哭着被一绝色女子从万春招抱回了王府。
  ***
  说到嗜好,除了喝酒以外,郑宣凛恐怕只有洗澡一项了。
  喜欢泡在温水里轻松的舒适,也喜欢浴后的清爽,每次沐浴更衣后,都有一种仿若重生的畅快淋漓。所以,平南王府里唯一砸下了大笔银子豪华装修的地方,就只有这间“涤尘轩”,换成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浴室”。
  雾气氤氲的涤尘轩里,郑宣凛将整个身体浸入温热的水里,只露出鼻子以上,耳朵以前的半颗脑袋,嘴里咕咕的吐着泡泡。水中巨大的浮力让他的身体四肢不由自主的想上漂
  “啥?”郑宣凛腿伤未愈,行动不便,挥开他一只狼爪,另一只魔爪又紧跟其上;制服了两只,不安分的嘴又深深浅浅的落在脖颈胸前,根本没听见他说的一番解释。
  “你说呢?”裴燕江将一股热气吹进他耳中,又将他戴着的一颗珍珠连带着胸前的一片肌肤整个含进嘴里,“你不也经常想念着我吗?都舍不得取下来。”
  “混蛋!”郑宣凛感受到裴燕江所有的炙热欲望,突然明白了他口中所以“火”的含义。
  裴燕江制住郑宣凛乱舞的双手,肆意的品尝着人间美味:“老婆,我们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吧。”
  郑宣凛半个呸字还没吐出来,又被“伶牙利齿”的裴燕江给封住了唇,轻松的撬开了齿,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可怜郑宣凛做梦也没想的到号称“伟岸男子”的他会有无力反抗的一天,虽然打小自己的行动就一直在这个人的掌握只中。裴燕江察觉到郑宣凛的溜号,乘机抽出手,拉开他的双腿插身顶进他的**。郑宣凛被挪动的腿忽然一阵巨痛,有混了三天来的委屈,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哭了出来。
  “呀?怎么了?”裴燕江拭去他眼角的眼泪。
  “疼!~”郑宣凛没好气的回答。
  “呀,我都忘了,”裴燕江拍拍自己的脑袋,“老婆我差点忘了你腿上还有伤呢。”
  他捉住郑宣凛的伤腿,在温热的水中随手晃了几晃,用力向上一折,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音,郑宣凛觉得患处灼热猛烈的一疼。裴燕江却把他即将出口的低呼匆匆吻下。带着强烈掠夺性却又同时如同呵护安慰一般和风细雨的进行着,直到温热湿滑的舌尖离开它眷恋的地方。混了这种霸道和细腻的双重触感,郑宣凛的体内不禁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裴燕江纤长的手指抚过怀里正失神的人的额头,将因疼痛而渗出的星点汗水拭去:“就只这一下,骨折的地方接上就好了。”
  郑宣凛用手背擦去了嘴角落下的口水,好奇的问:“你会接骨?”
  “恩,”裴燕江忍不住得意起来,“师傅有教过啊,无论接骨推拿制药解毒,都学过呢~~~”
  郑宣凛闻言,突然一腔怒火化为和煦,双手一撑,将身体靠到池边,慢条斯理的说:“那,我问你,早两天怎么没想到给我接骨疗伤?”
  “因为好玩啊~~”裴燕江把玩着郑宣凛散落胸前的黑发,“这样你才肯乖乖的。无论我是把你抱在怀里,还是被你穿衣服,喂你吃饭喝茶,你都会很听话……唔~~~”
  郑宣凛一脚正中他的鼻梁。拾起衣服随手披在身上,快步离开涤尘轩。
  裴燕江趴在池子沿上,看着飘然而去的挺拔身影,长叹一口气:“老婆啊,你怎么就没弄懂呢?你天生被压的料啊~~”
  他的声音传到郑宣凛耳中的同时,后者正要越过的门框骤然被至怒的那人一掌劈碎,平南王爷最喜欢的涤尘轩暂时没了门。
  ***
  郑宣凛摔门而去,回房间换了身干净衣服,连车马也没备,急匆匆的跑到宫里。一路上横冲直撞,还将一含情仰慕的花样少女撞到路边卖豆腐的王小二怀里,从此,多情少女摇身一变,成了豆腐美西施,也算是成全了一对英雄救美式的佳姻。
  进了宫门,宫人引见,一路进了几日为来的宣德殿。跨进大门,还没等郑宣凛开口,就听见一个苍劲的声音传来:“听说裴将军的儿子燕江回来了,没回家,直接就在你的府上住了三天?”
  “不是三天,按现在算,应该是四天。”郑宣凛更正。
  似乎是觉得天色暗了下来,年长的太监“嗤”的一声划起了火石,将龙案上一双金银灯台点燃。正批阅奏折的皇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清晰的落在眼里,郑宣凛心下不禁一紧。自从母后三年前病故以来,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是没想到,只三天没见,竟然会变得这么厉害。
  “你又是跑来的吧,就说你心气急,连备马的时间都没有?从平南王府到这里,是马跑得快还是你跑得快!”老皇帝声音依旧苍健,却藏不住一丝疲倦和温情,“小德子,给他拿条帕子来,擦擦那满头的汗。”
  郑宣凛接过帕子随手抹了一把,又呷了一口宫女递上来的温茶。看到椅子里的儿子酡红着的双颊,皇帝苍白的脸上似乎也泛起了血色。
  “果然是年轻人啊,你和燕江这么多年没见,感情还是这么好。”
  “谁跟他好来着,”郑宣凛气呼呼的说,“我看着他就烦,他赖在我那不走,我就不回去了。”
  “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呢,”皇帝叹气,真拿这孩子没办法,“驻守北方的裴将军最近要告老还京了,有人举荐旷古奇才燕渡云的三弟子裴燕江子承父业,这事要是定了下来,你想见他恐怕都难了。”
  “哦?有这等好事?”郑宣凛的眼里写满了期待。
  “你就那么讨厌他?”
  “是!”回答当然是很肯定。
  “你呀~~”皇帝释然一笑,“太霸道了,小脾气一上来,连太子都要让你三分,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留。你就是缺这么一个压得住你的人。省着你傲到天上去。”
  郑宣凛心头却闪过裴燕江那句“天生被压的料~”火气又开始大作了起来,“那也轮不到他来压啊~~”
  “那你想谁来压你?”皇帝觉得好笑,不禁逗弄起这个只有身体长大了的儿子。
  “谁都不行!”郑宣凛竖着眼睛,咬人一样的喊了一嗓子,皇帝果然哈哈的笑了起来。
  “反正早晚有人压得住你,”皇帝奸笑,“燕江现在是一介草民都能让你这么头疼,那件事要是定了下来,你就更拿他没办法了。”
  郑宣凛的脸立刻晴转多云绿了起来,已经能想象得到哪个家伙率领千军万马堵在自己家门口“抢亲”的镜头,不觉从头皮一直麻凉到脚底。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头。打怀里摸出一袋从裴燕江处搜罗来的色子:“父皇,我们来玩吧。”
  “哦?”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玩什么?”
  郑宣凛将茶倾出,空出茶碗,“掷色子,比点数。您先来。”
  皇帝摸出一颗,丢进碗里扣上盖子,叮叮当当掷住了六点。郑宣凛奸诈的傻笑着丢进去一把色子,随手开出了一堆点数。
  “哈哈`~我赢了~~”郑宣凛得意的笑,“我的大,您要输东西给我。”
  皇帝宠溺的看了眼他,“你想要什么?”
  “要你手里的兵符,”有了兵权,心里才有底,郑宣凛的心里已经浮现起大批人马撕杀于平南王府前那方寸之间的地方。
  “没可能!”皇帝断然拒绝。
  “愿赌就要服输。”反正已经是借用手段了,就不在乎连威胁一起挪用。
  “等等,谁说我输了来着?”皇帝笑眯眯的问。
  “我的点数大啊~~”
  “谁说我要和你不大来着?我是要比小,要不然为什么只拿了一颗?”
  “什么? ~~”
  “我一向是比小啊~~~”
  郑宣凛这个时候才明白一件事,赌场上胜负不在天,而在于比较强势的那个人,他想怎样解释,就是怎样。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郑宣凛一屁股赖在椅子上干脆撒起娇,旁边的太监偷着掩口笑了一声,被他一记眼神瞟了回去。这关系到他的切身幸福,无论什么手腕都要使出来。
  “哇~~在这里~~”郑宣凛眼尖手快,一把将案上没收好的明黄色盒子抓到手里,“我收下了。”
  “你要它做什么!”皇帝摇头,“古来兵符即为帝王所用,这是明天我要给太子的东西,怎么能给你……”
  郑宣凛一仰头,盒子收到了身后,“父皇啊~~事关你儿子的终身大事啊~~~~~”
  皇帝扶额轻笑,“也罢,算是宣祁和它没缘,给你也没有所谓,但是……只能给你一半。”
  “我要全部!”
  “没门……”
  郑宣凛立刻沉下一张脸:“父皇~~你不厚道~~~想当年,是谁帮你瞒着母后去找裴将军,还有,那次你去喝酒喝到天亮,在场的还有一个叫什么红的舞姬,结果母后派人追了来,是谁替你挡下的……”
  侍立着的太监想笑不又不敢笑,把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憋成青绿色,心里还想着,这滋味比哭还难受呢。
  皇帝立刻打断郑宣凛滔滔不绝的回忆:“好好,我知道了~~~别说了……这样吧,我们折中?兵符给你一半,我再另加一样东西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自己选一个吧。”
  郑宣凛勉强的笑,看来,这已经是父皇最大的让步了。可是,说到其他的东西,郑宣凛还真想不到应该要什么。心里不自觉的联想起自己上一次的赌局中,那个死小孩的无理要求:“我想要你冠上的那颗珠子。”
  话音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被惊呆。
  “那个?”皇帝也是一惊,转瞬又释然,病倦的脸上划过一阵红潮,“那个啊,是个好东西。”
  “我知道它贵。”郑宣凛不禁数落起自己老爸的小心眼。
  “不仅仅因为它贵,”皇帝笑语,“那个也是你们母后……锦儿的陪嫁呢……”
  “啥?陪嫁?”郑宣凛低语撒汗,皇后的妆奁都是从皇宫里抬出去又抬进来的,从来没听说过要未来的皇后准备大礼陪嫁的。
  “呵呵~~其实,我和锦儿算是从小就认识,先皇定了她是皇后的人选,我都没有过意外。结果,她啊,大婚那天,竟然揣着颗珍珠上了凤辇,任谁也劝不住……”皇帝端详了一下儿子听得认真的脸,“说来,你母后的倔脾气一旦上来,和你真的好象……大婚那天的夜里,她把北冥珠亲手送给我,你猜她和我说什么?”
  “……”谁知道啊?母后的脾气基本上没有几个人能摸得准。
  “她说,珠子是活的,什么样的心气养出什么样的珠子,所以,君子才养得了名贵的珍珠。她说她看准了我是养得了北冥的人。”
  “……”
  “呵呵~~锦儿也常和我说,你是她养得最得意的一颗珍珠呢。”
  我有那么圆吗~~~郑宣凛心里小声抗议着。
  看到儿子一张不满的脸,皇帝又是一阵奸笑。似乎是笑的时候呛到了风,皇帝不住的咳了起来,郑宣凛和一个太监急忙捣着他的前胸后背,却被他挥手推开,“没事,近来总是这样。”
  郑宣凛问太监:“父皇最近可有吃什么药?”
  “都是些珍贵的补品,太医说了,皇上这病是经年积下来的旧疾,主要得靠调补。”
  皇上摇摇头,声音无奈的凄凉:“病入膏肓,怕是补不回来了。春天对于老年人来说,是很难挨的。我怕是要去见你们母后了……宣凛啊~~你不想回王府,就住在宫里吧,就留在宣德殿,陪陪我。”
  “哦,”郑宣凛答应着,几乎不敢面对夕日高大威猛的父皇今日的憔悴。
  皇帝将微软的身体向后一仰,“恩,还有,宣凛你现在走一趟御匣斋……把你手里的那个兵符……毁了弄成两半~~~”
  见郑宣凛捧着兵符匆匆离去,太监凑到皇帝的耳边:“皇上,自古以来,兵权不可外落重臣皇亲之手。您这么就分了兵符,将来……”
  “无妨~~”皇帝微笑,“我最了解这两个孩子,那种事情,不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
  月黄柳上,宫灯却明如白昼。
  昭然殿的练功房,一柄利剑锵然出鞘。
  太子郑宣祈手中的长剑势道凌厉的划开空气中的沉闷,落下优美利落的银光,行云流水般的任意所至。几个抱着刀枪立在一旁陪练的侍卫不禁暗自赞叹起太子日益曾进的剑法。就在郑宣祈的剑一放一收的空挡之间,一枚闪着寒光的飞镖竟直冲这空隙而来。未待侍卫惊呼有刺客,郑宣祈借着收剑的势道旋身躲闪,并将这镖轻松收进手里。梁上随即飘下一抹青色的身影,一股剑气袭向郑宣祈。郑宣祈以剑抵剑拆开一招,金属相撞击的清脆响声染满了整个房间。
  “夜袭的对象什么时候从我那笨弟弟变成我了?”郑宣祈懒洋洋的问。
  那个人面庞向上一扬:“切,我对你才没兴趣呢。”
  灯下执剑的那个艳丽之至的人,正是太子昔日的伴读裴燕江。郑宣祈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侍卫放好手中的刀剑悄然退出练功房。
  “就知道是你,”郑宣祈说,“从燕云山一回来,就窝在平南王府,连个面都没露过。”
  裴燕江呵呵的笑着,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太师椅里饮起了唯一的一杯茶:“因为我想我老婆啊~~我觉得他比你好看多了,就多瞅了他几天。”
  郑宣祈挑了挑眉:“他哪里比我好看?”
  裴燕江端详了他一下:“你的眼睛太浊。”
  “浊?”郑宣祈不满意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个是‘浊’吗?这个叫做‘深邃’,比起宣凛那一望见底的眼睛,这个有内涵多了。”
  裴燕江撇嘴:“你分明是嫉妒皇上把兵权交了一半在他手里,不高兴罢了。”
  “什么叫我不高兴?大西尚武,国玺和兵符从来不会分开。谁知道父皇不但分了一半的兵权给他,他还找人把兵符劈成两半……还把比较小的那个给了我。”
  裴燕江一阵怪笑:“哦呵呵~~果然是我老婆,现在就懂得勤俭持家的道理啊……”
  郑宣祈瞥了一眼奸笑中的美人:“今天怎么跑到我这里了?宣凛住在父皇的宣德殿,想他去那里找。”
  “我是来找你的~~”裴燕江瞬间将笑容换成献媚,“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和你商量的。”
  “……什么事?”郑宣祈戒备的看着这张从小就善变的白痴脸。
  “虽然皇上他老人家是同意了,可是,再怎么说,我和老婆的婚事也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是不是?要不这样?你把你弟弟嫁给我,我就把我妹妹嫁给你。”
  郑宣祈一脸的雾水,“不要,除非你妹妹长得漂亮。”
  裴燕江自豪的说:“我娘说了妹妹和我简直一模一样。”
  “……”郑宣祈撇嘴,小声说,“那我倒真要想仔细了~~”
  “唉,我老婆那个性太腼腆了,到现在还不肯乖乖嫁给我。”
  郑宣祈突然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我和宣凛起了冲突,你帮谁?”
  “当然帮是我老婆,”废话,难道我还帮你不成?裴燕江奇怪的看着他。
  “你倒是干脆,”郑宣祈面部肌肉扯动了一下,“有人举荐你做北方的镇守将军,我知道燕渡云是个奇才,你跟了他这么多年,都说你深得他的真传。怎么样?过来帮我?”
  “没兴趣,”裴燕江断然拒绝,“我比较想和老婆双宿双飞。”
  “那可别怪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哦~~”裴燕江站起身来往外走,“那么……再见……”
  “回来,”郑宣祈叫住他,“你是拒绝?”
  “没错。”
  郑宣祈略微抬了抬下巴,“你想他会乖乖跟了你吗?而且,他现在掌握了一半的兵权,你拿什么折服他?”
  “呵呵~~”裴燕江漂亮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用强的~~”
  郑宣祈凑进他的耳朵,蛊惑般的说:“等他势力做大了,你可就用不到强的了……”
  “……?”
  “而且你也说了,他是个别扭……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帮我守北方,宣凛的事就包在我身上。而且,‘短兵相见’的时候,比较不吃亏。”
  “那……成功的把握有几成?”
  郑宣祈诱惑般的语言吹到裴燕江的耳中:“很多~~”
  “可是……有了北方的兵权也不一定就能压得住我老婆啊。还要两地遥遥相望,相思熬人呢~~”
  “这不成问题,”郑宣祈说,“我给你随时调用重兵的权利,而且京城本就地处偏北,你随时可以回来啊。”
  “成交!”裴燕江一锤定音。
  这厢,看着裴燕江离开时的颀长身姿,郑宣祈得意的笑:哼哼,用那个讨厌的小子换来一员得力助手。这个可是个绝对的无本买卖,得一赚一。
  事实证明,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聪明的猎人。
  那厢,裴燕江眯起细长浓艳的媚眼,嘴角上扬着:呵呵,就知道你因为少了一半的兵权急着拉我进来。昨天老婆竟然拿了兵符向我炫耀,说什么以后再也不怕无聊人士的纠缠,让某人滚得远远的~~哼~~我当然要狂敲太子爷一把,哼哼~~老婆,这下看咱们谁厉害。
  事实又证明,再聪明的猎人也斗不过想老婆的狐狸精。
  数个月后,皇帝仙逝,新帝郑宣祈即位。
  裴燕江瞅准了最恰当的时机将郑宣凛抱在怀里,轻轻诉说着:老婆别怕,还有我呢……
  一身冷汗让郑宣凛刹时清醒,差点就忘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在得知裴燕江驻守北方的同时,郑宣凛携带家眷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荒凉的至南之地——南阳州。
  一见到在那里的九王爷及其王妃,郑宣凛就握住他的手:“九皇叔啊~~你怀念京城的繁华世事吗?你想念京城的美女如云吗?……哎呀~皇婶~~你别揪我耳朵,那里也有俊俏少年啊……而且你们不为自己想,总该为着即将成年的一双儿女着想吧?南阳州可没有什么好人家啊~~~”
  于是,九王爷全家被郑宣凛打包送上来时的华丽马车返回了阔别已旧的京城。
  世人胜传,平南王爷郑宣凛体谅九王爷体弱年迈,主动请缨留守边疆,做了没人愿意去的南阳州的王,留下佳话一段。只有郑宣凛的近身侍卫才知道,当他放眼望向满目苍凉的荒野时,心情是多么的晴朗。
  裴燕江,这下你抓不到我了~~~
  ***
  稳居南阳州之后,郑宣凛高枕无忧的睡了三个月的好觉。除了每天傍晚让他稍微想起了烦恼的始作俑者之外,一切都还算是安静。
  日落黄昏,锦衣的侍从照例抱着只“咕咕”叫的鸽子进了郑宣凛的书房:“王爷,北方裴将军飞鸽传书……”
  话音未落,一本书飞落在他身后的门框上:“信烧了,鸽子宰了吃。”
  侍从瞥了一眼那本被摔了无数次的《资治通鉴》,匆忙退出。门外侯着的一另一个侍从见状凑上前去,问:“今天厨房的厨子说什么了?”
  “他说和当地人新学了一道‘鸽子肉乱七八糟炖’,当明天的晚餐。”
  “那是什么?”
  “不知道,”他摇头,“厨子说味道还不错,改个漂亮名就行了。唉~~来南阳州三个月,吃了近百只鸽子,什么样的厨子都黔驴技穷了。”
  “……”一时之间,两人相对无语。
  “喂,你有没有想过?” 他摸了把怀里东张西望中的可怜鸽子说。
  “什么?”
  “传信的鸽子可不是任何一只都能胜任的,据说要经过什么训练,可是……裴将军他哪来那么多?”
  “……这个……”另一个人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从头到脚一阵的发凉,“也许……裴将军天赋异能也说不定啊……呵呵~~”
  “还没准,要不,”他回头,望了四下无人,继续说,“怎么能将咱们王爷吃得死死的?”
  “……”
  四下无人,但是这两个却忘了身旁是墙,墙上有窗,窗里是个屋,屋里自然有人,所以,字字句句真真切切的听在郑宣凛的耳里。手中湘妃竹的笔杆“啪”的一声当场夭折。重重的把断笔拍到桌子上,躺进案边的床里,又扯过被子蒙上头,郑宣凛气呼呼的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隐隐觉得脸上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移动,猛一睁开眼睛,一张似笑非笑面带桃花朱唇漏水的诡异到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郑宣凛大吃一惊,竟然跳起来逃到床角:“你……你干什么?”
  “亲你啊……”裴燕江摸了摸郑宣凛的额头,“老婆,连这个你都不知道了吗?睡糊涂了还是病了?唉,我不在,你都不会照顾自己吗?”
  “我没问你这个,”郑宣凛隔开他的手,“你怎么会来这?还有,你来了,怎么没人过来通报一声?”
  “我是因为想你才来的啊~~”裴燕江眯着修长含水的美丽眸子,“而且,我是爬墙进来的,没人知道,当然就没人过来通报了。”
  “你……爬墙?”郑宣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还象个大将军的样子吗?”
  “呵呵~~老婆,我若是通报了门房,肯定就见不到你了……”
  一语戳破他的想法,郑宣凛不屑的歪了歪头。
  “我是不想错过今天啊,”裴燕江爬上床,凑近郑宣凛的脸,“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可是特地赶过来的。”
  生日?郑宣凛心头不禁一颤,说来这两个字对于自己是熟悉又陌生的。太子郑宣祈和他虽不是同年,却是同日,所以,每年宫里庆生宴的主角都会是东宫的太子,自己只有在“顺便”的时候,才有机会被提到名字。小孩子总是想争宠,忘记是哪一年,郑宣凛闹脾气故意迟到,直到快结束的时候才出现。结果竟然是无人发现他的缺席。从此以后,生日成了他刻意回避的日子,回避得久了,渐渐的也就淡忘了。
  裴燕江从身上卸下一个包袱,掸了掸上面满满的灰尘,仔细的解开系得紧紧疙瘩。
  “老婆,来尝尝,我亲手给你做的菜。”
  “啥?”郑宣凛望了一眼里面几个一罐一罐的东西。
  “从北到南,路程太远,实在不方便带东西,我就挑了几样好带的吃食做了过来,”他拆开其中一个罐子的封口,“我亲手酱的牛腿,来尝一口……放心吧,一路上我用内力镇着的,绝对没发霉……哦~筷子呢?~~~”一块红褐色的牛肉被递到郑宣凛的唇边,“味道怎么样?”
  郑宣凛叼过肉,嚼着:“还可以。”
  “再尝尝这桂花玉米鱼?”
  “马马虎虎……”
  “叫花鸡?”
  “一般。”
  “来点素的吧……红烧油菜?这个味道怎么样?”裴燕江一脸期待的问。
  “这个好……”
  “好吃?”
  “好难吃~~!”郑宣凛忍无可忍。
  “不会吧!”裴燕江放了一口进自己的嘴里,咂了咂舌,味道还不错啊,小清池最喜欢吃这口了,每次吃的时候都一脸的开心……不过,他好象吃什么都开心。
  就在这窗前月下,裴燕江和郑宣凛偎在一张不算宽大的床榻上。两具成年男子的身躯将这张摆在书房的玲珑小床显得更是狭小,裴燕江却毫不在在意,乐歪歪的将罐子里的东西一口口的喂到郑宣凛的嘴里。郑宣凛食不知味的嚼着,心里却想不透,为什么一向非精不食对厨子要求得极严的自己可以将这些非咸既淡不然就是散发着怪异味道的食品咽下肚子。
  满意的看着郑宣凛将最后一口食物吃下,裴燕江将一堆罐子重新包好,对他们说:“对不起,大师兄,这些我明天再刷……”
  南方特有的阵阵闷热扑面而来,郑宣凛单薄而不整的衣裳被不觉落下的汗水侵湿,如同画笔一样仔细的勾勒着他柔韧颀长的身躯。前胸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一片优雅的象牙色肌肤沐浴在月色中。裴燕江温热的身体更紧密的靠向他,那上面染了露水般的感觉更逗人想触摸,于是,手探进了郑宣凛的衣襟里不停的揉掐着。
  “你又干什么!”郑宣凛躲闪着怒号。
  裴燕江理所当然的回答:“饱暖思淫欲……”转身将他压了个满怀。
  猛然受到床板和裴燕江的腹背夹击,郑宣凛不觉惨叫了一声,随即抬腿勾住裴燕江的身子将他甩了下去。裴燕江却饿虎一样重又扑回来,并且反剪了他的双臂,狂乱的吻着努力挣扎中的嘴唇。
  裴燕江肆意侵略着身下人柔嫩的口腔,反复品尝着**的美味。郑宣凛欲哭无泪,任由他胡来。在裴燕江还没有跟随燕渡云上山之前,不知道这样“欺负”过他多少次,在他了解这行为的真正含义之后,也不知道为了当时的危险性自后怕了多少回。
  裴燕江温润湿滑的舌轻易的撬开了郑宣凛的防备,细碎又不失有力的节奏,勾画着他口腔里每一个细小的角落。郑宣凛觉得大脑有些微的失氧,天旋地转般的感觉侵袭着思想,整个人的思考几乎只能随着入侵者进而进,随着入侵者退而退。和裴燕江比起来,力气本就略逊一筹,而这种感觉让他在裴燕江的身下更加的无助。逐渐的,郑宣凛和裴燕江相重叠的小腹竟然升腾起一丝异样的变化。灼热的,急切的。
  裴燕江最后舔了一下他的嘴唇,满足的抬起头。从他身上爬起来,依然压着的腰身,娴熟的除去身上的衣服。
  “裴燕江!~~~”郑宣凛从异样状态中恢复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裴燕江纤细却结实的胸膛,不好的预感油然而升,花容失色起来,“你……又要怎样?”
  裴燕江呵呵笑着,俯身搂定他:“睡觉哦,我好累。”
  “累?”郑宣凛奇怪,这倒是个从没在怪胎裴燕江身上出现过的词汇。
  裴燕江打了一个哈欠:“从北到南,我一口气走了半个月的路呢。”
  半个月?郑宣凛更加惊讶,从京城到南阳,普通人是一个半月的路程,而从他的驻地到京城,又要将近二十天的路。而裴燕江只用了半个月?
  裴燕江眯着惺忪的睡眼:“唔,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为了赶得上给你过生日,我可是拼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处理掉附近的土匪。而且我临走的时候,副将——张德那小子拍着胸脯和我保证过,一个月之内,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不过,一个月之后……我就不敢保证了。”
  郑宣凛闻言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扯开了他半睡的眼:“你个白痴!身怀绝技就这么拼命吗?还用内力镇什么菜!~~”
  “人家想你嘛~~给你飞鸽传书你又不回,”裴燕江陪着笑脸,“而且,人家难得做的菜,就是想给你吃的啊……”
  郑宣凛不觉更加火大起来:“你想作菜可以,难道我这里没有厨房吗?”
  裴燕江很经典的抓了抓头皮,笑着:“呵呵~~我没想到啊~~老婆果然聪明,来,亲一个……”
  一个香吻又被偷走,郑宣凛幡然悔悟,怎么就忘记这家伙的狡诈了呢?
  裴燕江把郑宣凛抱在怀里睡去,很快,平稳的呼吸充满了整个房间。难得安静的人此刻却稳稳的环着自己睡着,郑宣凛不禁叹了口无名气。
  窗外风摇影移,带来的是不多见的凉爽夜风。郑宣凛顺着照在裴燕江脸上的月光逆望而上,那一轮昏黄的月盈在夜色里,凄楚优美的孤立着。
  郑宣凛不禁感慨着:今晚的月亮…………好大~~~~
  “废话,”他痛快的赏给自己一记恶骂。在裴燕江的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放松下来,就好象小的时候每个晚上在床上撕杀搏斗的故事结局一样。
  ***
  如果说当年郑宣凛逃到南阳州的举动让裴燕江吃了一惊,那么他在几年之间将荒凉的南阳一手打造成富可敌国的边陲重城,可就是当今圣上郑宣祈始料未及的了。
  南阳州自古贫瘠,民众也多是荒蛮之民,所以当郑宣凛赶走九王叔死皮赖脸霸占领地时,九王爷可是乐呵呵的拱手相让。让郑宣凛痛下决心改变南阳现状的契机,源自于裴燕江临走时,面对窗外满目的苍凉说的一句话:“老婆,你若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吧,我帮你……”真是不知道谁比谁厉害!郑宣凛当下决定发奋图强。将手中的兵力悉数调到南阳,稳治安,定民心,广修路,厚纳粮。因地处边境,所以鼓励经商,以兵扶商,以商养民,以民兴地,以地强兵。现在的南阳州一片繁华,从前车马不至之地,如今是商家必经的黄金路线。
  当郑宣祈后悔放这小子出京时,郑宣凛已经成长为一方霸主,而且处处与之相争,甚至于朝廷之上已经明显划分为两派,时时危及着他的地位。这家伙偶尔回京面圣时,总要心怀叵测的搜罗走几件他心上的东西带回南阳州,比如那个妖艳的舞姬,那个清秀的歌女,书房里他最喜欢的那一方砚台,还有御膳房里养的那头浑身雪白的小猪……
  郑宣祈为此时常火冒三丈的大骂,总想寻个机会将郑宣凛处理给裴燕江却总是失败。这家伙倒是把裴燕江的狡诈学了个七成象。总在你将怒非怒的时候全身而退,等你的火气完全上来的时候,他早就遁得无形无踪了。
  而真正让郑宣祈大动肝火的,是他将燕清池掳走,带到了南阳州。
  其实,每次被郑宣凛变着法的弄走东西,郑宣祈也不过是生几天的闷气,发几天的火。而当他看到郑宣凛抱着燕清池柔嫩的身子飞身离开时,才知道什么是心痛。就在那一刹那,他似乎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没有心头的那个人重要。如同心头被挖下了肉一样剧烈的痛,甚至于久未流下的男儿泪也泉涌一样流——只为他心中的“天下第一”。
  所以当他听到郑宣凛讨要兵符时,毫不犹豫的将它送了出去。
  结果那家伙竟然给他退了回去,还附带一张纸条:“假货”。
  郑宣祈当下策马扬鞭来到裴燕江的帐下,开门见山的说:“跟我走,讨伐平南王郑宣凛。”
  裴燕江横扫了这个年轻的帝王一眼,低头继续研究他的沙盘,“不去,没心情。你把我妹子甩在花轿里不管的帐还没算呢。”
  郑宣祈邪笑一声:“战利品——我收南阳,你的郑宣凛。”
  裴燕江蓦然抬头,绽出一丝明艳的笑容,爽快的回答:“成交。”
  这厢大队人马扯旗南下,那厢人却并不知道这场简单的密谋字字句句围绕着自己以及自己领地的将来,只顾着急匆匆的奔到关了燕清池的院子。
  还没等进院门,就见到燕清池的屋子里滚出阵阵的浓烟。
  失火?郑宣凛心中一惊,纵身闯入门内。只见偌大的房间中央,坐了一个绝艳的如同仙子般的少年,而那少年的足踝被一条铁索牢牢的缚在梁上。狰狞的链条衬着白皙的皮肤,柔弱的不禁让人想纳入怀中。而少年的面前,堆满了正冒着火光的被褥、字画。他手里则掐着一根不知穿了什么东西的棍子,靠在火上反复烤着。
  见到郑宣凛进来,燕清池一瞥嘴,露出里面缺了的一颗牙的洞:“你怎么又来了?”
  “你在干什么?” 郑宣凛皱眉问。
  燕清池嘟着嘴:“我抓了一只鸟,烤来吃,你要不要?虽然我不太想给你,但是师傅说了,不可以吃独食,要分享。”
  鸟?郑宣凛马上意识到他手里的鸟是什么。这些年来,北方一直告紧,敌族外患不断,虽然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却让裴燕江没有精力四处闲逛,而自己也刻意的回避所有能见面的契机,所以,自从裴燕江赶了半个月的路来给他庆生日那天之后,竟然一次未见。只是偶尔会有机会远远的望上几眼,眼见他从青涩的青年变成统领千军的将军,然后暗自咬牙切齿的发誓——早晚把你拉下来。而裴燕江的飞鸽传书却从来没断过。自己照例是每天撕信纸烹鸽子,吃得顺口了,如果偶尔有一天断了鸽子肉,反而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失落。细细算起来,竟然是过了十年。
  郑宣凛敛了敛心神,喊来仆人:“你们没给清池吃饭吗?”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找死不是?
  谁不知道这个美丽的少年是平南王爷的心头肉?找死才怪!一个人应声跪到地上:“王爷,公……公子今天已经吃了三屉包子,六盘点心,一盘松仁香酥鱼,一盘五香牛干……还有……”
  “……还有一盆桂花银耳汤……”一个丫鬟搭茬说。
  郑宣凛回头看看纤纤弱质的燕清池,大怒:“胡说!他能吃得下这么多?他整个人恐怕都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重!”
  “奴才不敢说谎啊……”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仆人,浑身打着冷战。郑宣凛看看他们也不象说谎的样子,干脆就挥手让他们退了。
  从后面搂过燕清池轻柔的纤腰,郑宣凛也一同坐到了地上。稍一用力,将软玉般的身子放到自己的腿上,嘴唇轻轻抚过他薄薄的耳垂,一种清透的感觉盈满了心头。这个孩子的单纯,似乎能让人压得下心里所有的狂乱,将他搂在怀里的感觉,好像揽了早春的树林里飘渺的雾气一样沁人心脾的舒爽。这种清透到无杂质的纯净就是吸引王兄——当今圣上郑宣祈的原因。也是吸引自己的原因。
  “烤好了!”
  燕清池得意的笑,将烤得漆黑的鸽子凑到郑宣凛的嘴边,“看你怪可怜的,都在吃我的耳朵了,那个不能吃的,那就让你先咬一口吧。”
  郑宣凛越过他的耳畔,伸出头,咬了一口,脸上立刻开始抽搐——苦的。燕清池倒是小口小口吃得开心。
  郑宣凛揉了揉他柔顺的青丝,宠溺的说:“想吃肉吩咐厨房做就好了,这么麻烦干什么?看,房间都让你弄乱了。”脚下不小心一踢,那堆已经半熄的火堆里滚出了不少银锭和珠宝等异物,甚至还有自己刚送给他的凉玉。
  燕清池闻言,手上一抖,黑漆漆的鸽子掉进了火堆的残渣。清秀俏丽的小脸上立刻痛苦的扭曲着,声音抖得好似秋风吹过的树叶:“我……我只是想起在冷月宫的时候,也烤了一只身上绑着东西的鸟,那个时候……也是见不到宣祈……”
  糟糕,又惹他伤心了,郑宣凛一阵心痛,也顾不上刚刚觉得他的话里的故事似乎有点耳熟,连忙将他抱回床上,喊来人收拾好一片的狼籍。忙碌中就没听见燕清池的喃喃自语:“唉~~那只鸟……我本来应该是全吃进肚子里的,怎么就掉了~~唔唔~~”
  燕清池清透的眼泪完全掠住了郑宣凛的心,想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冲击着他的头脑。
  郑宣凛正神经兮兮的比划着圈住燕清池时的动作,书房的门外不合时宜的进来一个侍从:“王爷,东霖使者求见。”
  “东霖的?要干什么?”郑宣凛因为被打扰到白日梦而没好气。
  “东霖表示愿意借力王爷,还带了大批的贡品,说是愿向王爷称臣。”
  “哦?”
  郑宣凛剑眉挑起,“什么叫做愿意称臣?东霖本就是大西的臣国。这次分明是想借乱挑拨,借刀杀人,怕是帮了他们,我以后也要受他们的牵制。哼,豺狼之心,回了,不见,还有……东西就留下吧。”
  “呃?……”侍从惊讶,哪有收了礼不见人的道理?不过,这平南王就是这么任性,而那小小的东霖也确实不足为惧。想了想,又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王爷,属下清点物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密炼的消魂丹,用的是东霖宫廷特殊的方子,据说……效果奇佳。”
  郑宣凛接过瓶子,把玩欣赏着上面妖娆邪艳的花纹,不觉的,将那图案和一张熟悉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呸!我想他干什么,他连忙收敛心神。
  想想这消魂丹的功效,郑宣凛浮出一丝邪笑,没准是个好东西呢。
  ***
  平南王府的一个侍从自从给王爷献上了一瓶名叫“消魂丹”的密药之后,彻底享受了冰火两重天的待遇。先是王爷赏了大把的银子,过了没几日,忽然又被拖出去狠狠的揍了五十大棍。被赏的原因他能想明白,可他捂着通红的屁股,死活就是想不明白,干吗要揍自己呢?
  平南王府的书房外面是清澈的疏星朗月,里面却是一片的阴沉灰暗,让所有无意间经过这里的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比如一只偶尔经过的猫,不经意间飞过的苍蝇,都曾经被一个幽怨的眼神瞪到逃跑。而这种阴暗气息的始作俑者就是平南王府的主人--郑宣凛。谴走了所有侍从丫鬟,一个人趴在书房窗下的桌子上呆呆的坐了一整天。说到原因,郑宣凛就觉得难过,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保卫了多年的初夜,没毁在裴燕江的手里,而是断送在了燕清池那。这让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极大的怀疑。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无能?当年为了躲开裴燕江,硬是抢了一半的兵权,又费尽心思打造了南阳州,还处处与当今的皇帝分庭抗礼,结果竟然是连燕清池那样的少年都能任意摆布自己。强烈的失落感冲击着他,让他的心里空寂凄凉的难受。
  最后,一只无意间落到窗内的雪白鸽子,打破了郑宣凛无意间制造的沉重氛围。这只由千里迢迢赶赴南阳的鸽子见势不好正想要溜之大吉时,郑宣凛已经一把揪住它的尾巴,将它整个纂在手里。鸽子咕咕的叫着,郑宣凛泄愤一样的揪乱它身上的毛,并且一阵淫邪的笑,“呵呵~~夜宵……看你往哪逃……”
  鸽子浑身颤抖的挣扎于魔爪之间,腿上绑着的细小银筒不小心滚落了下来。那个闪耀着光芒的银筒一瞬间分散了郑宣凛的注意力,鸽子乘机落荒而逃,成了这么多年来唯一从平南王府成功逃脱的食用信鸽。
  郑宣凛拾起银筒,望着已经振翅翱翔在夜月里的鸽子,不禁长叹气:“切,算你好运……”
  银制的信筒被郑宣凛托在手心里,清透的夜色反在那上面,是一片的清灵。点点月光从筒身上反渗出来,溶在四周深邃的黑暗里,让人觉得这光芒无比的耀眼。似乎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下,竟然觉得好像裴燕江的眼神,都有一种流光异彩般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华丽光芒。
  呸!~~怎么又想起他?
  郑宣凛连忙将信筒扔到地上,最近怎么看什么都能想到那个混蛋?
  信筒滚到角落里,却依然刺着郑宣凛的眼。郑宣凛冰冷的目光和那上面柔和的银光对峙着,最终还是拾起它,打开封盖,小心的展开里面的纸条:“明日午时三刻,凰茗山绿莠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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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南阳州地处大西极南之地,即便是冬天,只要一件夹袄一件长衫足以御寒,可百花毕竟是知道时节的。无论花开灿烂还是凋零飘落,无论是打春的还是岁尾的,该什么时候的,总归没有理由拖到别的节令上去。可当郑宣凛一踏入绿莠坳就知道这世上果然有“深山不知春已去”的地方。
  初冬的正午,头上是高不可攀,光芒四射的冬日,眼下却是一片繁华热闹,开得心无旁骛漫山遍野成片的花海。这让乍一入绿莠坳的郑宣凛大吃了一惊。自诩为熟知南阳州境内每一寸土地的平南王,竟然从来不知道就在自己的王府后身不远处的凰茗山里会如此灵秀之地。
  放眼望去,花团锦簇中深色的观景亭里,一袭胜雪的白色身影飘然而立。蓦然回首,裴燕江艳压群芳的笑脸映进了郑宣凛的眼里。微风徐过,吹起点点落英缤纷,缠绕着裴燕江散开的锦云青丝,款款而落。看着那张自幼熟悉的脸,郑宣凛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热潮,觉得多日以来空荡荡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填得踏踏实实,漫溢着的饱和感让他几乎要冲出喉咙喊出裴燕江的名字,但牙齿却紧紧的关着不肯松开。于是,郑宣凛的嘴唇颤抖着。
  裴燕江抚了一下耳迹的黑发,笑着说:“你来了——”
  “唔。”郑宣凛嗫嚅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裴燕江轻声说:“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特意叫你出来,散散心。”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来?”郑宣凛歪着头猜。
  “因为我最近每天都给你寄一样的信啊。”
  郑宣凛紧锁着眉头:“难道……你每天都等在这里?”
  裴燕江没对他的话有回应,只是用眼神环视了绿莠坳的四周并且问他:“怎么样?这里的风景不错吧?”
  “哦,还好,”郑宣凛轻描淡写的略过自己的惊讶。感觉到裴燕江炙热的眼里视线,不禁转移了目光,投向一边的花丛,仔细玩赏起美艳的**。
  不仔细看倒还好,如此一来忽然觉得这些花实在奇怪,径和花衔接的地方看上去似乎鼓起了一个不自然的包。而虽然身处亭子里的裴燕江衣袂飘扬,每一道风都恰如其分的吹在最需要的部分,可是自己压根就没感觉到一丝的风。更重要的,是这附近连一棵树都没有,哪里来的落英缤纷?郑宣凛俯身掐起一朵花,发现那花竟然是被人接种的。
  郑宣凛将花戳到裴燕江的面前质问:“这……这是什么?”
  裴燕江换上无敌傻笑:“呀,这么快就被拆穿了?……你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岩后柱旁亭顶上转出了几个或者手捧**或者执了扇子的人,裴燕江吩咐几句将他们打发走了,回身又和暴怒状态中郑宣凛说:“看我老婆的智慧,果然只略逊我一畴。我也是没办法的啊,上次人家来找你,你还躲着不见呢。这次为了给你个好印象,我特意花平常三倍的价格迁走了附近的居民,还漫山遍野的种花。为了衬托出一身飘飘出尘的感觉,还连原来汉白玉的亭子都改成青黑石头的了。光刚才狂风残花的场景我就不知道排演了多少次。我也不容易啊……”
  “废话!”郑宣凛推开他的狼吻,赏他一句骂,“那次是两军阵前,你身为先锋将军,竟然跑来调戏敌方主将?”
  裴燕江不顾花容月貌被突如其来的手掌挤得变了形,嬉笑着:“人家不过是远远的问:有没有因为我不能睡在你身边而想我罢了,你竟然转身逃跑?”
  “难道留在大堂上让下人们耻笑吗?你……”郑宣凛当即又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你这么清楚我的举动,是在我的府里插了眼线对吧?名单给我,我要去清理门户。”
  “这个……难,”裴燕江截住他凌空飞来的手,“恐怕整个平南王府只有你人一个不用换了。”
  “你……混蛋……”
  郑宣凛转身就走,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竟然真的如约而至,最可气的是这家伙竟然演戏演得开心全然不顾这个观众心里的愤怒。
  裴燕江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脆弱的衣料竟然不负重荷,一声悲鸣拦腰而断。郑宣凛无奈的举着半片残袖,脑里突然翻出“断袖”的典故,一身冷汗倾泻而下。
  裴燕江翘了翘眼角:“难得我全心全意的布了个景,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可惜了?”说着,拉了郑宣凛因为缺了半边袖子而不知如何处理的手臂,强行将他拖到一处茂盛的人工花丛旁。
  “这是什么?” 郑宣凛指着花丛中心卧进的一张宽大的软垫子,不解的问。
  裴燕江纤足回势一勾,郑宣凛的鼻子就重重的贴到了垫子上,虽说因为实在松软而丝毫没有痛感,却也让他捂着深深倒回了一口气的可怜鼻子痛苦的瞥着嘴。裴燕江偷袭成功,并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扑上去,将他的身体压在身下。
  郑宣凛手舞足蹈想挥开身上黏着的异物:“裴燕江!~~你又发什么疯?”
  “安慰你啊,”裴燕江一口咬住他脖子上的嫩肉,换来一声怒骂,“想来想去,就只有在床上安慰你最好了。”
  身下被反剪了双手的人恶狠狠的淬了一口:“呸!~~谁告诉你的?……而且,这里是床吗?你弄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燕江如梦方醒般幡然悔悟:“哦,我明白了,老婆你不喜欢刻意制造的东西对吧?……呵呵~~那我就来点自然的。”
  “我不管你……反正你给我住手。”
  “住手?” 裴燕江一双魔爪继续探向前索着,“你说什么呢?我现在就只想做这个啊,你不是说讨厌‘刻意’吗?”
  即使郑宣凛此刻背对着裴燕江也依然可以感觉到他脸上露出的老狐狸一样的奸诈笑容,想到被他从小吃到大,不免浮上几丝委屈,“你就欺负人吧,好玩是不是?还把我家的人都拉拢去了,一大帮子人看着我出丑?”
  郑宣凛身后的人突然止住了胡搅蛮缠的动作,初冬清澈的阳光从他的背后射过来,雪白的垫子上印下了裴燕江飞扬着的发丝的影子。郑宣凛只能从这纵横交错的印记,想象着那些生命在空中轻灵舞动的身姿。
  “谁说我在看你出丑来着?”
  裴燕江俯在郑宣凛的耳边轻声的说着,几乎将炙热的气息吹到他的耳畔,“我是挂念着你啊。我每天给你寄的信,你统统都撕了,连个回音都没有。我也只有买通你身边的人,远远的打探你的消息。这些年来,你每天什么时候歇,什么时候起,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还有那年秋狩会上你躲到大树后面偷偷的看我,我全都知道……”
  “……”
  “你却说我在看你出丑?怎么会呢。”裴燕江随手打散郑宣凛的发髻,掬起一缕,轻柔的吻落在上面:“你不知道我想你吗?”
  裴燕江若有似无的吻在郑宣凛的头发上游走。不应该有感觉发丝霎时却好像布满了无数纤细的神经,任何裴燕江所触及到的地方都能带该郑宣凛心里强烈的震撼。原来这么长时间裴燕江这个人一直在自己的身边。无休止的寄信,无止尽的撕信,毫不厌倦的打探消息和每天日落黄昏时期待天空中闪过的一点纯白,这十多年来两相无语的交流,几乎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依稀还记得,那个从郑宣祈那里抢来的舞姬曾经隔着团扇妖媚的笑着说,都说王爷只有吃鸽子肉的时候最开心,果然不错。
  郑宣凛趁着裴燕江安静的当口抽身想要离开,却又被重重摔回——这回是仰面朝上。刺眼的阳光一丝不落的晃进他的眼睛,裴燕江美得耀眼的容貌也深深扎进他的眼。晴天,晴得苍茫,云白,白到凄凉,而骤然落在脸上的一点冰冷的泪,却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裴燕江凝视着身下人迷茫的神色,低沉而平缓的说:“老婆,我们结婚吧。”
  似乎是心脏最脆弱的地方被揉进了什么东西,郑宣凛的心里一阵绞拧般的颤抖。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阵阵甜腻气息与起伏不定的呼吸漫溢着他整个人的思维。裴燕江封住他的唇,灵滑的舌轻巧的翘开牙齿的封锁,继而肆无忌惮的**着。
  郑宣凛已经分不清此时的裴燕江是真情流露还是又一次奸诈的玩弄,只觉得没有力气,也没有理由反抗。任凭他一双灼热的手挑逗起自己内心的欲望,耳鬓厮摩着,身体融汇纠缠着。
  至于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王府,郑宣凛不记得,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回忆——从仆从们躲闪的语言里猜都可以猜出几分。只记得再一次看见裴燕江的时候,郑宣凛气鼓鼓的将珍藏了多年的北冥珠拿出来,递到他的手上:“这个给你,我们现在就两清了。你……”
  裴燕江收下盛着北冥的锦盒,哦了一声,出人意料的没了往日的纠缠,爽快的离开。甚至连郑宣凛都觉得错愕不已。
  从那天起,平南王府的餐桌上断了十几年如一日的鸽子。府里的下人眼见得往日让他们敬如神明的王饭量见少,脾气却日益的增长起来。
  郑宣凛有的时候会仰望飞满红霞的天空,想着那个还没有飞来的影子和已经远去的身影——竟然都没有来。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裴燕江却意气风发站到平南王府。
  一见到郑宣凛,裴燕江将手中的明黄色卷轴一扔,直接押了他的脖子往屋子里走:“老婆……这次我调职到这里,不用走了。呀?老婆,你怎么瘦了?想我了?”
  郑宣凛一脚踩上他的脚,“我乐意!……你不是拿了北冥吗?还回来干吗?”
  “北冥?哪个?……哦,你是说这个吗?”裴燕江从怀里摸出一颗珠子,“不是你给我的定情之物吗?”
  “才不是!”郑宣凛气愤的喊,结果只有自己一相情愿的做了悲剧主角,体验了弃妇的心理,人家根本没拿那当回事。
  “我回来是要娶你哦,”裴燕江说,“呵呵,我一口气跑回京城,和宫里的那个家伙讨债去了。”
  “讨债?他欠了你的?”
  裴燕江暧昧的笑,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和皇上的“君子协议”吧。
  一把把怀里的人甩到床上:“反正,这回有了圣旨,你我看你往哪跑。”
  “圣旨?在哪里?”郑宣凛惊问,怎么没见到过?
  “让我扔在门口了,估计着也没人拾去,那东西又不能烧,写了乱七八糟一大堆,就说了那么一句有用的……来,做点别的……”
  帐下春暖,直到郑宣凛被裴燕江的一股蛮力带倒才清醒的意识到,所谓的烦恼,也许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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