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掰,明天见。”
“明天见。”
晚上十点五十分。
连夕葳和好友兼事业合伙人艾采儿挥手道别后,跨上机车,骑车回家。
她和采儿是在小说店里认识的朋友,因为年龄相近,兴趣相同,不知不觉便成了莫逆之交,还一起合组了一个二重唱团体,在许多间民歌西餐厅里驻唱赚钱,贴补家用。
说是二重唱,其实她呀,只是卖个声音而已,弹琴、编曲、伴奏、合音之类的,她什么都不懂,全靠采儿一手包办,但收入却五五分帐,让她超不好意思的。
可是采儿却说,她才不好意思呢,因为如果没有她这位声美人也美的美女伙伴,她们俩在民歌西餐厅里又怎么可能如此受欢迎?所以她们是鱼帮水,水帮鱼,谁也不吃亏啦。
采儿总爱说她美,可是她很怀疑,如果她真有如采儿说的那么美的话,那位姓姜名堪的T大高材生干么猛追采儿,不追她呀?
提起那位高材生,看采儿最近总是动不动就一个人偷偷傻笑的模样,他们两人肯定是有谱了。
她替采儿高兴,因为姜堪感觉起来真的很不错,虽然出生富贵之家,却没有太多惹人厌的少爷气焰。
最重要的是不论采儿如何对他摆臭脸或故意为难他,他都能一笑置之,超有耐心与包容力,这一点可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所以她一直都举双手赞成采儿交这个男朋友。
总而言之,因为结识采儿的关系,她的生活变得有趣又多采多姿。
轻哼着歌,连夕葳好心情的将车子停在离家不远的一间便利商店前,下车、熄火,走进店里买宵夜吃。
今天是发薪日,所以她现在的口袋可是麦克麦克,她决定买点好吃的来犒赏自己过去 一个月的辛劳。
拿起提篮,她在店里逛来逛去,看见没尝过的新鲜货,不管是面包、饮料或零嘴,全部搜刮到篮子里。
这是她的坏习惯,完全没办法抗拒尝鲜的。
也之所以,她才要这么努力打工赚钱,来支付这笔额外的开销呀,真惨。
选好东西,拿到柜台结帐,花了她四百多元,有点小吓到,但一想到薪水袋里装的一万多元,她也就释怀了。
结完帐走出便利商店,她将买来的东西放置在机车的踏脚处,人还没跨上机车,便听见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从一旁的暗巷里传出来。
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蓦然从巷里飞了出来,跌落在距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然后另一个同样脸上挂了彩,但没地上那个这么严重的少年,满布危险气压的从暗巷里走了出来。
连夕葳倏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她从没遇见不良少年在她面前打架的情况,现在该怎么办?
当作没看到,赶快骑车离开,再报警。
她的脑袋冷静的做出了判断,但是身体却不知怎么的就是动弹不得。尤其是她的眼睛 ,竟完全转移不了视线。
天啊!怎么会这样?快动呀!
就在她努力挣扎着叫自己快动时,一道人影突然从暗巷里冲了出来,笔直朝挂彩比较少的那个人冲去,手上高举木棒——或铁棒——狠狠地朝背对他那人的后脑勺挥下去——
“小心!”连夕葳吓得惊叫出声。
挂彩较少的少年反应极快,先是弯腰蹲下,随即长腿一扫,立刻将后方偷袭的人撂倒 。
人体重重跌落地上的声响让连夕葳忍不住瑟缩了下。
蹲下的少年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身边,一脚踢掉他手上的棒子,再弯腰揪起他的衣领 ,狺狺咆哮。
“我警告你们,少来惹我!”
然后他丢开那个人,转头静看了她一会儿之后,这才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
望着他的身影连夕葳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介入这种不良少年的斗殴事件,如果碰到的是不明就里的疯狂家伙,谁知道他会不会打架打上瘾,连她一起揍呀 !
幸好那少年只瞪她一眼就离开了,没叫嚣的骂她多管闲事,真是好家在。
庆幸间,她坐上机车,拿出钥匙发动车子。
因为家就在离这儿不到五百公尺的地方,所以她也懒得再戴安全帽,直接把它挂在把手上,准备催油门上路。
她完全没注意到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两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更没注意到起身的他们愤怒的直朝她冲过来,一瞬间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从机车上拖了下去。
“啊!”她因惊吓与疼痛而尖叫出声。
机车砰的一声倒地。
“你这个臭女人,是谁叫你多管闲事的?”用力揪着她头发的人,大声朝她怒吼咆哮 。
连夕葳惊吓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感觉头皮像要被掀了似的疼痛不已,她用指甲抓对方、掐对方的手,企图解救自己,怎知反倒换来更用力的拉扯,而且整个人重重地被推倒在地上。
剧痛让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同时听见对方大声咒骂。
“干!”
“怎么了?”
“这臭女人用指甲掐我!”
“他妈的臭女人!”
连夕葳才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双脚迎面朝她踢来,她反射性的闭上眼睛,用双手抱住头,恐惧的尖叫从喉咙深处冲口而出。
“啊——”
预期的疼痛攻击意外的没落到她身上,她听见类似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闷响,然后一声、两声,接着便是有人倒地的声音。
“走......我们走——”
窸窣声迅速远离,连夕葳胆怯的睁开眼睛,只见两个连滚带爬的背影迅速地远离,转眼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她转而寻找那个对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救命恩人,没料到入眼的竟是刚才已经离去的少年。
“你——”她惊讶得瞠大双眼,想从地板上爬起来向他道谢,没料到一股剧痛从手臂上传来,让她忍不住抽气的痛呼出声。“啊!”
低头看向痛处,只见她的右手臂从手肘到手腕之间都擦伤了,泛着血丝的伤口混杂着破皮与沙石,青青紫紫、黑黑红红的,看起来触目惊心,难怪她会这么痛。
她蹙着眉头,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向救命恩人道谢。
“谢谢你回过头来救我。”
少年一动都不动的站在原地,沉默瞪着她,脸上有着不爽的表情。
连夕葳不明白他干么要这样瞪她,事实上她也不想明白,因为手臂上的疼痛让她完全没办法思考。
刚才她救他一命,现在换他救她,也算是扯平两不相欠,所以她应该可以走了吧?她的手快痛死了啦!
忍着痛,她走到倒在地上的机车旁,使劲的想将车子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受伤的右手除了不断传来疼痛之外,竟然酸软得完全使不上力。
她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尝试的握了握拳头。
真的使不上力。怎么会这样?
这下怎么办?虽然家就离这儿不到五百公尺的距离,她可以走路回家,但是机车呢?总不能丢在这里吧!况且这里常会有拖吊车出没,即使没有拖吊车,她也不能让车子就这样躺在地上不理它。
蹙紧眉头,咬着牙,忍着痛,她再次使尽全身气力,努力的、拼命的想将倒下的车子扶起来,结果呯的一声,扶起一半的车子因为她左右手用力不均衡的关系,再度倒下,还差点压到她的脚。
“可恶!”她忍不住气恼的低骂一声,再度弯腰——
“走开。”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然后一只手扣住她的左手臂,硬将她扯到一旁后,那名少年取代了她的位置,一瞬间便将她倾倒在地的机车给拉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没料到他会帮她,因为他刚刚还用一脸不爽的表情瞪她,好像后悔救她一样。
但不管如何,他帮了她,她还是得向他道谢。
“谢谢。”
少年再度沉默地瞪着她。
连夕葳实在搞不懂他瞪她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因为他已经二度帮她忙,为了礼尚往来,她觉得自己也该帮他一把才对。
看他穿着高中制服,肯定未满十八岁,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半夜还在外头溜达没回家?唉,叛逆期的青少年永远不了解父母的担忧。
“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家吧,别再逗留在外面了,免得家人担心。”她好心对他说,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不过才刚满二十岁不久,根本大不了对方几岁。
“干你屁事!”少年脸色微变的怒道。
连夕葳愣了一下,不悦的皱紧眉头。她是关心他耶!
不过想了一想,她和他非亲非故,的确不关她的事,她干么要多管闲事呀?刚刚发生的事,难道还没让她学到教训吗?
不关自己的事就别管,免得再度找来无妄之灾。
她这样告诉自己,然后默默地走到机车的另一边,跨坐上车,想重新发动车子,却再度发现自己的右手依然酸软无力,连油门都催不动。
她的手到底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用力的甩了下手,却因为扯到擦伤最为严重的手肘伤口,痛得她倒抽一口气,抱着右手臂嘶嘶的吸了好一会儿的气,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下来。”
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眉头紧紧地皱着。
“我叫你下来。”他不耐的再对她说了一次。
“为什么?”她怀疑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
他没有回答她,却像耐心突然用尽般一把将她从机车上扯下来,然后自己坐上机车的骑士的座位,说:“上来。”
连夕葳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有点搞不懂现在到底是怎样?他的意思是他要载她吗?可是他有驾照吗?他会骑车吗?他满十八岁了没?
“发什么呆,叫你上来没听到呀!”他不耐的朝她吼。
“你有驾照吗?”她皱着眉问他。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
“有吗?”她不为所动的再次询问。
“干你屁事。”
“你要骑我的车载我就干我的事。”她一脸正经的说。“你没有驾照对不对?没有还敢骑车!如果碰到警察临检怎么办?如果出事怎么办?况且你还穿着学校的制服,难道你不怕——”
“吵死了!”他倏然怒吼一声,然后不爽的瞪着她问:“你到底上不上来?”
连夕葳皱着眉头,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要载我去哪里?”
他瞄了一眼她血迹斑斑的手臂,撇了撇唇,才不甘不愿的说:“医院啦!”
连夕葳轻愣了下,没想到这个不良少年竟会如此有心,救了她就算了,竟然还想要送她到医院处理伤口,真是个不错的家伙。
“你到底要不要上来啦?”
嗯,如果讲话语气不要这么冲、不要这么不耐烦的话,会更好。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跨坐到机车上。
“你把安全帽戴起来,骑慢一点,小心一点。”她仍然忍不住叮咛。
“吵死了。”他倏然回了这么一句,然后油门一催,车子立刻往前飞去。
“啊!”连夕葳吓得惊叫一声,赶紧用没受伤的手紧紧地勾抱住他的腰,以免自己被甩下车去。
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向来心无大志的她顺遂人生将从这一刻起有了重大的改变。
乒乒乓乓,砰!砰!
一走出便利商店,连夕葳便听见从一旁暗巷里传出来类似有人在打架的吵杂声,心头一凛,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暗巷的方向,想起半个多月前的那个少年。
他,该不会又在场吧?
那晚,他不仅骑车送她到医院的急诊室处理受伤,后来又送佛送上天,骑车将她送回家,还帮把机车停好、锁好,最后把钥匙丢还给她才离开。
从头到尾,老实说他的态度不是很好,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不耐烦和浓浓的火气,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无害、觉得他不讨厌,而且莫名其妙的觉得可以信任他。
一直到他离开,她都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时间过得飞快,她手臂上的擦伤在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后,早已结痂脱落,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那里曾经受过伤,就像船过水无痕一样。
可是她却莫名其妙的惦记着那个少年,担心他是不是又在哪里和人打架了,然后不小心被人敲了头,血流如注的躺在某条暗巷里,没有人送他去医院。
她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很怪,虽然一点道理也没有,但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就像现在,她明知道遇到有人在打架,应该迅速逃离现场免得遭受波及——像上回一样——可是她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忍不住一步步往传出打架声的暗巷前去。
愈靠近,她的心跳愈快,也越紧张害怕。
现在还来得及,快点退回去。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跟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毛病,满脑子想的都是也许那少年就在里面。
“啊!”
突然之间,一个家伙被踢出暗巷,差点撞到她,吓得她差点心跳停止跳动。
“妈的——啊!”
又一个被踢了出来,而暗巷里乒乒乓乓的声音竟然还没有停止。里头到底有几个人在打架呀?那少年真的会在其中吗?
她的疑问在第三个颠簸着脚步,被逼出暗巷的身影上得到了解答。
是他!
那张脸她记得,但却被他比上回更惨烈的摸样给吓到了。
他脸上五颜六色多处青肿,嘴角和额头都因为被打破而流着血,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滴,最让她惊吓的是,随着他踉跄的现身,暗巷里紧跟着又冲出两个手持棍棒的人影,他们疯狂的攻击着他,下手又狠又重。
棍子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让连夕葳忍不住瑟缩、惊跳。
她看见那少年虽挨了几棍,但踢了对方几脚,还夺走其中一人手上的棍棒加以还击,狂暴得有如山林野兽般凶猛。
即使如此,当先前被踢出暗巷的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加入战局,从一对二变成一对四之后,单枪匹马的他又怎能占得了上风。
看着少年被那四个混蛋围攻,连夕葳急得胃都痛了。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才能够帮他?
她左右张望,想找人救命,但是该死的,怎么附近都没有人经过呀?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不要冲进战局里去帮他?但问题是,进去之后她真的帮得了他吗?恐怕只会拖累他吧?不行,她得想别的办法。
打电话报警好了!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尖叫救命,看有没有人会在听到她的呼救跑出来救人。
但世态炎凉,各扫门前雪的人愈来愈多,她叫救命真的有用吗?重点是她这么一叫,率先引来的绝对不会是救命恩人,而是那几个以多欺少的混蛋家伙。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呀?
连夕葳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左右张望的找寻求救的办法。
突然之间,她的目光定在自己的机车上,然后像下定决心般紧抿下嘴。
她拔腿跑向机车,以最快速度坐上车,发动车子,打开大灯,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后,立刻催动油门笔直的朝战场冲过去。
“哔——”她紧按下喇叭的按钮不放,替自己壮胆,同时用声音吸引那打成一团的人的注意,警告他们有车撞过来了。
打架打到一半的五个人压根儿就没想过会有车子朝他们撞来,他们呆愣了下,在刺眼的车灯照射下,立刻往两边跳开,免得成为车下亡魂。
连夕葳看准方向,算准距离,巧妙的将车子停在她要救的少年面前。
“快点上来!”她朝他大叫。
少年先是一愣,然后眯眼瞪她。
“妈的,是那家伙的同伙,别让他逃了!”有人警觉的咒骂。
“快呀!”连夕葳惊慌的催促,生怕晚了会来不及逃跑。
还好少年反应极快,迅速跳上她的机车后座,还直接握住机车的车头把手,油门有用一催,机车立刻如箭矢般向前暴冲,将他们载离危险地带。
她忍不住回头看,只见那四个家伙破口大骂,追了他们一段路后,终于放弃的丢棍子发泄怒气。
哇,真是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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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老爸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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