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 第五章

  裴衍走了,日子重又恢复了寂寞。
  以前,炼颜在黑暗中日复一日地过着,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除了王妈也没有人愿意去理她,她就像株植物,无动于衷地消耗着自己黑暗的人生,她不喜也不悲,所以也不寂寞。
  直到遇到裴衍,他用有力的臂膀拥抱着她,她才体会到属于人体的温暖、属于人心灵深处感受到的安全感。
  混沌的心灵渐渐变得澄澈,她每时每刻都在渴望着见到裴衍、待在他身边,哪怕不言不语,只要静静依偎在他身旁,她就很快乐、很满足了。
  就像只小猫,冬天只要有个火炉让它靠一靠,只要一日三餐有得吃,它就会满足地眯着眼打呼噜,偶尔会蹭到主人身边瞄唔瞄唔叫两声。
  炼颜没什么野心,没什么企图,只要有个安稳的日子,她就会快乐的微笑。
  裴衍的走也带走了她的笑,她开始在沉默中数日子。
  什么时候衍才会回来呢?
  裴衍说她是他的女人,不准她迈出菊院半步,她都做得到。
  只要袭衍还要她,她什么都肯做。
  可是,裴翊却似乎不这么想。
  裴衍走的第一天,裴翊便来找她。
  "炼颜,从今天开始,跟我一起念书吧!"裴翊兴匆匆地邀约。
  炼颜心动了,可是想到裴衍的话,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怎么了?"裴翊诧异地问,"你原来不是很想学习吗?"
  "衍不准我和别的男人说话,也不准我迈出菊院半步。"
  裴翊一怔,随即气愤地说:"我爹到底在说什么啊?他凭什么这么要求你?你又不是奴隶!"
  "我是他的女人啊!"炼颜讷讷地说。
  裴翊吃惊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喜欢衍,他的话我都愿意去做。"
  "喜欢也不是这种喜欢法,炼颜,你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怎么能什么都听别人的?你要拥有自己的思维,拥有自己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否则你和一根木头有什么区别?人家把你丢到水里就丢到水里,毫无反抗,任人宰割,你愿意做那种人吗?"裴翊激动地说。
  炼颜茫然地看着他,"我不要。衍也不会喜欢吧!"
  "衍、衍、衍!"裴翊懊恼地捶自己的眉心,"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提到我那老爹啊?他发号施令惯了,即使做好事也总是一副施舍的姿态,你若一味地顺从他,即使不想变木头也会成为木头,一根任由他摆布的木头!再说了,他今年都三十四岁了,你和我一般大,他足以做你的父亲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不要因为他救了你,就傻傻地把自己献出去,也不要不拿自己当一回事,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美好,你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爱你、呵护你的人,而不是可怜兮兮地做一个乞求男人偶尔施舍一下爱怜的女人。"
  炼颜显然无法一下子接受裴翊这么多的话语,她愈发茫然 起来,努力分析着他话中的意思,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恼怒, 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咆哮的豹子。
  "对不起,我有些失控了。"裴翊看到她苍白着一张小脸,不禁有些懊悔,他在她的面前慢慢弯下腰,温柔地说:"我爹从十二岁就开始经商,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且不提你们两人之间的年龄沟壑,你想他会选择一个唯唯诺诺的木头做妻子吗?"
  这句话显然击中了要害,炼颜的小脸愈发苍白,她无助地伸出手,"你说,我该怎么做?我不想做木头,我想拥有自己的思维,想衍对我刮目相看,我到底该怎么做?"
  裴翊握住她的小手,"很简单,学习,学习你想学的一切东西,然后拥有自己。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而是你自己的,现在你要学的,就是把自己找回来。"
  "把自己找回来?"炼颜喃喃地说。
  "对,把自己找回来,然后用自己的心去判断,到底该怎么度过一生。不要做男人的附庸,不要像只被拴住的小狗?就等着主人喂你几口饭吃。"
  "用自己的心去判断......我能吗?我是个瞎子......"
  "能!你能!炼颜,不要贬低自己,没有谁能像你一样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那些风啊、雨啊、花啊、草啊,它们会感激你这样喜欢它们。我不知道你以前的日子怎么度过的,但我相信你会像那些花儿、草儿,在风雨中昂然,风雨过后盛开得更娇艳。"
  炼颜慢慢地点头,"翊,谢谢你。"
  "不谢,以前我都觉得日子很无聊,念书无聊、习武无聊、吃饭无聊、睡觉无聊、俊男无聊、美女也无聊、有钱花无聊、没钱花更无聊,这也无聊,那也无聊,甚至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看惯了人们为了名利、为了欲望争夺的那些丑态,真想把自己变成一根木头,不要有眼睛、不要有耳朵、不要有鼻子、不要有嘴巴,就胡里胡涂过一辈子好了。"
  炼颜噗哧一笑,"翊,你有这么多的无聊,都变成有聊了。"
  裴翊也笑了,"是啊,因为见到你,听你说了那么些话,我突然发现天空湛蓝、云儿洁白、风儿很温柔,连院子里那些花花草都很有灵性,所以我的无聊都变成了有聊。"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只是太寂寞了,只有靠自己的感觉亲近这个世界,否则我真成了一根木头。对了,和你聊天总是很高兴,我好想唱歌啊!"炼颜羞涩地说。
  "那就唱啊,像你说的那样,鸟儿高兴了就会唱歌。"
  "可是我不会弹琴。"炼颜失落地低下头,"以前我听过很多很多动听的曲子,多么想自己也能弹奏出来,可是我不会,也没有机会学。"
  "这很简单,我可以教你。"
  "真的?"炼颜的眼睛明亮起来。
  "真的,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我不会的,就为你找师傅。"
  "翊,谢谢你!"
  "不要客气了,走吧,跟我去兰院。"
  "不。"炼颜又瑟缩了,"我不能走出这里。"
  裴翊叹一口气,"你还是不明白啊!"
  "我明白,可是......我不想让衍生气。"
  裴翊无奈,"那我去取琴回来,在这里教你。"
  "嗯!翊,真的很感激你。"
  "不要客气,再这么客气我就不教了。"裴翊做个鬼脸。
  "是。"炼颜绽放出一抹让他神魂额倒的笑颜。
  炼颜天资过人,学起东西来很是快速。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能够弹奏出完整的曲子,而在诗书方面,也背会了整篇的《庄子》、《诗经》和前朝那些诗词。
  她显然更喜欢一些飘逸潇洒的诗歌,面对一些教条性的四书五经兴趣缺缺,这让裴翊更为高兴,因为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说教。
  裴翊对她的聪慧过人表示惊讶与赞叹,但是她却淡淡地说:"我除了用心记这些,还能做什么呢?如果你换成我,会比我更厉害的。"
  裴翊只是纵容的笑,他不想对她说,世上的瞎子何其多,可没有几个能像她这样。
  在这些天里,裴翊每天都和她待在一起,一开始是教她一些东西,后来便和她一起念书。
  他每天都很快乐,甚至迫不及待地渴望天明,天亮了他才可以走进菊院。他甚至庆幸老爹没有把话说绝了,他只是不允许炼颜走出菊院,却没有禁止别人进入菊院,所以他依然可以和炼颜在一起。
  炼颜的微笑成了他每天最期待的内容,她那美丽的面容、清丽的嗓音、纤巧的体态都让他迷恋,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可是又克制不住本能的渴望,有时就不免看着炼颜发呆。
  炼颜是爹的女人吗?
  如果是,他岂不是做了这世上最令人不齿的事?
  可是炼颜才十六岁,是这样的稚嫩,他怎么忍心让她去陪伴老爹?她应该有更多属于自己的快乐。
  老爹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可是炼颜并非要什么样的男人都可以。
  虽然裴翊无意看低那些男人,可大多数男人确实看到她是瞎子就会发出嗤笑声,除了想取笑她、欺负她之外,不会明白她那纤细的内心、她对这世界美好的期望。
  裴翊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外出归来的舅舅聂红绡,在这个偌大的裴家,他唯一喜欢的就是聂红绡了。
  他向聂红绡讲了自己的困惑与不安,也讲了自己对炼颜的感情。
  聂红绡憔悴了许多,他皱着眉头听裴翊断断续续地讲述,然后是长长的沉默。
  "舅舅,我该怎么办啊?"裴翊苦恼地看着他。
  聂红绡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舅舅。"在聂红绡面前,裴翊偶尔还会流露出少年脾性。
  聂红绡笑着,"这个事啊,你问我也没用,因为情这种事,绝对不是外人可以插嘴的。就算我让你放弃,你会放弃吗?"
  裴翊嚷着嘴巴,"我为什么要放弃?怎么看,该放弃的也是老爹。他那么老了,凭什么再欺负炼颜啊?"
  聂红绡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你爹是在欺负她,而不是在疼她呢?更何况这件事最主要的是看炼颜的态度,看她最后会选择谁。"
  裴翊点点头,"好吧,在炼颜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我就继续坚持,如果她选择了我,而老爹不允许,我就和老爹争到底。"
  "你以为是打仗啊?"聂红绡笑着摇了摇头,心底欲泛出隐隐的忧虑,本来炼颜一个人住进来就已经让裴衍有些失态了,如果再加入一个裴翊,事情恐怕会更糟糕,父子俩同时爱上一个人,外人听了岂不觉得是个大笑话?
  一个月后,裴衍回来了。
  他是中午到家的,来不及梳洗就赶往菊院,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在明媚的春光中,炼颜穿着一身鹅黄的纱裙,娇嫩得宛如刚破土而出的芽瓣,她坐在瑶琴前,一身白衣的裴翊;站在她身后,紧挨着她,不时地把手放在她手上,教她弹奏。
  这意外的一幕让归心似箭的裴衍满心愉悦顿时化为乌有。
  炼颜昨夜自己随意谱了一曲,今日要弹给裴翊听,才发现有一些旋律不和谐,便与他一起琢磨修正。
  "好了,我再唱来试试。"炼颜微笑着说。
  "好。"裴翊直起身来,站到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纤纤玉指轻划琴弦,拨出一串流水般的叮咚之音,然后慢慢唱起来--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时,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杨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声音袅袅,回音不绝,裴衍没料到她还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竟是如此动听,可是,他的怒火正迅速飙升,原来自己说的话,她完全没放在心上,依然和裴翊厮混在一起。而他不在的这一个月里,谁又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裴衍在门口驻留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古桐来到菊院。
  他躬身向裴翊和炼颜施礼,"少爷,炼颜姑娘,爷回来了,现正在大厅等着您们呢!"
  炼颜蓦然站了起来,"衍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刚到家就迫不及待要见姑娘了。"古桐沉声回答。
  "翊,你听到没?衍回来了,太好了!"炼颜兴高采烈,小脸泛起一层明媚的光泽,她慌乱地抚摸自己的云鬓,然后回头喊翠儿,"翠儿,翠儿,我的头发乱不乱?衣服脏不脏?皱不皱?衍回来了,你说我该换什么衣裳才好?翠儿!翠儿!"
  翠儿笑着说:"姑娘,你的头发纹丝不乱,衣裳也很漂亮,不用换的。"
  "真的吗?翊,真的吗?"
  看到她那副高兴得快发疯的模样,裴翊有些辛酸,看起来老爹在她心中的地位依然无比重要,唉......
  "好看,真的很好看。"他温柔地说。
  "翠儿,快,带我去大厅,不要耽搁了,否则衍会生气的。"炼颜着急地说。
  "是是是!姑娘你可得小心,不要绊倒了。"翠儿微笑,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见到姑娘这么高兴。
  炼颜的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朝也盼、暮也盼,醒也盼、睡也盼,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裴衍回来了,简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兴奋、慌乱、担忧、喜悦,各种情绪纷至杳来,让她走路也是深一脚、浅一脚,惊得翠儿出了一身汗。
  走到大厅,裴翊意外看到了许多人。
  陪着裴衍一起坐在正位上的,是一个黝黑矮小的男子,男子眉毛粗疏,鼻子短塌,一双狭小的眼睛却放着狡黠的光芒,其貌不扬;但令人无法忽视。
  在男子的旁边,是一位长辫子的姑娘,和男子的平凡不同,姑娘有着一张鸭蛋脸,柳眉杏眼,琼鼻瑶唇,肌肤胜雪,美貌出众。
  在姑娘的身后站着几个护卫,都膀宽腰圆的,看起来颇有气势。
  裴翊先向裴衍问安,"爹,您回采了,一路安好吧?"
  裴衍端着茶杯,喝了口茶,"好。"
  裴翊看向他身边的男子,"这位是?"
  "摇光国的严采萧,爹生意上的伙伴。他身旁的是他的妹子严采萍。"
  "严先生,您好。严姑娘,您好。"裴翊点头示意。
  "这位就是贵公子啊?真是虎父无犬子,好人才啊!"严采萧笑哈哈地说。
  "您好。"严采萍站起来向裴翊检衽回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是啊是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嘛!"严采萧更是笑得爽朗。
  "一家人?什么意思?"裴翊皱紧了眉头。
  裴衍也不理他,只是招手让翠儿把炼颜送到他面前,然后指着炼颜对严采萧说:"你看如何?人是长得标致,只可惜是瞎子。"
  严采萧上下打量着炼颜,目光渐渐浮现出一种兽欲的光芒,他连连点头笑道:"瞎了好,不会惹是生非,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
  裴衍淡淡一笑,"那好,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你的人了。"
  "衍?!"
  "爹?!"炼颜与裴翊同时惊呼。
  裴衍懒懒地扫了他们一眼,"有什么意见吗?"
  炼颜浑身都在打颤,"衍......你要把我送给别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爹!您太胡闹了!炼颜是个人,不是玩具,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即使是个玩具,日久也会生情,会好好呵护她,不想别人染指,您怎么可以把炼颜送给别人?您没有这个权利!"
  裴衍冷笑,"炼颜,我没有这个权利吗?"
  炼颜痛苦地摇着头,泪流满面,怎么会这样?她盼了一个月,盼了三十天,盼了三百六十个时辰,却盼来这样一个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同意?"裴衍的脸色愈发深沉。
  炼颜无法说出话来,她的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痛哭失声,"衍......我不要......除了你,我不要跟任何人,不要不要不要......"
  "几天不见,你倒长了能耐,学会反抗我了是不是?"裴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问。
  "不......不......"炼颜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因为她的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又一片,碎得七零八落。
  裴衍松开手,任她倒在地上,冷冷地说:"我是个商人,我救了你,你便欠我一条命,现在我要你嫁给严先生,那是给你面子,严先生是摇光国的首富,嫁了他,你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乐而木为呢?"
  "不,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宁愿住在狗屋里,只要能待在你身边。"炼颜哀泣着。
  裴衍招手让长辫子姑娘走到他面前,拉着她的手说:"我就要成亲了,新娘子是严先生的妹子严采萍,你会祝福我吧?"
  "爹!"裴翊实在无法忍耐了,他走上前抱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炼颜,"我一向尊敬您、崇拜您,可是您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不齿!您怎么可以如此践踏一个女子的心?炼颜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您,您却如此待她!您不要她也罢,为什么还要任性地把她像牲口一样卖给别人?您救了她又如何?她欠您的,我来替她还,但是您别想勉强她嫁给任何人!"
  不待裴衍说话,裴翊抱着炼颜迳自朝外走去。
  古桐意欲上前阻拦,裴衍微微摇头示意他躲开。
  看着儿子倔强的背影,裴衍心底的黑影愈积愈浓,不能再耗下去了,炼颜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如再和儿子......那他绝对会杀了她的!
  晚上,炼颜由翠儿带领着来到裴衍的书房。
  裴衍正和严采萧兄妹说话,看她进来,便示意两人止住话头,挥手又把翠儿打发出去。
  "找我什么事?"他问。
  "衍......"炼颜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房间的布置如何,她慌乱地伸着手,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说吧,什么事,我还有事要忙。"
  "衍......"刚喊出他的名字,泪水便夺眶而出,炼颜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不哭出声音来,她颤抖地说:"我只求您一件事。"
  "什么?"
  "不要把我许给别人好不好?我知道自己是您救的,不该要求您什么,可是我的心难受极了,我不能想像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只要您留下我,可以不理我,可以不要我,可以让我再去住狗屋,随便吃剩下的饭菜让我维生都可以,我不想离开有您的地方。"
  裴衍怒斥:"我已经厌倦了你,这件事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衍......"炼颜"咚"一声跪倒在地,"我求您,发发慈悲!"
  "你是不舍得离开我,还是不舍得离开裴翊呢?"裴衍冷笑道,"行,你要留下也行,前提是我把裴翊驱逐出去,断绝父子关系,再也不许他踏进裴家半步!"
  "不!"炼颜发出一声哀号,"您不能!"
  "那要看你合不合作了。"
  炼颜绝望地在黑夜中颤抖,缓缓地说:"好,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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