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月 第三章

  地牢里亘古不变的腐臭潮湿血腥之味月重华并不陌生,在晓风明月楼的时候他也会偶尔去一次地牢,不过那个时候他是楼主,高高在上。这个时候他却是阶下囚,被锁在墙上,死亡的大片阴影笼罩下来,月重华觉得喘不过气来。
  或许支撑不了多久了。
  烟五侯显然很了解长期浸淫在药物中的人身具的抗药性,他也不施酷刑,只用药物慢慢的折磨他,普通人早已应该是死了的分量,月重华却一时死不了,可却比死了更难受。
  他在迅速的衰弱,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嘴里发苦,连剧痛都已经麻木,只是手脚不时的抽搐一下,若不是将他锁在墙上的缭铐,早已倒在了地下。
  明天又会是什么样的新药物呢?
  能不能撑过去?
  撑过去之后又有什么?
  晓风明月楼的属下试图营救过两次,都失败了,烟五侯与晓风明月楼长期为敌,早已将晓风明月楼的力量摸得清楚,挡得从容不迫。
  月重华隐约间有了种绝望的感觉。
  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他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有过的感觉,此时已经慢慢袭来,或许很快就将排山倒海。
  为了一时的不谨慎竟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吗?
  黑暗中的人或许别的感官尤其灵敏,月重华听到非常轻微的一声门锁的响声,在这样安静的地方也轻的仿佛微风吹过。
  月重华等着,他觉得身边有了一个人,微微的温度,显然贴得很近。
  来人在他耳边非常轻而迅速的说了一句:「跟我走。」
  声音很年轻,微微的沙哑,听在月重华耳中说不出的好听。
  月重华决定随他走。
  没有比留在这里更坏的境地了。
  他手上的撩铐被轻巧的打开,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拉着他走。
  手有点凉,有点湿,或许是冷汗。
  月重华也很紧张,他知道烟五侯的手段,一路上安静的可怕,月重华尽力屏住呼吸。
  可是整个逃亡过程顺利的几乎不合常理,他们是趁着外面的守卫换班的时候逃的,地牢里的守卫被那人迷倒,月重华闻到那迷药的味道,那是一种迅速有效的迷药,药效几乎可以持续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可以跑很远了。
  外面有人接应,给他们换上了侍卫的服侍,后门备了快马。
  月重华看不见,整个过程安静无声,只有人人都在控制呼吸,听得出紧张。
  烟五侯的手下至少有三个已经变节或者是卧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等他们真的跑了一个时辰,月重华才相信自己已经逃脱,身后那人紧紧的搂着他,心跳的厉害。
  他说:「我们在这里换马,两人骑一匹马太慢,容易被追上,我在这里藏了两匹好马,换了再走。」
  月重华说:「我看不见,不能骑马。」
  「什么?」
  「烟五侯下了毒,我看不见了。」
  那人的手骤然搂紧了:「看不见……」
  他的另外一只手慢慢伸过来,在月重华眼睛上碰触了一下,又像被火烫着一般缩回来,声音很小,仿佛是自言自语的说:「怎么会看不见了。」
  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难过,仿佛心脏被绞成了一团似的痛苦。
  为什么他会为了自己的眼睛那么难过?
  月重华挺直了背,那人似乎比他矮些,把脸贴在他背上,微微发抖。
  月重华道:「如果找得到药物或许毒性能拔出来,可是需要好几天。」
  那人似乎抓到了希望,陡然振奋,「能好吗?你的眼睛能好吗?」
  「我有七成的把握。」这句话的语气却似乎像是十成把握。
  身后那人一下子振作起来:「那么我们先藏起来,我早已命人去联络晓风明月楼,让你的人尽快来接应你,我们躲到来人了就好。」
  带着月重华转了个方向。
  渐渐的地势拔高,似乎在往山上走。
  那人道:「山上有个小山寨,可以躲一躲。」
  「烟五侯会来搜,不要在有人的地方比较好。」
  「嗯,我们藏在山洞里,这一带我来之前已经查看过了,有藏身之处,有山寨在附近会比较方便一些,我已经安排人装成逃亡的样子往前去了。」
  「可能没有什么用,烟五侯知道我看不见,走不远。这里虽然不是他的势力范围,到底离他近一些。」
  「可也只得这样了。」
  「也对。」
  月重华停顿了一下,问:「敢问阁下是?」
  那人没有回答。
  月重华也没有再问。
  渐渐的有枝叶拂面,似乎走进了丛林,马走得很慢。
  月重华更虚弱了,药性发作的剧痛随着马的颠簸一点点加剧,他遍体冷汗,完全不能自己坐,只能靠在身后那人身上。
  「你怎么了?」
  「没什么,药性发作而已。」
  「很难受吗?」
  「没关系,一时也解决不了的,发作一阵子就会停下来,我们继续走。」
  身后那人更紧的搂住他,用衣袖给他擦汗。
  手在微微颤抖,月重华抓住他的衣袖,他痛的发抖,需要抓住一点什么,就如抓住救命的浮木,手指紧紧绞着,指节发白。
  他看不见,不知道那人的眼眶发红,有泪水掉落在他身旁。
  轻轻说:「忍一忍,就快到了。」
  月重华身受剧痛,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耳中轰鸣,整个人完全瘫软下来,连呼吸都困难。无意识的紧紧抓着手里的东西,却咬紧了牙没有哼一声。
  待这阵剧痛过去,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平躺了下来。
  有人在用清水为他拭擦,那手很轻柔。
  月重华没有动,那人也没有发觉他恢复了知觉,只是轻轻的擦拭着,一点一点小心温柔,被冷汗浸透的衣服被脱了下来,清水带来微微凉意。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呼应,清晰可闻。
  那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停留许久,那手很温暖。
  月重华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抚摸过,从小虽身受父母宠爱,却没有这样的温情举动,后来楼中的娈童艳婢更是对他又惧又怕,无人敢有此动作。
  月重华平生第一次经受这样的失败,也是第一次体味这样的温情。
  这样太过陌生的感觉让他甚至有点不安起来,微微动了动身体。
  那手仿佛被火烫了一般缩回去。
  「你……醒了?好些了吗?」
  「药性已经过了,再发作还有三个时辰,我们这是在哪里?」
  「在山洞里,洞口在一棵大树后面,又有藤蔓遮掩,很隐蔽。你还会发作?」
  「烟五侯的药很霸道,换个人早已经死了。」
  「那怎么办?要买什么药?你说能拔毒的。」
  月重华听他声音惊惶,突然就笑了:「是可以拔毒,可是不能买药,烟五侯知道需要用哪些药,药店里定有人监视。」
  那人又急了:「不能买药怎么拔毒?」
  月重华道:「我自然有办法,没有月重华解不了的毒,不过时间长些罢了。」
  「要用什么吗?」
  月重华伸手给他,那人握住那手,扶他起来坐着。他却不答,只是问他:「你不肯告诉我你是谁,那么总得有个名字让我叫一叫吧。」
  那人沉默,再开口道:「我叫随风。」
  「随风,为什么救我?也不能说吗?」
  随风又沉默了。
  月重华却没有追问,只是道:「我束发的丝带里有金针,烟五侯没有搜到。」
  随风忙替他取下来。
  月重华道:「我看不到,只能教你认穴,我听得出你身具内力。」
  「是。」
  拔了三日毒,月重华已经好了很多,眼睛虽是看不见,内力却恢复了大半,随风除了替他金针渡穴之外,便是外出觅食,总是在山寨人都下山劳作之时潜入某家做些简单的食物,滋味普通,可月重华吃的津津有味。
  最难熬的便是每日几次的药性发作,开始的几次剧痛几乎令月重华失去神智,后来渐渐的随着毒性减轻,他不能晕过去,倒似乎更难熬些,随风习惯性的紧紧抱着他,约束他的双手,才没有让他自己伤了自己。
  剧痛中,月重华咬牙切齿的说:「今后抓了他回来,定要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随风与他说话,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烟五侯吗?」
  「不错,还有司马流云。」
  「嗯。」
  「要他们十倍偿还,我痛了九日就要他们难受九十日。」
  「嗯。」
  月重华手指深深陷入随风的肌肤里,在又一波剧痛的侵袭下再度难以开口。
  随风忍耐着,用力搂紧他。
  这一次的剧痛终于散去,月重华瘫软在他怀里,偶尔手脚还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
  随风忧虑道:「还要痛几次?」
  他的额头也有密密的一层汗珠,只是月重华看不到罢了。
  月重华深深吸气,勉强凝聚起力气:「会一次比一次好些,烟五侯这些年待在家里不出门果然不是在玩。」
  随风替他拭汗,月重华微微叹口气。
  他被人伺候惯了,分辨得出随风手脚俐落,轻重得宜,显然是惯于伺候人的。随风从来不说自己,问他只是沉默。
  可月重华仍是问:「随风,为什么这样对我?」
  随风的手停了停,又继续刚才的动作,只是没说话。
  月重华抓住他的手,固执的问:「随风,为什么救我?你说我不认识你,可你为什么救我?被烟五侯抓到你也会死的。」
  随风想把手抽回来,此时月重华仍虚弱,用不出什么力,可随风却终于没有能抽回来。
  只是咬牙不说一句话。
  月重华与他对峙,过一会说:「我在想办法逃跑,也在等我的属下来救,可是救了我的却是我不认识的人,随风,为什么?」
  随风哀求:「放开我。」
  月重华不放:「随风,为什么?」
  随风被一逼再逼,终于说:「月楼主曾有恩于我。」
  月重华道:「若是我有恩于你,为什么一直不能说?我对你有什么恩?值得你冒这天大的危险救我?」
  随风几乎要哭出来:「我……我……」
  怎么也说不出来。
  月重华不肯放松,一迳逼问:「随风,为什么?」
  他一逼再逼,本来那般虚弱无力的样子竟这样咄咄逼人,随风一退再退,几乎被他整个压在地上,无处可逃。
  「随风,为什么?」
  「随风,随风……」
  「因为我喜欢你!」
  随风自暴自弃的哭出来:「我不要看到你死,我喜欢你,不要你死……」
  月重华压在他身上,感觉随风在颤抖,然后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被逼到了极限。
  月重华用力压制他:「我又没死,你不用哭了。」
  他一向不会安慰人,这话一点安慰的成分都没有,可是声音低沉温和,若是他的属下听了定会大吃一惊。
  随风还是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月重华紧紧的箍住他:「不放,不准走。」
  一贯的霸道语气,可是随风却真的渐渐不太挣扎了,那是那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是他喜欢的那个月重华。
  随风双手紧紧抓着月重华的肩,额头抵在上面,身体还因为抽泣微微颤抖:「为什么不准走?因为我救了你吗?」
  月重华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不语,却腾出一只手慢慢抚摸他的鬓边,发丝柔软顺滑。
  随风偏头躲开:「不要摸。」
  「为什么?」
  「我不喜欢。」
  月重华若有所思的答:「我看不见,不摸怎么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知道有什么用。」
  「总要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才知道会不会喜欢你。」
  「我长得很丑,你不会喜欢。」
  「丑一点也没关系,让我摸摸试试。」
  随风还是躲:「不要摸,你不会喜欢的。」
  月重华却变本加厉的摸到脸上:「你怎么知道不会,说不定我会喜欢呢?嗯,鼻子很直,不错。」
  「谁会长歪鼻子的吗?」
  「丑的人会。眼睛似乎不太大?不过还能将就。」
  「月重华!放开我。」
  「下巴是尖的,还好还好,我不太喜欢圆脸的。」
  随风又开始反抗,可是月重华无赖的压在他身上,他又不敢太用力,只想把他掀开去,可是似乎不行。
  「你放开我嘛。」
  月重华笑了:「原来还很会撒娇,我就更喜欢了。」
  「你!」
  「别说话,让我摸摸嘴,够不够软。」手指已经探了过来。
  「月……」
  微一开合,刚刚触到嘴唇的手指滑了进去,随风似乎呆住了,含着他的手指一动不动。
  月重华手指探进去,试探的碰触柔软的舌头,随风忍不住就躲。
  月重华又伸进去一根手指,随风躲无可躲,用手推他。
  「很软……」月重华低声说,似乎带着突然升高的热度,变得有点暗哑:「很软,我很喜欢。」
  听到他这么暗哑的声音,随风似乎明白了什么,有点发抖,用力想要推开他,月重华压着他,手指收回来,换上自己的嘴,在他嘴边低声说:「不要推开我。」
  「月重华,不要这样,你不必喜欢我。」
  「不必还是不要?」
  「你不要因为我救了你就喜欢我。」
  月重华低低的笑:「那你总得让我试试因为别的而喜欢你,是不是?」
  随风有点迟疑,推他的手也渐渐失去的力气:「我……」
  月重华道:「你也来试一下会不会喜欢。」
  随风想了想,又用上了力气推他:「不,你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
  「为什么?」月重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为什么不要?」
  「我……我长得丑,你会后悔的。」
  「反正我现在也看不见,今后……嗯,今后的话,把蜡烛熄了就好了。」
  「还是不要的好。」
  「不行,我一定要试。」
  「月重华!」随风急了:「你走开。」
  「随风!」月重华也急了:「你不让我试我就回烟五侯那里去,让他杀了我好了。」
  「你……你无赖。」
  「无赖就无赖,反正今天我就要试试。」
  随风气的哑口无言,恨的一口就咬在他肩上,手上的力气却放松了。
  月重华得意的笑,眼睛虽看不见,却在发亮:「轻点咬,我还是病人呢。」
  「就你这样子的还算病人吗?明明都是你在欺负人。」
  「谁叫你喜欢被我欺负呢,活该!」
  嘴里不肯认输,手却是小心翼翼的,慢慢的从鬓边滑下去,抚过纤细的脖子,圆润的肩头,低声笑道:「摸起来很舒服,我喜欢。」
  被那热气吹拂,随风难耐的动了动。
  这么敏感?月重华笑,着意撩拨。
  随风踢他:「你干什么。」
  那人小声嘀咕:「还说不要试,其实自己才心急呢。」
  随风又咬他:「看你再胡说。」
  月重华大笑,拍拍他的屁股:「温柔点,不然不喜欢你。」
  「我稀罕吗?」
  「你当然稀罕。」
  「走开,我不稀罕了,我就不该救你的。」
  「已经晚了,笨蛋,我都喜欢上你了。」
  随风还要斗嘴,却被他一口咬在嘴上,再说不出话来。
  亲了一亲,放开来,小声嘀咕:「话真多。」
  虽明知月重华看不见,随风还是忍不住瞪他一眼:「男宠就不会说什么。」
  月重华笑:「封住了也不会说什么。」
  果然封住了。
  嘴里不服输,身子却软了,手绕了上去,滚烫。
  月重华百忙之中抽空说了句:「好软。」
  果然更软了,月重华便揉了揉,道:「这样的身子,便是脸再丑点也没关系。」
  随风咬牙:「你的话更多,你这……」
  半截话被自己吞了回去,要害被人握住,只剩吸气的力气。
  月重华咬他下巴,再移上去咬耳朵:「你再说啊,看你还能说什么。」
  搓揉的动作其实不太熟练。晓风明月楼的楼主,向来都只有别人取悦他的,他只需看着,然后享受。可是此刻,他生疏的甚至是笨拙的取悦着自己。随风不由的便更软了,几乎攀不住他。
  他看不见原来有这个好处,看不到满面绯红,看不见早已情动,看不见目光中的哀求。
  「月重华……」
  「好歹也要叫重华吧,连名带姓的,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抱怨着,又咬他,牙齿轻轻的磨,磨出一声难以自制的呻吟。
  月重华僵了僵,停住。
  随风也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僵了片刻,风吹到身上已经觉得凉了,月重华轻轻说:「随风?」
  随风不答。
  月重华的手又摸上去,摸索,眉眼,脸颊,嘴唇……很轻很温柔。
  随风抓住他的手臂。抬头,亲吻月重华的下巴,软软的滚烫的舌尖舔一舔,再移上去,吻他的嘴。
  月重华略觉意外,却不反对。他很享受这种感觉,随风其实是很害羞的,可是他软软的身子此刻缠绕上来,还是觉得他在害羞,却仍是缠绕上来。实在触感很好,又滑又软。
  月重华放松,看他要怎么做。
  随风有点犹豫有点不知所措,动作变得慢了,这样的犹豫的慢却似乎更撩人。
  被这样挨挨蹭蹭,若还忍得住便也不是月重华了。
  一把将怀里的身子箍住,死命的揉了揉:「你存心折腾我。」
  便将手往下滑,随风一阵战栗。连忙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去。
  腿分开,环在他的腰上,等着承受的姿势。
  月重华却把手移上去,抚着他的背:「你在怕什么?」
  摇头,不语。
  「怕痛?」
  犹豫半晌,轻轻点头。
  然后补了一句:「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嗯。」又犹豫了一下:「没关系。」
  月重华笑,往后仰一点点,与他额头相抵:「这么怕,我们不做吧!」
  可是那滑腻的身子却又贴过来:「不是怕。」
  「那是什么?」
  「……」声音很小很小,连月重华都听不见。
  「什么?」
  「……想要。」还是很小的声音,却如惊雷,月重华眉毛一跳。
  点燃了不知哪里的火焰,直接咬了上来,再按下去,身体密密的覆上来,周遭空气升温,非常热,热的难以自制。
  随风咬紧牙。无论多热,也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不断的喘息,放纵的喘息,被火焰煎熬。火焰渐渐熄灭,随风觉得自己已经被烧炙的体无完肤,却不知是怎么活转来的,月重华的手伸上来,摸索着他的嘴唇:「我看看舌头掉了没有。」
  「嗯?」
  「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以为你舌头被我不小心吃了呢。」
  「月重华!你……」随风的声音似乎更沙哑了些,是因为干涩的缘故,体内的水分早被火焰烧干了,干得很。
  随风从月重华怀中爬起来,有些痛,也有些古怪的感觉。
  他转头,看月重华躺在干草垫子上,垫在身下的衣衫上沾染了一些暧昧的痕迹,随风不由得便脸红了。
  幸而他看不见。
  月重华眼中仍是没有焦距,但脸色比那日好了许多,不再青白的不成人样,尤其在此刻激烈运动后,还有淡淡的泛出红色来。
  「你做什么?」月重华懒洋洋的问。
  他听到随风的脚步走远又走回来,随即杯子送到他唇边:「喝点水。」
  连杯子也是在这里之后他自己削了竹子做的,很粗糙,放在唇边刺的有些痒痒的感觉。
  然后服侍月重华穿上衣服。
  月重华顺手揽了他:「你真会伺候人。」
  随风脸更红了,动了动,想挣扎出去:「你喜欢就好。」
  显然是会错了意。
  月重华制住他的挣扎,发觉其实随风武功不错,若是认真挣扎,此刻伤未愈的月重华或许还制不住他。
  他低声笑,在他颊边亲一亲:「我不是说刚才那事,你看看你成天想的都是什么。」
  随风恨的踢他:「也不知是谁按着我要做。」
  「那也得你愿意,不然我这样半死不活的能按住你?」
  「胡说什么。」
  月重华见他羞得几乎恼了,便住口不逗弄他了。
  却仍是按着他:「为什么你会惯于伺候人?」
  随风轻描淡写的道:「从小惯了。」
  「嗯?」
  随风道:「放开我,我还没喝呢。」
  月重华便放开他,听他走过去喝水,笑道:「待我眼睛好了,定要好好多看几眼。」
  随风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说:「你看了会失望的。」
  他也不过来,就远远的坐着。
  月重华道:「若说你惯于伺候人的,肌肤便该粗糙些才对。为何却不是?」
  随风不答,月重华索性起身走过去。
  他没穿衣物,自己看不见不觉得,可随风看的清楚,连忙道:「你做什么?」
  月重华听音辨位,已走到他跟前,伸手抱他。
  随风本想躲,微微动了动却又停下来,还是让他抱了。
  他喜欢这个温暖的怀抱,一直就很喜欢。
  「不肯说?」
  「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想知道。」
  月重华似乎非常笃定随风会顺着他,只要他想随风就会做,连月重华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这些天来随风的确是事事顺着他,从无违抗。
  果然,随风犹豫了一下,道:「用药水泡过的。」
  这句话没头没脑,若是别人定不明白其中含意,月重华却十分清楚。
  彼时权势之家,泰半是娇妾男宠都养的,要送与主子或是用于送礼之前,都要仔细打理,其中一项就是泡药水,可让肌肤滑腻,身子也会更敏感,主人更能尽欢。
  晓风明月楼中这类人不少。
  月重华伸手抚上随风的脸:「既如此,你的脸怎么会丑?」
  随风低了头:「现在丑了。」
  月重华想了想:「也不要紧。」
  随风沉默,随即剧烈挣扎起来,月重华一时不防,几乎被他挣脱,连忙紧紧箍住:「怎么了?」
  随风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挣扎。
  月重华恼了:「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这么别扭起来。」
  随风气急,一口咬在他臂上,尖尖牙齿几乎入骨。
  月重华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一只手却仍是紧紧箍着他:「哎,你做什么,痛死我了。」
  却觉得怀中的身体颤抖起来,咬着他的牙关松开,臂上一片湿意。
  也不知是血还是泪,或许二者都有。
  月重华也不管自己手臂,只是问他:「你怎么又哭了?」
  他也不知随风是怎么回事,一副气的了不得的样子,却仍是紧紧贴在他怀里,搂着他不放。他想了一想:「你是恼我不在乎你以前的事?」
  随风不答,却是掐他一下。
  月重华笑:「也没见过比你更难伺候的,我不在乎你就这样凶,跟老虎似的,还咬人。若是我在乎了,不知还怎么样呢。」
  随风抬头瞪他一眼,可惜月重华看不到。
  他继续道:「要说呢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不过我想,最多也就今后把那些人杀了就行了,不然过去了的事,还能怎么办?谁叫我没早遇上你。」
  他抬了手摸索着替他擦眼泪:「难道我能对着你发脾气吗?又不是你的错。」
  随风一噎,揪着他的衣衫更紧了。想了一想,小声说:「若是杀不完呢?」
  「哪有杀不完的,我看就算一年杀一个,十年也该杀完了。」
  竟然说的随风有点想笑:「也不用杀了。」
  「嗯?不杀你老是哭怎么办?也不知你怎么这么爱哭。」
  「还不是因为有人喜欢看我哭,当然只得哭了。」
  月重华笑:「那你哭起来一定很好看,等我眼睛好了好好看看。」
  「你!」随风似乎又想咬他了。
  月重华连忙道:「说说而已,我哪里舍得你哭。今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哭的。」
  他低头亲了亲随风:「我的人谁敢欺负?」
  随风似乎呆了一呆,低声道:「是我不该咬你,我替你包一下。」
  月重华便把胳膊伸给他,埋怨道:「一句话不合心意就咬人,这样凶。今后我这胳膊就可怜了。」
  随风用清水替他洗了洗,然后仔细包扎:「今后不咬你了。」
  月重华摸摸他的头:「实在不高兴还是咬吧,不然没法出气去咬别人怎么办?」
  他又把随风揽进怀里:「你是我的,不能咬别的人去。」
  「嗯。」这个时候的随风又乖的像只猫。月重华想,先前那样子其实也像猫,一只被惹恼了的猫,又抓又咬,凶的要命。
  猫该怎么养呢?月重华不由沉思,可惜眼睛还没好,看不到这只猫的样子。
  眼睛没好除了看不到猫的样子其他也没什么不方便,随风服侍周到,月重华半点也没感觉异样,只除了想要迫切的看看猫的长相。
  他不信他会丑。
  这些天已经把他的五官摸的烂熟,丑是一定不会丑的,可惜用摸的实在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印象来。
  不过终于快要看到了。他们在这里躲了也有七日了,月重华的毒性已经拔了八成,内力恢复的很好,眼睛也已经模模糊糊的有了光影。他看得到随风纤细的身影,却是一片朦胧。
  心里不由得更痒。
  随风出去打探过两次,这里果然隐蔽,七天内烟五侯的人在这周围至少搜查了三次,都没有搜到这里来,只是因为防范严厉,晓风明月楼的人虽然也到了附近,却也只能在周边试探,不敢贸然闯进来。
  月重华道:「不必着急,我内力已经恢复,等我眼睛好了,就不用怕了。」
  随风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一个人。」
  「可我是月重华。我现在不过吃亏在看不见,自然不能与烟五侯硬碰,若我好了,烟五侯也是逊一筹的,只可恨我受伤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
  随风心中一颤,紧紧握住他的手。
  月重华拍拍他的手,笑道:「你放心,我就好了。」
  「快好了吗?」
  「嗯,现在能看见一些光影了,今晚拔了毒,明日就能看见了,虽是模糊一些,却不会有什么妨碍。」
  「这么快啊。」
  「还快?」月重华抱着他转一个身,让他面对面的坐在他身上。自从他能看得见一些光影,就很喜欢让随风在他眼前,能大致分辨他的影子也觉得高兴。
  「我倒是着急得很,这鬼地方待着一点也不舒服。」
  月重华养尊处优惯了,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竟在这样一个山洞躲了七日,实在是从来没有过的倒楣事。
  他嘀咕:「我回去要好好的泡一泡热水。」
  随风嗤一声笑出来:「我倒觉得这里没什么不好。」
  月重华拍拍他的头,又捏捏脸:「可怜的孩子,显然是没有过过好日子的。」
  心里并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月重华也喜欢对他又捏又揉,手感实在是十分的好,唯一可惜的是肉不多,回去定要好好养胖了才好,反正楼中补药多的是,每天灌他。
  随风随他捏让他玩,说:「我就是喜欢这里。」
  月重华几乎要翻白眼。
  直到多年以后,月重华才明白,随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随风在月重华身上腻了一阵,起身说:「你该拔毒了。」
  似乎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
  月重华又捏捏他:「我知道你喜欢我,也不用这样子,今后还长得很。」
  随风有点犹豫的问:「你今后还会喜欢我吗?」
  月重华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爱似的:「当然会,你担心什么?」
  随风道:「就算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会喜欢我。」
  「为什么不会?」月重华很有兴趣的问,他对随风一直十分耐心,而且他发觉自己也的确喜欢和他聊天。十分轻松自在的感觉,一点也不会不耐烦。
  他甚至常常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爱。
  随风想了半天,其间被月重华在脸上手上腰上捏了无数,玩得很高兴的样子,一点不着急催他。
  随风道:「你身边美人那么多,也没见你真的喜欢上哪一个。」
  月重华笑道:「也还好吧,有时候也会有一点喜欢的。」
  「一点?」
  「一点已经够多了,都害我落到这样,多了还得了?」
  随风一震,后退了一步。
  月重华手落空,很不满意的踏前一步,将他揽回怀里继续玩。等今后养的胖了,不知会多舒服,月重华想得眉开眼笑。
  随风却似乎想要挣扎,微微挣动了一下身子,还是放松了,把话题绕过去:「美人都只有一点点喜欢,我这么丑你定是不会喜欢的了。」
  月重华道:「你和他们怎么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的?」
  「自然不一样,你救了我呢。」
  「嗯?」
  「所以你放心,你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
  「就因为我救了你?」
  「是。」
  「这样也算喜欢我?你不过是报答而已吧。」
  月重华好笑的停了手,把他抱正了,笑道:「你真奇怪,想这么多做什么?我这样算报答?为什么我觉得我很划算的样子呢?」
  终于又忍不住动手动脚,被随风啪的一下打下来:「好好说话。」
  月重华道:「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报答,本是想着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晓风明月楼做的到的都会尽力而为,不料你竟是喜欢我,你既然喜欢我,那么我便试试能不能也喜欢你,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一试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容易就喜欢你了。」
  大笑,狠狠亲一口:「我运气不错。」
  「这算什么运气。」
  「当然是运气,若是我没法子喜欢上你,就得报答你别的,晓风明月楼百年基业,若是坏在我这里岂不是不甘?幸而我喜欢你。」
  随风小小声哼一声,却把头抵在他肩上。
  月重华道:「你这般销魂,就算不是报答,我说不定也会喜欢你,如今这样,岂不是十分便宜了我?」
  「销魂?」
  「在床上销魂,不在床上的时候更销魂。」
  「胡说八道些什么。」
  「真的,我喜欢听你说话,喜欢你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做什么,喜欢你很忧虑的问我毒怎么样了,喜欢你嘴硬心软,喜欢你咬着牙骂『月重华!』,嗯,你喘着气叫『重华』我也喜欢。」
  随风忍不住踢他一脚。
  月重华让他踢了,随手捞住他的脚:「你踢我我也喜欢了,不必刻意提醒我。」
  随风咬他。
  月重华拍拍他的头:「高兴了?」
  随风在他肩头磨磨牙,好一会才说:「要是你觉得其实你不必报答我呢?」
  「怎么会,明明是你救了我的。」
  「不管,就当不是呢?」
  月重华笑:「我就最受用你这样子撒娇,等我眼睛好了定要看个够。」
  「快说。」随风又踢他。
  「好,我说,若是不必报答,我就天天把你绑在床上,做到你求饶。」
  他以为随风定要狠狠咬他,早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怀中随风暖暖软软的身子僵住了,迅速冰凉起来。
  月重华吃一惊,连忙说:「玩笑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我自然不会这么对你,谁叫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呢。」
  被随风靠着的肩头渐渐有了湿意,他的身子渐渐颤抖,开始还微微的,过一会颤抖的更厉害了,隐约听到抽噎的声音。月重华被他抓着的手臂紧的生疼,紧的他心里也莫名的疼痛起来,十分难受。
  只得摸着他的头安慰:「你别相信我胡乱开玩笑,我怎么会舍得那样子对你呢、疼还来不及呢。都是我不好,今后我再不说这种话了。」
  说到这里,月重华才突然想起,随风是男宠出身,对这种话自然格外敏感,怎么就忘了这层,与他胡乱说这些来呢。
  他竟是早已忘了他的出身,只一心一意与他做了情人。
  月重华苦笑,上次被咬的还不够厉害嘛,好了伤疤忘了疼。
  嘴里越发低声下气:「我错了,随风,别哭了,今后再不会了。」
  随风手里的力道渐渐小了,抽泣声也渐渐停了,过一会低声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那声音中还带着点鼻音,月重华听起来只觉娇憨。哪里舍得生气,只觉爱还爱不过来,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
  月重华又揉捏了随风一番,顺带哄了一阵子,随风便叹了气:「我是不是脾气太坏?」
  月重华笑道:「也还将就。」
  随风明知他看不到,还是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该拔毒了,又闹的差点错过时辰。」
  月重华便脱衣服:「总算最后一次了,明日开始直接逼毒也就是了。」
  金针渡穴也是痛的,随风安抚的摸摸他,开始用针。
  随风这几日替他拔毒,倒也熟练,看月重华开始入定,他便也坐在一旁,替他护法,盯着他看。对这个人也是从头到尾都熟悉得很了,却总是看不够,尤其此刻,更舍不得不看。
  明日他寒星般的双目就会看得见了,随风想到这里便觉安慰,也觉悲怆。一直都是他害了他,虽侥幸救了他,却害他吃了这许多苦头,一念及此便觉得难过。若是他知道了,不知如何震怒。
  那种温柔,那种捉狭的调笑,那种嘴里说的厉害手里却温和的动作,那种笑吟吟叫笨蛋的声音,那种带着笑叹气的纵容,将通通化成震怒,再也无缘得见。
  随风瑟缩了身子,觉得冰凉。摸一摸自己的脸,黯然。
  为着这些天月重华短暂的看不见,随风心里竟有小小的窃喜,虽明知月重华为这毒药受了许多罪,开始那两天每次毒发便痛的近乎昏厥,冷汗浸透衣衫,总要他紧紧抱了他,用清水一直擦拭。看得心痛,可是却又为这失明窃喜。再难遇到的机会,今生想必没有第二次了。
  随风更蜷得紧了些,想要借着这紧窒的压迫压掉心里的痛,压在一个小角落就好,不要碰到就好。今后或许便是两不相干了。
  不,两不相干都做不到,今后若是见了面,便是仇敌,是你死我活。
  若明日不来就好了,若永远是在这山洞便好了,若他一直……
  不行,随风赶快摇摇头,就算你死我活也不能让他一直看不见,他那样的人,若是一直看不见,必定宁愿死了的好。
  看见就看见吧,至少比看不见的好。
  随风依稀想起以前的有些日子,初见的时候,他目光中一丝笑意,一只手轻轻拂他的面孔;恬安亭上,美味的水晶荷叶饺,吃完最后一个抬起头来,他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吃的那么香,把自己面前那碗推到他跟前;初夏的下午,在花园里见客人的他看到他跑过前面的小径,命侍卫叫了他,随手端给他一碗冰镇酸梅汁,还拍拍他的头,打雷的夜晚,他把簌簌发抖的他抱进怀里,用被子紧紧裹了,低声叫他不要害怕。
  很少的过往,可是就算这么少,这些竟然还是忘不了,虽然他已经得到了更多,多到让他害怕,可那些很少的也还是忘不了,因为是第一次有一个人这么温情的对待他,虽然只是随意的无心之举,虽然只是他那个时候心情很好,虽然这个人……其实大部分时候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可是总是忘不了那偶尔的温柔,那么温暖的怀抱。
  而现在这些便更忘不了了,大概要记一辈子吧,只是说不定这一辈子不会很长,欠他的,总是要还。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风见他身上的金针渐渐泛出黑色,知道他已经大成,便去绞了帕子等着,这帕子,不过是撕下来的小衣的衣襟。
  月重华呼吸更平稳了些,金针慢慢褪了出来,随风连忙上前收起来,顺便就从后面抱了他,替他拭汗。
  月重华有点虚弱,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
  随风的手势一向温柔,虽然嘴里从来不服输。
  月重华缓缓扣了他另外一只手,把玩着手指。
  随风道:「要不要睡一下?」
  月重华摇头:「这样就好。」
  纤细的手指,骨节匀称,又是惯例的滑腻的皮肤,月重华握在手中,干脆贴在脸上。
  「明天就能看见你了。」
  「嗯,你别失望就好。」
  「丑八怪我也认了。」
  随风沉默,月重华奇怪,照随风的性子,八成应该是一脚踢过来,或者随手掐他一下,嘴里也不会认输,他只能自己说自己丑,别人不许说。
  「你怎么了?舌头又不见了?」
  却很快感到软软薄薄的两片贴了过来,温暖的在他唇上逡巡,随风在他嘴边低声道:「你自己试试还在不在。」
  送上门的礼哪有不吃的道理,月重华从善如流的含住,含糊的道:「当然还在,而且更美味了。」吻到喘不过气来。
  随风顺了好一阵子气才说:「天黑了,你刚运了功,歇一歇,我趁天黑出去探一探,找到你手下好安排明日突围。」
  「明日再去吧。」
  「早安排好我才放心,躲了这么些天,若再落进烟五侯手里,不是委屈?」
  「也是。」
  「那你好好歇着,我很快回来。」
  「好,你自己小心。」
  「是,你放心。」
  随风将他服侍躺下,便闪身出去。
  月重华听着他轻捷的足音渐渐远去,很快就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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