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进房内,穿过易向心的手掌,落在床边的地板上。失去了肉体,人形就成了虚无的幻象。所有东西都能穿透,没有影子,镜中也照不出自己。
低头的时候,易向行看见自己身上的婚纱,雪白的颜色,轻柔的质地。出车祸时她穿的并不是这身衣服,可变成生灵之后,她却一直穿着这个。萧慎言说,这是潜意识作祟。因为她潜意识里想穿婚纱,所以就穿上了。
易向心知道,她在想念陈实。那个她真心爱着的人,那个她一心想嫁的人,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多少次欲哭无泪,因为她现在是鬼,鬼魂是流不出眼泪的。轻抚着指间的锁魂戒指,易向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多么希望能再见陈实一面,哪怕只是说一声“再见”都好。既然她已经是鬼了,为什么见不到陈实的魂魄呢?
“向心……”易向行推开门,看见妹妹站在窗边发呆,感觉心上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哥,”易向心回过头,对哥哥强扯出一个笑容,说:“今天天气不错。”
猫子没有进来,易向行凭嘴型勉强猜出妹妹说的话。他走到窗边,跟妹妹一起望着窗外,今天的阳光的确很好。
易向心将手掌压在窗户的玻璃上,假装有趣地说:“真没想到,原来鬼是不怕阳光的。”
易向行的视线专注在前方,没有注意到妹妹在说话。
易向心看着哥哥的侧脸,心里一阵难过。面对最亲的人却无法正常交流,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弄成今天这种局面?
摇了摇哥哥的胳膊,易向心拖着他出了卧室。在客厅找到猫子,借他的能力说:“你给邢优打个电话,催催他吧!”
一想到那张凶煞的罗汉床还好好地摆在某个地方,易向心就像浑身爬满了蚂蚁。那张床是恐惧的源头,不幸的开始,易向心恨不得立刻毁掉它。
邢优答应帮忙后已经过了两天,却还是没有动静。易向行也想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他担心邢优会反悔。
电话是邢中天接的,易向行没出声,直接挂了。邢中天不知道易向行还活,易向行也不想让他知道。
“怎么样?”易向心紧张地看着哥哥。
“他爸爸接的。”
“会不会被他爸爸发现了?”
“不知道。”
易向心无法满意这个答案,情急之下,不禁冒出一探究竟的念头,于是说:“我们去邢家看看好不好?”
“怎么看?”易向行一个人潜进邢家是没问题,可他不想在妹妹面前那么干。
“我可以啊!反正现在没人看得见我,我可以溜进去……”
“不行!”易向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妹妹的提议,“要是有危险怎么办?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怎么会?!我现在是鬼,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我说不行就不行。”
“哥!”
眼看兄妹俩要吵起来了,萧慎言不禁打圆场说:“其实让她去看看也可以。”
易向行不说话,眼睛狠狠瞪着萧慎言。萧慎言下意识地缩缩脖子,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是邢优改变主意,我们早一点知道也能早点想好对策不是?”
“就是,就是!我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保证,只要有危险就马上跑。”
拗不过妹妹的请求,易向行虽然极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如果一有不对劲,你就要马上离开。”他嘱咐妹妹。
已经跃跃欲试的易向心立刻大声说:“好!”
***
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机器启动的声音,张锐动动脖子,感觉粗糙的地面将脸磨得生疼。看到巨型冰箱上的指示灯发出的淡绿色微光,他知道自己还在邢家的地下室。被绑住的手脚已经完全麻痹,挣脱绳索的机会显得微乎其微。
被关得太久,张锐已经分不清时间了。邢中天自从抓住他后就没再出现,他的目的似乎就是要把他活活饿死。舔了舔干得开裂的嘴唇,张锐感到一丝绝望。
事实上,不是邢中天不想来看张锐,而是他根本忘了还有这个人在。邢优这几天病了,他的精力已经全部用来照顾儿子了。
邢优的病来得十分蹊跷,一连数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时又迟钝得厉害,常常搞不清自己是谁。邢中天起初以为这是邢优烧毁罗汉床时缺氧昏迷造成的,可送到医院去检查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医生说邢优的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神志不清是属于精神上的问题。他的儿子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精神上的问题?邢中天思前想后,觉得儿子的病一定跟罗汉床有关。因为他打算烧床,所以触怒了罗汉床背后的神灵?这么想着,邢中天决定带儿子离开医院。
***
夜幕刚至,易向行开车把妹妹、萧慎言、猫子一起带到了邢家附近。不费吹灰之力,易向心就走进了邢家的大门。看着妹妹雪白的背影,易向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脚,那里的肿痛消减了,应该不会阻碍动作。
“不会有事的,你妹妹能把你从罗汉床里救出来,证明她的本事比你大多了。”萧慎言的安慰总是这么不合时宜。易向行扫了他一眼,懒得接话。
猫子坐在车后座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车窗外,细小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在玻璃上,嘴里突然哼起了含混的调子。从来没听猫子唱过歌,萧慎言不禁回头看了看。
后车窗的玻璃上,印出猫子小小的身影,还有一道诡异的绿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凌乱的画面纷至沓来,萧慎言瞪大眼睛,被动地接受了大量突如其来的讯息。
他看见猫子被一堆金丝缠绕,看见邢优拿刀对准了易向心,还有他自己,被吊在一棵古树上,粗大的树枝穿胸而过……
“喂!”发觉萧慎言的表情不对,易向行推了推他。
就像从噩梦中惊醒,萧慎言满脸惊恐。
“怎么了?”易向行问。
“没,没什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萧慎言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片刻之后,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猫子的大名叫闻淼,是我姐姐的儿子。我姐喜欢叫他淼淼,听上去就像在‘喵喵’叫,所以他跟我之后,我就管他叫‘猫子’了。”
易向行没说话,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不过萧慎言并不在乎,仍然接着说:“他十二岁,属狗,十月初十生的。我姐说他十五岁的时候会有一场大劫,千万不能碰火……”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易向行有些不耐烦。
“我家的房子是祖产,虽然破了点,但地皮值不少钱。如果卖了的话,够猫子用上半辈子了。猫子很特殊,所以一直没办法上普通的学校,都是我在家里教的。听说你妹妹是老师,希望以后可以帮忙教一下。他只是有点自闭,并不是智障,教他的东西一般都能学会……”
越听越不对劲,易向行皱眉问道:“你在托孤吗?”
萧慎言怔了怔,随即“嘿嘿”一笑,说:“就算是吧!如果我死了,你能代我照顾猫子吗?”
“你真无聊!”
不想再听萧慎言胡言乱语,易向行走下车,靠在车前,给自己点了支烟。萧慎言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仍在哼唱的猫子,金鱼眼微微地收缩了一下。
***
变成鬼魂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轻易穿越所有的障碍物。易向心大摇大摆地走进邢家,完全不用担心紧锁的大门。
再次见到一屋子的古董,她确定自己对这里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繁多的摆设总是让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背上突然凉飕飕的,易向心打了个寒颤。鬼还能知冷热?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易向心丢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往楼上有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是邢优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正对着天花板发呆,样子有些憔悴。
发生什么事了?易向心不禁疑惑。
像是察觉到什么,邢优动了动,突然偏头看着易向心的方向。易向心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可是她身后什么也没有。邢优看的好像是她!易向心不太确定,于是在床边绕了一圈,发现邢优的眼珠果然在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邢优居然看得见她?!
“你看得见我吗?”易向心伸出手,想要触碰邢优,却又有些犹豫。
就在这里,邢优突然抬起手,握住了易向心的手腕。是,握住!在易向心错愕的表情下,邢优握住了她的手。就在易向心为邢优能碰到自己而感到震惊的时候,邢优突然说了一句更令她费解的话。
“不要做傻事!”
“什么?”
“不要去!”
“去哪里?”
“不要,吉儿!”
吉儿?易向心突然意识到,邢优叫的并不是自己。他的表情正因为某种痛苦而变得扭曲,看起来就像在经历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邢优!我是易向心。”用力拍了拍邢优的脸颊,易向心想将他从梦魇中叫醒。“邢优!”
“吉儿,没用的。来不及了,我们谁也救不了……逃吧!逃……”
“邢优!你醒醒!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易向心感觉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于是开始奋力挣扎。可是邢优的手就像铁箍一样,根本无法挣脱。易向心注意到他的眼神,竟是犹如身陷地狱一般的绝望,而参杂其中的还有一股残忍。手骨要被扼断了,易向心一急,闭上双眼猛地用力,只觉一道寒气从掌心窜出来,之后她感觉整个人飞了出去,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跌坐在地上。
邢优大叫着,捂住左手,痛苦地蜷成一团。
“儿子!怎么了?!”邢中天匆匆跑进房间,看见儿子正抱着自己的左手满床打滚,不禁焦急地询问:“怎么啦?怎么啦?!”
易向心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邢中天正在检查邢优的手臂。五指僵直,掌心窝着,邢优的左手就像癫痫发作时的病人。更可怕的是,那手上的肌肉好像全部萎缩了,只剩下皮和骨头。皮肤的颜色青中泛白,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这是怎么回事?”邢中天颤抖着,摸了摸儿子的左手。不摸不要紧,这一摸上去,邢优的左手突然裂出一道道口子,很快整只手就碎成了小块,碎片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发出凌乱的声响。
看那些碎块滴里咕噜滚到自己脚边,易向心弯下腰,一阵干呕。
邢中天简直不敢相信,顿时撕心裂肺地狂吼起来:“啊!天啊!”
没有血,疼痛也消失了。邢优愣愣地看着自己好像被利刃削平的手腕,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优!儿子啊!”邢中天抱着儿子,不由老泪纵横,“这究竟是怎么啦!你为什么要去烧那张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邢中天以为儿子受的伤害全是罗汉床造成的,他悲痛的样子让易向心很是难过,其实这都是她的错。虽然她也不清楚原因,但邢优的左手的确是被她毁掉的。为什么会这样?她要去把这件事告诉哥哥他们,也许萧慎言会知道答案!
就在易向心准备离开邢家的时候,邢中天竟抱着儿子先她一步下了楼。邢中天要去的地方,是放置罗汉床的房间。
如果一切都是因罗汉床而起,就必须用它来终结!
将儿子轻轻放在房间的一角,邢中天跑到地下室,将绑成粽子一样的张锐给拖了出来。一路磕磕碰碰,让因为脱水而昏迷的张锐清醒了过来。他比邢中天高大得多,却不得不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他处置,这样的局面令他非常窝火。嘴里塞着的东西让他连句“你想干什么”都没办法问出口。
窝囊啊!
张锐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他原本不过是想调查易向行,没想到遇上邢中天这个魔头。他引以为傲的警惕性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出了纰漏,马失前蹄,悔之晚矣!
邢中天气喘吁吁地将张锐拖到房间,丢在罗汉床上,像是忏悔似地说道:“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
尾指上的戒指突然涌出一股寒气,熄灭了易向行指间的香烟。出事了!易向行丢掉烟头,拍了拍车窗,示意萧慎言出来。
“怎么了?”
“向心出事了!”
萧慎言的脸色变了变,立刻跟着易向行往邢家冲去。
巨大的黑色铁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易向行摸着冰冷的铁板,感觉一股焦虑之气在体内四下流窜。爬墙是不行了,墙缘全是电网。开锁又没带工具,他根本进不了这幢房子!就在易向行一筹莫展的时候,铁门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门居然自己开了。
顾不得多想,易向行推门跑了进去。萧慎言回过头,看见猫子站在他的身后。绿色的幽光在他的眼中闪动着,嘴角还有诡异的笑容。
***
易向心看见邢中天提起一柄长长的水果刀,一刀划破了张锐的胸口。伤口不深,却很长。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很快流到了罗汉床上。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易向心已经猜到了。罗汉床里的会冒出许多的金线,然后像春蚕作蛹一样缠住张锐,最后张锐会被撕碎,吞噬……
要救他!一定要救他!不能让他与陈实遭受一样的命运!易向心冲上去,想在金线冒出来之前把张锐救下来。
“向心,不要!”
易向行的叫喊没能阻止了易向心的脚步,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张锐被易向心从床上拖了下来。蠢蠢欲动的金线已经从床面钻出来了一束,正好缠在张锐的右腿上。说时迟那时快,易向行抽出随身的匕首,用力一掷,正好斩断了那束金线。
一阵低沉的呜呜声之后,金线迅速缩了回去,像海中的波浪一般在床面上起伏不定。
“哥……”
“易向行!”
本以为死去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邢中天的第一反应就是挥舞手中的刀具砍了过去。易向行是献给罗汉床的祭品,他不可以活着!
“哥!”
看到邢中天袭击哥哥,易向心只能失声尖叫。不知道为什么,她连移动半步的力气都没有。
本可以灵活避开刀口的易向行,却因为妹妹的叫喊分了神,被一刀砍中肩膀。邢中天向下施力,剧痛传来,易向行不得不单膝跪地,一手抓住邢中天的手腕,一手卡住他的腰,试图抢过水果刀。
缠斗间,两人双双跌倒在罗汉床上。易向行的鲜血重又激活了金线,它们如水草般疯长起来,瞬间将邢、易两人淹没其中。
一直靠在墙边的邢优渐渐恢复了意识,戳刺眼皮的金色光芒让他不得不睁开双眼。而映入他眼中的,是被困于金线之中的父亲和易向行。
易向行已经抢过了水果刀,他咬牙将它从自己的肩头拨出来,挥舞着,阻止那些要命的金线缠上来。邢中天没他幸运,金线已经勒住了他的腰腹。
“爸……”邢优挣扎着爬过去,抓住父亲的双腿,想将他从那堆金线中扯出来。
谁知,邢中天根本不去配合儿子的动作,反而一心要抢回易向行手中的水果刀。他要杀掉易向行,易向行是罗汉床的祭品!
“爸!”
邢优力不从心,竟被拉扯着,一起摔到了床上。他想救下爸爸,又不能让他继续伤害易向行,只能加入这场混战。
一时间,水果刀成了三个人的目标。易向行被邢优的身体压到伤口,痛得眼冒金星,没了左手的邢优趁机用腋下夹住易向行持刀的手臂,右手与他抢夺刀柄。拉扯间,易向行猛地一用力,水果刀被直直送入了邢中天的胸口。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邢中天瞪大眼睛,全身僵直。易向行猛地抽出刀具,鲜血喷溅在邢优的脸上。金线被这蜂拥而出的血液吸引,瞬间向邢中天扑去。易向行趁机拖住邢优,滚到了床下。
得救了!虽然满身是伤,易向行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易向心爬到哥哥身边,为他逃过一劫而欣喜若狂。
看着邢中天的身体被金线撕得粉碎,易向行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歪打正着,他的最后一件任务完成了。而眼见父亲被杀的邢优,此时全身犹如石化。
金线还在蠕动着,任鲜血染上殷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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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床 第十章 最后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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