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冥卷(上) 第七章

  “秦公子?”宁儿洗完碗碟,捧着盘刚削好的梨子从厨房出来,见秦苏头也不回地离了院子,失望又幽怨地瞪了爹爹一眼。
  “明天就要走了,还不快去收拾东西?”阮烟罗拿这思春的女儿家也没办法,只好端出父亲的架子撵她回自己房收拾,自己也回去整理要带走的衣服细软。
  宁儿打着包裹,心头乱七八糟始终定不下,咬了咬嘴唇,蹑手蹑脚开了房门朝外走。
  这一离开村子,也许从今往后都见不了秦苏公子了,她一定要跟秦苏公子亲口道个别才安心。
  出了客来顺,她轻车熟路沿村间小径往云萝山庄的力向走去。
  经过片葱郁繁茂的林子时,突然听到林里似有人轻声在说什么,颇像秦苏声音,顿时停了脚步!
  “……你受伤了……”秦苏站在株大树浓荫下,冷眼看着地上盘膝而坐闭目运功的黑衣人。
  黑衣人没答话,头顶却渐渐冒出丝缕淡白烟雾,显然动到了紧要关头,身体也微微出现点颤抖。
  “我助你一臂之力。”
  见黑衣人辛苦的情形,秦苏走上两步正要帮忙,却被黑衣人蓦然睁开的双眼里那抹冷芒慑住。
  “多事!”黑衣人毫不领情地冷笑,平平伸出右手,掌心向天。
  嘿一声,右腕脉门处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口突又绽开,两点肉眼几乎难辨的寒光先后带血射出,钉上对面七八尺远的树身,即刻深嵌入木,树干只留下两个小小的血孔。
  秦苏动容:“你跟他交了手?”
  “这伤,我一定要跟他讨回。”
  黑衣人起身,鲜红如涂朱的嘴唇凑上伤口吸吮着自己的血,神态十分陶醉。
  看见秦苏别转了头,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嘻嘻笑道:“我的血可是天下最珍贵的宝贝,每一滴都价值连城。你也来尝尝,香甜得很呢!”将血淋淋的手腕送到秦苏面前。
  秦苏恶心地闭上眼睛:“拿开!”突然肩头一紧已被黑衣人牢牢攫住,按上身后树干。
  “我养了十几年的宠物,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无礼地跟主人说话了?真不听话!”
  黑衣人泛着令人心胆皆丧的残酷笑容揶揄。抬起左手,卷落的衣袖下居然没有手掌,只有枚通体乌黑的弯勾镇在腕骨上,仿佛他的左手天生便少了手掌,就是带着运勾子出世。
  勾子灵巧地挑开秦苏蒙面白纱,在俊美的半边脸庞上慢慢摩挲,看肌肤被弯勾寒气激起颗颗寒粒,黑衣人啧啧叹:“你这半片脸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唉,那另外半面肯定也越变越丑了,可惜啊可借……”
  “那你还不快放开我这丑八怪!”秦苏低吼,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但显是忌惮那黑衣人,不敢出手反抗。
  黑衣人微微一笑,反而整个人都贴在了秦苏身上:“在我眼里,就算你只有半张脸,也是天下最美的。”
  这本应该很肉麻的话,从他嘴里吐出,却纯熟得像说过无数遍。秦苏瞪着他,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每次你这么瞪着我,我都会以为你是存心想勾引我吻你,呵呵。”
  黑衣人自动过滤掉秦苏眸子里的愤怒和驳斥,用力钳住他下巴不容挣扎,咬着秦苏颤栗的嘴唇,吃吃低笑:“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倔,不肯跟我低头?其实只要你开口求我,你想杀谁我都会帮你。你又何必练什么见鬼的‘大还咒’,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子?”
  尝到黑衣人故意刷到他唇上的血味,秦苏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挥出:“宋别离!我的仇,我自己来报。不需要假手他人。”
  黑衣人飞快侧脸闪过拳头,勾子抵住秦苏颈中血管,细长如柳的双眼宛如刀锋冷冷掠过:“你想对我撒谎?下辈子吧!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江湖上放出风声,说姓余的重返武林准备血洗各大门派报仇,挑动江湖中人结盟来对付他么?你可以假手那些江湖人,为什么就不肯来求我?说!”
  秦苏咬牙一言不发。
  “你想考验我的耐性吗?哈哈哈……”宋别离不怒反笑,一把揪住秦苏头发迫他不得不高高仰起脖子,他一口咬上秦苏喉结,舌尖不紧不慢地来回舔。
  “真是不乖!还是我太纵容你了?看来我等你十多年是白费时间了。帮你去对付姓余的也是我自作多情!哼,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废了你的武功,我想要你在我身下摆什么姿势就是什么姿势!”
  “你下流无耻!”秦苏气得几乎吐血,捏起了拳头正想挥出,不远处传来少女惊呼——
  宁儿指着正在秦苏脖子上啃咬的黑衣人,语无伦次:“……你,你要对秦苏公子做什么?“
  宋别离霍然回头,黑色长鞭矫如灵蛇破空横飞,眨眼间,已卷上宁儿纤细颈项。
  “别杀她!”秦苏迅速握住宋别离执鞭的手,恳求着捶了摇头。毕竟这小女孩对他心存爱慕,不忍见她无辜丧命。
  宋别离冷眼瞅着他,哼了一声,转到宁儿身后,在她脑后一击。宁儿顿时瘫软在地。
  他回头,冲着秦苏笑得阴沉又狡诈:“放心,这小妮子用处大得很,我还不舍得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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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外,日光西斜,金乌碎影映着残墙断檐,远处天边晚霞火红如燃烧的烈焰,沿祠堂轮廓勾勒出一幅凄荒景色。屋脊上,黑鹰盘旋。
  紫冥的哭声渐渐低落,双眼红肿也再流不出什么眼泪。
  所有的悲恸、委屈、伤怀随泪水进发过后,孤独寂寥的阴冷更胜往昔。
  连最后陪伴他聊寄思念的骨灰也随风而灭……天上地下,他只是一缕无主孤魂。
  无人可以相思,无处可以停栖,浊世茫茫,他又为何飘零?
  他捂着自己的嘴,想止住怎么也停不了的哽咽,却徒劳无功。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摸上头顶,才抽噎着抬头。
  “……”余幽梦抚摩着紫冥头发,多年独居,习惯了默默听风吹花落,跟浮云流水分享心情,早就忘了该如何劝慰他人,况且本身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虽然能体会紫冥心头那份痛楚,却无言相劝。
  “……我、我哭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看到余幽梦眼底隐隐的水光,紫冥觉得再不停,只怕余幽梦也要被他勾起伤心往事放声同哭了,忙强逼着自己挤出个笑容。
  “是很难看……”余幽梦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承认,望着地上玉瓶碎片出神,突然道:“我饿了。”
  “啊?”完全不合时宜的一句叫紫冥愕然,看着余幽梦在身后金黄色夕阳照耀下露出微笑,俊逸非凡:“你还不去做点吃的?”
  余幽梦是叫他去做饭?紫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表情怪异得像连吞了十个生鸡蛋:“你不是、不是除了果子吃不了别的东西的吗?这个,啊!我这就去弄……”
  终于省起这是余幽梦破天荒地向他提要求,紫冥胸中豪气顿生,莫说做饭,就是做牛做马做猪也绝不皱眉头。
  目送紫冥一扫先前悲伤,轻快地奔去后院,余幽梦伸臂让飞进祠堂的黑鹰停落手上,摸着黑鹰脑袋:“他去院子弄吃的了,你也去陪他玩罢,免得他一静下来又想起伤心事……”
  振臂轻抛,黑鹰低啸着飞入后院。
  紫冥冲进后院,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瞧着包裹里剩下的菜料发愁。
  那天一碗鸡汤都已经让余幽梦大吐特吐,更别谈鸡鸭鱼肉。思前想后,恐怕只有为余幽梦煮碗清汤面了。
  好在手头还剩些面条,他生起火,提了桶去老井打水。
  水桶入井,噗发出声闷响,似乎撞击到沙包之类的东西。
  紫冥疑心登起,凑近井口张望——
  黝黑泛着幽光的井水里,半沉半浮泡了具赤裸男尸,龇牙咧嘴狰狞无比。
  “啊——”水桶的绳索从手里滑落,紫冥惊出一身冷汗。正惊魂未定,肩头忽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大叫一声没回头,拳头已先飞了出去。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余幽梦擒住飞来的拳头,皱眉问。听到紫冥惊叫寻来后院,就看见他俯在井边发呆,拍他下肩膀还差点被一拳打中鼻子。
  “是你……”紫冥松了口气,拍拍心口——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朝井口一指,兀自心有余悸:“里面不知道怎么会多了具尸体,刚才吓死我了。明明上午打水时还没有的……”
  突然脑海里有点模糊的光影掠过,他再度探头仔细端详那具尸体。
  脸色如期变得惨白——
  难怪初见男尸,心里就会升起那种奇特恐惧的感觉。
  原来,是因为他认得这具尸体。
  对!就是昨天被余幽梦所杀的秦苏四个轿夫之一!
  尸体浸白的颈中还留着致命的伤痕。他还清楚记得,曾剥了这人的衣服遮体……
  “这尸体,不是应该在坑里埋着的么?”余幽梦也凑近来看,盯着紫冥惊恐的眼神,缓缓下了结论。
  紫冥像被射了一箭猛跳起来,飞快奔去院子西边角落,指着乱草丛里被翻开泥土的那个大坑,大口喘息,什么也说不出来。
  除了井中的尸体,另外三具尸体全都不翼而飞。
  “奇怪了,难道尸体还会自己走路?哈哈……”
  他见过死人并不少,甚至自己也杀过人。可再血腥的屠杀场面,也比不上发现自己亲手埋葬的尸体离奇移动消失更恐怖。
  他转身,想对走近的余幽梦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却只听见自己几声颤抖的干笑。
  余幽梦见紫冥吓得不轻,摸摸他头发,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死人当然不会动!一定是有人暗中捣鬼……”
  他沉吟着,似嗅到风里不同寻常的气息,蓦然仰头,凛冽的目光转向祠堂后门。
  昏黄的夜幕里,三个青衣皂帽的人正悄无声息地慢吞吞走进院子。
  他们走路的姿势非常奇特,膝盖直挺挺的不会弯曲,眼睛也如死鱼般凸出,一转不转。灰色的面庞上、衣服上还余留泥土,随每一步走动簌簌往下掉……
  尸体真的走路了。
  紫冥牙关咯咯震:“这、这真是活见鬼了……”
  “不是……”余幽梦盯着地面,落日余晖里,那三“人”
  在身后拖出淡淡的影子。
  他瞅着脸色发白的紫冥,笑道:“鬼不是应该没有影子的么?”
  “不是鬼,难道是僵尸?“紫冥反应倒快,冷汗更多。
  余幽梦面色凝重,还没出声,那三“人”嘴里突然同时发出声奇特的尖啸,一起挥舞着拳头围攻上来。
  他们的肘部关节也僵硬着不会弯曲,六条胳膊伸得笔直乱挥一气,本是十分可笑。但紫冥哪里笑得出来?闻见风中隐隐飘来腥臭,薰人欲呕。
  “尸臭!”他掩住了鼻子。
  眼见一“人”朝他扑来,他横下心,短剑离袖飞出,将那“人”当胸穿了个大窟窿,短剑带着黑血飞出数丈才坠地。
  那“人”摇了几摇,居然仍不倒地,脸上肌肉也不动半分,十指箕张又扑过来。
  那边余幽梦一掌凌空将两“人”震倒在地。但两“人”
  脚板底似装了机括又直挺挺竖起身,左右包抄。
  冥冥中,仿佛有股魔力在三“人”背后牵引操纵……
  余幽梦双眸精光暴涨,蓦然翻掌,一股奇劲掌风向角落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树呼啸盘旋袭去——
  “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我滚出来!”
  两人合抱粗细的树干从中断裂,上半截连树冠直飞出去,撞坍一面围墙。
  轰隆巨响中,一条黑影从树冠枝叶里冲天而起,大笑着跃落。夹杂花白的黑发迎风飘舞,额头的血红宝石闪着妖异光芒,正是宋别离。
  “嘿嘿,算你聪明!”他冷笑,右手没有拿鞭,五指间却缠绕着三条黑色丝线,每条线上还绑了个寸半高的小木偶。
  修长的手指轻轻弯曲间,那三“人”的身体也跟着颤动。
  紫冥看在眼里,猛地省悟,“赶尸术!”
  他也实在太丢脸了!被那些尸体吓得乱了阵脚,居然忘了武林中故老相传的数大奇门家族之中,有个最神秘诡异的“鬼王门”——江西宋家。
  古时,有人经商或游历在外,若有客死异乡,但凡家人得知,定要请人将遗体运回家乡入土为安。富人自可雇车马扶灵柩返故里,可有些穷苦人却出不起那富贵钱,于是民间便渐渐兴起种新行业,专替人挑尸回乡。
  江西从事此行业者最为聪明,不像别家以箩筐装尸,而是将尸体穿戴整齐,以一条长竹竿穿过尸体一边衣袖绑定,往往竹竿两头各担一尸。做这行自然不能白天出动,也根本进不了城门市集,只能在夜晚专挑山野荒路行走。
  不过再怎么躲避人群,总免不了被人偶尔撞见。夜色骇人,那竹竿又是颤颤悠悠,老远看去,尸体仿佛伸直了手臂,跳跃前行,着实吓破人胆。慢慢就谣传起赶尸之说,专事赶尸的江西人怕被人轻视,也刻意同外人疏远,时日一久,更被蒙上层神秘面纱,视为巫邪之流。
  江西宋家的祖上也是赶尸人。不知哪朝间有个子弟,无意中学得一身奇门毒术,将尸体玩转股掌之间,驱尸杀敌,在江湖名声大噪,提起鬼王门,江湖中人人自危。但后来宋家人极少涉足武林,渐趋式微。近数十年来,更是绝迹江湖。
  面前的黑衣男人,武功奇诡,用毒高明,又懂役使尸体,不用说,一定是江西宋家的人。
  紫冥咬牙切齿怒视宋别离,他还没去找这黑衣人算账,这人竟然还敢再回祠堂作怪!
  “你毁了我的玉瓶,拿命来赔!”他怒吼冲上前。
  知道了那些活尸都是这人暗中作祟,他胆气大壮,双掌迅如闪电奔雷,将挡在前面的一个“人”震得离地飞起,撞向宋别离。
  宋别离竟不闪避,等尸体飞到身前才左手一挑,尸体顿时挂在了黑勾上。
  他笑着将尸体抛向余幽梦:“人是你杀的,你来解决。”
  右手飞弹,剩下两具尸体也跳跃着围上。
  紫冥瞧得心惊,想要助阵,宋别离勾子寒光闪耀,连划几勾,逼得他近不了身:
  余幽梦清俊的眉梢隐含杀机,毫不理会那飞扑而来的三具尸体,并指如刀,轻轻凌空斩出。
  这一掌,无风无声,宋别离却陡然变了脸色,大叫一声,向后疾翻。落地时他右手的黑线已断,那三个小木偶掉落草地。
  三具飞扑中的尸体也几乎同时坠落地面,再无丝毫动弹。
  “果然不愧是御天道的尊主,这么快就找到了破解我法术的捷径。阁下是第一位破我江西宋家驱尸术的人。”
  宋别离望着自己掌心一道正在渗血的伤口,夸赞的神色居然不似做作。
  余幽梦淡淡道:“我跟江西宋家素无仇怨,你为什么数次出手加害?”
  紫冥也是满肚子疑问,瞪着宋别离:“谁指使你来的?”
  宋别离骄傲地仰起头:“呵,我宋别离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谁敢指使我?”
  余幽梦冷眼看着他,突道:“你走吧!”
  “不行!”紫冥跳了起来:“他毁了我的瓶子,我——”
  “我已破了他法术,他少说也要折个几年寿。”余幽梦截断了紫冥的抗议。
  宋别离脸色遽变,想说话,张嘴却喷出口鲜血,他喘口气,苦笑道:“原来你早知道那黑线是和我的精气神血相通的,才不对付尸体,反来斩断我的丝线。不过,这笔新帐,我会记下的。”
  余幽梦冷冷道:“随你!你也罗嗦够了,再不走,我就让你有机会把右手也装上勾子。”
  想不到余幽梦居然也有妙语如珠的时候,紫冥一愣后哈哈大笑。
  宋别离怨毒地盯了两人一眼,转身跨过那堵撞坍的墙壁,急纵离去。
  “你我暗中跟上他。”余幽梦一拍紫冥肩头。
  紫冥恍然大悟:“难怪你肯放他走,原来是要跟踪他找出幕后主使人。”想到刚才还有点怨怼余幽梦不让他动手,不禁汗颜。
  余幽梦微笑:“我虽然与世隔绝久了点,年纪嘛,却还没有完全活回到狗身上。”
  “我——”听到余幽梦拿他曾经骂他的话调侃,紫冥窘迫得涨红了脸。早该清楚,这男人二十年前就能驾驭御天道千百高手,名动天下,岂是等闲人物?或许也只有遇到与阮烟罗相关的事,才会褪去所有的城府心计,变得像个无知少年。
  “走吧。”余幽梦举步,忽听一人脚步匆匆从祠堂外狂奔进来。
  “宁儿?”紫冥诧异地望着满身尘土奔近的少女:“你怎么又回祠堂来?”
  宁儿显是受了不少惊吓,一脸惶恐扑到他脚边,哭道:“快去救救我爹,他,他……”
  “他出了什么事?”余幽梦抢在紫冥之前拉起宁儿,焦急地问:“你爹怎么了……”
  看见宁儿的双眼,他话声倏地顿止。
  那双原本灵动俏丽的大眼睛,竟然睁得一动不动,茫然空洞。
  有诈!
  念头只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眼前蓦然炸开团红色粉雾——
  像有千万支尖利的针芒扎进眼珠,他痛吼,双掌本能地推出。
  紫冥呆呆地看着宁儿撒出团红色粉末,转眼宁儿就似个断线的风筝被掌风震飞。他这才清醒过来奔上前去扶余幽梦。
  宁儿身子尚未落地,一条黑色长鞭凭空从坍塌的墙外甩进,卷上她的腰将她拖了出去。
  宋别离冷笑连连逐渐远去:“我才没那么蠢等着你们来追踪我!你破了我的法术又如何?未免得意地太早了点,我多的是办法对付你。哈哈哈,看不见的滋味舒服吗?你慢慢享受吧!过几天,就有大帮武林人马来找你叙旧了,啊哈哈……”
  余幽梦的眼睛!
  紫冥一把用力按住余幽梦不住在眼皮上搓揉的双手:“别再碰!让我帮你看看。”深吸几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慢慢翻开他眼皮。
  “……我,什么也看不见……”
  针刺的痛楚仍在肆虐,眼前陷入无边黑暗,余幽梦暴怒的心终于冷静,轻声说出了自己并不愿承认的事实。
  觉察到紫冥的手在微微颤抖,他静静问:“我的眼睛,是不是被毒瞎了?”
  一直在祠堂上空盘旋飞舞的黑鹰似乎也知道主人遇到危险,急冲飞低,围绕着余幽梦不断低啸,叫声凄切。
  “是……赤蝎粉,还加了石灰。”
  紫冥心头怒火狂烧,恨不得追出去找宋别离恶战一场,将那恶毒的家伙大卸八块,但当务之急得先救治余幽梦的双眼。他尽量放松语气,轻轻拉余幽梦在石块上坐好:“我先帮你洗掉残留的毒粉,会有点痛,你忍着别乱动。”
  冰凉黏稠的液体滴进眼眶,余幽梦猛地扣住紫冥手腕,声色俱厉:“你在我眼里滴了什么东西?”
  “菜油。石灰如果遇了水,会彻底烧毁你的眼睛得。我先用菜油替你洗干净石灰,才能用清水洗去毒粉。”
  看到面前的男人突然变得像只竖起了尖刺充满戒心敌意的刺猬,紫冥只觉一阵心痛:“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
  余幽梦慢慢放开了紫冥,全身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抿着唇不再说话。
  好不容易洗干净石灰残渣,天色已然全黑。
  那口井中泡了具尸体,无法再用。紫冥扶着余幽梦,两人一鹰离了祠堂,到那条溪流边。
  “……我的眼睛没得救了么?”
  清凉的溪水冲了一遍又一遍,刺痛虽然减轻不少,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余幽梦陡然拍开了紫冥的手,从岸边站起身,怒道:“别弄了!”
  紫冥听阮烟罗讲述往事,也多少知道余幽梦一旦偏执使起性于来,直是蛮不讲理。此刻总算见识了这男人似个孩童般无理取闹乱发脾气,他唯有苦笑,却没有停手,重新把余幽梦按坐回岸边青石,撕下片衣角浸湿了水,轻敷他眼皮。
  “赤蝎粉毒性固然强烈,却还算不上天下三大奇毒。我有办法治好你的双眼,只是要费点工夫找药引。还有,你不要随便动怒,否则会让毒气加重的。”
  最后一句却是他信口乱谄。余幽梦哼了声:“什么生气会让毒气加重,欺我外行么?你这张嘴就会胡说八道。”
  虽在骂,但得知自己双眼有望复明,他脸色已缓和了许多。
  他情绪好似六月天说变就变,紫冥忍不住想逗逗这忽然孩子气十足的男人,笑嘻嘻道:“我是喜欢胡说八道,不过对你可从来没撒过谎。我说能治好你的眼睛,就一定会做到。你不信,我们打勾。”
  余幽梦嘴角刚刚露出的一点笑容倏忽消失,突地自嘲笑了起来:“这些小孩子的把戏怎么能做得真?”
  紫冥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和阮烟罗打勾的伤心事,不禁大悔自己多嘴,也没了说笑的兴致。折了段树枝给他暂当拐杖:“你饿了吧?我去摘些桃子,很快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刚走出几步,听身后余幽梦缓缓道:“我不饿,我现在只想见他。”
  紫冥仿佛被当头淋了盆冷水,心刹那凉了半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余幽梦慢慢转过头来,神情忧伤中居然带着几分期待:“如果烟罗知道我的眼睛瞎了,一定会为我担心的。你说,他会不会回心转意回来照顾我?”
  “你问我么?”紫冥嘴里涩得发苦:“你还是不相信我能治好你的眼睛?”
  余幽梦默然,良久方道:“倘若我眼睛瞎了,可以换他一辈子和我在一起,就算今后我都看不见,我也情愿。”
  轻轻几句话像数记铁锤接连砸在紫冥胸口,几乎让他痛得透不过气来。
  他用力喘息,干笑道:“好,好,我这就去找他来见你。
  我也正想问个清楚,宁儿怎么会突然出现祠堂对你施毒呢!”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迟半步,他怕自己就会控制不了嫉妒对余幽梦大吼大叫起来。
  “紫冥……”余幽梦听着脚步穿越草丛匆匆离去,无人应答。他幽幽叹了口气。
  太清楚紫冥对他抱着什么念头了!他却无法放纵自己斩断过去三十多年的羁绊转而去在个相识短短数日的人身上寻求慰籍。
  紫冥的眸子里,虽然现在有着难以掩藏的情意,但那不过是一时冲动罢,又能对个中年男人维持多久的兴趣
  “呵呵,我还真是年纪活回去了,竟然有空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环抱住双臂,中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多年空山幽居,孤独得几近令人窒息的生活早已磨灭掉所有对激情的憧憬。
  他唯一的冀望,无非是想要烟罗实现自己的诺言回来他身边,让他圆个孩提时代的梦。
  如果这样的要求仍然太高,他不知道,自己的余生,还可以期待点什么?又还可以相信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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