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溯流而上,就在村尾西去十里。
月光照着树底的人影,清风卷起落叶残红,与暗香流水缱绻。黑鹰在低云穿梭盘飞。
“桃子真的这么好吃吗?”紫冥托着下巴坐在余幽梦脚边,发现自已越来越喜欢看余幽梦吃桃子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贪嘴神情。那染了桃红汁水的嘴唇轻轻翕张,像极了飞过眼前的粉色花瓣……
已经埋头消灭了两枚桃子的余幽梦听到问,才想起紫冥替他摘了一堆桃子,自己却一颗也没吃。他微一犹豫,拿起个桃子:“你要不要?”
“我不饿!”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秀色可餐,紫冥笑嘻嘻地拨弄起余幽梦披散的头发。
真没想到余幽梦的头发竟然留这么长。平时戴着儒巾丝毫看不出,此刻散了开来,都垂过了膝盖。
“你头发好长……”一丝丝掠过指缝,柔凉如秋天的雨丝……
余幽梦呆了呆:“是不是很乱?娘亲生前都没有给我梳过头发。上一回剪头发,还是在山谷里。烟罗他说男人不该留太长头发,就帮我剪了……”
觉察到紫冥抚摸着他长发的手一僵,余幽梦也惊觉自己居然又提起那个不该出现的名字,登时缄默不语。
紫冥心里却已经像塞了块石头般闷涨,半天才强迫自己静下心,笑道:“可我觉得长发很好看啊,况且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可不是能随便摆弄的。”
“是么?”余幽梦将信将疑,从未觉得长发有何吸引人的地方,只是他不会打理生活细节,才由得头发多年来自生自长。
想想紫冥自己的头发也不见得长到哪里去,知道紫冥多半是在逗他说话,哼了声不再搭话,专心吃桃子。
连尽三枚已经饱了,他由紫冥牵引着在溪水里洗手。
触到清凉的水流,就想跳下水痛痛快快洗个澡。蓦地里忆起紫冥热烈专注的眼神,要他在紫冥面前赤身裸体,一下子竟觉得分外别扭起来,擦干净手,合衣往树干一靠开始假寐。
四下寂静,只听到衣衫窸簌轻响,随后又有水花声溅起。
“喂,你不洗澡?这水好清啊!”
紫冥一边往自己身上泼水,一边劝诱,见余幽梦丝毫不为所动,一怔之后了然,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的,这男人空负一身惊人绝学,心智却变化多端,时而洞察世情,时而又似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实在叫他难以把握。要他将余幽梦同个成稳中年人联系起来,还着实有些难度。
“笑什么?”余幽梦冲溪水的方向板起脸。
突然一阵热气混着水的清味呼到脸上,他下意识地一推,掌心摸到片湿漉漉的rou体,忙缩回手:“你怎么不穿衣服就上来了?”
“洗澡当然是不穿衣服的。来吧,一起洗个澡又有什么关系?”
紫冥看余幽梦脸色微愠,想逗他生气的冲动更强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天还不是你把我剥得精光,连我的衣眼都扔掉了。我全身上下,早就被你看过了,嘻嘻,哎呀……”
胸口遭遇飞来一脚,他夸张地大声叫痛。
“少装蒜!”最清楚自己那脚根本没使真力,余幽梦懒得理他,侧身换了个舒服的睡姿,不忘警告:“我要休息了,再吵,就踢你下河泡一夜。”
“是!是!”深知见好就收,紫冥乖乖闭了嘴,擦干净身体穿起衣服。
确定余幽梦已有轻微鼻息传出,他才蹑手蹑脚靠近树干,凝望男人睡梦中孩童般无邪的容颜。
睡着了的余幽梦,还是那个紧抱双臂的姿势,脆弱形之于外。
不过,如此坦然在他面前入睡的人,是不是也渐渐为他卸下了心防……
风吹枝叶婆娑影舞,花香静静地迂回流淌。
男人的下颔,微冒淡青须根,可桃红的嘴唇充满了蛊惑,叫紫冥眼里再容不下其他。
他一手撑树,屏息凝气,一寸寸低下头,看着那两片形状优美的唇瓣越放越大……心脏的跳动一声响过一声,宛如擂鼓,血液兴奋地在血管里沙沙奔腾。
嘴里,几乎尝到了桃肉的鲜味……
“呼——”黑影霍然扑到,紫冥惊出身冷汗,整个人弹了起来。
黑鹰落在余幽梦身边草丛里,血红如琥珀的双睛紧盯紫冥,一副虎视眈眈的戒备样子。
天杀的扁毛畜生!偏偏这时候来坏他的好事,枉费他在祠堂时喂它吃了那么多的鸡鸭鱼肉!紫冥气到内伤,冲黑鹰狠狠挥了挥拳头,疾奔两步,再度跃入溪中——
不浇灭身上的火,今晚别想睡了!
树下,余幽梦身形没动,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紫冥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啊!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这年纪小他许多的青年为他动心?
倘若他当年没有杀死那个丫鬟琴儿,他的儿女说不定也跟紫冥差不多年岁了吧?悬殊的年龄差距横亘面前,他除了一时冲动,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紫冥的行径。
几十年的纠缠都只换得一场空,一朝的迷恋又能带给他什么?
不可名状的凄凉和孤单如同眼前的无边黑暗包围着他。他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思考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带着隐隐伤怀,真正堕落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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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在身上的太阳暖洋洋的,听到晨风里鸟雀啁啾,余幽梦悠悠醒转,轻轻伸了个懒腰。颇有点意外盲了眼,居然还能睡个好觉。看来,山中波澜不兴的岁月已经把他的警觉都磨掉了……
“哒嗒嗒……”一阵断续敲打。
“紫冥,你在干什么?”他循声走近,摸到几片木板。
紫冥放下手里的活,扶余幽梦坐定一旁:“咱们还得在这桃林逗留段时日采集草药医治眼睛。我打算搭间简陋小屋栖身,刚才去了赵祠堂,把能用得上的门板都拆了过来,再就地取材,加些树枝干草,过会就能完工。”
余幽梦本就担心紫冥要带他上市镇抓药医眼,他惯了离群独居,哪里受得了集市喧哗?听紫冥说要在桃林落脚,正中下怀,点点头,问了溪流方向走去漱口洗脸。
刚收拾完,一个热气腾腾的瓷碗塞进他手里。
“是什么?”食物的气味钻进鼻端,他略略皱起了眉头。
“只是碗清汤面,我把祠堂里剩下的菜料和做饭家伙也搬了来。”
紫冥拿筷子挑高面条,好让面凉得快点。“你吃了几十年的生果,再这样下去,肠胃早晚衰竭。现在开始得慢慢调养过来,油腻东西暂时碰不得,就先吃些汤面吧。”
他沉默一下,微笑道:“我听说,你最喜欢清汤面的……”而且还是“烟罗煮的”清汤面。不过打死他,也不想刻意提醒余幽梦。但瞧余幽梦面上倏忽划过的恍惚,显然又陷入往日追忆中。
紫冥有点懊悔地收了声,筷子往余幽梦手里一塞,转身将剩余的面条分成几团,放在阳光下晒干,以便可以存放长久些。
余幽梦呆呆地捧着那碗面条,终于往草地上一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滋味,好像也不是特别难吃……
小木屋大功告成,日头已斜过正午。
紫冥清扫了木屑尘土,把最后剩下的那片门板搬进屋当床板,找来个大树根权充茶几,颇有几分古朴之风。又采了几株无名野花点缀窗户,左看右看,十分得意,洗净双手,拉余幽梦进了屋。
“我要去小镇抓点药材,你自己小心。”
听昨天宋别离临行时口气,似乎大队人马正向这小乡村逼近。他还真不放心留余幽梦一人在此,但要说服余幽梦跟他一起上街更不可能。
拿了自己的短剑递给余幽梦,再三叮嘱:“你就在屋里待着,别乱跑啊!”
“你!”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被当个小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余幽梦哭笑不得:“你当我这御天道尊主是徒有虚名么?就算我目不能视,那些江湖鼠辈也休想在我手底讨得好去!你莫再像只老母鸡罗哩罗嗦!”
“哈哈,我若是老母鸡,那你呢?”紫冥抓着他话脚顺竿上。
要换做旁人这么嬉皮笑脸,余幽梦早就想都不想一掌毙了,对这惫懒家伙却无计可施,沉下脸道:“又来油腔滑调地耍嘴皮子,信不信我……”
“割了我的舌头?”紫冥早把这毫无杀伤力的威胁当做耳边风,笑嘻嘻地道:“我没了舌头,也就没人陪你说话聊天解闷了,你真舍得割?”
得寸进尺的家伙!余幽梦终于决定打住话头,再争辩下去,还不知道紫冥会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蓦然飞起一脚,朝紫冥当胸踹到:“你不是要到镇上去吗?还不快滚!”
“哇!好凶!”
顺着余幽梦撩起的劲风,紫冥全力向后倒纵,飘出了小木屋,脸上笑容更深——余幽梦还是有足够能力自保御敌!
小镇上,人群熙攘,原来正赶上一月一度的集市,形形色色的小贩扯开了嗓门,叫卖吆喝声不断。
紫冥生性爱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一路去药铺途中,顺手买了不少零食:玫瑰松子糖、橘红糕、麦芽糯米丸子……
看余幽梦吃桃子时那种贪嘴的样子,一定喜欢甜食。
在山谷里幽闭了二十年,什么味蕾都快退化了吧。这些不零嘴也伤不到肠胃,正好买回去给余幽梦磨牙用。反正上次“劫富济贫”不单搬空了那镇上大户的厨房,还顺手牵羊拿了点银两,买药绰绰有余。
双手拎满了大包小包的零食,紫冥才拐进药铺抓药。
桂皮、菟丝子、鹿茸、驱风……他一口气报了二十几种药名,全都是些寻常镇定安神的温性药材。
要解赤蝎粉的毒,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味药——百年的山林老蛇胆。不过一时间要去捕条百年老蛇来,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轻易的。
手头的药,只是助余幽梦稳定伤情,让眼伤不再恶化,可以让他有充裕时间去找蛇胆。
他等着药铺伙计抓药,心底突然闪过个念头——如果一直都找不到蛇胆,那余幽梦的眼睛也就永远都无法再看到光明……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可以一直用找解药这借口陪在余幽梦身边……
被自己卑劣几近恶毒的想法吓了跳,紫冥连忙甩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抛下银两,抓了药包就走。
和药铺隔着两个门面,有间绸缎铺子,也卖成衣。紫冥身上新衫就是在这里买的,他已经走过铺子又折回身。
“掌柜的,那件衣服给我看看。”
他看中了一件袖口印月白暗云纹的素色长衫。余幽梦的儒衫旧得厉害,该换件新的。还得买条头巾给余幽梦,那头长发老散着也不是办法。
正挑着头巾,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店家,拿几身做工精细的衣裙给我挑一下。”
“阮店主?”紫冥诧异地回头,面前人正是阮烟罗,他扶着气色还不是很好的宁儿,满脸爱怜横溢。
“真巧……”阮烟罗一怔后笑了,看着伙计捧过来的几件华丽罗裙,对宁儿柔声道:“这些颜色款式都是时下最受城里姑娘追捧的,你中意哪件,只管要下来。”
“谢谢爹。”宁儿双颊透着三分病态的孱弱,不似昔日粉嫩娇红,却更多了丝楚楚可怜的风韵。
她慢慢走过柜台埋头挑选那堆衫子,对紫冥视若无睹。
见到紫冥狐疑的眼光,阮烟罗清咬一声,招手示意紫冥走过一旁,才压低了嗓子:“这丫头的伤势无大碍,可今早醒来后就神智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自己失踪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我问多两句,她就头痛,我只好带她出来散下心。”
紫冥对宁儿也没什么好感,但见原本活泼伶俐的一个女孩儿变成如今半痴不呆的光景,倒有点怜悯,对宋别离的手段也更增一层憎恶。“那鬼王门的家伙,向这女孩子家也下得了毒手,简直恬不知耻。”
阮烟罗动容:“你说宁儿是被鬼王门的人所伤?”
“不单止她,连余幽梦也是不小心中了计,才会被那王八蛋炼制的赤蝎粉毒得看不见东西了……”
紫冥说着,想起昨夜阮烟罗一口拒绝随他回去探视余幽梦,那份绝情,斩钉截铁,他不觉后气,忿忿瞪了阮烟罗两眼。
紫冥目光里的责备强烈得根本不容阮烟罗假装看不见,他低声苦笑:“算了,其实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认定我做得不对。随你怎么想罢,反正我不想再跟幽梦他有任何纠葛。”
紫冥气结,真想一拳揍去,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终是忍下胸口怒火,丢下锭碎银,叫伙计拿多两套换洗的贴身衣物,连同他之前掠定的那件长衫和头巾一起包了起来。
“……他的眼睛……有救吗?”
阮烟罗注意到紫冥手里那大包药材,微露喜色:“我也略识些草药,有什么药铺里缺货暂时买不到的,我或许可以帮你去村后山里去采。”
“不敢有劳阮店主费心!既然你不愿再跟他有纠葛,何必还来假惺惺关心他的眼睛瞎不瞎?”
紫冥怒气发作,嘴巴丝毫不饶人,声音也不知不觉大了,看到伙计一脸惊讶,记起这是大庭广众,硬把后面的挖苦咽回肚。
接过一包裹衣服就走,经过面色苍白的阮烟罗身边时,低声嗤笑道:“我倒忘了,你已经是个废人,确实不该再跟他扯上关系,免得惹祸上身,还连累你这宝贝女儿。呵,你也不用说什么帮他采药的漂亮话,要治好他的眼睛,得要一枚百年山蛇胆,你以为自己有本事抓得到么?”
他劈头盖脸一顿抢白,阮烟罗浓眉猛地跳了几下,眼神隐约染上愠怒,似乎要反驳。
宁儿本在挑衣裳,见两人突然翻脸,她不知所措,过来拉起阮烟罗袖子摇了摇,怯怯地叫了声爹爹。
阮烟罗的火气仿佛瞬间被浇灭,微笑着拍了拍宁儿手背,陪她走回柜台继续挑花色,竟不再看紫冥一眼。
紫冥反而愣在当场,傻傻地看两人选定衣服,付了银两走远。
阮烟罗搀着宁儿娇小身躯,频频低头似在跟宁儿说着什么笑话。
宁儿脆生生地笑了。阮烟罗历经风霜的侧面也扬起笑意,凝注在宁儿身上的视线,温柔而宠溺……
那,绝不是一个父亲看自家女儿该有的目光!
紫冥天灵如被狠命砸了一捶,眼前天昏地暗,脑子却加倍地清楚。
蓦然冲上去,不理宁儿和路人的惊叫,一把拖住阮烟罗,飞步奔过集市,拐进条僻静小弄堂,将阮烟罗重重压在墙砖上——
“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眼睛瞎了,你都不肯去见他了。你根本,就是喜欢上了宁儿!对不对?”
他瞪着阮烟罗脸上古怪的表情,剧烈喘气:“别跟我说什么宁儿是你女儿之类的屁话!我早听他说过宁儿压根儿就不是你亲生的,只是你来村子定居后收养的孤女。”
阮烟罗薄唇张了张,又闭起。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她的确不是我的亲骨肉,可我并不是因为她才要离开幽梦,我——”
“你看宁儿的眼神骗不了人!”紫冥截断他辩解。
“……”阮烟罗彻底沉默下来,最终长叹一声:“天下孤儿何其多,你可知我当年为何单单收养宁儿?”
他也不待紫冥答话,缓缓道:“只因为宁儿的样貌,跟我师父有那么丁点相似。”
“那又怎么了?”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紫冥咕哝着,下一刻霍然睁圆了眼睛,仿佛阮烟罗头上突然长出两只角来。
“你明白了?”阮烟罗对着目瞪口呆的紫冥叹气:“对,我没办法接受幽梦,这辈子,我也都不可能喜欢上其他任何人。因为我最爱的人,就是师父。可惜,她已经作古了……”
他自嘲地抬头望天:“你说,我该怎么去面对幽梦?难道我能当面告诉他,我喜欢的人不是他,却是他的娘亲吗?如果我真的说了,你猜,到时疯的人是我,还是他?”
“可、可是……”紫冥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愣愣听阮烟罗笑。
“这秘密我原本到死也不会说的,却还是给你逼出来了。”
阮烟罗渐渐敛了笑,深深凝望紫冥双眼:“你可知道,被幽梦带回御天道的那段日子,我有多害怕同他相处?我好怕那双跟师父神似的眼睛盯着我,口口声声喜欢我……
紫冥,你不会明白,我很怕自己会被他诱惑。倘若我把持不住,或许我真的会把幽梦当做师父的替身来爱,那样的话,你说,对幽梦公平么?紫冥,你回答我!_,
“我……”紫冥语拙。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自己绝对接受不了靠做别人的替身才能求得一点爱意。
如果爱得那么卑微毫无尊严,那样的爱,不要也罢。
阮烟罗涩然掩住了面庞,沉重吸着气,良久,才轻轻道:“师父在世,从来没好好对待过幽梦。可我最清楚,幽梦心底,不知道多盼望师父能对他好一点。他曾经跟我说过,经常会梦见娘亲。梦里娘亲非常疼他,爱他……我不能让幽梦连这点梦里的幻想都破灭!如果他知道连他喜欢的人也给死去的娘亲抢走了,他会恨死自己娘亲的啊……”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躲避。”
他放下手,苦笑:“这些陈年旧事,幽梦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就不要再去告诉他了。”
“……爹爹,爹爹……”宁儿焦急的呼唤由远及近。
阮烟罗拍掉衣上蹭到的砖灰,走出了弄堂。
紫冥低头,茫然看着自己脚边的影子越斜越长,头脑仍因为意外的冲击轰鸣不绝,好像塞满了东西,又好像空白一片,什么也思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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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将天空染上一抹橘红色的绚丽色彩,小木屋顶上铺的干草也泛着淡红,窗格点缀的野花迎着微凉清风簌簌招摇……
余幽梦负手挺立屋前,黑发长如丝绦,随风飞扬。黑鹰围绕在他身周轻鸣盘旋,逍遥而自得。
紫冥远远行来,映入眼帘就是这副宁静恬淡得宛如诗画的场景。纵使心事重重,愁绪万端,嘴角仍然情不自禁扬起丝笑容。
余幽梦在等他归来?……
忘了吧……过去的痴和怨,无非是一场镜花水月,指间恒沙。
今后的几十年,他不舍得再留这一身孤单的男人在朝露夕雾里茕茕孑立,任年华老去。
“我回来啦!”他高喊,看着余幽梦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脸上原本凝重的神情被淡淡喜悦代替。
余幽梦在为他微笑!
世间任何言语笔墨也难以描述的欢喜像风里花香涨满了胸腔,还在继续膨胀,仿佛眨眼就要从肌肤毛孔喷发出来……
原来喜欢一个人,竟能让自己狂喜到如此不可遏制的地步!
紫冥忘乎所以地奔过去,两手还拎着零食、衣服、药材就张开双臂,把余幽梦拥进了怀里——
宽阔的肩膀瞬间填满了他臂弯里的全部空间,草木清香顺着鼻端细细飘进心房……他好像,从远古洪荒起始就已经一直这样抱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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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冥卷(上)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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