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卷(下) 第二章

  君无双这一淋雨,本无大碍,但心火郁结,阴寒入肺,兼之先前内伤尚未痊愈,又自暴自弃地不肯运功调理,竟至病来如山倒,一连卧床个把月仍不见半点起色。方挽晴也顾不得避嫌,成日夜衣不解带在病榻前伺候,听着他时醒时晕,梦中呓语只有红尘两字,直叫她暗中哭断愁肠。夜罗刹兄弟更是义愤填膺,两人本是莽直之辈,又素来只服君无双一人,怎见得他如此落拓?若非方挽晴几次三番阻拦,两人早就不管三七廿一,要去将红尘揪来竹屋痛殴一顿。
  他三人愁容不展,府里教众却似是忌惮红尘,得知君无双染恙,月余都无人前来探望,只得九王叔同十三王叔怜惜他,命小厮送了些滋补药物过来。方挽晴煮了药粥相喂,却每每有大半呕将出来,眼见他脸色越来越憔悴,这一日她终究看不下去,嘱咐夜罗刹无论如何都要请红尘前来见一见君无双。
  夜罗刹走后,她绞了湿毛巾替他敷额,摸过他日益尖瘦的下颌,心中苦楚,趴在枕头边嘤嘤低泣。正哭到双眼红肿,君无双幽幽一声轻喘醒来,涩然苦笑:“方姑娘,莫再哭了,咳,无双不值得你用心至此。”
  方挽晴哪里答得上话,只不住摇头,反哭得更悲切。君无双无奈长叹,也不再劝,盯着窗外竹林怔怔发呆,半晌,熬不过疲倦,又昏沉沉睡去。
  夜罗刹不多时就返回竹屋,两人都黑着脸。方挽晴左右不见红尘,低声道:“段公子他还是不肯来吗?”
  “不来也就算了,他妈的居然,居然……”夜罗刹悻悻想骂,半途省起在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跟前脱口成脏太过不雅,及时刹住,脸憋得通红。
  方挽晴愣了好一阵,一跺莲足:“我去找他!”推开夜罗刹,撩起裙角就直冲出去。
  “啊?方小姐,等等,你去不得。”夜罗刹想不到这柔柔弱弱的官家小姐竟突然发狠,着实一怔,待得大呼小叫地追出屋,却见方挽晴已一溜小跑进了竹林。他俩刚在红尘处碰了一鼻子灰,怎愿再去自讨没趣?当下折回。
  红尘住的是洛滟生前所居,方挽晴甫出竹林,就听前方丝竹靡靡,夹着女子莺声燕语,娇笑连连,倒似到了青楼花坊。草地上铺了厚厚织锦波斯地毯,红尘左拥右抱正与几个艳姬厮混一堆。
  方挽晴几曾见过这等风流阵仗?刷地羞红了脸,心却凉了半截,满腹准备好的恳求竟一个字也吐不出,僵在那里尴尬万分。
  红尘早看到她,只当未见,慢条斯理就着怀中女子的手饮完一杯美酒,才朝方挽晴淡淡一笑,说不尽的轻蔑:“怎么?君无双到底得了什么大病,居然要你来替他奔走?哼,之前那两个活僵尸没告诉他我正忙么?”一声长笑,扳过身畔艳姬的脸亲了两口:“醇酒美人当前,谁有空去看个病痨鬼男人,你们说对不对?”
  那几个艳姬笑得花枝乱颤,方挽晴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蓦地直挺挺一跪,哀声道:“段公子,我求你就去看看君公子吧。他每天醒也好,睡也好,都在叫着你的名字,你就当可怜他去看他一眼。我求求你!”眼一酸,再也忍不住悲苦,失声恸哭。
  红尘阴沉着脸,气息却不知不觉间变粗。看她哭似梨花带雨,只怕君无双确实病得不轻……捏紧了拳头,极想问其详情,终是硬硬心肠忍住,斜睇方挽晴:“你又算他什么人,来代他求情?呵,我不睬他,岂非正遂了你的愿,你还在假惺惺哭什么?”心里始终记着她与君无双那一度缠绵,更气她移情冷落自己在先,才有他自己迷恋君无双在后,嫉怒攻心,直想狠狠讽刺这水性杨花的女子。
  方挽晴一张俏脸血色尽褪,樱唇簌簌发抖,哭道:“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君公子他真是很可怜,你就去看一看他啊。”忽然用力在地上磕起头来,砰砰作响。
  “我求求你,求求你啊!段公子!他那么喜欢你,再看不到你,真会一病不起的啊!”
  一句“喜欢你”正重重砸中红尘痛脚,刚被方挽晴哭喊叩头搅得心浮气躁,即刻又恨满心胸,冷笑着站起身:“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拂袖旋身,在那些艳姬的簇拥下进了屋,关紧房门。
  嬉笑玩闹声时高时低地随风逸出,方挽晴咬着手指呜咽半天,无计可施,又惦记着君无双,强自收泪,拍去额头衣裳上的泥污,走回竹屋。
  君无双仍昏睡未醒,却不见夜罗刹影踪,只有个杂役在打扫屋子。她一问,才知适才六王叔派人传话,要夜罗刹去了别处办事,十天半月都赶不回。想到今后数日就只剩她守着这冷清所在,面对虚弱不堪的君无双,悲从中来,却已哭不出眼泪。
  轻柔抚摸君无双苍白面容,痴痴凝视,爱怜参商。良久,抓着他手掌贴上脸颊徐徐摩挲,幽忧地轻声一叹,融入渐暗暮色:“挽晴一定会求他来看你的,君公子,君……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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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起,她果真铁了心,除去照顾君无双梳洗服药、沐浴更衣,余下时光便是去红尘屋前跪地哀求,红尘的冷言冷语,一班艳姬的放形浪骸,她都似不闻不见。苦求无果也不泄气,隔一夜又去跪求。其时渐已入夏,气候日燥。方挽晴一连在日头里跪了七八天,直把一身水灵灵的的娇嫩肌肤晒出了无数水疱,头晕耳鸣更是少不了。红尘的脸色也益发难看,初初还嘲讽她几句,后来却一见她来到就闭门不出。
  君无双依然病重,清醒的时候却渐渐多了,但也越来越抑郁,时常望着旭日夕阳呆呆出神,一言不发。慢慢地,连梦里呓语也没有了。
  这一日午后,方挽晴又去了竹林,君无双也从来不问她去哪里,去做什么。目送她离去,他缓缓支起身,靠着床柱,目光越过窗棂,看了半天流云红日,移回自己的手。
  形状优美如昔,手腕处的骨突却像念珠一样凸了出来,白得透明的皮肤下,血管和青筋微弱脉动着。摸摸脸,不需要镜子也感觉得出消瘦到何种程度。
  脸深深埋进手掌里,肩膀无声抽搐着……
  所以,他没有看见,就在窗外有一片鲜红的衣角微微地飘。
  红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可有意识时,他已站在了竹屋窗下,就如同前几天那样--每每把方挽晴关在了门外,他便开始莫名地暴躁、狂怒,一个森冷的眼神就吓得身边那几个艳姬面无人色,然后……
  等他冷静下来,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居所,来到这里。静悄悄伫立窗外,瞬息不眨地注视床上那个沉默的人,也是憔悴得令他震惊的人。
  第一天来了,于是第二天,第三天……明明记得自己说过,不要再见到他,可就是抗拒不了内心的冲动。如痴如醉如疯如魔,什么都不想,只想见他……
  今天的无双更瘦、更孤凄……针刺的锐痛从心底往上窜,似乎有荆棘自喉咙里长了出来。红尘高高仰起头,想咽下再迟一步便会渗出的热流。
  “谁?!”君无双倏地抬头,清叱。
  红尘一怵,腾身急跃,闪入密密树丛中。
  枝叶哗啦响个不停,君无双眸子追了过去,尚未看清,身后“咯噔”一响,一排十余枚淬蓝的细针从另一侧窗户激射入内,直奔他脑后玉枕穴。
  “君无双,你死期到了!”狂妄大笑中,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跟在暗器之后飞扑而至,短剑如毒蛇吐信,扎向他背心。
  剑快,但君无双更快,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上身猛往前一倾,千钧一发间避开细针。短剑“哧”地从他背上划过,挑破了衣衫。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杀着落空,蒙面人怒吼着反手再刺,君无双旋身,双掌一合,夹住了短剑。蒙面人用力一抽,剑似镶在石里生了根,纹丝不动。他连忙撤剑疾退,君无双轻轻一脚已踢中他胸口。
  一声怪叫,蒙面人滚倒地上,覆面方巾即刻染血,他手一撑还想借力逃走,君无双一扬手,短剑贴着他脸颊直插入地,只余剑柄在外,嗡嗡轻震。他双手捂脸,爬起身就朝窗口冲去。
  “六王叔,你隐忍多年,既然现在要杀我,何必逃得那么快?”
  君无双幽幽叹道,蒙面人浑身剧震,僵硬着再移不开脚步,突然扯下破碎的方巾,回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六王叔须眉沾血,狰狞中尽是不服气:“何时发现我的?”
  君无双咳了两声,眸子染上倦怠:“我早怀疑府中除了小蝶,另有人捣鬼,咳,能在皇姐她身边搬弄是非的又有几人?不过我一直都不确定,直到那晚你不听我吩咐,硬是杀了段夫人,未免做得太过火了。”抚胸又是一阵低喘,神情痛苦:“后来,也是你施烟雾助红尘和段将军逃走,还唆使他去见伏羿的吧。可惜,我当时没有早点想通此节,落了你们的局中。这些天,我细细回想,终于是理清了头绪,却,却已经迟了……”
  猛然以袖掩口,一咳,银衫见红。
  六王叔大喜,看来君无双刚才妄动真力,伤得不轻。他足尖一挑,勾起短剑,阴恻恻地笑道:“你就认命吧,杀了你,再除掉那有勇无谋的太子,这红尘教,还有将来的江山就尽归我所有。”
  “你连红尘也要杀?”君无双闭目喘息着问。
  “当然,红尘教是我一手一脚创的,他从未替贺兰氏出过一分力,流过一滴血,怎配坐享其成?”
  君无双摇头:“你这样做,九王叔和十三王叔岂能饶得了你?”
  “那两个老糊涂,自甘一辈子听命于人,我才不会像他们一样。他们若敢多啰嗦,我一并做了他两人。”一挥短剑,六王叔不耐烦地向床榻逼近:“你不用再枉费心机拖延时间了,夜罗刹早被我调开,那姓方的蠢丫头还在竹林那头傻跪,没人会来救你。”
  “你当了一世的替身,如今又落到一无所有,也难过得很吧。我就发个善心帮你解脱,哈哈!”双足一顿,连人带剑直取君无双。
  这一剑,凌厉更甚。他自信天下少有人能攫其锋芒,更何况君无双重疴负伤,根本不可能避开。剑气啸起,他脸上已露出志在满得的笑容。
  君无双果然没有闪避,因为,不需要避。
  剑到中途,一条人影电光火石穿窗跃至床前,一拳砸飞短剑,再一拳打得六王叔撞上墙壁,骨断筋折,像个破麻袋似地滑落在地,才施施然转身,对床上不动声色的人笑了笑,蓝眸如海波动。
  “无双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伏羿?”君无双蹙眉,一指门:“此处不欢迎你,请回。否则我--”
  “否则你怎样?”伏羿毫不在意地跨上前,一把已扣住他手腕,单膝跪上床沿,颀长的身影罩了下来,直至两人面庞近得几乎贴在一起才顿住,磁性十足地悠悠笑道:“以你眼下的身体,不是我对手。”
  幽邃的眼眸望着他,没辩解,也没否认。
  “别这样盯着我,我会以为你是在诱惑我,呵呵……”看君无双迅速移开视线,伏羿笑得更明朗,轻轻摸了下他的手,却敛了笑,惋惜叹气:“你瘦多了。”
  “放开!”君无双冷叱,伏羿一笑,果真松了手,双臂一环又将他虚虚圈在怀里,有点揶揄地挑高眉:“我还以为自己英雄救美,多少能讨你欢心,没想到你仍这么冷淡。”
  君无双眉皱得更深--这射月国的人难道说话均是如此赤裸裸,不加掩饰的么?往后一仰,欲避过伏羿越来越近几要碰到他脸颊的嘴唇:“你一直都在外面?”
  伏羿如影附形地跟着他往后倒,唇始终不离他方寸之间,热气带笑喷过他耳颈:“正是,这老家伙今日一早居然来找我,要我助他一臂之力算计你,被我回绝后,我就猜他必有所动,暗中尾随,果然不出我所料。”
  “是么?”君无双清冷而笑,蓦然直视伏羿,目光锐利如锋:“你来不过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罢了,所以等我负伤方出手,我说得可对?”
  伏羿满面笑容骤然消失,湛蓝的瞳孔收缩,叫君无双一下想起荒野上遇到劲敌的狼。但很快伏羿吐了一口长气,吃吃低笑起来:“君无双啊君无双,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么?你是我伏羿至今唯一看得上眼的人,我岂会坐视那老家伙害你?不过嘛,你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故意等你受了伤才来救你。”
  倏忽探手摸上他雅洁面容:“如果我说,现在想带你回射月国,你信不信,呵。”
  墨玉魔眸刹那暗光流动,君无双肩头一耸,伏羿却已先他出手擒住他双腕,一齐压倒床头。
  “我早说过,你眼下不是我对手。”压住君无双挣动的身躯,凝望他眼中嗔怒,微微一笑,却不含丝毫轻侮,反透着三分自嘲:“我原想慢慢等你心中有我,可惜我太高估自己的耐心了。我见不得你再为那风流浪子作践自己。君无双,你几时才肯放过自己?”
  “你在乱说什么?”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君无双冷冷别转头。
  伏羿蓝眸闪烁,半晌似下了决心,俯首在他耳边轻轻道:“你和那姓段的事,老家伙全都告诉我了。君无双,你何必再留在这不容你的地方受气?”
  君无双霍然一震,又立即恢复镇定。伏羿双目炯炯,一直注视着他脸上每一丝变化,自然不会漏过他心旌动摇,忽地含进他洁白耳轮一咬,引来一声压抑怒吼:“三王子,请自重!”
  “亲近自己中意的人是天经地义,又有什么不够庄重的?你们中原人的无聊规矩也真多。”无视他的怒气,伏羿意犹未尽地又舔了几下,才好整以暇撤离,肃容道:“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说,将相本无种么?管你是不是真的宸鸿太子,我伏羿自始认定,你才配称雄天下。跟我回射月国,共谋大举。你失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帮你夺回来。”
  君无双气息微促,一闭眼,不再理会。但伏羿几句话已似万均巨石在他心里激起滔天大浪。二十六年的生命一朝全然颠覆,他如何不伤怀?不恨造化无情?却又根本无从倾诉。月余来看似平静,其实已到了近乎崩溃的地步。若非念念不忘红尘,早觉人世了无生趣。此时此刻听伏羿道来,忆起昔日一呼百诺的风光,再也克制不住酸楚。
  伏羿瞧着他益渐起伏剧烈的胸膛,知他心情激荡,当下轻抚以示安慰,嘴里不停游说:“以你我两人联手,合射月国举国之力,要夺下龙氏江山也并非难事。到那时,称王称帝都遂你所愿,如何,君无双?”一低头,刷过他颤抖的粉色薄唇。
  猛地睁开阴郁沉痛的眼瞳,君无双紧锁眉心,仍没有说话。
  未遭抗拒,伏羿暗喜,十指与他交握,牢牢纠结,拉起君无双:“跟我走吧。那姓段的,不值得你再去花费心思。你可知道,你病得形销骨立,他却日夜笙歌,与一帮青楼女子成天厮混,你又何苦?”
  “胡说!”
  君无双脸色惨变。伏羿一扬双眉,朝地上六王叔的尸身一努嘴:“这老家伙虽然可恶,却从来不敢骗我。那方挽晴日日去跪求姓段的来看你一眼,她该最清楚,只是怕你伤心,不告诉你罢了。”扶着仿佛魂游云霄的君无双下了床,朝门口走去:“往日已矣,昨日之势不可留。与我一同回去吧。”
  伏羿的柔声细语,听在君无双耳里,竟重胜擂鼓。他两边太阳穴突突跳着,听见自己血管里的血沙沙在流,用死力地掐着掌心,陡然双掌一翻,印上毫无防备的伏羿胸口。
  “君无双?!”伏羿一个踉跄,飞跌门外。一挺身又直直立起,血水源源不断涌出嘴角,蓝眸满是震惊,渐渐化为愤怒:“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离开他吗?我究竟有哪点比不上他,啊?”
  比得上又如何?谁也取代不了那早已深深镌刻入心的一抹鲜红……魔眸漠然相望,良久,转向渐暗黄昏里的如血残阳,君无双静静道:“你走吧,这两掌已伤你八脉,定下心好好调养个一年半载,应无大碍。我本该取你性命,但看你适才出手相助的份上,放过你这一回。下次再见,绝不留情。”
  伏羿狠狠地盯着他:“你够绝情!不过,我不会轻易罢休。君无双,下次再见,我也绝不会再放过你。”
  一步步倒退着走远,雕塑般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和坚决:“我会让你知道,谁才配得到你。”疾旋身,几个起落越墙而过。
  徐徐收回目光,君无双定睛遥望看不透的竹林,清雅出尘的脸无喜无怒,突然紧按心房跪倒在地,扶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呕血--
  “君公子?!!!”
  方挽晴像往常一样疲惫不堪地从红尘屋外返来,见他吐得一身是血,惊到呼吸几乎停止。脚底已飞扑过去,拼命用手堵着他的嘴,想阻住血势,哪里止得住?一双柔荑瞬间染成血红。她眼泪立即滚了下来。
  “别哭,死不了。”君无双微一凝神,封了胸口数处大穴,顿时不再吐血。
  “怎,怎么会这样啊?”方挽晴哭着将他扶回床上,忙着要拿衣服替他换,一回头,这才发现六王叔尸身,一声尖叫,险些晕厥。
  君无双接住她吓得瘫软的身子,柔声道:“不用怕,不用怕……”轻轻喟叹,抬起方挽晴同样憔悴苍白的脸:“为什么要帮我去求情?还不告诉我?”
  “我,我--”方挽晴不晓得他怎地知晓此事,一时睁大了妙目。君无双淡淡苦笑:“不要再去了,他若执意不来,再求都没有用,还累你受苦。”
  “不!”那似乎绝望到骨髓里的凄凉笑容令方挽晴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挽晴不怕,我一定能求段公子来看你的啊!君公子,你不要难过,挽晴不要看你难过的样子!挽晴不--唔……呃啊……”
  猛然捂着樱唇,作呕不已,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你了,方姑娘。”拍着她背心,君无双歉然。这么个娇弱女子连日里里外外包揽下他所有起居琐事,定是累坏了。搭上她腕脉:“让我看一下,开几剂药调理。”
  方挽晴苍白的脸竟变得通红,嗫嚅着试图缩回手。君无双清俊的眉微微一蹙,面色却益发地白。缓缓松开发抖的手指,凝视泫然欲泣的方挽晴,清如水晶的嗓音无法抑制地走了调:“是……是那一次有的?”
  方挽晴咬紧唇,一点头,两行珠泪潸潸而下。
  得她确认,君无双头脑一空,再无半点怀疑自己先前的诊脉--方挽晴已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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