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一跃出云,顿时长空万里明净如洗。千缕金辉洒落尘寰,亦拂上龙衍耀深锁眉宇——
“……碧……落……”嘴唇翕张间,终于挣扎着吐出了无时无刻不在心头脑海浮现的名字——忘不掉!还是忘不掉啊!……
以为看不到你,就能忘记你!不再为你痴迷!可我,做不到……你的模样、你的声音、你的气味、你所有的一点一滴,早已经深深镌刻于心,叫我如何忘却?……
黑发抖得更厉害,龙衍耀手抵住门框,碧落又轻又细的话音再一次震得耳鼓生疼——
“……我喜欢你……”
“……可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们离开京城,……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嗬啊……”指甲深嵌进木中,龙衍耀急遽呼吸着,心头躁乱到极点——碧落方才所说的,是真的吗?
尽管不想承认,但心确实无限希冀渴望着能像从前那样拥抱他、亲吻他、在他卧病的时候连哄带骗地喂他喝药,笑着看他愁眉苦脸又不得不乖乖听话的样子……
“啊……呵呵……”
胸膛轻震着发出低沉悲凉的笑——明知你一直在欺骗我,可听到你说喜欢我,我居然又在为你心乱!居然又开始幻想和你在一起的光景!我,还真是死不知悔!
你要我再相信你一回,但我还能再相信你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唯一知道的是,即使我可以相信你,即使你真正喜欢上了我,你我,都已无法回到从前!双目失明,失去了武功、权势、皇位,一无所有的我,再也不可能像原来那样宠着你,护着你,为你挡去一切闲言闲语!我,已经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什么都给不了你,还要靠你来照顾我……你真的愿意陪个瞎子度过漫长余生么?你说永远都会陪着我,可永远又究竟有多远?是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也许我某天一觉醒来,你就会告诉我,你已经受够了服侍我这个废人,你累了,要离开我,那时的我,还剩下什么?……
除了比死更沉重的绝望,什么都没有……
寒风骤起,吹散了凄凉笑声,也扬乱了满肩黑发。
天,更冷了……合拢手掌,没有昔日的温度,而是凉凉的,一如适才触摸到的碧落的脸和手……
冰凉细腻的脸,阴冷微颤的手……
碧落,总是不记得要添多件衣服……先前推搡出门的身子,也更加的纤瘦……
怔忡挺立着,片刻,龙衍耀走回床头,拎起件银狐皮暖裘,摸索着慢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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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突来的风卷起重云,遮蔽了日光,天,瞬间阴沉下来,是要落雪了么?
裸露冷风里的胸膛也激起阵阵寒粒,被反复戳刺的地方却依然灼痛,坚硬的热铁似是不知疲倦,仍固执地进出已迸裂的密x。
“……你够了没有?”
终是忍无可忍,碧落收回一直遥望长天的目光,恶狠狠地射向兀自不停起伏的陶铮,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陶铮早已千疮百孔。
回答他的是一记几乎顶穿腹部的猛烈撞击,碧落喉头呃的一声,险些就要呕将出来,脸即刻刷白。
“燕王,还早着呢……”滑腻腻的舌头舔过碧落胸前开始凝固的血迹,抵住因恶寒立起的乳尖拨弄着:“你的身体这么漂亮,卑职都不想出来了,啊哈……”
这疯子!变态!碧落惊怒地抓上陶铮肩头,想推开他,蓦然间,右腿亦被他托起,整个人登时失了支撑,原本想推拒的手不得已攀紧陶铮:“你干什么?啊……放,唔恩……啊……”
怒吼在陶铮一连串狂野冲刺下化为申吟,碧落无力地摇着头,双眼渐渐失神。
抱着汗水淋漓的臀一阵大力抽送,肌肤相击发出啪啪的yinhui声响令陶铮更是兴奋若狂,深深埋进紧窒摇动着,让碧落遏止不住地嘶喊起来——
“不,不要了……”好恶心,再继续,他恐怕真的要吐了。
“哈……燕王你不喜欢这个姿势吗?那卑职再换一种……”陶铮兴致勃勃地就着仍嵌在碧落体内的情状,猛地将他翻转身,面朝树干地压住他,强劲的刮擦让碧落逸出痛苦到及至的低吟。
“卑职一定会让燕王满意的。”贴上碧落冷汗密布的雪白裸背,陶铮展开新一轮攻击。
今天搞不好会被这变态玩死……头脑已跟天色一样昏暗,全身忽冷忽热,却连呕吐的力气也没有了。碧落申吟着,失去焦距的目光涣散一片,随身体的晃动而摇摆着——看到的花丛树木都在旋转,旋转……
真不该带他来后园,如果在前厅,仆役众多,这变态也不至于如此放肆。不过,也不会拿出解药了……碧落晕沉沉地一笑,算了,就当是被疯狗咬,熬一下就过去了……
就会过去的……散乱眼光游移着,突然凝滞——
龙衍耀?!
眸子惊恐地睁大,是幻觉吗?龙衍耀怎么会来这里?何时来的?!
晦涩的树影下,龙衍耀静默地站着,臂弯上搭着件暖裘——
无声地、一动不动地站着。唯有嘴角,带一丝几近无痕的淡淡讥笑,更多的,却是浓到化不开的、仿佛已渗进骨髓的悲伤……
真的好悲伤。为什么我要忍不住拿了衣服来找你?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不堪入耳的声音?为什么要把我心里最后仅存的那一点点微薄的期待都毁灭?碧落……
轻轻丢下暖裘,扶着树干往回走,很慢,却没有迟疑。
“啊呃……龙……呃……”
直勾勾盯着龙衍耀渐远的背影,碧落终于自震骇中回神,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喉咙咯咯响着,只挣扎着喊出一个字,就痉挛起来——
不要走!龙衍耀,不是你想得那样!你不要走!听我解释!
你不要走!!!
所有的疼痛和恶心都感觉不到了……
吐掉肮脏的肉块,碧落冷冷望着来回翻滚的陶铮:“现在是不是够痛快?!”搬过块大石,便向他头上砸落,顿时血光飞溅——
“该死的畜生!变态!疯子!……”
狠狠地砸了十几下,鲜血脑浆红红白白流了一地,碧落才气喘吁吁地放下石块,从尸身怀里摸出解药,匆匆系好衣衫,奔出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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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御书房里传出一声怒叱,声音不大,却威严慑人,宫人个个缩起了脖子,没想到平素笑面迎人的新帝发起脾气来,跟煊帝有得比。不过,本来就是叔侄嘛。再说,任谁见到地上陶统领那血肉模糊的尸体,都笑不出来了吧。
吸了口气恢复镇定,太子一指下首的王府管事:“你说陶统领去见你家燕王,怎么会死在后园?燕王如今人在何处?”
“回,回圣上,奴才也是听到动静去后园,才发现陶统领的尸身……”管事脸上惊惧尚未褪去,颤巍巍道:“至于燕王,他追着穆晟皇爷出了府,奴才也不知燕王行踪——”
那两人究竟搞什么鬼?太子皱起眉头,吩咐侍卫抬走陶铮尸体,又传令下去,速召燕王入宫进见。挥退所有人等,他轻啜一口香茗,放落瓷碗,手指敲着书案——
无缘无故地,陶铮去燕王府做什么?还有碧落和龙衍耀,处处透着诡异,恐怕不像外人眼里彼此仇恨那样简单罢……
似乎嗅到什么危险气息,眉越拧越紧——立那有仇的两人并肩称帝,除了抵御外臣,本意也是要他俩相互牵制,就无暇危及皇弟。但若两人并非自己想象中的仇人关系,反而联起手来,对皇弟岂非是个大大的威胁?……
那道密诏,只怕立得不妥……太子一拍书案,正待唤人去召史官,突地一口气接不上,脸涨得发紫,双眼直瞪,想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很不舒服罢……”
悦耳迷人的轻笑细细飘起,水银色的宽袖一晃,一人已从梁顶跃落,如叶无声。
这不是曾在御宴上见过一面的君无双么?太子抚胸盯着优雅走近的男子,他藏身御书房有何图谋?
在太子身前一步之遥停下,魔眸飞快掠过太子病容,君无双清贵出尘的脸渐渐漾开笑意:“果然是差不多了……”
什么意思?太子不解地一皱眉,才惊觉面上肌肉似已开始僵硬——
“我宫宴那日,在御花园中,借着拍掌时在你身上种的毒已完全发作,你将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周身无法动弹,最多活不过十日,”望进太子震惊愤怒的眼底,君无双笑得似水晶般清澈:“你真以为是在风门时染上的怪症吗?呵呵,不过也难怪,凭宫中那些庸医,怎查得出我凌空布下的毒?”
一指轻轻点上太子眉心:“能死在我手上,你也算不枉此生。”
热力自按在眉心的指尖流进面门,僵硬的嘴唇微微找回活动的感觉,太子用尽全力,扯出一个狡诈如狐的笑容:“你倒真替我皇叔效力,可惜他当了皇帝,还不是立刻下旨歼灭红尘教?”
“你错了!普天之下能让我君无双甘心效命的,唯我教主一人而已。我帮龙衍耀与你夺位,只是要你天朝龙氏自相残杀,我教才有望复国——”
“什,什么复国?!”太子脸色变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淡淡笑着,君无双不答。
“红尘教……红尘红尘……宸鸿……”太子喃喃自语,猛然眼大睁:“是前朝的宸鸿太子吗?你,是前朝贺兰氏余孽?……”
“你果然是龙家少有的聪明人,幸亏你已命不长久,否则假以时日,你定会坏我大计……”悠悠一叹,君无双收回了手指。
“只怪你自己太聪明了……”君无双凝睇太子嘴边僵硬而显得有些滑稽诡异的笑——也怪你这个笑容,和他相似的笑容……
一旋身,君无双银袖轻舞,扬长而去。
“那我皇叔他——”唇蠕动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呵呵……目不能视的人,又何足为虑?……”水晶般的声音渐不可闻,一缕低笑犹自萦绕。温和的笑,却又带着几分倦怠,几分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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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呼自双耳刮过,碧落狠命催着坐骑,疾追前面策马狂奔的背影——
“龙衍耀!快停下来!……”
碧落焦急大叫着,却统统被吹散风中,秋水似的眸子充满惶恐——先前出了后园,却遍寻不见龙衍耀,一问仆役,才知龙衍耀竟不顾众人劝阻,驾了昔日在王府所使的骏马直冲出府。他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虽说良马灵性识途,但龙衍耀双目不能见物,却要如何驾驭坐骑?惊慌之余,随手拖了匹马跟着追出。可龙衍耀骑的是千里挑一的宝驹,碧落一路追至荒郊野外,仍是被远远抛在数十丈开外。
眼见地势越来越崎岖,碧落心头狂跳,突然前边马儿一个打蹶,半立而起,顿时将龙衍耀摔下马背——
“龙衍耀!!”
碧落红了眼,奋力一抽马鞭,飞驰上前,翻落马背,颤抖着想扶起他,却被拍开了手。
一撑地面,龙衍耀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大步向前。
“你听我解释!”
连忙拉住他袖子,碧落急急道:“不是你想得那样子!我是为了跟他换——”
“哧”的一声帛裂,所有的声音都顿住了。
缓缓地,龙衍耀松开手指,也松开了自己撕落的半截衣袖,继续往前走。
眼眸已停止了转动,碧落死死望着手里的碎裂衣片,蓦然疯一样冲过去,狠狠抱住龙衍耀。
“不要走!不要不理我!不要————”
吼声已嘶哑,龙衍耀却根本没有听进耳里,直直挺立着。
心不住地往下坠、往下坠……战栗着,碧落似想起了什么,慌乱掏出金黄色的丹丸:“我拿到雪融的解药了,龙衍耀,你可以恢复武功了,你——”
依旧死气沉沉的龙衍耀……碧落喉头干涩地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高兴?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瑟缩着将丹丸放上龙衍耀掌心:“我,我真的是为了解药才跟陶铮……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我已经把他杀了,杀了……”
“……那都与我无关……”
空荡荡地一句飘出口,胸腔也是空荡荡的……龙衍耀没有稍动,任掌心的丹丸掉落地上,骨碌碌滚了出去——
那圆圆的一粒是什么?依稀听到是什么解药?不想知道!那个男人是叫什么陶铮?陶铮又是谁?他是死是活,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事,我再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心好痛,从后园出来就一直痛到现在……痛得不想再待在有你的地方,痛得听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但今后,都不会再痛了,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在意任何与你有关的事情,不想再为你心痛。
“龙衍耀——”
捡回丹丸,却见龙衍耀已远远走开。碧落疾奔上前,牢牢抓住他的手。
“放开。”
平静异常的话语叫碧落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我不要————”我怎么能让这样的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即使,即使你真的要走,也得服下这颗解药啊!
紧紧握住、死不放松的手……龙衍耀笑了,蕴着无限悲凉的淡淡讥笑,手,抓上碧落手指,用劲掰开——从没料到有一天,我竟会想要拉开你的手,离你而去……
手骤然顿止,指尖触到的,那温润的又带点凉意的,是什么?……抚过细小的缺口,是扳指!母后留下的,我在大婚之夜出宫溜进燕王府,亲手为你戴上的翠玉扳指……被你毫不留情地砸过,我又再次替你戴回了手上……
似已沉浸往日追忆里,龙衍耀摩挲着扳指,脸上似喜又似悲……
难得这么安详的龙衍耀,甚至觉得还有一丝丝久违的温柔,碧落有些不敢相信地轻轻覆上他的手,没有被推开,双眼登时流露出无法言喻的惊喜:“你肯原谅我了?……”
“这个扳指,你说过要我别再随便乱丢的,我,我后来一直都很小心,一直都好好地戴在手上……”鼓起勇气,碧落贴近龙衍耀,唇瓣微颤着,擦过同样颤抖的唇。
“你说要我做你龙家的媳妇,我那时好高兴,真的,不骗你。我一定会一直戴着它,戴到我死的那一天,你相信我,龙衍耀……”
这算是你在对我许下承诺吗?我本该快乐的,可我,为什么会如此悲伤?控制不住的悲伤?……无声无息地,一滴泪从始终紧闭的眼角跌落——不想再为你心痛迷惘的,我却又为你落了泪……
真的不想再这样了。
蓦然一用力,摘下扳指,沿缺口重重一拗——
“啊?!不要啊——”碧落发出凄厉绝顶的惨叫。
“啪”
扳指顿成两半,心,也在同时裂开。
“……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木然抛下扳指,龙衍耀一步一步慢慢走远——心果然不痛了,是不是因为,已经跟这扳指一齐碎了?……
身体仿佛被整个洞穿,天地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混乱了。慢吞吞弯下腰,拾起龙衍耀丢在他脚边的两半扳指,碧落剧震着,竟再也直不起身来——
“哦,那是母后留给我的,说是以后给龙家的媳妇,呵呵,你就将就一点,乖乖做我的……”
“你可还是我龙家的媳妇,呵呵,得跟我一齐白头到老才行……”
“还好没有碎,以后可不要再一发脾气就随便乱丢,我可变不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我没有乱丢,而你,却亲手把它拗断了、丢掉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相信,你是多么的厌恶我!憎恨我!永远都不肯原谅我!可是,不要走,你还没有服下雪融的解药!
“龙衍耀,你的解药啊……”伸直了手臂,碧落遥遥望着颀高背影,却已没有力气去追。
嘴里一热,血溢出唇角,混着泪水,滴上衣襟。
毫无预兆地,洁白手掌轻柔抚上血泪斑驳的脸——
“你有时,实在是太痴了……”
清如水晶的叹息里含着无尽怅惘,变幻万千的眼瞳异彩流转,最终化为一片怜惜,一片无奈。一躬身,君无双轻飘飘地抱起碧落:“我带你回去医治伤口罢。”在暗中旁观多时,碧落衣衫下摆尽是点点血迹,马鞍上更是印着深深血痕……
手一紧,揪住水银色袖角:“带他一起回去……”
惨白的,几乎立刻就会晕厥的碧落,却仍一脸坚持地望着远处的背影,瞬息不眨。君无双轻喟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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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卷(下)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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