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倾国 第二章

  楚信叹口气:「就是年内数次来过玄天崖,要求想见苏师叔您的那个『奇门』当家啊。」
  看到苏倾国依然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楚信再度确认了他俊美如天骄的小师叔,的确除了武学和美食,是不会把什么多余的东西记进脑袋瓜的。
  他继续提醒:「山脚下『老田』面馆开张那天,苏师叔您也带我们去了。那天人太多,师叔您半天也等不到面来,后来不是有个陌生的过路客把他那碗面让给您了吗?」
  「啊啊!我想起来了!」苏倾国恍然大悟,两眼发光,「对,对,老田的卤水浇头面确实好味道。那个香爆鱼和五香豆瓣酱,闻起来就叫人吞口水啊!对了,苏矶——」
  他朝还跪在地上的人挥手。「你这就下山去帮我买两碗回来当早饭。要快!」
  仇若痕努力忍住面部肌肉抽搐,目送苏矶一脸哀怨地冲下山去买面条,不敢笑出来。
  「那个,苏师叔……」楚信的脸也在抽筋,「我是想告诉师叔,当天那过路客就是谈笑。当时他还跟师叔您通过姓名呢!」
  「你知道,我忙着吃东西的时候,是不大会注意到其它事情的……」苏倾国总算露出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们还以为,师叔您是因为讨厌他,才说不认识他,不肯再和他见面,所以谈笑后来数度求见,都给门下弟子拦了回去。」仇、楚两人相视苦笑。
  「我根本就记不起来的东西,干嘛要讨厌?」苏倾国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不过算是把谈笑这被他多次无情拒之府外的倒霉蛋,跟送面的人联系起来了,可是——「那他为什么几次三番要见我?难道想跟我讨那碗面钱?啧,小气鬼!」
  楚信终于忍无可忍地叫起来:「苏师叔,您不要老想着那碗面成不成?谈笑此人行事素来低调,究竟为人如何,我们也不清楚。但既然身为『奇门』龙头,您觉得他会为了一碗面纠缠不休?」
  「楚师弟,别在师叔面前无礼!」仇若痕忙喝止他,对苏倾国正色道:「若对方真是为讨面钱,咱们早就把他打发走了。
  「只是今天一早,府下千音堂弟子传来急报,那谈笑不知用了什么计策,居然向新登基的皇帝讨得两万大军,说要攻打玄天崖,如今正拿了兵符前往边境剑门关召集兵马。」
  苏倾国脸色沉了下来。
  玄天府并非一座世外孤城。纵然是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也照样要吃饭,要穿衣服,这些都离不开白花花的银子。府里的规矩,严禁门下子弟学江湖宵小打家劫舍,所以玄天府的弟子们都得自食其力,涉足的行业也五花八门,除了娼赌,几乎覆盖了各类行当。
  千音堂便是仇若痕属下产业之一,专做消息贩卖。基本上,一个消息若是从仇若痕口中吐露,就不用怀疑它的真实性。
  苏倾国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两个向来老成持重的师侄甘冒禁令,也要闯来这里见他了。
  玄天府弟子再神通广大,终究势单力薄,无法与久战沙场、训练有素的千军万马抗衡,倘若真与两万大军兵戎相见,恐怕玄天府将灰飞湮灭,从此自江湖消失。而他这个府宗,即使战死,也将成为累玄天府毁于一旦的千古罪人。
  苏倾国不笨。他只不过天生怕麻烦。然而懒惰,并不代表他不会。
  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认为,既然有大帮徒子徒孙愿意抱着他走路,他又何必再辛苦自己的两条腿呢?同样,有人伺候他沐浴更衣,何乐而不为?
  可以说,就是在整个玄天府众星拱月的呵护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倾国,才会心安理得地过起米虫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成为玄天府几百年来最懒散的一个府宗。
  对他而言,与其自己穿衣服,自己梳头发,还不如把时间节省下来练功、吃东西。毕竟,衣服可以让别人帮他穿,头发也可以让别人替他梳,可是武功只能靠自己苦练。
  当然了,好吃的东西就更加要留给自己吃。
  这种几乎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确实让苏倾国在练武时心无旁骛,进展一日千里,但平时也闹了不少笑话。
  苏倾国无所谓,反正他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旁人怎么看他,跟他无关。可这回——
  他深呼吸,在金黄璀璨的阳光里微眯起眼,衬着身后旭日云海,容颜俊逸非凡。嘴角的笑容,却透出股冰冷杀气,周围的温度也似乎随之骤降。
  「想灭玄天府,就得过我这一关。楚信,你即刻召集崖上所有弟子,今日起加强防守各条进山道路,非本府中人,一概不得踏足玄天崖方圆十里。」
  苏倾国满脸肃然,发号施令间,自有威严流露。楚信一凛,躬身领命。
  「仇若痕,你吩咐千音堂弟子通知下去,我要去剑门关,让沿途各主事人随时候命,听我差遣。」双手往背后一负,苏倾国施施然往居所走,「还有,中午前给我准备好最快的马车。」
  仇若痕和楚信愕然:「苏师叔,您去剑门关干什么?」
  「你们没有听说过擒贼先擒王么?」
  苏倾国转过头,神气地教训两个大男人,「当然是去拦截那个小气鬼谈笑,夺下兵符,看他还拿什么来攻打玄天崖。哼!教你们,这招叫釜底抽薪!」
  「可是苏师叔,您从没出过远门,我们不放心……」
  仇若痕和楚信是真的不放心。江湖云诡波谲,步步险恶。这个小师叔不通世事,偏又俊美绝伦,万一落到某些对男色有特别嗜好的淫邪之徒手里……
  「师叔,我们陪你一起去。」
  「不用,有苏璇和苏矶跟我去就够了,你们留守玄天崖。」
  楚信不服气。「他们两个的武功能比仇师兄和我高吗?我可不放心由他们陪师叔同行,危急的时候都帮不上师叔您。」
  「唔,论武功,确实是你们高一点。不过——」
  苏倾国异常认真地挑高剑眉。「难道你们能做出比苏璇做的更好吃的点心?能比苏矶更懂得怎么帮我洗澡擦背么?」
  仇楚两人彻底被打败。
  ***
  大雪,初晴。
  古城凤叶静卧于皑皑积雪中,如以往无数个清晨一样敞开了城门,迎接往来行人。
  出城北上两百里,便是金盛皇朝疆土最北的剑门关。
  剑门关历来是皇朝商队北上通商必取要道。奈何关外狄夷族人生性粗犷残暴,近几十年来更不断骚扰边关,掠夺过路商贾财物,洗劫村民,将原本繁华热闹的边关集市变成一片萧条。
  好在慕容四海登基后便派重兵驻守,最近数载,在有「神将」之称的武阳大将军治理下,已鲜有狄夷族人越境扰民。边民安居乐业,凤叶城这北疆第一大城,也逐渐恢复了生气,繁荣直逼中土。
  城门没开多久,街铺、茶楼就纷纷开门迎客,沿街叫卖的小贩也多了起来。严寒的空气里飘满热腾腾的饭菜香味,车水马龙,人声嘈杂。
  最热闹的,当属凤叶城内的百年老字号酒楼「水云斋」。
  名字乍闻像庵堂,取意来自酒楼最出名的一道招牌菜——红袖添香水云卷。
  「听这名字,就可想这道菜是何等人间美味了。」
  一辆马车辗着初融积雪,慢慢驶向水云斋。车厢中,苏倾国托着下巴,倚靠银貂背褥,怀里抱了个小瓷缸子,里面是苏璇亲手腌制的盐金杨梅,笑咪咪地吃得正欢。
  一侧头,把杨梅核吐在苏璇手托的白巾子里。
  苏璇瞪着巾子上一大堆核。「府宗,你就少吃点零食,小心蛀牙。」
  真是受不了府宗,从玄天崖出发到现在半个月,已经将随车携带的蜜饯点心消灭了大半。共计有两罐菠萝干、两坛子酸芝麻蓉椰香糕、一大缸花雕醉小黄鱼、四桶桂**桃酿……
  这还不算苏倾国沿途逼着她买回来的各地风味小吃。
  她横竖看,都觉得这一趟边关之行,像是府宗用来周游各地遍尝美食的借口。不过话又说回来,府宗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什么新奇的食物想尝上一口,也无可厚非。府宗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嘛……
  「都怪你做的东西太好吃,教我怎么停得下来!」苏倾国倒打一耙,丝毫没有放下那缸子杨梅的意思。
  这时外面赶车的苏矶轻吁一声,马车停在水云斋门口。他跃下车驾,撩起了帘子。
  苏倾国还紧抱那小缸子杨梅,在苏璇搀扶下慢吞吞地下了车。
  他身上,依然穿着最喜欢的天青色衫子,腰束嫩鹅黄丝绦,宛如初春里新绽的柳芽挽住了明净晴空,清俊淡雅似写意山水。
  长发未束冠,用一条同样鹅黄颜色的丝带松松扎住,两鬓散落的头发遮掉了半边脸颊,略显弱质。
  这副慵懒文气的公子哥造型,是苏倾国下山前,仇若痕和楚信极力要求的结果。理由是苏倾国原来的模样锋芒过露,太引人注目,容易「招蜂惹蝶」。
  照仇、楚两人的意思,恨不得苏倾国戴上面具,或者怎么也得用布把脸蒙起来。
  这么鬼祟的勾当,苏倾国当然不干。
  于是仇、楚两人只好不得已求其次,恳求小师叔韬光养晦,别与武林中人起冲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误了行程。
  这次苏倾国倒很爽快地答应了。误了行程事小,可打起架来,会浪费他练功、吃饭的时间,不划算。
  他的内力修为,几乎已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敛去目中神光和周身气势,简直易如反掌,再加上天生的懒散,活脱脱就是个文质彬彬的书香子弟。
  可惜仇、楚两人都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文弱俊美的公子哥看上去更好欺负。
  就像现在,苏倾国才走进水云斋,立即有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射了上来。
  苏倾国没留意,他眼下感兴趣的,只有水云斋的食物。
  堂上每张桌子都有客人,看来水云斋的东西确实美味……他一边往嘴里塞杨梅,一边朝楼梯走去,却在楼梯前给掌柜拦住。
  「这位小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敝店二楼的雅座给客人包下了。公子您不嫌弃的话,就委屈您跟靠窗的那位老伯共坐一桌吧!」掌柜满脸堆笑,一团和气打着揖告罪,领苏倾国往窗边的桌子走去。
  苏倾国对坐哪里并不挑剔。只要东西美味,即使要他坐到屋顶上去吃也无所谓。
  当苏倾国三人经过张大方桌时,一个男人突然笑着伸手来拉苏倾国的衣袖。「小公子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坐吧!那老家伙又老又丑,哪有我们知情识趣?」
  男人浑身绫罗,衣帽镶金戴玉,看得出家世不菲。面目还算过得去,只是眼角一派轻浮,说完后跟同桌几个男子哈哈大笑。
  这几人显然平素嚣张惯了,周围的食客看在眼里,都敢怒不敢言。
  「哦,可是我觉得那位老伯看起来比你顺眼多了。」
  苏倾国任那人抓住他衣袖,没甩开。所以苏璇和苏矶虽然气愤那人居然不长眼地胆敢调戏府宗,却也没有贸然动手。
  「还有——」苏倾国又往嘴里塞了几粒杨梅,边嚼边皱眉。「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有多脏,又臭?麻烦你碰人家衣服前先洗十遍手,再熏十次香,我都快被你的臭气熏得没法呼吸了。」
  左右响起低笑,男人轻佻的脸立时涨得血红。
  「妈的小兔儿爷,看本少爷不撕烂你的嘴!」他跳起身就是一巴掌朝苏倾国脸上扇去。
  「啊!」不少食客惊叫起来,他们认识这男人是凤叶城首富大绸缎商韩长生的大儿子韩东,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不折不扣的浪荡败家子。仗着家中财大气粗,经常惹事生非,不禁都替这斯文俊俏的小公子捏把冷汗。
  韩东这巴掌,并没有落到苏倾国脸上。
  手到半途,蓦然有道黑影箭一般从楼上直射而至!血光乍然溅开,韩东一声惨叫,抱住了手倒地翻滚。
  一根普通的木筷子,刺穿了他的手掌,余劲不歇,「笃」地钉进木柱,没入半个筷身。
  「谁?哪个狗杂种干的啊!」韩东在那几个狐朋狗友扶持下站起,一边痛嚎一边嘶声叫骂。
  苏倾国也微微挑起眉,目注一个唇留两撇髭须的黄衣人走下楼梯。每一步都沉稳无比,下盘功夫极好。
  黄衣人面无表情来到韩东身前,伸手朝大门比了个出去的姿势。「我家主人已经包了二楼雅座,阁下在这里胡言乱语,扰了我家主人清休,请马上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本少爷?你——」韩东痛得直打哆嗦,却还在叫嚣。
  黄衣人目光一寒。「我数三声,再不走,就割下你舌头。一……」
  「算、算你狠!」被刺穿的手掌疼得钻心,韩东终于意识到好汉不吃眼前亏,踉跄着直往外奔,临出门还狠狠望了苏倾国一眼。「这笔帐我记下了,小兔儿爷!」撂下场面话后,仓皇飞奔。
  等韩东数人走远,黄衣人才转向苏倾国,冷脸堆上笑容,躬身道:「这位公子,楼下人太多,我家主人说,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请上楼用餐,免得再受无聊之人打扰。」
  他措词十分客套,言语里神态却极高傲,彷佛主人肯请人上楼,是莫大恩惠。话说完,微一侧身,请苏倾国先行。
  「公子,既然人家包了二楼,无非想图个清净,我们就在楼下吃点东西算了,别上去了。」苏矶毕竟见过风浪,单看那黄衣人架式,便知他的主人绝非等闲,不想再节外生枝。
  苏璇也是一样心思,「是啊,公子,反正楼下现在空出张桌子可以坐,我们就别去叨扰人家了。」
  「这个……」苏倾国一只脚已经踏上楼梯,想想也有道理,刚转过半个身子,鼻端突然飘过一阵混合着果木松枝清香的奇异香味。
  「嗨,让一让啊,借过!」跑堂的一路大声吆喝,端了个大银盘从苏倾国身边挤过,小跑上楼。
  盘子里,便是那股奇香来源——好香的烤鸭子!那金灿灿流着蜜油的鸭皮……
  苏倾国双眼发出光,三步并两步跟着上了楼。
  楼上很宽敞,烧着地龙暖炉,暖意宜人。仅在正中放了一张桌子。
  桌子后,只端坐一人。
  四周高矮肥瘦,站着七、八个同样装束的黄衣人,人人目中精光流转,两侧太阳穴鼓起,均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肃容垂手静立于桌子两侧。
  一个娇小温婉的垂髫少女正捧着白玉壶,细心斟酒。琥珀色莹透的酒水,注入羊脂白玉杯,然后由少女青葱般的纤指送到了那人面前。
  洁白的杯,淡粉的唇。微微一抿的动作,优雅得无懈可击。
  男子年约二十四、五,发黑如乌木,束冲天银翅冠,额抹双龙捧珠紫晶璎珞。姿容丰润胜美玉,眉宇开阔悠然,清远似雪外青山。
  一袭淡紫锦袍,衣领袖口都镶以全无杂色的罕见银狐毛,贵气浑然天成。
  他手里,轻轻转动把玩着一根木筷,含笑注视跑上楼的苏倾国。
  原来先前出手惩戒那浪荡子的,是此人……苏倾国把杨梅罐子交给随后跟上楼的苏璇,吐掉嘴里核子,朝男子拱手道谢:「这位大哥,刚才多亏你把那恶人赶跑了,多谢大哥了。」
  后面苏璇和苏矶听他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热,差点笑出声来。服侍了苏倾国十几年,早摸清楚这小府宗脾气,最爱扮老成,若非有求于人,是绝不会自认小辈的。
  瞧府宗现在的嘴甜得像抹了蜜糖,那只鸭子铁定在劫难逃。不过,面前这男子神清眸正,不似淫邪之辈,两人倒也放下了心。
  「举手之劳而已,这位小兄弟不用多礼,呵呵。」男子笑望苏倾国,后者虽然在道谢,可视线却一直盯着被堂倌搬上桌的鸭子,彷佛怕一眨眼,烤熟的鸭子就会飞了。
  他的魅力,什么时候变得还不如只烤鸭?
  男子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叫侍从添上一份碗筷,招呼苏倾国在对面入座。
  「在下复姓贺兰,双名听雪。听小兄弟口音,似乎不是凤叶本地人氏?」他笑吟吟拿过少女手中玉壶,亲自为苏倾国斟上一杯酒。
  苏璇和苏矶对望一眼,不禁动容。玄天崖虽少与外界接触,但也知道金盛皇朝历代皇帝都迎娶贺兰宗室的女子为皇后。
  除了国姓慕容,贺兰氏可说是金盛皇朝最显赫尊贵的宗族。这贺兰听雪排场既大,举手投足间又气度雍容,莫非……
  苏倾国却根本没放在心上,笑着接过酒杯,「原来是贺兰大哥。对啊,我是从很远地方来的,我姓苏,叫,唔……」
  名字本已到了舌头尖,他突然想到谈笑和那碗面,又把名字咽回肚子里。虽然这个贺兰听什么雪的看上去还满大方,可谁知道事后会不会学那小气鬼谈笑,也追去玄天崖跟他讨饭钱?还是谨慎为妙。
  「哈哈,你就叫我小苏好了。」
  他一点也不懂这行为对于一个帮他解围的人而言,其实已非常无礼。
  贺兰听雪那些黄衣侍从听到主人报出姓名,对方却随意搪塞过去,都对苏倾国怒目而视。
  贺兰听雪也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真是个不谙世故的孩子。见众人群情汹涌,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侍从安静下来。
  边上苏璇看出苗头不对,赔笑道:「贺兰公子,我家小公子自幼没了双亲,不太懂事,您别见怪。」
  「姑娘言重了。苏公子天真率直,在下喜爱还来不及,哪会生气?」
  贺兰听雪朝她微微一笑,苏璇忍不住红了脸,紧跟着又警钟大响。这贺兰公子竟然在众人面前毫不避忌地说喜爱府宗,不妙……
  她转眼看苏倾国,却见他正以无比笨拙的手势,拿着筷子在烤鸭上比划来比划去,满脸聚精会神,压根儿就没把她和贺兰听雪的对话听进耳朵里。
  「这筷子真难用!」第一次自己抓筷子,苏倾国脸色发青地盯着那两根不听他使唤的细木棍,心里不知道有多想扔掉筷子,直接用手把整只鸭子撕开算了。
  很容易就看穿了苏倾国的想法,贺兰听雪终于笑了起来,「小苏你别心急,这烤鸭呢,最美味的地方莫过于鸭皮。同葱白丝一起蘸上面酱和蜜糖水,再用白如云絮的薄面饼卷裹起来吃,风味奇佳,这道菜,就叫『红袖添香水云卷』。」
  他一边耐心解释,一边卷起衣袖,拿过银盘里的银刀开始批鸭皮。周围的黄衣人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居然会纡尊降贵地做起这低下活儿,神情都起了不小的波动。
  摊开片面饼,放上两块金黄喷香的鸭皮,再加上几条葱丝,蘸了酱料,慢慢裹成个面卷,送到早等得口水泛滥的苏倾国跟前。贺兰听雪笑道:「这个给你,尝尝看。」
  他以为苏倾国会接过面卷,可没想到对面的人连手都不伸,就这么凑近身子,一口朝他手里的面卷咬了下去。
  贺兰听雪呆住。黄衣侍从们和侍女也呆住。
  诡异的静默中,只有苏倾国兴奋地赞不绝口:「果然又香又脆,好吃得一塌糊涂!苏璇,你快过来钻研下,这鸭子到底是怎么烤的?回家后弄给我吃。唔……」又一大口咬去。
  苏璇满面黑云——丢脸啊!
  苏矶面无表情地瞪她一眼,心说还不是苏璇平时宠出来的毛病,害得府宗有手不用,非要由别人喂。这回算是在外人面前出尽丑了。
  三两口消灭了面卷,苏倾国意犹未尽,发现贺兰听雪手指上还沾着点面酱,他想也不想就低头舔。
  「公子!」苏璇大喝一声,及时抓住苏倾国后领把他拎直坐正,俏脸黑得像锅底。「你还想吃就说嘛,我来帮你卷鸭皮。」
  「我……」苏倾国左右望望,发觉大家都看着他,表情怪异,也就乖乖地不再动。舌尖回味着刚才舔到的一点点面酱,好香啊好香……
  最早呆住的贺兰听雪也最早恢复过来。刚被苏倾国吮住的指尖依然在发热,他身体某个重要部位也同样在发热。
  这冲击,令他瞬间失神。
  出手替苏倾国解围,为苏倾国亲手布菜,确实是出自对苏倾国的喜爱。不过他自认那种喜爱,仅是单纯地喜欢欣赏一件美丽的东西而已。
  可是,就当苏倾国含住他手指吮吸的那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了身体遽然发生变化。有冲动很正常,可冲动的对象居然是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于他实是前所未有的经历。
  难道,我竟是喜欢男人的?
  贺兰听雪内心开始挣扎。不过,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躁动,凝视对面就着苏璇的手、笑咪咪吃面卷的苏倾国,那一脸满足,彷佛全天下的财宝堆到眼前,也不及这烤鸭重要。
  笑意如涟漪,渐渐从贺兰听雪嘴角漾开,越来越浓。他还没理清自己对苏倾国的感觉,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
  他想他,是不舍得让苏倾国走了。
  将整只烤鸭收进胃袋,苏倾国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准备告辞时才发现贺兰听雪什么也没吃。
  当然了,他只留给贺兰听雪一副鸭子骨架。其实如果不是苏璇一直用眼神瞪他,他很想连那副烤得香脆的鸭骨也吃掉。
  「这个,贺兰大哥,真是不好意思……」苏倾国再不会察言观色,看到周围黄衣人个个脸如棺材板,也知道自己很过分,转了转眼珠道:「苏矶,你让掌柜再上只烤鸭子,算我给贺兰大哥的赔礼。」
  贺兰听雪自始自终都含笑看着苏倾国,闻言抬手阻止了苏矶,对苏倾国笑道:「一只烤鸭罢了,苏兄弟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不妙啊不妙,这贺兰公子拼命对府宗套近乎,绝对有企图。正在替苏倾国抹嘴的苏璇看看苏矶,都发现对方眼里戒心十足。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这贺兰听雪一表人才,不过还是得多个心眼。
  苏璇打定了主意,对贺兰听雪露出一脸笑容。「多谢公子款待。我家小主人此行是来凤叶城投奔亲戚的,就先告辞了。」
  苏倾国猛咳,谈笑那小气鬼什么时候变成他亲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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