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尚真带着丘夜溪离开兵部的时候,楚长烟眼中的两人依然有点别扭,尚书大人懒得理睬丞相,先一步走到外面去。丞相则陪着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全然没有百官之首的威风,但是走到他面前时,却刻意停下脚步,扫了一眼议事堂桌上的几本卷宗,然后有意无意的拿起来翻了一下,“楚侍郎怎么对户部的事情也感兴趣了?”
那一本是户部每年与兵部的收支核算表,只有在年底或年初时才会用到,现在只是年中,此时出现这本帐簿,显得不合时宜。
楚长烟笑笑。“我初来乍到,总想多学点东西,张大人正在帮卑职熟悉兵部和各部的事务。”
“张侍郎是老人了,人挺好,就是做事太谨慎,有些话不敢说,你问他还不如问夜溪。”
曹尚真将那帐簿一阖,“这种事就让算帐先生去头疼吧。你是带兵打仗的将才,何必在算盘珠子里打转?前一阵陛下还在问我对近日邻国蠢蠢欲动,屡次骚扰我边境有何意见,自从夜溪被我娶过来,边境一直缺乏一个主力大将,到现在我还在头疼这些事,你若有空,帮我想个合适的人选出来,我也好上报皇上。”
“是,卑职记下了。”
楚长烟一直在他身后恭送,曹尚真追上妻子,扶着她上了马车,回头又嘱咐一句,“你是陛下看重选中的人,可不要辜负陛下。我能帮你的有限,若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可不要错过了。一个侍郎其实不是你的顶峰,干得好,日后封疆大吏都是你的。”
他再次感谢之后,曹尚真才下令离开,马车徐徐驶动。
丘夜溪在车中闭着眼,微微笑着,“每天人前人后这样费尽心机地算计人,你不累吗?”
“不累。”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揉着,“我最怕的是猜不出妳的心。”
她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到他那狡黠的笑意,忍不住哼道:“我的心?早就被捏在你的手心儿里了。”
深夜,楚长烟回到驿馆,这里还是他的临时住所。因为突然被调迁到京城,属于他的府邸尚未准备好,所以驿馆中为他留了单独的一间跨院,但是因为他只是带了两名随从就到了京城,所以这跨院看上去很是空旷清冷。
伫立在月光下,他手中握着一柄剑,像是要舞剑,但剑却迟迟没有挥动。
直到院门上的佩环响了一声,他握着剑的手忽然紧紧撑起,霍然回头,直视着出现在院门口的一道娇小身影。
“好大胆子,就这样进来了,也不怕人看到。”他沉声说,口气很是责备,又满是威严。
那边的人影小声笑着,“没事,天都黑了,没有人看到我。我是翻墙进来的,只是你这院子在驿馆的最里面,除了这道门,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那人影晃悠着来到他面前,仰起头,满脸都是精灵古怪的笑容,“老大,您是不是在生谁的气?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不是生气,只是在想事情。”他将长剑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弟兄们呢?”
“奉您的命令,近日都没有人敢出海作乱了。老大您人在京城,那边没有人罩着,弟兄也怕您在京城会吃亏。那个曹尚真真是阴险小人,下了一道命令,要所有出海打渔的船家必须统一在官府登记造册,凡是不登记姓名的,一律按流寇处理,弟兄们怕暴露身份,不知道该不该登记,所以要我来问问老大的意见。”
楚长烟的眸光清冷,“先登上,不能引起曹尚真的怀疑。待我日后收拾了他,海上依然是我们的天下。”
“要收拾他还不容易吗?”那人又说,“当初在月兰镇,老大您不是已经给了他一剑?那刺若刺得再深一些,他早就一命呜呼了,何至于还让他风风光光地回京城,拿兄弟的性命给他记功?”
“妳以为我若想刺得深一些,就一定能刺到吗?”楚长烟冷笑,“曹尚真可不是一般人。他虽然装作不懂武功的样子受我那一刺,但是妳看他在船上的表现,脚步沉稳,行动敏捷,若他不是练武行家,我这双眼睛就算是瞎了。”
“那他还故意让你刺中他?”那人讶异地瞪大眼睛,“该不会是他疯了,故意找死吧?”
“这个贪官,这辈子的钱还没有贪够,怎么会故意找死?他大概猜到我在试探他的深浅,所以将计就计,故意示弱,好让我放松警惕,但他对我表面上装得越是亲切,其实防备得就越是厉害。”
楚长烟哼了一声,又说:“今日在兵部,他故意东拉西扯,让我转移对兵户两部帐簿的注意力,又诱导我去争什么边关的封疆大吏,分明是想把我从兵部支走。我岂会上他的当?”
小小的身影靠着桌子站住,举起楚长烟的那柄剑,光滑如秋水的剑刃在月光的映照下,将拿剑人的俏模样反射出来,那人赫然是曾在海上挟持丘夜溪的女孩―铃铛。
“老大,你怎么这么恨这个曹尚真?天底下贪官污吏多得是,你不用一开始就盯上这个最大最难啃的吧?”
“因为曹家和我家仇深似海。”楚长烟咬牙切齿,“他那个贪官老爹,当初因为我爹要揭发他贪污受贿,就一手整倒我爹,害我全家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孤岛。若不是我半路逃走,就会和我爹一样客死他乡。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曹清誉那个老贼以为自己告老辞官就没事了?我绝不会让他就这样颐养天年!”
“曹家是不是世代都出奸臣贪官啊?曹尚真如今坐到了丞相,可比他爹当年的官儿还大,也是靠贪污受贿来的?”
“否则妳以为他为什么会爬到现在这么高的位置?他是踩着无数人的脑袋才爬上来的,别看他年纪轻轻,整日和颜悦色,笑容可掬,其实心思最是狡诈,诡计多端,否则我们这一次怎么会栽在他手里?”
“可是老大,我不明白咱们辛苦弄来的火枪,为什么您要拱手送给曹尚真?”
楚长烟无声一笑。“我久居京外,流寇之事朝廷一直不够重视,我又不能把兄弟的性命交出去,如果不弄出点大动作,不会有机会调职进京,若是让我给曹尚真那个贪官送银子,我又实在不屑和他扯上这种龌龊关系。”
“那批火枪都被抄走了,我们以后还买不买?”
他点头。“买,自然要买,但是这需要一笔银子,而且近日风头正紧,这件事可以缓办。”
铃铛叹气。“唉,本来想抓了曹尚真的老婆能敲一大笔银子,至少能买上好几千把火枪,你这一走,弟兄们也不用愁生计。但是曹尚真太狡猾,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差一点我们就阴沟里翻船了,老大,幸亏有你在。”
“公事上,我不能公然偏私,开炮之事妳回头告诉兄弟们,不要记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如此做,不足以取得曹尚真的信任。”
铃铛又想起一事,“对了老大,当初你抓丘夜溪的时候,她看到你了吗?没有因此怀疑你吧?”
“她应该不会认得出我。”楚长烟回忆着,“当时她没有看到我,我又刻意改了声音。只是那一次我是做得莽撞了些,本想给她看到火枪是为了让她信任我,没想到曹尚真又突然来了。这一对夫妻倘若连手做事,最是难办。”
他长吁了口气,又道:“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比曹尚真更大的靠山,才能压住他的风头。”
“更大的靠山?老大是说皇帝吧?”
“不,”他淡淡一笑,“是公主殿下。”
几日后,丘夜溪又到兵部处理公务,这次她还带了一个食盒。在议事堂站定,她扫了一圈,问:“张侍郎不在吗?”
议事堂内只有楚长烟一人,他迎过来回道:“张侍郎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她挑眉,一脸了然。“我说这些老人不好对付吧?欺负你年轻,初来乍到,就把所有事务都丢给你。你可不要只做实心眼的人,一味埋头苦干。陛下不在这里,谁看得到你的辛苦?”她感慨道:“当初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忙前忙后,拉了一大堆人要扳倒尚真,但是到最后那些人却都变成了墙头草,一个个离我远远的,生怕沾上这个事会让他们倒霉。”
虽然早对此事有所耳闻,楚长烟却是第一次听当事人亲口提起,就趁势追问:“大人既然对丞相有芥蒂,又怎会……”
“又怎会嫁给他,是吗?”丘夜溪轻叹着垂下头,“女人啊,命就该如此。我家自幼把我和他定了亲,年纪一到,我想不嫁也是不行的。只是……我丘家英名流传几代,我自己又耿直半生,就怕死后落个『贪官奸臣夫人』的头衔被人刻在墓碑上。”
楚长烟陪笑,“大人您真是说笑了,丞相大人为国尽忠,岂有私心?您平白给他扣了个『奸臣』的封号,若是丞相大人听到,可真要冤枉死了。”
“是不是冤枉,举朝上下心知肚明,长烟,你……就不用再为他辩白了,我虽是他妻子,也不想为他辩白什么。”
丘夜溪神色黯然,“我只盼着能平平淡淡过一生,从不指望自己能嫁个什么样了不起的丈夫。”她抚着小腹,“最怕今后我的孩子也变成他那个样子,那就是我丘家的不幸,也是伏苓国的不幸。”
这一番感慨让楚长烟大为意外。按说一个妻子在人前应该是极力维护丈夫,但是听她的口气,倒是对曹尚真处处不满,也似乎并不想掩饰丈夫的那些劣行,这让他不禁意有所动。
悄悄凝视丘夜溪凝脂般的皮肤,也许是因为身子怀孕,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妇人的风韵,和他初见她时,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女气势又不一样。
能娶到这样女子的男人,实在是让人嫉妒又羡慕啊。可是那个男人却是那样的危险人物,给予她的是真心的爱吗?能给她一辈子她所希求的那种平安幸福吗?
越想,他就越为她不值,为她心疼。
“哎呀,看我光顾着唠叨,都忘了我还给你带了点吃的呢。”丘夜溪换下惆怅的表情,笑着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
“这是曹家厨子的手艺。本来你到京城来,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请你吃饭,当初在月兰镇多亏有你,我才能从流寇手中逃脱,但是我猜你一定很忙,梦娇那边肯定也要约你,所以暂时就不耽误你的时间,只是挑了几样尚真平时爱吃的,叫厨子做了拿过来请你尝尝。我吃东西向来吃不出好坏,尚真那个人嘴巴最刁,他爱吃的东西,应该味道不会差。”
楚长烟连声说着“不敢当”,她亲自递了筷子过来,他战战兢兢的接过,依样尝了几口,连连点头称赞,“我前日在宫中吃了顿御膳,味道也不及这些菜。”
丘夜溪笑着摇头,“这话可不能乱说,让人听到了,还以为曹家的日子怎么奢靡呢,连陛下的御膳房都敢比。”
“曹家家大业大,有这样的气派也不足为奇,丘大人多虑了。”
“树大招风,不小心是不行的。”她随口道:“上次尚真还说,这朝内恨他的人不少,都等着找他的把柄,户部的几个人心中更是最恨他,只怕早晚要栽在这些小人手里……你赶快多吃点,别放凉了。”
她一边和他闲扯,一边劝他吃菜。
楚长烟也有一搭没一搭似的和她聊着朝内的人与事,不一会儿就从她口中了解到不少曹尚真的敌人和至亲嫡系的名单。
正在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梦娇又来了。“长烟,不是说好今天要陪我去吃兴和楼的烤鸭,你要我等你多久?”她一进门就嘟着嘴连声抱怨,待看清屋里的情况,粉嫩嫩的脸上倏然没了血色,憋了半天才冷声道:“我当你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原来是有人给你饭吃了。嫂子,妳几时也带饭到兵部来办公了?”
“我是专程带给长烟吃的,倒不知妳已经约了他吃饭,若知道,我会改天再送过来。”丘夜溪神色平静,毫无波澜,“尚真就说若请他吃饭,必然会阻了你们的好事,所以我才特意送了点吃的过来,没想到还是搅了局。妳不必怪长烟,他是怕扫了我的面子,才没有和我说妳已经约了他的事情。”
“才不要妳做好人替他说话!”梦娇气呼呼地娇斥,“他心中没有我,我再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跺跺脚,她返身就走。
丘夜溪立即推了楚长烟一把,“还不去追?”
他迟疑着,“可是您这边……”
她不在意的笑道:“我这里的事情大,还是公主的事情大?得罪了我没什么,得罪了公主,你还想在伏苓国混吗?快去吧。”
楚长烟于是连声说着抱歉,这才勉为其难似的追了出去。梦娇也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故作姿态,在前面走得并不快,所以他追了几步就追上她了。“公主殿下生气了?”他在她身后,像换了张脸,悠然笑问。
她一回身,跺着脚,“我是生气了!本宫平生就请了你一人吃饭,结果你却爽约,和别的女人在这里卿卿我我,把我丢在脑后。楚长烟,你忘了是谁把你带到京城来的吗?”
“我当然不会忘了公主的恩情。只是丘尚书和曹丞相都是我的上司,他们的一番好意我岂能拒绝?就是因为没有把公主当作外人,所以我才迟了些去赴约,我以为公主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哼,是因为不会怕我生气,还是因为留住你的人是丘夜溪?”她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闻言,楚长烟倏然变了脸色,“公主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怀疑在下的人品吗?楚长烟虽然出身贫寒,但也是有骨气的七尺男儿,身受公主错爱已经诚惶诚恐,进京之事更是让我不安。公主是一番好意,却没有想过我要受旁人多少议论,其实我也正想和公主说,这个兵部侍郎我还是辞去比较好,官场错综复杂,不适合我这个直肠子的人,倒是月兰镇那种穷乡僻壤才与我身份相符!”
他这一板起脸,倒叫梦娇慌了神,急忙拉住他,“你怎么倒生气了?好,好,算我说错话,我不是要拿公主身份和调你进京这件事来压你。旁人说了什么给你压力?我去帮你教训他们!只要你别回月兰镇。”
楚长烟这才恢复笑容,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妳啊,喜怒无常的,这副公主脾气叫人怎么受得了?”
梦娇只觉得鼻翼上有簇火一闪划过,整张脸瞬间烧了起来。
她垂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轻声低喃,“我的脾气再大,还不都是要听你的,你……又怕什么?”
轻轻握住她的手,楚长烟嘴角噙着的,却是深沉冰凉的笑意。
深夜,曹尚真奉旨入宫,到了皇帝寝宫外的时候,意外看到梦娇跪在门口。梦娇向来深受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别说罚跪,就是重话也很少听到几句。
看到这个情形时他有几分诧异,走到她身边,没有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看,就见她满面泪痕却倔强地闭紧双唇,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他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挺直了身子抓住他的手臂,“尚真哥哥,你帮帮我!”
“要我帮妳什么?”他弯下身。,梦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古古怪怪的,“你进去就知道了。总之,你要帮我说话。”
这时正好太监从内殿走出,躬身说:“丞相大人,陛下有旨,请您到了之后即刻进去。”
曹尚真跟着太监走进去,满殿都燃着灯笼和蜡烛,殿内只有皇帝一人,半靠半坐在床头,微俯着头,好似在小憩一样。
“参见陛下。”他跪下行礼。
皇帝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腕,“尚真来了?先坐下,朕有话问你。”
坐在旁边的一张圆椅中,曹尚真想了想便主动问:“陛下找微臣来,是不是和公主殿下有关?”
“梦娇还跪在门口?”皇帝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个傻丫头,这辈子朕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执着。”
“梦娇做了什么事惹陛下生气了?”
皇帝连连摇头。“你相信吗?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还是帝王之家的千金之躯,居然哭喊着要朕把她嫁人!”
曹尚真一笑。“女儿大了,也会思春,倒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梦娇想嫁谁?”
“楚长烟。”
皇帝说出这个名字是在他意料之中,他也知道皇帝深夜找他来的意思是什么,所以没有表现出太讶异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笑。
皇帝一直在暗中留意他的神色,立即问:“你笑什么?”
“在月兰镇的时候,微臣就看出公主殿下对楚长烟的态度不一般,只是没想到梦娇会这么心急。”
“我问过了皇后,梦娇也找她说过这件事,皇后说……你对楚长烟似乎另有看法?”
曹尚真依然淡笑着,“看法算不上,只是微臣对楚长烟有些怀疑。但是此时似乎不宜讲。”
皇帝扬起眉,“有什么不宜讲的?你在朕面前几时这样畏畏缩缩?”
“陛下,楚侍郎乃是公主选中之人,也是陛下正欲器重之人,微臣此时若说出些什么话,倒像是与陛下及公主作对,更像是微臣的器量狭小,在朝中容不得此人似的。”
皇帝不满地驳斥,“楚长烟虽然是朕所欲器重之人,但比起你与朕这么多年的感情,朕当然信你多过于信他。朕也信你不会在国事私情上玩弄权术,挟私报复,有什么话,你就放胆一说,不必顾虑,有朕给你撑腰的。”
曹尚真微微笑道:“楚长烟此人,今年年方二十五岁,官报上说他是伏苓兴州人。因为他从千总升迁为侍郎,按律,微臣派人给他的家乡送了喜报,但是家乡却无人接报,寻觅一番之后,都说当地没有楚姓人家,也无人知道楚长烟是谁。”
“哦?”皇帝听得楞了。
“楚侍郎的身世其实倒也没什么,也许他只是全家搬迁到兴州住过,日后又搬走了,或者是他因故改了名姓,所以无人知道。不过微臣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在月兰镇边海上出没的那些流寇。”
“流寇?不是已经肃清了吗?”
“只是抓了一批,但并未肃清,要肃清他们还需要些时日。自从上次我们俘获了流寇一艘船后,其它流寇就四散逃跑了,但让人疑惑的是,这些流寇原本看似团结且有章法,那一仗却打得七零八落,就好像早早接到指示,连抵抗都放弃了。”
皇帝疑惑地问:“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军中有内奸,提前就给流寇放了风声,所以他们才会闻风而逃,连同伴的性命都不顾了。还有……”曹尚真幽幽地看着皇帝,“我刚刚得到消息,被抓起来关在狱中的那几名流寇,有人已经越狱了。”
“越狱?”皇帝大为震怒地拍着床头,“监狱看守都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微臣说的越狱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样,有人拿着刀剑在外面迎接,里面的人往外逃,这只是一次拙劣的偷梁换柱而已。”
皇帝完全听懵了,楞楞地看着他,任他说下去。
“微臣回到京城后,还有些事情想问那些流寇,就写信要当地知府前去调查。当日流寇的首领是一名十几岁的女孩子,夜溪曾和那女孩子近距离接触了一日,十分熟悉,知府回信却说监狱中的女犯人看上去足有三十多岁,带回来的画像经夜溪辨认,也绝非是当日抓她的那名女贼,显然,犯人是被掉包了。”
皇帝听到这里已经勃然大怒,赫然站起身怒问:“是谁这么大胆,敢拿朕的江山去和流寇做这种龌龊勾当?!”
曹尚真也站起身,拱手长揖,“陛下,这就是微臣担心的事情。楚侍郎在进京之前,一直是月兰镇的最高统帅,流寇又是他亲自押审,一定会重兵把守,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皇帝一震,瞇起眼,“你是怀疑他与流寇有勾结?”
“微臣不敢这样猜测,但是陛下初用此人,不得不防,微臣今日不想说,也是想调查清楚,万一冤枉了楚侍郎,岂不是白白折损了朝中一员忠良大将?”
听罢,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转圈,好一阵才停下来叹道:“这人的确可疑。怎么梦娇刚刚去了月兰镇几天,就哭喊着非此人不嫁?若是贸然把梦娇下嫁,而他又的确有问题,岂不是误了梦娇一生?”
“是,微臣怕的也是这个。”曹尚真躬身,“梦娇与微臣自小一起长大,亲若手足,送自己妹子出嫁,一定要千挑万选才可以,急不得的。”
皇帝一挥手,“楚长烟之事就交由你办,查清楚了立刻回报给朕知道。”
“陛下放心,这是微臣份内之事。只是微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讲。”“微臣今日和陛下所说之事,请不要转告梦娇。公主一片痴情,微臣不想伤了她的心,也不想因此伤了微臣与公主的和气。”
“朕明白,这件事你可以放心,朕不会和她说的。”
有了皇帝的保证,曹尚真放心退出寝宫,一直在外面苦苦守候的梦娇急急地拉住他问:“尚真哥哥,你和父皇说了吗?”
他温柔地帮她擦掉了眼角泪痕,将她轻轻地拉起,又为她揉了揉酸麻的膝盖,问道:“跪这么久,不累吗?”
听他这样温柔地和自己说话,梦娇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只要父皇答应我和长烟的婚事,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今日先算了吧,陛下正在气头上,妳为人子女的,看陛下如今这么虚弱的身子,怎么好气得他再不能休息?先回妳的寝宫去吧,妳的事情我记在心里,自然会帮妳的。”
“真的?”她惊喜地抓住他的手。
“当然。”曹尚真笑吟吟地回答,“妳的事情,我几时说话不算话过?”
梦娇皱着眉抱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和母后说了楚长烟的坏话,让母后就是不同意我嫁给他,父皇原本也很称赞楚长烟的,可是如今也反对我嫁给他,我真是没办法了。”
“别说妳是堂堂公主殿下要嫁人,就是普通人家要嫁个女儿,也要好好商量一番,才敢将女儿托付出去。妳这么性急,是怕楚长烟跑了吗?”
曹尚真的打趣叫她羞红了脸,这时他又悠悠说道:“妳回去若见到楚长烟,就带个话给他,说是我说的,要他刚入京,不要锋芒太露,否则……会引火烧身,不要因为妳是公主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这世上他想不到的事情、得罪不起的人,还多着呢。”
梦娇疑惑不解地看着他,对这句话懵懵懂懂,不是很能明白,只是曹尚真天真烂漫的笑脸让她安了心。
走出皇宫时,曹尚真心头满是愉悦。
楚长烟虽然是个精明的人,但要和老谋深算、在朝中如老树盘根的他比,自然还棋差一着。
若是不冲着他来还好,他可以暂且和楚长烟相安无事,若是对方有意动手,也就别怪他下手狠绝,不留情面了。来到宫门口,刚刚迈步要上马车,曹瞻忽然来到他跟前,小声道:“丞相,在驿馆外发现一个诡异女孩的踪迹。”他停下刚刚迈起的步子,问:“什么诡异女孩?”
“那女孩经常深夜翻墙进入驿馆,然后又翻墙出来,行动诡秘得很,可能来历不凡。”
曹尚真想了一刻,又问:“可知道那女孩的落脚点?”
“已经查明,就在驿馆外隔两条街的兴隆客栈。”
眸中寒光一闪,映得嘴角的笑容雪亮,他轻吐一语,“通知九城提督,封楼,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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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相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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