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不灭 第一章

  当傅日晨好不容易抵达位于波卡拉的香格里拉庭园渡假饭店,回忆起沿途的折腾,他除了感到强烈的无力与浑沌的疲累外,他也不得不承认──
  独自来这趟自助旅行,除去任何的协助,实在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
  当初会选择来这里,纯粹是因为偶然在街上经过某间旅行社门口,拿到打工女学生发的传单,上面有这样一段介绍:
  尼泊尔──喜玛拉雅山南麓的神秘古国,位于高山地域,对旅游人士而言,尼泊尔不单有众多山行线路、激流,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风景,更有数种野生动物可以观看。除此之外,尼泊尔独特的宗教赋予其神秘文化,传统烧尸仪式、葬礼、古庙……,论景色,绝对可以媲美瑞士的湖光山色!
  瑞士他去过,那里的优美风景与人文气息至今每每回想起来仍令他心动到还想再去,因此,在看完那张传单之后,他想,或许去尼泊尔会是另一种全新的体验。
  但是,他完完全全忽略了尼泊尔交通的便利性,再加上,弟弟们已经决定好落跑地点,为了不落人后,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好了解尼泊尔当地的交通环境与做完善的旅游规划。
  没想到,悲剧就发生了……
  从台湾到尼泊尔需要经由泰国转机,于是他先搭了三个半小时的飞机到泰国,再花费三个小时等候转机,最后又花了三个小时才飞到尼泊尔的首都加德满都。
  好,那也就算了,花了九个半小时终于抵达号称国际机场的特里布汶机场,原以为只要出了机场就是市区,没想到──那里距离加德满都还有大约八公里的路程!
  搭乘出租车到市区泰米尔街,被当地司机多坑了将近五十卢比,他不介意,但以为自助旅行就是要一切从简朴实,为了能在沿途多看看美丽的风景,搭乘巴士应该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简直是疯了!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他太高估尼泊尔的交通问题,以为搭一般巴士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可实际上,搭乘那种老旧、空调不灵的巴士前往离加德满都约两百多公里,需车程八小时起跳的波卡拉,其间还得忍受车速慢、路况差、噪音大,简直就像掉进人间炼狱,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看风景!
  只花一百多卢比搭八个多小时的车子的确很「值回票价」,但如果要他再选择一次,他宁愿多花一点钱搭专机!
  好险他很注重居住环境与睡眠品质,说什么也要挑间五星级的饭店。
  一路跟着饭店服务人员办妥Checkin的手续,走在饭店行李员前,傅日晨的思绪陷入了天人交战。
  难得又开溜得逞,他才不要当第一个回台湾的,想也知道回去后,侯秘书肯定又会碎碎念很久,拉着他开很多紧急会议,审阅很多文件,出席很多商业聚会,说不定还会派出左右护法限制他的行动,啧,光用想的他就头皮发麻!
  可是,他也绝对不能再这样搞下去,光是今天的折腾,就已经将他旅游的好兴致快磨光了,所以,结论是……
  吼~烦死了!他还是得跟侯秘书联络,请他帮忙找个专业导游,以便他后续几天在尼泊尔的自助旅行能够顺利成功。
  进到饭店房间,傅日晨大方地给行李员优渥的小费,而后笔直地朝摆置在双人大床右侧床头桌上的客房电话走去,打电话回公司。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
  「哈哈,侯秘书,好高兴听到你的声音!」真的,他是真心诚意的为听到救兵的声音而感到开心。
  侯秘书差点被咖啡呛到,不确定地轻唤:「总裁?」
  「是啊!就是我。有没有很想念我啊?」
  「………」
  那头,先是沉静了五秒,紧接而来的是一句霹雳大吼──
  「你到底又给我混到哪里去了?」
  傅日晨太了解侯秘书的脾性,通常被这样「欺负」几个礼拜过后,脾气会到达最暴躁的巅峰。所以,他很识相的老早就把电话给拿远了,但他抱怨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啧啧啧,他从来没听过侯秘书吼得这么大声,好险公司的隔音设备一向良好。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丢了多少工作给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要帮你收多少烂摊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公司的总裁?为什么你老是要这样虐待我?」
  等他发泄完,傅日晨才把电话拿近,柔声安慰:「辛苦你了,回去之后我会帮你加薪的!」
  「我才不屑加不加薪!」就现在的经济状况而言,他月领的薪水已经高出一般上班族很多很多了,不需要再加什么薪,他没有那么爱钱。「我在意的是我的健康!你知不知道我的后脑勺已经开始有圆形秃的征兆了?我还担心发线后移……」
  傅日晨很认真听,然后给予建议:「发线后移?那是家族遗传的问题,至于圆形秃,我可以介绍一位专门治疗秃头的权威医生……」
  「总、裁!」
  好~他知道,他住口就是了。
  「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下落不明会让很多人紧张啊?」
  「你很紧张吗?」他挑眉,不以为意。「紧张什么?就算我不在,公司也不会垮啦!」如果真的不行还有老爸撑着,他那身子明明还硬朗的很,根本不用急着退休,他不介意再把公司还给他老人家。
  「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
  「不然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他的过度担忧和紧迫盯人对他而言是种负担吶!「克行、于暻、宇希他们也都不在呀,你要不要分点心思去关心他们?」
  「不用,因为他们都有大致交代他们要去哪里,而且手机都还连络得到人!」说到这个,他肚子里的那把火又旺了。「你到底在哪?公司有一堆重要文件在等着你审核签字,老总裁还交代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而且,下个月初乔安娜来台首次举办的时装展,你不是答应要出席吗?这次竟然连手机都不带了,你是故意要躲我对不对?」老是不知道自己的上司跑去哪里,让他这个当秘书的感觉很失职。
  「别想太多,我没带手机纯粹是因为我忘了。」虽然他知道身为E。L。总裁的他,在非休假期间让公司的人找不到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但他真的是不小心忘记的,关于这点,他也很无奈。
  「忘记?!」这个家伙当他几岁?竟然想骗他?谁不知道他都选择性健忘!「那你现在到底在哪?」
  「尼泊尔。」
  侯秘书愣了愣,「你说你在哪!?」
  「尼泊尔。」
  电话那头,再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尼泊尔?!你跟团去的?你什么时候计划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总裁,你偷溜的技术越来越高竿了,下次你回来我真的应该要聘请左右护法把你好好的看牢。」
  唉,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了。「就是没计划所以才会这么狼狈啊……」
  「狼狈?你不是跟团?」
  「我自助旅行。」
  「自助旅行!?你是个生活白痴,怎么可能自助旅行?」
  「好了啦,我已经彻底的自食恶果了,请你不要再特别强调了,好吗?」很伤自尊心耶。
  「你是活不下去了才打电话跟我求救的吧?」
  屁股往床上一坐,傅日晨翘起二郎腿。「不要讲得那么难听嘛,什么活不下去?」他可是来旅游的。
  他这位全球响叮当的总裁,是个极度的生活白痴,若不是见识过他的工作能力,他绝对会怀疑老总裁怎么敢把公司交给他。
  「你什么时候要回来?」
  「我才刚来没多久。」想要他马上回台湾,想都别想!
  「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回来?」侯秘书扬高了音量。
  「好啦、好啦!」他在心里算算时间,「两个礼拜内我就会回去,乔安娜的时装展我会出席。」
  「很好。」比起之前混一个多月,他这次总算有点良心知道要节制。
  确定他万能秘书的怒火已被成功安抚,傅日晨赶紧提出要求:「侯秘书,我需要一个导游。」
  闻言,侯秘书脸色又青了。「你人都已经在尼泊尔,我要怎么给你找导游?」可恶,就因为他领的薪水比其它企业主的秘书高,所以连私事都得要认命的替他们张罗吗?
  「你就想办法帮我找个人嘛!我把我住的饭店和房号给你,你找人来带我观光,就说住宿的问题不用担心,我会帮忙订房间,所有的开销都由我支付,而且薪资优渥,工作仅为期两个礼拜,只要负责带我造访尼泊尔。」
  「你真的两个礼拜就回来?」
  「真的、真的。」他一再挂保证。
  「你如果再敢骗我,信用会破产喔。」他恐吓,「如果信用破产了,你应该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怎么过吧?」不是找左右护法二十四小时跟监,就是他辞职,绝对不心软。
  瞧这家伙,仗着他依赖他就开起染房来了,竟然还威胁他。「知道了!」他允诺并催促道:「你快点帮我找导游,我急着要!」
  侯秘书边记下他所在的地点、住的饭店和房号,边抽出一份收在抽屉内的牛皮纸袋。「对了,老总裁交代我寄份资料给你,他说这件事情很重要,还说要你务必把东西给带回来,否则断绝父子关系。」
  「什么东西?」断绝父子关系?那老头当他在唬三岁小娃娃啊!
  「我不知道,老总裁没说,但是其它三位少爷也都被交代同样的任务。」
  「老爸肯定是太闲了。」没事找事做。
  「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数据会尽快送到你手上,记得要把东西带回来。」
  与侯秘书结束通话后,傅日晨总算能松口气,现在他只需要在这里等导游来,就可以开始他的尼泊尔之旅了。
  瘫倒入床,舒服的喟叹,他好久没这么累了。
  尽管房间那一整片落地窗连结的室外阳台景观十分的迷人,眼皮沉重的他已经无力起身观赏了。
  呼~先睡一觉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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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不曾那么累过的傅日晨这一睡,就睡掉了将近快两天的时间。
  当他精神抖擞的下床伸懒腰,已经是抵达尼泊尔的第三天凌晨了。
  具有南洋风格的房间从一系列的木制装潢到摆设都显得别出心裁,以橘红色系做为主轴,从地毯、床包、枕头到床头墙上挂的画,而双人藤椅所搭配的坐垫,可说是万点红中一点绿,虽醒目但搭配起来却又异常的柔和。
  拉开落地窗,宽敞的室外阳台摆设了一组供人观景的简单桌椅,凌晨的香格里拉饭店园景,朦胧中有一股静谧之美,能抚慰人心,抛开烦躁与焦虑。
  环视过整间客房,傅日晨深吸口气,扬起唇角,带着愉悦的心情走进浴室,沐浴更衣。
  洗完澡,他换上一件深蓝色的polo衫搭配卡其色休闲长裤,坐靠床头,打开正前方的电视机,新奇地转着电视节目,就这样一直到了早上。
  正当他准备走出房间到餐厅吃早餐时,门铃在他握上门把时响起。
  他在下一秒钟开门,瞧见一个身高只到他胸膛的小女人。
  对送上门的美女向来毫无感觉和兴趣的他,快速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娇小,皮肤白皙透红,及肩短发乌黑俏丽,以上是第一印象。
  接着,他对上她的脸、她的眼,然而,就这么一瞬间,心跳竟然漏拍、呼吸竟然紊乱,他竟然像个初识情滋味的毛头小子,内心顿时有股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的美很有个性,很有朝气,巴掌大的脸,飞扬娟秀的双眉下,有两颗会说话的明亮圆眼,挺直小巧的鼻,红嫩的心型唇瓣,粉扑扑的绯颊,像颗红苹果。
  比她美、比她艳的女人,他看过的绝对不胜枚举,可是从没有一个像她,光是眼神就揪住了他的视线。
  韩水晶手提行李,脚边还有一个大行李箱,接获电话后,连夜快速的查询和尼泊尔的相关数据,整理两个礼拜所需的行囊,风尘仆仆的从台湾赶来波卡拉,她的心情不太好,也不想站在门口和他相看两相厌,但是她不会跟钱过不去,这趟来,机票钱、旅费、住宿费都是眼前这位大老板提供的,他还会付她优渥的薪水,所以再怎么样,都应该以顾客至上,给个笑脸才是。
  她拨拨垂落的浏海,扬起了「见钱嘴笑」的招牌大笑容。「你好,傅日晨先生吗?」看他呆愣的模样,她还是再确定一下比较保险。
  惊觉自己的失态,傅日晨收回过于专注的视线,笑着颔首。「对,请问妳是?」
  不知道她是谁还看这么久!「我是你的导游,侯秘书找我来的。」
  「喔对,请进。」他绅士地帮她将行李箱提进房间。「我没想到妳会这么快就到。」
  「侯秘书说你很急着需要导游。」她跟在他身后进房。
  他将行李箱搁在床尾,回身问:「他是怎么找到妳的?」他很好奇。
  「呃……我的爸爸是他朋友的朋友爸爸的朋友。」很远的关系图,但总而言之,正值无薪假,又身为拜金女的她,秉持着:有钱赚,不赚是笨蛋的终极原则,毫不犹豫的就答应远赴连一点概念也没有的尼泊尔,不过,她可是有先上网做足功课才来的,否则被老板退货多吃亏啊。
  傅日晨失笑。
  侯秘书的办事效率还真是高啊!人脉似乎也挺广的。
  「妳有导游执照吗?」
  「没有。」韩水晶诚实的回答。
  「妳没有导游执照侯秘书还请妳来?」
  「临时要找一个专业又全程只服务你的导游,并不容易。」
  「我相信以我的名声,应该不困难,更何况现在经济不景气,放无薪假的导游应该大有人在。」
  「对,但侯秘书找了我,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可见他有多忙,随便找到人塞给他就想了事,不过看在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的份上,他姑且接受。「妳对尼泊尔熟悉吗?」
  「你不用担心,我有做功课,绝对不是来骗钱的。」她很有职业道德的。
  「好吧。」他点点头,礼貌地询问:「我要去吃早餐,要一起来吗?」
  「当然,我很饿了。」她理直气壮的争取福利,飞机上的餐点不够填饱她的胃。「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到我的房间整理一下行李。」
  「妳的房间?」傅日晨望住她,半晌过后,才一脸严肃的回道:「其实,妳可以跟我同住一间房。」房间很大,床也很大,够两个人睡。
  回应他的是一记冷笑。「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
  「那就是,你说不用担心住宿的问题,其实是在晃点我。」
  「也没有。」他的确有说会帮聘请的导游订房间,但是在看到她后,他想改变主意,而且,两个人一起住很好啊,晚上睡不着时还可以盖着棉被纯聊天。
  「我希望我能有自己的房间。」
  「妳很介意吗?」
  「我、很、介、意。」而且还很坚持。
  开什么玩笑?她为什么要跟他同睡一间房?他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主雇关系,为期最长两个礼拜,不管从哪一点看来,都非常需要划清界线。更何况,她是当导游又不是当伴游!
  「好吧。」真是好可惜。
  他那是失望的表情吗?有什么好失望的?难不成他想对她怎么样吗?
  韩水晶环抱住自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脸色往下沉,如果真是如此,她绝对马上走人,就算回程的飞机票要自费,她也不会为钱出卖身体。
  「我带妳去订房吧。」既然无法如愿,他也只能放弃。
  「你还没订?」韩水晶越来越怀疑他的动机。
  「抱歉,因为来的头一天太累了,我睡到今天凌晨才醒。」他笑看她,见她戒备的模样像只竖起毛的小猫,轻而易举地就揭穿她的心思。「妳是不是担心我会对妳心怀不轨?」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坦白的点头,「对。」完全不怕惹他不高兴。
  傅日晨敛眸,都怪自己刚刚太唐突了,就算对她有好感,也不该说出那样的话,她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子,他也不是随便就会邀人同住一间房的,可是刚刚他……竟然失控了。
  「妳放心,我不会对妳有不良意图的。」他展笑,安抚她。
  「你保证?」
  「除非妳也愿意。」两情相悦的话,就没关系了吧?
  她不悦地瞪他。
  瞧她当真了,他轻笑出声,「我开玩笑的。」话落,率先出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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