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与狮王 第六章

  初冬的台湾,中午时分,多半还是炎热的气候。
  星期日,顶著午阳,无忧一个人在庭院忙得全身脏兮兮,小脸更被艳日照得红通通。
  握著大剪刀,她一会儿帮树木做新造型,一会儿用来修剪过长的草坪;一下子弯腰拔除杂草,一下子挖土栽种新苗,汗水沿著颊畔流了下来,她丝毫没有感觉,反而愈忙愈起劲。
  她的脑海里有著粗略的构图,打从决定作业开始,就天天幻想著整装完毕後的美丽成品,她立誓要让舒家别墅的庭园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无忧双手擦腰,满意的看著稍具雏形的小花圃,用了大小不一的石头围成一个个的方框,然後里头栽种不同的植物花卉,她希望明天舒桁来赏花的时候,会发出赞美的惊叹。
  这些可都是她的心血,奸不容易,舒桁除了自己的房间外,还愿意到庭院来绕绕,说什么她也不能再让它杂乱不堪,凋谢光秃的草木,怎能赏心悦目、陶冶性情?
  审阅上个月的国外订单结束,舒桁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稍微拉开了窗帘,想看看外头的天气。从白天房间开始亮灯,到渐渐肯去触碰那片窗帘,他的转变连自己都讶异。
  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吗?她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还是因为她跨过了那条界线,所以他的秘密再也维持不了?
  才想到她,舒桁即惊见太阳底挥著额上汗水的女人。
  立即打开窗户,他不在乎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有多急躁,更忘了那扇窗子已经好多年不曾开启了。
  「你在那里做什么?」他吼声如狮。
  咦?无忧往声源望去,看到那个半个身子已经挂在窗外的男人,「我在翻土种花草……」
  「该死的,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不,到屋檐下等我!」仰头再看了一眼灼灼的日光,他立刻改口。
  「为……」无忧才想问为什么,哪知他已经不见人影,只能乖乖的听从命令,巨大门前的石阶上等他。
  不一会儿,门霍地被用力打开,一股男性气息传散过来。
  「你又在搞什么鬼了?」舒桁目露锐光,将她再拉进来些,彻底隔绝紫外线的侵袭。
  「我在种花啊……」他的眼神那么凌厉,无忧畏怕得自动消音。
  「谁叫你做这些?」
  那日中途喊停,又说了那些伤人的字眼,他已经很久没见她,也刻意不过问她的消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让她介入生活太多,就算她自此消失,他也不会有一丝不对的感觉。
  但事情好像真的失了控,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著他的心情,左右了他的思绪。有好几个夜晚,他为了自己对她的批评而辗转难眠。
  「我自己要做的……」
  「我有说过要付你钱吗?」
  「没有……」
  「那你干嘛那么自告奋勇,你没看到外头的太阳很大吗?」冬日的太阳依然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焚红了两个颧骨,也许明天就会显示晒黑的肤色,她的肌肤太白皙、细致得太脆弱。
  「可是我不热。」
  「连顶帽子也不戴,你想晒黑吗?」每个女人都求不得白,她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大家看了岂不气得跳脚?
  「我……我以为一下子就好了,不知道庭院有这么大,需要整理的地方这么多。」无忧环顾四周,喃喃自语。
  「到底你弄这个有什么好处?」宛似腮红的两点红,映入舒桁的眼里,竟像盈盈绽笑的两朵红花,煞是动人。
  「我希望你看到最美的景色,所以我重新整理了庭院。舒爷爷很高兴你出来庭院赏花,所以……」
  「赏什么花?你们以为我是古代的诗人,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吗?」舒桁啐了声,他不是个女人,更不是植物学家,没必要天天研究那些草比花高的鬼东西!
  「可是你……」他跟贯伯说要赏花的,不是吗?要不他每天到庭院来做什么?
  「你管我做什么,你现在立刻进去冲掉身上的泥土,我不准你再碰庭院的一草一木。」
  「我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无忧和他商量,不想半途而废,不要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
  她会这么打拚、如此坚持,是因为她希望这个举动能为他们降至冰点的关系重新加温。
  直至今天,她还是不晓得那天的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生气,为何要浇熄激情的火焰?他所说的理由她不信,她直觉认为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涩才终止一切。
  他有隐言,不只右脚不健全,他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残缺。
  在他们即将裸裎相见的前一刻,他选择了喊停,表示他仍然不信任她,这个事实教她难过了好几天。
  当两份爱放在天秤的两端却不能达到平衡时,多付出的那一方,心里一定会很痛……其实她一点也不若舒爷爷形容得那么了不起,她的心还是会因为他不爱自己而绞疼。
  「就此打住,我可以既往不咎。」舒桁的态度强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男人不能白得像吸血鬼,女人则不能黑得像木炭。她是天使,本该有著白皙无瑕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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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您找我?」听到无忧的传话,贯伯放下手边的工作,忙不迭的跑来庭院。
  「这是怎么回事?」舒桁指著焕然一新的庭院,质问的盯著他。
  「怎么……会这样?」贯伯看著争奇斗艳的花草树木,散发著泥土香的庭院,感动得眼眶发热,这幕景象……几年了,好几年前别墅也曾这么的漂亮。可是自从少爷正式接管双城、将自己关在别墅後,便任由庭院荒芜废置,也不要谁去整理。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我不知道……」贯伯惭愧的说,今天他都在屋里忙,还没有时间走到庭院来。
  「意思就是你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嗯……」愈说愈心虚。
  「那个女人独力完成这些。」他轻描淡写的说。
  「啊?」无忧?
  「我不是交代你,她不是别墅的佣人吗?」
  「少爷,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来做这些……」不是推卸责任,但他确实不晓得这事。
  「她没跟你提过?」舒桁认为她不像是那种会自作主张的人,她的胆子没那么大,她太畏惮他的脾气……不,也许仅是选择性的害怕。
  「这……」贯伯搔了搔头,这么一提,脑海里依稀有个印象,无忧好像真的曾与他商量庭院改造的计画,当时他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有把它当一回事,怎知,她的动作那么快,真的付诸行动了。
  「明天去找个园丁来负责照顾庭院的花草树木。」
  贯伯讶呼,「可是少爷不是不希望别墅里的佣人太多、成员太复杂吗?」人多嘴杂,而且他很忌讳喧哗吵闹。
  舒桁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难堪,「我是为你好,你也有点年纪了,不好教你再分心来打理这些植物吧?」
  「是,少爷说得是……」贯伯可高兴这个安排了,别墅里人多才热闹,不致死气沉沉。
  无忧来了,再请一个园丁,庭院也整理过了,多美好的环境……春天的花还没开,这里已经愈来愈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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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点零三分,无忧拖著一个梯子,企图做到不动声响的进入舒桁的房间。
  她知道他的生活作息,早上八点起床,然後刷牙洗脸加晨浴,八点半吃早餐,规律得近乎一丝不苟。
  因为他用过早餐之後的赏花时间,她通常有课不在家,所以只能趁他在浴室洗澡的机会,尽速将自己的目的达成。
  蹑手蹑脚的架好梯子,她从口袋中掏出皮尺,双手握著铁梯两旁,不敢掉以轻心的一步步爬去。
  当她皮尺、铅笔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发现梯子的高度根本不够!
  别墅挑高设计,加上她的身体不敢在梯子上完全伸展站直,当然勾不到测量位置。
  看了一眼手表,八点零八分,她不放心的瞟了眼浴室的方向,听见冲水的声音,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哪知,她的身子才转正回来,水流的声音也停了,她的心跃至喉口,无法跳动,整个人僵在梯上,动弹不得。
  「你在做什么!?」舒桁一踏出浴室,看到她整个人腾在半空中,身子甚圣往前倾的危险景象,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跑过来。
  「下来!」
  「我自己下去……」宛若现行犯被当场逮获,无忧心虚不已。
  「我抱你下来!」他不容置喙的凝住她。
  看出他的眼珠子已经点上怒火了,她任由他以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搂抱下来。
  「说,你爬那么高做什么?」舒桁不留给她平抚心绪的喘息空档,炮轰的道。
  无忧什么话也不敢承认,一迳低垂著头。
  「这个皮尺和铅笔是怎么回事?」他发现她手中握得死紧的两样东西。
  无忧还是低著头,将眼睛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脚上,怕一分心就会被他的怒火给灼伤。
  她一直看著一直看著,眼睛一开一阖的,突然注意到他露在浴袍外的双脚,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它们没有半点装扮的以原貌示人。
  一定是他听见声音急忙冲出来所致。
  住进舒家的别墅一个多月了,哪次见他不是衣著整齐?即使再晚,她看到的他总是穿著笔挺的衬衫,西裤显得较为宽松,而那双鞋子不曾离开他的脚。
  可是今天她看到了,看到了他费力遮掩的伤残——
  明显看得出来他的两脚无法并拢,没有受伤的左脚掌看来较为粗肿,是经年累月做为支撑的关系吧?而受伤的右小腿,因为无法施力的缘故,对比之下,不像男人的脚。
  然,只要他穿著平日的衣裳,若是不走路,他的样子和一般人无异啊!他的双腿无损他的傲然气度。在人群中,他依然是最显目的一个。
  「别装哑巴,我要你说话!」舒桁没有发现自己不整的衣著,抬起下颚,又撞进她那幽深的黑色瞳眸。
  「我来量你房间的窗户。」无忧佯装什么也没发现,很清楚现在若是开口,什么事情都甭谈了。
  「量它们做什么?」
  「订制窗帘。」
  「我没说要换窗帘!」舒桁怒瞪著她。
  「但我觉得需要,我问过贯伯了,他说这片窗帘已经很久没清洗了,污垢淀积太久,即使想洗也不见得洗得乾净,所以全部换掉比较快……」
  「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我没打算换!」她到底想干预他多少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贯伯两个星期来换一次床单。」
  「三个月才换一次太久了……」
  「换床单是嫌它们脏,我没话说,然後你嫌地毯不好看,朋友来有碍观瞻,找了一大堆理由换新的。但是,借问一下,我哪来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朋友?」
  男人不要一个跛子当朋友,玩得不够疯、不能尽兴;女人不要一个跛子当男友,嫌带出门不够体面,他早看清他们的想法。
  「再来轮到窗帘,没事换窗帘干嘛,我也有碍观瞻吗?既然如此,你三天两头跑来气我做什么,我不是很碍眼刺目吗?」
  「我没这么说……」
  「但你心里这么想!」
  「我没有!」无忧再也受不了他的自私,受不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回驳了他的怒气。
  为了防卫别人的伤害,他固执的保护自己,不但不相信每个对他好的人,还质疑别人每个行为的动机,这样子的他,要她怎么做才对?
  舒爷爷拜托她看著他,怎么看?她只会用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只会让他更加讨厌自己……
  她的态度教舒桁有些傻愣,但为了男性自尊,他还是硬声道:「就算真要换窗帘,也不需要你来量尺寸吧,你就这么想邀功?」
  找尽所有的理由与藉口,他就是要伤害她,藉以显示自己的强势,他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尤其是她,他绝不要她的同情。
  「我不是想邀功,只是我知道你不喜欢与外人接触,如果请师傅来,你一定会不高兴,所以我才想自己来。」
  「然後在我房间摔死吗?到时候令尊再跑来这儿哭天抢地,要我赔偿他一个女儿?」舒桁讥嘲的扬高唇角,「这该不会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吧?从我手中得到一笔可观的赔偿金,拿我当凯子要骗?」
  无忧瞪大眼睛,难过的摇头,「没有人这么想过,在你眼中,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邪恶?不是每个人都要你的钱,都是为了要伤害你而对你好……你到底懂不懂……」她挫败的落泪,觉得好无力,觉得自己真没用,怎么努力也不见他改变。
  「行动不便并不可悲,这个社会有多少和你一样的人,比你更严重的残障者大有人在,他们却没有和你一样自怨自艾……」
  「你说什么?」舒桁瞠目,愤而攫住她的手腕,「我没有自怨自艾!」
  「在我看来却是那么一回事!因为自己的残废,你更有理由情绪化的发脾气,见哪件事不顺眼,就斥声指责,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不在乎是否伤了他人。在你心中,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你更不幸?」
  「住口!」气一提,舒桁将掌中的手腕握得更紧,逼她闭嘴。不敢置信她居然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忤逆他。
  无视手臂传来的痛楚,每一个眨眼,泪珠就加速的滚落,「你知道吗?每次贯伯和你说话总是惶惶不安,他好歹也是个长辈啊,为了侍奉你的脾气,他、老李还有我,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深怕触及你的伤口,什么禁忌也不敢提,可是你一直这样深埋著自己的心,何时才愿意开启心扉,用一种全新的心态看待我们?
  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教我看了好难过,不是为了你的脚而痛,而是你的心结。我不是过去那个伤害你的人,我只是一个很想很想爱你的女人,不是为了赎罪或是报恩而来,只是在那个午後,因为误闯了一个地方,遗失了自己的心……」
  原来爱上一个人这么容易,却不能轻言说不爱了……
  她愈是剖白,舒桁的心愈慌,「住口,我叫你别再说了!」
  别让他知道这些,不要,撒旦没有资格拥有天使的美好……
  他的情绪愈激动,手劲就愈大,没有松放的打算。
  「我真的什么也不是吗?是我想太多了吗?可是为什么我总会觉得这段感情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确实只是你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发现自己失常了,舒桁放开了力道,见到手腕上的红肿,他的心刺了一下,故作漠不在乎。
  「我有何理由喜欢上你,你的床上功夫了得吗?还是像只哈巴狗一样供我使唤?像你这种只会违逆我意思的女人,最教我讨厌!」
  「既然如此,为什么刚才你要那么紧张,难道不是怕我会失足跌落受伤吗?你甚至连拐杖也没有拿。」
  舒桁震了一下,视线一转,看到那根放在浴室门口的拐杖,「很值得你那么惊讶吗?我不过是不要你的血溅污了我刚换的新地毯,没有其他的意思,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不是这样的……」她不死心,撤旦明明是关心她的,为什么要说谎?
  「别得寸进尺了,现在马上给我出去,带著你的梯子。」他推著她的肩膀,手一抬高,不意浴袍却拉开了。
  扯动推拉之际,无忧惊见裸露胸膛上的点点红痕,「那是什么?你的胸受伤了?」
  闻言,舒桁一惊,「你看错了,我什么伤也没有。」他慌忙的盖住赤裸,背过身躯。
  「有,我看到了,你那儿受伤了!」无忧绕至他面前,心急的想摸摸他,又怕碰到衣服底下其他见不到的伤口。
  「怎么弄伤的,为什么贯伯没有告诉我?」她无措的站不住脚,眉宇间净是惊慌。「上药了没有?需不需要请医生来看?」
  她的声音一直在耳边缭绕,她的身影就在身前晃动,舒桁觉得心烦意乱,大吼了声,「闭嘴!」
  他一喝,无忧呜咽一声,抑不住啜泣,「对不起,我忘了心急会误事,我要保持镇定……」她的眼眸失去了焦距,喃喃的念著:「镇定、镇定,我这就去拿医药箱……」
  她转身欲走,舒桁一把拉住她,她的样子让他看了忧虑不已,「你哪儿也不用去,它们用不著抹药,只是疤痕而已。」
  将浴袍的带子稍微松了一些,吸了口气,他拨开前襟,让底下的红色斑点裸露出来。
  「天!」无忧捣住嘴,那几乎盘据整片前胸的紫红色最教她惊愕。「为什么……」
  「我母亲的杰作,老天爷给愚笨的我的礼物。」
  伸出颤抖的手,怜惜的抚触,她不停的摇头,「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无忧指上的温度太冰凉,尚未输入热情,已先冰醒了舒桁的恍惚。倏地,他拨开了她的手。
  「现在你都看到了吧,我不只是个跛脚,身上还有恶魔的印记,我确确实实是教人闻风丧胆的撒旦。」他眼神寒冷,语调森凉。
  「不要再缠著我,我不是动物园的稀有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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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忧,不要逼我……」
  「求求你告诉我。」
  「少爷会生气的……」怕见著她的眼泪会心软,贯伯的头转来转去,回避著她祈求的目光。
  「贯伯,告诉我……让我想办法帮他,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再看到他如此折磨自己吧?」无忧哀切的拉著他的手,将真心诚意传达给他。
  「你知道我爱他,我不会害他的,相信我。」
  「我怎会看不出你的情意,只是少爷这个样子……」他叹了口气,觉得事情已经愈来愈复杂了。
  少爷不要人家对他好,为了顺遂他的脾性,这么多年来,大家只好隐藏起对他的关心。
  只是,总会有人受不了的,这个义无反顾挑触火狮性情的人,希望他能改变,期待另一番新气象,因为她要走入他的心,因为他的心上要有她的存在。
  「就让我们赌一次吧!再坏也不过如此,贯伯,给我一次机会试试看,他已经肯同我提起过去的事了,我需要一个努力的方向,我要知道事情的缘由,我发誓我要倾所能,洗尽他所有的阴郁。」
  脑海里全是那片刺目的红,像是一条火龙,缠绕著他的胸前,吐著灼人的的诡红。
  贯伯眨著一双感动的眸子望著她,「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和少爷的个性相补,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比你更适合他。」
  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挫折,还是没有放弃爱他的决心,她让他开了眼界,不知道原来年纪小小的女孩也会对爱如此坚持。
  「贯伯,告诉我吧!舒桁的脚怎么伤的?他的胸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烫红?」
  「你一定觉得很纳闷吧?为什么少爷的父母亲不住这里?来舒家这么久了,也没听谁提起他们过?」贯伯决定冒险了,就算少爷怪罪下来也罢,见一个小女孩对爱勇往直前的执著,令他汗颜。像他如此迎合主子的意思,简直是愚昧的忠心。
  「他们呢?」这一提,无忧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怱略了他的双亲。
  「过世了。夫人亲手部署一切,让座车的煞车失灵,与老爷双双滚落海里。」
  「你是说……」
  「夫人与老爷殉情,老爷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一起走了。」
  「为什么?」怎会听起来像是舒夫人的蓄意谋杀?
  家丑不可外扬,但少爷确实是因为他们才变得如此,「老爷和夫人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做基础,婚後一直处得不好……不,或许该说老爷爱夫人没有夫人爱老爷来得深,所以当生性风流的老爷再三在外寻花问柳的行径被夫人发现,因为管不住老爷的心,她每天歇斯底里的打骂年幼的少爷出气。」
  「舒爷爷呢?他为什么不护著舒桁?他是他的孙子啊!」没受过家庭暴力、总是被呵护得好好的无忧,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不知道当年他所承受的疼痛是这一记的几百、几千倍。
  「那时候老爷像被外头的女人下了迷药,心思都不在公司上,老爷子除了奔波双城的事务,还要秘书提醒他一个钟头打电话回家一次,他只有一个人,无法一心二用。」
  「舒桁……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很彷徨害怕?」整颗心都纠结了,她终於知道为什么他不相信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待她很慈蔼。
  没有一对尽职的父母,童年又在凌虐中长大,他有权利怀疑家不是一个避风港,家人不是世界上最值得相信的人。
  掼起衣袖来拭泪,回想少爷曾经受到的伤害,他不禁涕泗纵横,「十四岁以前,不管夫人怎么打骂少爷,老爷怎么忽视他,他在作文里还是写著他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爸爸天天回家吃晚饭,妈妈陪他做功课……每次老爷看到这些,总要责怪自己没有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少爷也曾和你一样活泼乐观,有颗温暖的心,他不会将家里不开心的事带至学校,也不将学校的快乐带回家里,他怕自己的情绪会惹得母亲不高兴……少爷本来也会为人著想,他很早熟,我虽然看著他长大,可是我只是个下人,从来都帮不了他……」
  「贯伯……」他的身子摇颤了几下,无忧赶紧扶住他。
  贯伯微举左手,示意自己没事,「少爷十岁那年,老爷偷腥的事被夫人聘请的徵信社查到,一直拿老爷没法子的夫人,驾车载著少爷飞车追赶在老爷与情妇的座车後面,她当少爷是自己最後的筹码,认为老爷会念於两人的结晶而改过自新,回到她身边重新开始。
  然而当时老爷一心护著情妇,不希望她被泼辣的夫人所伤,所以没有停下车,殊不知此举更助长了夫人的火气,她的车速愈飙愈快,少爷怕得一直尖叫,夫人听了更气,超速下还空出手打他耳光,车子因此失控撞上了马路的路障,少爷的右脚就是在那场车祸毁的。」
  「舒桁的母亲呢?」
  「她幸运多了,除了脸部有几处被玻璃割伤外,她的手脚没残也没断。」贯伯的口气听来很激愤,当年不敢发泄的怒气,今天全有了勇气。
  「既然他们没有感情了,为什么还不分开?为什么要无辜的舒桁当他们的泄愤玩偶?」
  「夫人是千金大小姐,就算她答应离婚,她的父母也不肯答应,老一辈的总认为,离婚是一种耻辱,有损公司和家族的声誉。」
  「难道身为他们的儿子,舒桁就有义务得接受这些变态的虐待吗?」十岁的自己在做什么,是不是还腻在父亲的怀里撒娇?
  「你一定不相信,这件事後,少爷还是相信他的父母是爱他的,脚跛了,在同侪间,小孩子不懂事,总是背地里嘲笑他,可是他无所谓,因为相信亲人不会遗弃他,他一直抱持著这样的想法。
  直至十四岁的那年,老爷和夫人的感情一天不如一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有一天,他们从卧室吵到了客厅,又从客厅吵到了厨房,少爷跟著他们,努力想劝架,那时候我回大陆省亲,而其他的仆人吓得纷纷走避,没有人敢出面劝阻。
  当时火炉上的水因无人看管而沸腾得滚烫,夫人气不过老爷的不知悔改,又将矛头指向了少爷,捧起锅子将热水往他身上泼洒……
  那是几度烫伤我已经记不得了,留下怎样的疤痕我和老爷谁也没见过,从少爷历任的女友可以不在意他行动不便,却总在交往一段时间後离他而去,我能猜到她们被少爷那片红透的胸膛吓著了。一次两次,造成少爷自此不相信女人,不让她们接近。」
  听完他的述说,无忧已经泪潸潸了。
  舒桁不是无理取闹的排拒著任何人的感情,只是昔日的伤害太深,麻痹了他的心,他的所有知觉。
  「无忧,直至今天,少爷一直是孤独的,把你的幸福分一点给他,好吗?曾经自欺欺人那么久,才会导致现在谁也不信,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不论他怎么激你,千万不要退缩,他只是缺乏安全感而已。」
  「我知道……」无忧点头承诺,她会有办法的。
  他知道她的情意,而她不会再让他将自己关在象牙塔内,将她锁在门外。
  只要他在乎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她都会努力得心甘情愿,她就有把握要他交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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