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冻的冰霜,一点一滴侵蚀这个院落。
曾经春意盎然的华宅,失去了结界的庇护,开始凋零衰败。自难波国渡海而来的珍奇花朵迅速枯死,鲤鱼失去了恒暖的温度,成群翻肚冻死在宽阔的池面上,萧索的景象,让人无法相信一天以前它们还活生生的存在於这个世上。
在这片破落的景色之中,没有一丝人烟,有的只有来自地狱的叹息,伴随着受伤的野兽,蜷曲在火焰尽失的祭殿,冰冷的等待死亡。
死亡碍…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时间,是孤寂,是了无希望的颤抖。
上苍为什麽不快点带走它呢?
未成形的野兽喘息着抱怨。
或者把它推入地狱也好,像它这麽丑的怪物,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不配得到它心爱的女人……
走开,不要靠近我!
野兽想起它最挚爱的容颜,拚命地摇头远离它伸出去的手……或者说是掌,且用惊恐的眼眸鄙视它的存在。
她为什麽不能接受它?
野兽痛苦地喘息着。
是她自己说过,她永远都不可能怕他,她为什麽要说谎?
逆流的血液几乎夺去野兽的心思,模糊它的双眼。
是她害它如此痛苦,它应该将她撕碎。可是它没有!它不但没有撕裂她,反而杀了那些妄想伤害她的人,那些一人,都是它的族人。
瞧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麽样子,慕容玺!
野兽俯低了身体,匍匐爬行,死亡的阴影已是刻不容缓,断气只是时间的问题。
为了一个女人,你忘记了与生俱来的使命,违背了族人的期待,结果只换来她不屑的眼神。
被她鄙视的眼神击垮,野兽失去爬行的力气,趴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如果不解除她的封印该有多好呢?
野兽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或者,纯粹只是把她当成祭品,不涉入感情?
野兽幻想另一个可能。
然而,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它已解除了她的封印,爱她爱得入骨,为了实现她的愿望,就算叫它去死,它也毫无怨言。
如今,它真的快死了。只是它脆弱的心,还有一个卑微的愿望,希望能在临死前看她一眼,窥探它至死都不可能忘记的容颜。
那是它的绘儿,它金色的神祗……
隆咚一声。
殿外忽地传来一阵声响,倏然遏住野兽无止尽的哀伤。它竖起耳朵,聆听殿外悉索的声音,忐忑地猜测会是何人的脚步。
野兽连忙蜷曲向後。它这尚未变形完毕的躯体,承受不了太大打击,昨日为了救它心爱的女人,它耗费了不少力气,再加上浑身逆流的血液,它竟连往後移动这麽简单的动作,都差点做不了。
它瞠大眼睛,狂乱的眼炯炯发射出红光,屏住呼吸观看金色的光芒一丝一丝射入幽暗的祭殿,躯体惊恐地向後。
来的人竟然是绘儿,莫非上苍真的听到它的祈求?
「慕容玺?」初踏上陡峭的阶梯,秋绘有些不能适应迎面的黑暗,遂颤声地呼唤他。
「不要过来。」慕容玺蜷曲在祭殿的一角,同样颤声。
「你在哪里?」逆着光,秋绘根本看不到他身在何处。
「不要过来!」他无法克制地朝她低吼。
「为什麽不让我过去?」秋绘顺着音线,一步步朝他接近。「我回来找你了。」
「没人要你来,给我滚!」他拚命地往後退,孱弱的身子痛苦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很生气。」她不该用那种眼神看他、伤他。
「我没有生气。」只是伤心。「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能在死前见她一面已足够,他不要她再次看见他丑陋的样子。
「我不走。」秋绘坚定地拒绝。「没有找到你之前,我绝对不走。」就算必须在此耗上一辈子,她也认了。
这就是他的绘儿,他倔强的宝贝。
「你又何必如此呢,绘儿?!」慕容玺重重地叹气。「就算你真的找到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他所期盼的仅是隔一段距离远远地偷窥她,这已经太多。
「或许能,或许不能。」她终於瞥见黑暗中那对红光。「但无论能否,我都必须再见你一面。」
「即使见着面又能怎麽样呢?我们还不是一样——不要过来!」慕容玺左右躲避秋绘摸索的身影,终究还是藏不住他那对兽眼,被她找到他隐身的地方。
点起墙上的火炬,藉由熊熊的火光,秋绘终於找到她的爱人。
曾经,她因他身上倏然长出的红色毛发而厌恶,因他低吼时张开的僚牙而鄙视,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为她做了多大牺牲。
「对不起……」她蹲下身,伸出手触抚他狰狞的脸。
「都是我害了你。」未变形之前的他拥有天底下最迷人的容颜,如今却只留下覆满长毛的粗皮,痛苦地抽搐。
「不,别碰我也别看我。」慕容玺偏头躲过她的抚摸。「请你忘掉我现在的样子,我不要……」他不要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他此刻的丑陋模样。
「我没办法忘掉。」秋绘跟到另外一边俯视他。「如果不是因为我该死的野心,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慕容玺发红的双眼因她这话而合上,面露无奈的笑容。
「他解开你的封印了。」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白衣男子。「我早知道他不是普通人,没想到他居然能够完成我办不到的事。」到底是实力有别,他败得有理。
「我也没想到我们竟是相恋了十一年的爱侣,你为什麽不提?」她抓住他的衣袖,迫使他睁开眼,凝睇他最爱的女人。
这张容颜碍…他珍藏了十一年,自私地将她困在梦里与他相恋,他还有什麽话说?
「原谅我。」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我不该擅自为你封印,夺走你的声音记忆,只为了偷取和你相处的时光。」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悔恨,秋绘却温柔地摇摇头,鼓励他说下去。
受到她的激励,慕容玺果然凝望远方,幽幽忆起往昔,解剖自己的心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是在普宁寺,当时你正低着头专心画画,专注到连我出现都没发现。」
嗯,要不是空气突然变重,她可能至死都不会察觉他的存在。
「後来,你掉了笔,我帮你捡起来,你连头都不肯抬,直到我开口消遣你,你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抬头,跟我说谢谢。」
没错,而且那句谢谢还是他逼她说的。
「我永远忘不了,当你抬头凝视我的那一刻,我那时的感觉。」
是什麽样的感觉?秋绘无声地问他。
「好像遇见一位金色的神祗……」他苦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恋爱了,爱得不可自拔。」
慕容玺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为了防止任何男人有抢走你的机会,我封住了你的声音、你的记忆,我无法不那麽做,因为我知道现实中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你的眼中只有夹撷。」或者说是凌驾天下的野心。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在封住你的同时我也封住了自己,我的能力有限,只能选择为一边封印,而我选择了梦境。」说他是自私也罢,至少在梦中她完全属於他。
「既然如此,你为什麽还要开启我的封印?」她情愿他不要开启,让他们俩一辈子沈浸在梦境中算了。
「因为时候到了,绘儿,我不得不这麽做。」慕容玺的眼神流露出悲伤。「你说是你害了我,其实不完全对,我体内的野兽早已不耐多年的等候,挣扎着要挣脱出来。你对创作出『天下第一夹撷』的着急,只是更增快了我决定的脚步,仅此而已。」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寂寞。
打从出生开始,他便知道体内栖息着一头兽,且需承接世代流传下来的使命。这个使命对所有鲜卑族人来说意义重大,因为它能再度引领残馀的鲜卑族人,恢复北魏时期的光荣。这是他推不掉、也不能推却的责任,只因他是大燕国遗留下来的皇族、圣兽选择寄生的对象。
是的,他是大燕国的皇子,担负着复国的使命。他从没怀疑过这项使命,直到秋绘小小的身影闪入他的眼中,直到他将她拥入怀中,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
他舍不得秋绘,舍不得他的绘儿,舍不得离开这个世间,从此远离她的视线。
他是如此的爱她,为何上苍不能赐给他平凡的生命,教他必须背负着这个他无法选择的宿命,与她相遇,再与她分离?
「我舍不得你,绘儿……」他用虚弱的手掌轻抚她的脸,心中充满了不舍。
「好舍不得……」他多麽想活下去,只为贪恋她一眼。可是他不能,他浑身逆流的血液不放过他。
他……就要断气……
「你不能死!」眼看着他越来越虚弱,秋绘慌乱地大叫。「白衣公子说只要一滴真心的眼泪,就能救你。」该死,白衣公子哪里去了,为何到紧要关头时偏偏不见人影?
可慕容玺反而不愿他来,他宁可这样死去,拖着体内的野兽一起殉教。
「不……」他不愿造孽,他知道他体内的野兽有多凶残,他猜这是他下意识阻挠它现世的原因。
「放手吧,绘儿……」慕容玺虚弱地劝她。
「每个人生来……都有他自己的使命……」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我的使命是……复国……而你的使命是……创作出……天下第一……夹撷……」只是遗憾他看不见那天的来临。
「胡扯!」她不要听他胡说,更不想看他死。
「你的使命不是复国,我的使命也不是创作出什麽该死的夹撷!」秋绘深信这绝非上苍送他们来世上走这一遭的目的。
「你的使命是……爱我……」这才是上天真正想说的话。「是爱我碍…」
犹如白衣公子所言,他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上天知道她容易迷失,知道她生性别扭,所以才以最特殊的方式,将他们送给彼此,共同分享成长的喜悦。
她不恨他骗了她,不恨他加诸在她身上的封印,她恨的是他将要丢下她离去的事实。
他怎麽能?他怎麽可以如此残忍,在他毫无保留的宠爱了她十一年之後?
「不要离开我,慕容玺。」如果可以的话,让她代替他痛苦吧。「求求你不要离开……」
在极度的痛心之下,她哭了,每一滴都是最晶莹的结果,最真心的眼泪,辗转落入野兽的嘴里。
它等的就是这一刻的来临!
慕容玺体内的野兽,等待多时,终於在这一刻,透过慕容玺逐渐冰凉的肌肤,喝到这最珍贵的甘泉。
它还以为它必死无疑了呢!
野兽一面舔饮不断渗入的眼泪,一面狰狞地想。
都怪它选错了宿主,差点落得陪他一起死的地步。
野兽贪婪地舔完最後一滴眼泪,开始伸展他巨大的身躯。
想用死拖住它,拉它一起殉教?门都没有!它已被慕容玺这臭小子耗费掉太多的时间,要不是他一心想延长和那女人相聚的时光,早在几年前他就该变身。
没错,他早该变身!
野兽低声地吼嚎。
慕容玺是它千百年所遭遇过最顽强的对手,也是天字第一号大情痴,为了保护他心爱的女人,他甚至想到用闯入梦境这一招来规避它的控制,因为他知道梦中出现的只有灵体及意念,他可以与他的宝贝在梦中相爱相恋,或是翻云覆雨,它都奈何不了他,亦不可能喝到她珍贵的处女血。
他很狡猾,只可惜他败给了爱情。
爱情啊,天底下最愚蠢的感情。
这愚蠢的感情使得慕容玺忘掉了责任,忘掉了祖先的遗训,更忘掉了他对它的承诺。
我将释放您,在您的带领下,重返鲜卑族过去的光荣。
这是在他尚未遇到他的宝贝前所立下的誓言,当时他是个一心想复国的优秀少年,未料却为了那貌似菩萨的小女孩改变他的想法。
它不得不说,上天开的玩笑还真是高明。
野兽伸展完四肢之後,开始侵吞慕容玺的血液,温热他的肌肤。
它必须靠人唤醒它,而那个唤醒它的人命运又是和它的宿主连在一块儿,每一世的人选都不尽相同,这回,老天选了个菩萨。
菩萨?
我吐!
野兽扭曲起狰狞的面孔冷笑。
是菩萨又如何?越是圣洁的祭品,吃起来就越有味道。它当下决定变身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吃掉这个差点破坏它大事的女人,它相信品尝起来的滋味必定格外的鲜美,它已经迫不及待想吃她!
心意既定後,野兽迅速加快变身的动作,顷刻,便占领了慕容玺整个身体,且将他孱弱的灵魂,拖往身体深处。
「不!」
蒙胧中,野兽似乎听见慕容玺凄厉的哀叫声,跟着自身的灵魂一起掉落到无垠的深渊。
掉得好!
野兽冷笑。
它就要他尝尝被封闭的滋味,它已经被他关二十几年了,现在终於轮到它出头!
野兽兴奋地拉扯慕容玺的身躯,胃里混合着秋绘珍贵的血液和眼泪,急遽扩张变形。
秋绘止住眼泪,愕然地尖叫。无法相信刚才还无力握住她的手,此刻竟已紧紧勒住她的脖子,且将她高高举起。
「该死的女人。」
她只能瞠大眼、张大嘴看着慕容玺的身躯呈数倍成长,冲破几人高的屋顶。
「你差点破坏了这一切。」
野兽技着红色的毛发,闪动着火球般的眼睛瞪着她,巨大的身躯还在长。
「我该怎麽报答你呢?」
在说话的同时,野兽背部长出一对巨大的翅膀,啪啪啪地挥动着,刮起一阵飓风。
「看在你给我处女血和眼泪的分上,就痛快吃了你吧!」
野兽张开嘴,露出巨大尖锐的獠牙,眼看着就要吃掉秋绘,她这才想起该求救。
「救命……」她痛苦地出声。
「救……命……」这就是野兽完全变身後的模样吗?为何当初她会蠢得以为只要能看见它的真实面貌,就能创作出「天下第一夹撷」?
「谁来……救救我……」她不怕死,但她不想死得毫无价值,她还要救她的爱人。
「慕容玺……」她朝野兽的内心深处呼唤,企图唤回他的意识。
「是我……」秋绘因渐失气力而咳嗽。
「我是……绘儿碍…」他已经不认得她了吗,还是他已消失?
「放开她,慕容玺!!」
就在她觉得已经毫无希望的当头,白衣公子终於赶到。
「你现在抓住的女人,是你最疼爱的宝贝,你快点放开她!」方抵达祭殿的白衣公子一来就朝着身高几丈的野兽狂吼,神情紧张。
野兽却狂笑,充耳不闻,执意要吃她。
白衣公子没办法,只好念起咒语,刮起一道风意图迫使它松手,却抵挡不住野兽更为巨大的翅膀,险些失足。
「醒一醒,慕容玺!」他边唤慕容玺的名,边使出各种法力,阻止野兽疯狂的行径。
「你不知道自在做什麽!」他大吼。
无奈白衣公子的法力虽强,然而野兽已然变身,潜藏千年的力量逐渐释放,即便他念遍了所有的咒语、试遍所有方法,也无法使慕容玺回复为原来的样子。
「是我呀……慕容玺……」
同样地,秋绘也危在日歹。
「是我……绘儿……」她深情的呼唤使野兽顿了一下,後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张狂着要吃她。
「没有用的,秋绘姑娘,他不认得你。」伤脑筋,他不该答应让她前来。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这个办法非到紧要的关头,他也不愿拿出来用,看样子只好冒险一搏了。
「什麽办法?」秋绘的双眼顿时明亮了起来。
「用东西来换。」他使尽全身的法力阻挡野兽吃掉秋绘。「你是这世上唯一能够唤醒它的人,只要你愿意用身上的某一样东西交换慕容玺的灵魂,他就能回复成原来的样子。」只不过这个代价会很大。
「我愿意。」再大的代价她都肯付。「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回他的灵魂。」
「不,他不会同意你这麽做。」就算慕容玺真的回复人形,失去她活着又有什麽意义?
「用你的声音。」
用她的声音!
初听见这个提议,秋绘有一股想笑的冲动,後又想落泪。
他要她用声音来换?就给他吧!反正她已当了十一年的哑巴,又何必在乎往後的日子不会说话。
「还请公子施法。」她微笑点头,了解白衣男子的无奈,天地间有很多不能俞矩的事,除非老天帮忙,否则谁都使不上力。
「你真的确定要当一辈子的哑巴?」白衣男子则希望她多加考虑,他明白这个决定对一个刚找回声音的人来说有多不容易。
秋绘却坚定地点头。
「在梦里,我已经说了太多,我不会再有遗憾。」
是慕容玺陪她走过十一个年头,由她任性撒娇,任她搂住他的手臂喧笑,她欠他的何止是声音而已。
白衣男子闻言无限感伤,这样的爱情,天地又有几桩?
罢了,就依她的愿望吧!
「聆听我的祈求,上苍……」
伸出手,念起咒语,男子决定顺从秋绘的愿望夺取她的声音,交换慕容玺的灵魂。
「这个女子愿意献出自己的声音……交换野兽的平静……」
随着咒语进行,秋绘的喉咙开始缩紧,声线逐渐流失。
「请收回它张狂的爪子,再封它一百年吧……」
在秋绘丧失声音的同时,抓住她的爪子也逐渐变校
「把野兽占有的躯体还给原来的灵魂……」
然後,秋绘的身体笔直掉落。
「还给他!」
砰一声。
秋绘柔弱的身子,和男子骤然止住的咒语一起掉落到地面上昏了过去。这时,慕容玺亦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困惑地看着自已完整如初的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麽还活着?
「是你救了我?」慕容玺问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则是腾空抓了件蓝袍给慕容玺穿上,微笑说道。
「不,是你们的爱情。」他摇头,扬起下巴指向倒在一旁的秋绘,慕容玺连忙冲过去。
「绘儿!」他抱起秋绘,发现她还有呼吸,只是昏过去而已。
「这是怎麽回事——」慕容玺掉过头欲询问男子,结早——
白衣男子消失了,就如同他来时一样匆忙。
正好,他手臂中的秋绘也挑这个时候醒来,张大一双飞凤般的眼睛,惊喜地看着他。
你没事了?
她想这麽问他,想告诉他,她好高兴他终於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可是声音不见了,无法说出口。
「怎麽了,绘儿?!」慕容玺马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你……你的声音……」他的脸骤然刷白。
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不会是她用她的声音换回他的躯体!可他的直觉偏偏又该死的告诉他必定是那麽回事,仙有仙的法则,鬼有鬼不能逾越的道义,没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白衣男子也无法救他。
「你用你的声音……交换我的自由。」慕容玺心痛地闭上眼睛,老天还要折磨他们多久,为何要给他们这种惩罚?
我不後悔。
他十分痛心,秋绘却拉扯他的衣袖,要他看清她此刻的表情。
她的表情好美、好美。
「我不後悔。」不管他是否看得懂手语!秋绘用手语再比一次。「只要能够救你,我愿意用我的心、我的眼、我生命中所有一切来换取你的灵魂。」
而那也是他的灵魂,少了她在身边,他的生命将永远不可能完整。
「我也是。」
令秋绘感到惊喜万分的,慕容玺居然也用手语回答她。
「我也愿意用我的心、我的眼、我生命中所有一切保有你,只因你是我此生的最爱,说什麽我也不会放开。」
秋绘看着慕容玺不下於她的流畅手势,除了惊喜以外还有一大串疑问。
「其实我已经偷偷学了十一年的手语。」他放下双手,老实招认。「你可以骂我,因为我不只侵入你的梦境,还妄想加入你真实的世界,所以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学手语。」
秋绘摇头,她哪可能骂他,她根本想吻他。
「我是个无耻的男人。」他将她拥入怀中。「但是这个无耻的男人只想告诉你——我爱你,而且我的爱会持续一辈子,不管你有没有声音。」
她是失去了声音,却得到永恒的爱,这算盘拿来拨一拨,勉强划算。
秋给回拥他,无声地告诉他,她对他的爱就和他一样浓烈,一样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慕容玺却正为另一件事分神。
「你还想创作出『天下第一夹撷』吗?」俊脸埋在她的秀发里,慕容玺没忽略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开始伤脑筋往後怎麽帮她。
「想。」她推开他的肩膀,用手语告诉他最新的野心。「我想创作一疋只属於你的夹撷,你愿不愿意帮忙?」天下第一都已经在她身边了,她再也不会去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绘儿……」慕容玺欣喜不已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此时无声胜有声,言语只是多馀。
深秋的寒风,带走一切梦幻。是悲的、是喜的、是无法掌握的,全在飘散的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今以後,他们俩拥有的,只会是最真实的爱情。
仙女的羽衣,悄悄地飘过天际,在这对恋人的上空稍作停留之後,走了。
下一次,它会飘向何方?
全书完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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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绘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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