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回润故衣篝
得酒壮怀休舞红销尽,西风犹达,叶叶心头
行云不受秋拘管,将梦上空楼
夜凉双雁,分明说与,天涯同愁
——朱祖谋
眼儿媚
眼见自己的爱徒满脸的落寞,慕容仙鹤虽然心疼,却未表现出来。
「嗯——暹儿,你可有自知之明?」他好整以暇的询问慕容暹,他知道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儿,有个长处向来无人能及,那就是,他很明白是非,只要是他不如人,他绝对会向胜过他的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徒儿……」
不服啊!生平第一次他想耍赖。
妹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认真的盯着他们师徒两人瞧来瞧去,她从没被判胜利的经验,所以,她对谁赢谁输并不是那么介意,只要慕容暹能陪她玩一辈子就行了。
「嗯咳~~」慕容仙鹤不是看不出爱徒无法接受被人打败的事实……呃——其实暹儿并不是真的输了,只是他太一板一眼,没办法与乱无章法的人交手罢了,但这个事实他等一下才要说,现在他必须将徒儿与妹妹送作对。
不然,他哪能让慕容暹自愿走下山、接触人群?
「暹儿,师父要你将她隔离这间房子的五公尺远,你不但没做到,自己还几次险些被她扔出去,你能反驳吗?」他指出刚才那惨不忍睹的事实。
慕容暹的俊颜立时一阵青、一阵白。
「徒儿、徒儿……」可他一向不是会强辩的人,只能脸红脖子粗的试着替自己争取基本权益,「那个——她……根本就不是在出招……」
「啦啦啦——」妹妹很开心的在他们师徒两人身边又是跳舞、又是做鬼脸的,「人家是在耍贱招咩!」
对啦!她这话可是今天才学到的,所以要多练习几次,以免没说就忘了这么优雅的新词。
「高手过招,哪会先征询对方欲使出的招式呢?」他乘机教导爱徒必须认清险恶的世界。
也对,慕容暹只能低下头,不敢再为自己辩解。
「那为师的要公布结果罗!」慕容仙鹤意味深长的看了妹妹一眼,「那个茉曦啊!今日的比试算你小胜一筹。」
耶——她赢了呢!
「奖品、奖品,人家要奖品嘛!」她开心的直绕着慕容仙鹤打转。
慕容仙鹤立刻将他的坏主意摊在阳光下,「当然有奖品罗!」他轻搓着唇上的短须,「明早让暹儿陪你下山,带着你到江南去走……呃——去玩一遭。」
去江南玩?!
「老头儿,你真是个大好人,妹妹最喜欢你了。」一听到可以去从没机会去的地方玩,又有人陪着,妹妹激动得都快喜极而泣了。
哦——谁来杀了他吧!慕容暹好想哭。
「还有更好的呢!」慕容仙鹤促狭的看着自己的爱徒,「之前我说过如果你赢的话……这一路上,暹儿得唯你是从。」
啊啦!他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点,当下听到慕容仙鹤如是说,他差一点嚎啕痛哭。
他……可不可以不要啊?
耶——万岁!
「真的吗?」妹妹简直高兴到不行,「你没骗我吗?」她看看慕容暹,再看看慕容仙鹤,「我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吗?」
那她真的是爽呆了、乐毙了!
慕容仙鹤耸耸肩、摊摊手,「谁教他是你的手下败将呢?」
慕容暹此时已变得垂头丧气兼无精打采,他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所以也无法反驳他师父的话。
「那我……」妹妹的双眼骨碌碌的转着,彷佛正在打什么坏主意似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才能让他都听我的?」
她从小就好想有个听话的跟屁虫任她指挥,而如今,这么一个称头的大侠竟然得对她言听计从,她简直期待得就快抓狂了。
「嗯——明天一离开翠岭山,我的徒儿就得遵守这项指令。」至于今晚,他有些悄悄话得向爱徒交代。
「还要那么久啊!」她好失望喔!
「不久、不久,」慕容仙鹤推着她住房间走,「你只须闭上眼,一觉到天亮,他就会乖乖的听你的话,当你的侍从了。」
真的吗?
只要再睡一觉,他就会变成她一个人专属的玩伴?!那她还等什么?「那我要去睡了。」
为了表现出想睡的模样,她还夸张的打了个大呵欠,「困死了,人家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不是她爱说,今天她走了老半天的山路,又打了两场很过瘾的架,真的已经粉累了说。
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个天一黑就得上床ZZ困的人,而她之所以直到刚才还是精神奕奕的,全是因为她太兴奋所致。
而现在一经慕容仙鹤提醒,似乎在瞬间瞌睡虫就已经爬满她全身,让她想睡得不得了。
「快去睡吧!」慕容仙鹤指着其中一间小房间,「那是暹儿睡的地方,你今晚就委屈一点。」
哦——不委屈,她很期待睡在她的玩伴的房里。
才踏进慕容暹已点燃烛火的房里,她已不支的倒卧在床榻上,想即刻去和周公爷爷一起下棋了。
不过她在陷入沉沉的睡梦中前,倒是特意嗅闻了他床榻上的味道,「嗯——没有臭臭的!」她喜欢。
然后,她便神志不清的沉沉入睡,就这么一觉到天亮。
呜呜呜……居然让她睡在他的房里,那他今晚要睡哪里?
奇怪?师父不是一向最疼爱他的吗?怎么今天这个恰北北一来,他原先尊贵的地位就被剥夺了?
这……还有公理吗?
慕容仙鹤好整以暇的看着爱徒脸上错纵复杂的表情,想和他来个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谈话。
「暹儿,你心中一定非常不服为师的裁判对吗?」
何止是不服而已,如果可以举白旗抗议的话,他绝对会用力的摇旗呐喊,他是无辜的,他不要去伺候那个小贼啊!
可究竟跟了慕容仙鹤十来年,他虽然心有不满,却没有直接将话说出口,只是闷闷不乐的喃语,「师父应该自有道理。」
「没错,」慕容仙鹤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还是你最了解师父。」
那……他可不可以不要陪那个小贼了呢?
慕容暹的俊脸霎时浮上一抹希冀的神色,「师父的意思是……」他不用遵照先前的指令吗?
慕容仙鹤摇摇头,让慕容暹脸上喜悦的表情消失无踪。
「暹儿啊——你怎么不想想看,你是为师的调教出来的高徒,怎么可能被打败?!」慕容仙鹤指出重点。
对啊!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学高手。
除非是……师父暗自留了一手,不然,他是不可能被一个毫无章法的小姑娘打败的。
「师父的意思是……」他皱眉开始认真思考。
「她赢在你的不知变通,再加上她并不是普通人。」慕容仙鹤直言道:「她的内力深厚,你没感受到吗?」她的体质更是异于常人,这点他等一下才要说。
是啊!在他最后一次使计抓住她的小手之际,确实曾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热力!
「她——」慕容暹狐疑的望着慕容仙鹤,「年纪那么小,不该有这么深厚的内力基底。」
「没错,她是因为某些因素致使体内的内力隐隐堆积,在必要时才会显现。」
而这就是未来她能帮助慕容暹的地方。
「徒儿不懂。」慕容暹却听得一头雾水。
「师父要你去江南找人的事,你还记得吗?那人是师父唯一的对手,当年为师和她交手败阵后!便隐居在此地,这么多年过去,相信她的武学一定是更加精进,你得去替为师报当年的仇。」这就是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全传授给慕容暹的主因,当然,还有别的因素……
只是,先前慕容暹总是找各种借口拖延,就是不肯成行。
「师父的对手强劲,而她……」慕容仙鹤看了内室一眼,「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就是慕容仙鹤所打的如意算盘。
「我压根不需要她的帮忙。」慕容暹一点都不喜欢师父长他人志气、减自己威风的说法。
「暹儿,师父还没说完,对方擅长使毒,而你……」他并没有指导慕容暹避毒的方法。
「徒儿会严加提防。」慕容暹才不认为他必须担心这种小事,「他不会有机会下手的。」
是吗?慕容仙鹤当年也是如此想啊!
可他还不是中了她的计、着了她的道,输得其惨无恍的逃到这座翠岭山上隐居多年,而不敢轻易下山,只因他的脸都丢尽了。
「暹儿啊~~你就是因涉世未深,才会被那小姑娘占上风。要知道两方交手,绝不能心软,更不怕使阴用诈,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因为如此,他才会判妹妹胜出。
他希望慕容暹能领悟到这一点。
「我绝不使阴的,更不愿出贱招。」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唉!慕容仙鹤只能在心底暗叹,「罢了,一切都随你吧!」
他能说什么?他认识慕容暹已有士一一年,当年,他因是家中长孙,备受家人宠爱,可他的母亲却体弱多病,在家中三娘产下一子的同时竟呜呼哀哉,留他一人面对父亲众多的妻妾。
女人如果计较起来,多半会使出登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所以,即使他是慕容家的嫡长子,但父执辈的人却无法无时无刻的保护他周全,而父亲又听信小妾们的枕边细语,常常任那群妻妾对他做心灵上的折磨。
久而久之,他愈来愈愤世嫉俗,更对女人没存半点好感。
有一天,三娘以难听的言词污蔑他娘,他气得进屋取出长剑就想朝她的身上砍去!
那女人吓得当下尿湿了裤子,但也终于让他父亲决定将他送走。
被送来慕容仙鹤这里时,慕容暹才不过五足岁,他一心认定自己被亲人抛弃,便将心门紧闭,再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关怀。
慕容仙鹤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让他踏进自己的家门,而慕容暹虽然已长大,却始终不肯原谅家人当年对他所做的事。
慕容仙鹤只是慕容暹很远的一门远房世伯,却也是他唯一肯接纳的亲人。
如果可以一直照顾慕容暹的话,慕容仙鹤是不会让他离开的,但——他终究会老,甚至……而暹儿终究要成家立业,他必须让暹儿回到人群里。
所以,他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然,妹妹的出现让他能提早将计划实现,其实,就算妹妹没来,他也会主动去找她的。
只是!这些全都是放在他内心深处的小秘密。
在慕容暹替他完成他的「毕生大事」前,他是不会揭开事实的真相的。
唉——他真期望暹儿能成功的回来,那他就……可以再见到她……
「徒儿愿意为师父上刀山、下油锅……」慕容暹坚定的说。
将手摆一摆,「暹儿,你不必再说,师父刚才的话还未说完,如果将来你遇到任何危险,切记要将她带在身旁,最好一步都不离开。」这样他才不会有所谓的生命危险。
「我不……」他做不到。
教他和那个讨厌鬼寸步不离!那他宁可现在就自尽。
「师父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慕容仙鹤截断他的话,「她的体质特异,万一你有中毒的迹象,只须饮用她的鲜血……一滴就可解救你的性命。」
慕容仙鹤将实情告诉他,表情十分严肃。
什么?!那她不就……很危险!
慕容暹第一个想到的是……如果这件事被任何黑道或是白道中人知道,那她的性命就堪虑了!
看到爱徒脸上的表情,慕容仙鹤知道他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没错,就是你所想的。」
「那您还让她跟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慕容暹虽然半点都不喜欢妹妹,但他本性善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别人遭遇危险。
他没办法!他得让她见见自己真正的亲人啊!
「暹儿,总有一天,你会体谅为师的用心。」慕容仙鹤语气有点落寞的说:「现在我无法对你多做说明,但——她是非跟着你不可。」
他就是怕师父会这么坚持!
慕容暹试着和师父讲道理,「您不妨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说清楚、讲明白!我会努力达成您的心愿。」
慕容仙鹤却很顽固的摇头,「不——我做不到。」
「师父……」慕容暹无奈的低呼。
「不论你叫几遍都一样,暹儿,为师的已经下定决心这么做,你不必多言。」
他起身往内室走去,「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为师累了。」
又来了,每次师父说不过他,就以睡觉当作借口,鸵鸟式的不肯面对现实。
但他确实拿师父没辙。
「师父——」他看着慕容仙鹤走进房间的背影,及时提出问题,「她占了我的房,那今晚我该睡哪?」
是师父叫她霸占他的房,当然得由师父替他想出解决之道。
慕容仙鹤倏地转身,以讶异的神情瞅望着他,「咦?这你还问我?!」
好像慕容暹问了一个天下最最可笑的问题一般。
他……不问师父要问谁啊?
「刚才是师父让她睡在我的房里的耶!」慕容暹指出事实。
「可你从明天起,就得和她无时无刻的相处在一起耶!」慕容仙鹤一副他很笨的模样,「你到现在还没想出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亏你还说自己的智慧高人一等。」
说完,他挥一挥衣袖便自行进屋休息。
「明早师父就不送了。」只留下这句无情的话语。
这……慕容暹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师父是突然变成老番颠了吗?怎么他自己闯的祸,却叫他来替他擦屁股?
可恨啊!
他不但得做那小贼的保母,更得牺牲他的名节,和她一起睡?!
不——他一定不要这么做。
对!只要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拥有这种特异的体质,应该就不会有人想将她夺走,那他也就不必费心照顾她了。
而他向来对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他相信不必靠她的帮助,他就可以打败师父的宿敌。
一这么想,他的心情才稍稍好转,嗯——今晚他就暂且在厅里的椅子上小歇一下就好。
趴在桌上假寐,他才闭上眼,脑海里竟然浮现她灿笑如花的笑靥,他立刻甩甩头,想挥去她的影像。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会跑到他的脑海中?
他一向避女人如蛇蝎,怎么会将她的影像烙印在脑海中?
嗯~~八成是他今日一时不察,吃了她两次的闷亏,因为心有未甘才会怀恨在心。他试图说服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待脑中一片空白后,才再次俯首想稍微小睡一下。
但相同的影像又再次浮现——
只是,这回浮现的是她追着他跑的画面,她银铃般的笑声吵得他的头都痛了!
他再次抬起头,骇然的甩着头,想将她的影像甩开。
别再来了!他讨厌女人,更讨厌不仅分寸的女人!
而她!正是个集他讨厌的女人所有特质的人,他厌恶她!
这么做好心理建设,他才再次俯首休息。
但这一夜,他一直是时醒时睡,只因她的身影一直跑进他的睡梦中骚扰他,让他都快崩溃了。
而如果他知道那个睡在他房里的人却是一觉到天明,他真的会气到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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