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掉王爷 第十章

  三个月内,要两度嫁人,而且嫁的,还是敌我双方两国的王储,这件事如果以前有人说给苑芷幽听,她必然嗤之以鼻,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情?
  现在的她只能自怨自艾,这样的“美事”,如果有别人肯接收,她愿意快快转让。
  欧阳知秋对于要娶她的事情,绝不仅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甚至张扬地张贴喜报,据说还送了喜帖给了龙疆国她的娘家。
  她真不敢想,娘家人接收到这样一封喜贴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震惊错愕。
  不过她现在最牵挂的,当然还是龙国璧的下落。
  自那日从擎宇山返回之后,就再没有半点他的音讯,她心中焦虑不堪,又苦于没办法外出寻找。
  欧阳知秋每天早晚都会来看她,每次都会给她带来一大堆的礼物,多数是保养身子的药材或食物,她起先不愿意接受,但是慢慢的,她敢想开了,既然欧阳知秋拿定主意要将自己腹中的孩子当作他的亲生儿来养,那她又何必拒绝这些“好意”呢?
  如何好好地保护住她与图璧的骨肉。是她在得到他消息之前的当务之急。
  今天一早,欧阳知秋又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其中包括一些小孩子穿的衣服,以及一张初生婴儿睡的摇摇床。
  迎梅看着这一切,再也不会赞美欧阳知秋是个多么好的人,她甚至不敢再和欧阳知秋对视。在知道主子怀了姑父的孩子之后,她起先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她发誓拼了性命也要保住小主子的安全。
  “小姐,您真的要嫁他吗?”迎梅忍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问主子这个问题。
  苑芷幽望着那张小床,用手轻轻摇晃了几下,笑了笑。
  “这床还真是不错,孩子睡在里面,应该会睡得很甜吧?若是在床头再挂个铃铛,风儿一吹,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不是很好听吗?”
  迎梅讶异于她的镇定自若。“小姐,您不担心王爷吗?他该不会——”
  “若他出了事,欧阳知秋会来‘报喜’的。” 苑芷幽心中明白,现在对于欧阳知秋来说,龙图璧的死讯是何等的关键,只要确定他已亡,而龙疆皇上宾天的消息再传来,那么龙疆国等于塌了一半。
  所以,现在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一天没有龙图璧的死讯,就证明他仍平安地活着。
  她又爬上了屋顶。今天的月亮圆而明亮,让星光也暗淡了不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苑芷幽对着天空遥遥地笑了笑,后面那一句“此事古难全”太不吉利,她不想说出来,直接跳到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你很悠闲啊。”欧阳知秋冷冷的声音传来。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也上了屋顶。
  “殿下以为我此时应该怎样?以泪洗面,嚎啕大哭吗?”她淡淡地回应,嘴角竟然还挂着笑意。
  “想知道龙国璧的下落吗?”他故意用吊人胃口的语气抛出问题。
  苑芷幽侧目望了望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他平安着。”
  他太阳穴处突突跳了几下,沉住气,哼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是故意安慰自己吧?”
  “如果他遭遇不测,你会笑得得意而灿烂,但是看你现在这副印堂发黑的面相,应该没有任何让你高兴的消息传来。”
  她犀利的讽刺让欧阳知秋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扯痛了她也不在乎。“你以为他能平安下山,逃过一劫吗?别做梦了,山下我埋伏了很多的人马,只要他一露面,就会被乱刀砍死!”
  她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近乎恶毒的眼神,忍着痛楚,依旧平静地问:“那么,现在是第六天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殿下准备拿他的什么来见我?”
  欧阳知秋瞪着她,心中有些颓败。他第一次将一个女人当做对手,也是第一次发现女人并不如他之前想的那样柔弱、无知、容易摆布。
  苑芷幽太过冷静、理智,即使身处险境,还可以处变不惊、思维缜密,难怪龙图璧会选中她做龙疆国未来的皇后。
  若是让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到时候的龙疆国将彻底覆盖住月阳国所有的光芒……不!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苑芷幽,明天我们就回月阳城的都城。”他放掉她的手靠过来,贴住她,清幽地说:“现在全龙疆国和全月阳国的人都知道我们要成亲了。你知道龙疆国的人是怎么骂你的吗?”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依然淡笑着,“因为我问心无愧。”
  他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青白得十分难看。沉默了会儿之后,他又邪邪笑道:“对了,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父皇说了,只要我能立下大功,会即刻传位于我,等你我成亲之后,我会守着你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在第一时刻宣布他是月阳国的皇储。”
  “不过很遗憾的是,你不能做一个谆谆教诲的慈母了,因为你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接近这个孩子!他会完全接受我所赋予他的想法,如果龙图璧真的如你所愿侥幸活下来,他会是这孩子一生仇恨的目标;如果龙图璧死在月阳国,这个孩子将会是两国未来最伟大的君主。你说,我这个计划如何?”
  苑芷幽微微点点头,“计划很不错,听起来非常地震撼人心。但是殿下不要忘了,计划之所以称做计划,是因为它还没有具体实施。掌握一件东西或许很容易,可要掌握一个人的心、一个人的一生,绝没有殿下设想的那样简单。殿下难道不怕棋差一着之后,满盘皆输吗?不仅丢了您的威严,还可能输掉整个月阳国。”
  “我不是被吓大的。”欧阳知秋冷冷丢下一句话,甩袖跳下屋顶。
  她不理他,重新望向月亮——那澄澈如明镜的圆月,总是迷惑人心的月华,这几天似乎在故意和她玩捉迷藏。
  她看不到日帝星,也看不到月后星,上苍不给她任何提点,让她能够提前一步知道有关图璧的任何音信。
  虽然在欧阳知秋的面前故做镇定,但其实她心乱如麻。
  那个也承认自己非常骄傲的家伙,到底现在人在哪里?
  是否平安无事?如果平安,为何不想办法带话给她?他不是总自负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吗?
  龙图璧,你这个混蛋!搅乱了我的心,给了我希望,现在竟想悄然失踪?你要是敢死,我追到阴曹地府也绝不会饶过你!
  她狠狠地掰下手边一片瓦,“喀啦”一声在夜色中格外响亮。
  “殿下,凌天回来了。”底下有人在向欧阳知秋禀报。
  苑芷幽一震。“凌天?”会是月凌天吗?她趴在屋顶向下一看,只见到一道高瘦的身影正跟着侍卫走到欧阳知秋面前。
  “你怎么……”欧阳知秋的话说到一半,像是忌讳苑芷幽似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说:“跟我到后院去。”
  苑芷幽没有跟去,反正欧阳知秋必然不会给自己偷听的机会。
  不过月凌天现在突然现身,意味着什么?是否为欧阳知秋带来了图璧的消息?
  她只能要自己冷静,静观其变。
  苑芷幽回到房间时,迎梅正焦急地等着她。
  “小姐,您怎么又出去溜达了?外面多危险,您现在的身子也不适宜活动太过啊。”
  迎梅小心翼翼地扶住她,悄悄在她耳边低喃,“小姐,我刚从门缝中看到了这个……”
  她塞过一张纸条到苑芷幽手中,苑芷幽打开一看,一颗心差点因为惊喜过度而蹦跳出来。那纸上只有寥寥四个字,平安,勿念。
  她认得这字迹,和图璧成亲前,他总是派人送东西或者送信给她,交代遇到的各种事情,若有需要她准备、应付的,也好早做安排。
  这是图璧的字,虽然字体很小,内容简洁,却掩不住那张扬肆意的潇洒。
  “什么人塞进来的?”她急忙问。
  迎梅摇着头。“我也不清楚,刚刚去拿东西的时候,一低头,就看到门缝里塞了这个了,我再追出去时,什么人也没看到。”
  “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苑芷幽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狂喜,累积在心头这么多天的不安和焦虑,也在这一刻与狂喜搅和在一起,同时深埋。
  只要图璧平安,她就再无牵挂了。
  欧阳知秋面无表情地盯着月凌天。“我没有下令准你回来,你回来做什么?”
  月凌天跪在他面前。“属下给殿下带来了几个消息,事情紧急,不得不冒险前来,请殿下恕罪。”
  “说。”
  “第一件事,月凌凌叛变。龙图璧已经出城,并集结了五万大军,秘密向星河城进军。”
  欧阳知秋震怒,拍案而起,“这不可能!龙图璧应该被我困在了警宇山上!”
  “月凌凌在龙图璧出京之后就跟出来了,还为龙图璧绘制了详细的擎宇山山路图。属下冒险出来前,也曾亲眼见到龙图璧在军队大营中现身。”
  欧阳知秋面色铁青,半晌才说道:“还有什么事?”
  “龙图璧现在不知道在策划什么阴谋,他先派了三千人马,正在星河城外五十里的地方挖掘沟渠,像是在为大战做准备。”
  欧阳知秋恨声道:“他还真要开战?难道他不在乎他妻子的死活了?”
  “第三件事,龙疆皇帝已经死了。”
  欧阳知秋大吃一惊。“什么?消息可靠吗?为什么龙疆国没有宣布?”
  “消息确凿。我是从太医院那边探听来的,说是在半个月前,龙宁南骤然去世,怀疑是被人下毒。之所以秘而不宣,是龙图璧的意思。”
  他不解地自语,“难道龙图璧等不及要登上这个皇位吗?”
  “这件事应该不是龙图璧所为。”月凌天咬了咬牙,“属下怀疑,这件事也是月凌凌所做。”
  “什么?”欧阳知秋再度震惊。“你有证据?”
  “没有证据,只是听太医院的人所讲述的龙疆皇帝中毒的症状,很像服下咱们月阳国的七星水。殿下应该记得,当年我们离开前,陛下曾亲自半这种月阳皇室的秘制毒药交给了月凌凌,让她在不得已的时候使用。龙图璧迟早是要继承皇位的,据说龙疆皇帝本想在这一、两年内就人传位于他,他不至于连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及。”
  “再说龙疆国现在上下文武群臣都拜服于他,他俨然已经接掌了龙疆国的半壁江山,根本没有必要做篡位这种事。”
  “那月凌凌怎么会……”欧阳知秋还是不愿相信事情会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月凌凌那丫头八成是被龙图璧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深信自己将来能取代苑芷幽,成为他身边的女人。我想,等不及的人应该是她。”
  欧阳知秋拍着椅子扶手痛骂道:“红颜祸水!女人祸国!当年冷艳差点毁了我月阳,如今这个月凌凌也如此辜负我的信任!凌天,你替我杀了她!我不想再见到她!”
  “她这些日子不知道藏在哪里,属下也正全力搜索。”
  “找到她后就地正法!别再带到我面前让我心烦。”欧阳知秋不耐烦地挥手,同时说:“叫星河城的太守来。我要看看这里可以调动多少兵力,还要立刻派人给父皇送信,派兵增援。”
  他有点烦躁地做了一些安排,也没有听别人意见的意思,说了一半,他又笑了,笑得诡谲。“其实龙图璧最怕的是我真的会娶了苑芷幽吧?我不明白,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如果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睡了,会不会恨得一头撞死?”
  “殿下还是不要冒这样的风险吧!”月凌天轻声说:“如果龙图璧现在只是为了一个苑芷幽而开战,殿下何不把那女人归还……”
  “愚蠢!”欧阳知秋突然变了脸色,斥责道:“我最受不了妇人之仁!若苑芷幽是龙图璧的致使弱点,我们更要将她紧紧攥在手心里!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羞辱打击到龙图璧!”
  “哼,好吧,既然他要开战,我就提前给他送一份大礼!婚礼就是不回皇城了,我要在这里,宴请三天三夜,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抢了他的女人!不仅如此,我还要连龙疆的未来,一起抢下!当他知道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他铁定生不如死!”
  他幽幽地冷笑着,目光中满是犀利的恶毒。
  月凌天微微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收回目光,从唇齿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苑芷幽走出琴心别院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她,于是她慢慢向外走,直到身后有人追赶而来。
  “苑小姐!请赶快回去,殿下吩咐过不允许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追出来的是琴心别院的一群护院兵卒。
  她回头一笑,“我很想到外面透透气,要不然你陪我到城墙上去看看?”
  那兵卒迟疑道:“小姐,那边很危险,还是不要去了。”
  “很危险?”她挑眉问:“要打仗了吗?”
  “是……”兵卒嗫嚅着,没有再说下去。
  “那么,就陪我去擎宇山吧,那边的雪化了吧?我还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楚擎宇山的真面目呢。”她嫣然的笑容纯真无害,让那兵卒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他已知道苑芷幽的身份是未来的太子妃,也不敢得罪,但是太子命令过,绝对不许她离开琴心别院,单独行动。
  “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多叫些人守着我。我不是这里的人,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不过你若是一定要拦着我,说不定我反而会跑掉。”她边说边迳自往前走。
  早上起来,她听到有人在外面说:“殿下今日要到城南去查看军防……”所以她肯定这些人不会大老远的从城东跟到城南找欧阳知秋请示的。
  果然,那群兵卒商量了一下之后,只好紧紧跟随在她身后,也不敢再拦她。
  来到擎宇山,苑芷幽问道:“擎宇山的最高处可以看到星河城外的景致吗?”
  兵卒答道:“小姐要是想看城外,不用登顶,山南边那处小亭子就可以看到了。”
  她微笑道:“多谢。”
  那座小亭子的确不是在很高的地方,但是因为山势陡峭犹如被刀劈斧吹过一般,光滑垂直,可以将山下乃至城外的景致一览无遗。
  她撩开裙摆,静静地靠着亭柱坐了下来,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城外——乍看平静无波的城外,其实依稀可见一条深棕色的土痕,从海边一直绵延到距离城墙不到半里左右的位置。那该是一条巨大的沟壑吧?至少有三丈宽、三丈深……也许用不了两天,这条沟壑就会蔓延到城墙门下。到了那时,一切就会结束了吧?
  “谁准许你们带她到这来的?”欧阳知秋的怒吼远远传来,不消多久,他就奔到了跟前,“拍拍”两声,给了守在亭子口两名士兵一人一记耳光。
  “不要为难他们。” 苑芷幽挺身起立,平静地说:“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
  “你想干什么?”欧阳知秋欺身到她面前,冷凝的眼光中闪动着诡异的幽光。
  “你现在知道了,对不对?知道他还活着。看你这张脸啊,从骨子里往外透出的喜悦是藏不住的,那么,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他现在在城外挖的这条沟,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也许是战壕吧。”她淡淡地说。
  “你在和我装傻吗?”欧阳知秋更加恼怒地盯着她,“战壕有这种挖法?他至少叫人挖了五十里!他该不是想挖一条地道,一直挖到城里来吧?”
  她笑道:“那是他的战术安排,我不清楚。如果真是挖地道,这种挖法似乎太过费时费力。殿下要是准我和他见一面,我也许可以替殿下问一问。”
  欧阳知秋盯了她片刻,毫无预警地说:“今夜我们就成亲!”
  “殿下等不及了吗?怕会输了这一仗?”
  苑芷幽的反问让他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冷笑道:“苑芷幽,我是不会输的。”
  她轻声开口,“没有人不会输,尤其在你认定自己必胜无疑的时候。”
  欧阳知秋和苑芷幽的大婚因为决定仓促,也因为龙图璧在城外的屯兵,气氛显得潦草又紧张,压抑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前奏。
  欧阳知秋下令在星河城四座城门垛上摆放烟火,子时一到,就将其点燃。
  苑芷幽被强迫穿上厚重的喜服。这一次的喜服比起她在几个月前嫁给龙图璧所穿的更为华丽,仅是拖地的长摆就有七尺宽。
  欧阳知秋第一次看到她穿上这件喜服时,还曾得意地取笑,“穿这样的衣服行走都不方便,若想逃跑,就更难了吧?”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比起几个月前更艳丽的妆容,身形还看不大出来已有身孕,但是在绑腰的时候,她特意要求将那里绑得松一点,她不想伤到孩子分毫。
  让她累得抬不起头的凤冠,她也先放在一边。
  欧阳知秋对于这一点倒是不介意,只是笑道:“盖上喜帕也就行了。”
  “殿下的父王、母后都不在这里,我的家人也不在,这样拜天行礼,会被月阳国上下认可吗?”她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和他闲聊着。
  “只要我认可就行了,反正我是肯定不会休了你的。而你,也别想再休了我。”欧阳知秋朝她挤挤眼,又露出初见面时那张孩子气的笑脸。
  天快黑的时候,忽然间天空乌云密布,几道闪电之后,闷雷滚滚,由远而近,片刻之后,倾盆大雨就倾泻而下。
  “天时不对啊。” 苑芷幽坐在窗边感慨道。
  一直守着她的欧阳知秋沉了沉脸色,“只是下雨而已,又怎样?”
  “烟火放不起来了吧?”她也嘲他挤眼睛。
  他冷笑道:“你是巴不得放不出烟火吧?不过你放心,我叫人从琉璃坊订做的这些烟火,是不惧雷雨的。到时候不仅城内,就是城外的龙图璧也会看得清清楚楚。”
  暴雨一直持续不断,连点在庭院中的灯火也不得不——收起。
  苑芷幽看着欧阳知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她关注的却是窗外的声音——除了那嘈杂的雨声之外,隐隐约约的,她已经可以听到一种隆隆的震动,目前距离这里应该还很远。
  “殿下……”一会后,有个人匆匆跑进来,满脸的雨水和汗水已经分不清,脸色甚为难看。“出大事了!”
  欧阳知秋看了眼苑芷幽,将那人一推,跟着出了门外。
  “什么事?”他确认苑芷幽听不到声音,才缓缓开口。
  那人是星河城太守,此时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害怕,说话不住发颤。
  “殿、殿下,现在终于知道龙疆国的人为、为什么要挖那条沟了。”
  “为什么?”
  “这次暴雨使得星河城外的河水暴涨,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海面上的风浪也格外的大,据说有不和的海水翻天覆地掀起波涛,冲入河道中,龙疆国所挖的这条深沟,正是与河道相连……”
  欧阳知秋一愣,“怎么会这样?”
  “如今这条深沟已经贯通星河城外,一旦河水冲入,星河城势必会被河水阻断与外界的联系,甚至……有可能会被冲垮。”
  欧阳知秋此时大吃一惊,他恶狠狠地回头,冲进屋内,将苑芷幽用力抓提起来。“你都知道了吧?你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对不对?”
  苑芷幽维持一贯的平静,脸上没有任何惧色。“殿下别忘了,我是天星宫。”
  天星宫,洞察天象变化。她知道这一、两日内月阳国会有暴雨,甚至伴随暴雨可能还有一场巨大的天变,而这天变,应与海有关。
  她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诉了龙图璧,那一夜龙图璧就定下了这个计策。只是她提出了条件,若是冲垮了星河城,他也要趁势收手,不得再穷追猛打。
  她的目标,是挫败了欧阳知秋的雄心壮志即可,不想造成更大的伤亡。
  欧阳知秋此刻恶狠狠的眼神像是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他紧紧掐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出房间,拖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迎梅在后面呼喊着要冲出来,却又被人抓了回去。
  强大的雨势肆无忌惮地淋刷着两人,沉重的喜服沾了水之后让苑芷幽的行动更加迟缓。
  但欧阳知秋发了疯似的奋力拖着她,硬是将她一路拖出了琴心别院,来到城门。
  登上城墙,他将她推到自己面前,透过巨大的雨声、水声、大声呼喊——“龙图璧!你这个懦夫!想救你的女人吗?别做梦了!她今日会做我的妻!她腹中的骨肉,会是我月阳国的皇嗣!你若是冲垮这座城,就会让她们母子死在这里!你是要做个自负自大的王者,还是无情无义的丈夫、父亲?你自己抉择吧!”
  他回手一指,“放烟火!”
  刹那间,无数道绚丽的烟火,在茫茫暴雨中冲天而起,那灿烂华丽的颜色,竟然在漆黑的雨幕中绽开成无数朵美丽的花火,照亮了星河城中各个角落。
  水光、火光交织在一起,星河城今夜名副其实成了星河掩映之下的一座天城。
  苑芷幽趁欧阳知秋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抽散了自己的腰带,然后奋力将那件厚重的喜服脱掉,丢下了城墙。
  撒开的喜服,在夜色中乍然看上去,竟像是一个人掉落到城墙之下。
  四周一片惊呼,都以为是苑芷幽坠城了,欧阳知秋急忙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苑芷幽正在向下城的台阶奔去。
  “抓住她!”他愤而怒吼,在吩咐左右的时候,自己也闪身追了过去。
  苑芷幽反手一挥,将预藏在身上的几块喜饼丢向欧阳知秋。
  但是雨势太大,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往上跑。
  为了奔跑方便,她连鞋子都甩脱了,顾不得脚下坚硬石子硌到脚掌时的疼痛,她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要跑,跑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然后想办法出城,去与图璧会合!
  在跑下城墙之后,她漫无目的地冲向眼前唯一能看到的道路,冲进一条窄窄的巷子。她依稀听以身后有脚步声紧追而来,紧张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好像士兵穿着的人正在对自己步步逼近。
  甩不掉对方吗?她急得有些手足无措,又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依稀看见前面好像有一株大树,树旁边是一处院子她急急纵身,跃向那颗大树,抓住树干一荡,将自己荡进了院子里。
  也就在这时,身后那个追赶她的人同样跃入了院内,她迫不得已,扯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地扎向对方的脸。
  那人出手如风,不仅一掌打在她的手腕上,让她掉落了护身发簪不说,还将她的双臂用一条绳子似的布带缠住,扯到他面前。
  “啊——” 苑芷幽因为失败而惊呼了一声,没想到自己在一招之内就败下阵来,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兵有这么好的身手。
  最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兵放肆地从后托住她的头,然后重重地吻了下来。
  那一声惊呼就这样被猛然堵在四唇相接之间,初时如潮水一般涌来的羞辱感在下一刻被那熟悉的气息而惊喜得四散分离。
  “你这个女人,总让我追得这么辛苦!”龙图璧低哑地在她唇边抱怨,再流连地在她唇上颈边重新烙印一串吻痕。
  “图璧?真的是你!” 苑芷幽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腰,紧紧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太危险了!你怎么进城来的?”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他仓促地结束这个话题,环顾了四周一下。“这里不能久待,也许城墙很快就会倒了。”
  “欧阳知秋似乎将重兵留在东城门。”她急忙提醒,“那天我查到东城门的守城将军来见他,两人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
  “嗯,我们从西城门来,那边有人接应。”
  他抱着她翻出墙去,直奔西城门。
  西城门那里,有十几名身穿月阳国士兵装束的人,苑芷幽紧张地拉住龙图璧,但他却直奔而去。
  “王爷,快换衣服吧。”迎面而来的那个人让苑芷幽骤惊——竟然是月凌天?
  “你!”她伸手将龙图璧护在身后,急问道:“你怎么让他……”
  “以后再和你解释。”龙图璧接过月凌天递过来的衣服,将苑芷幽紧紧裹住,然后骑上一匹马,迅速出城。
  “龙图璧!你竟然敢骗我!”在他们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
  苑芷幽听出那声音,低呼,“是月凌凌?她追到这里来了?”
  “不要回头。”龙图璧将她密密圈抱在怀中,头也不回地催马疾奔。
  忽然间,身后有破空风声传来,龙图璧将马鞭往身后一挥,挡掉了什么,可随即破空之声再度传来,苑芷幽只感觉他身子一僵,闷哼一声。
  她急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他将身子伏在她身上,把她抱得更紧,双脚用力一夹马腹,马儿驰骋得如风驰电掣一般。
  星河城外的那条沟壑,此时已被灌涌进来的河水完全充满,河水源源不绝地冲入,冲向城门。
  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好像一头巨大的野兽,正疯狂地冲撞着整夜星河城。
  暴雨依旧,星河城中一片大乱,欧阳知秋四处奔走,忙于部署应付的同时,亦到处寻找苑芷幽的下落。
  “人呢?她一个女人,能跑到哪里去?”他站在城中大喊,“守住城门!必须将苑芷幽抓住!”
  “殿下,四面城门已经被水围困,龙疆国的士兵在城外射火箭入城,也不知道火箭上绑了什么,竟然遇水不灭,城内已有多处起火……”
  “殿下,苑姑娘不知去向,有人说似乎看到他们骑马从西城门走了。”
  “殿下,我军援兵被龙疆国军队困在距离此地三十里外的路上,一时救援不及。援军首将崔将军问我们何时能出城与他们会合?”
  “殿下,水势太大了,南城门已经被冲垮了一半,还是尽快撤离吧!”
  欧阳知秋像被人抽走所有力气,面色惨白的颓然靠墙,瘫倒下去,口中还喃喃念道:“我不会输的!不会输的!”
  西城门上,仿佛失了魂的月凌凌在城墙上摇摇欲坠,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月凌天,我一直以为最毒妇人心,没想到你比我还狠。”
  她惨笑着,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人是谁。“出月阳国之前,你说你喜欢我,要跟我一起执行任务。但是现在,你竟然不惜投靠龙图璧,出卖我,还诬蔑我是叛徒,这样的行径,又算什么?”
  月凌天在她身后低声回答,“我做人的原则向来就是,如果得不到,就不如毁了它。”
  她继续惨笑,“那么,你现在成功了。我杀了龙疆皇上,又射了龙图璧一箭,以后是回不去了。他身边有了苑芷幽,也绝对不会要我,殿下这边,已认定我是叛徒,下令见我即杀。天下之大,居然无我立足之地。”
  “凌凌,你已经让自己陷得太深,活得一点乐趣都没有了,跟我走吧。你的过去被人霸占了十几年,日后,你该过自己的日子。我愿意陪着你,天涯海角。我不敢说让你荣华富贵,但是起码龙图璧不能给你的真心,我能给!”
  她声音破碎的说:“但是,我永远不会爱你,也许我还会恨你一辈子……”
  “我知道。”
  月凌凌的脸上有水珠没落,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夜空中缓缓拨开乌去的一轮银盘,一语不发。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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