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告白
雨晴好几天没来学校上课,胡伯伯早已悄悄办理出院,但没人知道他转往什么地方,瑞伯则说,自事情发生后,他们的住处从来没人回去过,总之,胡家的人就像在空气中蒸发般,了无踪影,连那些向来自称神通广大的新闻媒体工作者也毫无头绪,只有伟成企业,因为得到远霸集团的大量资金挹注,改由陈维远派人坐镇指挥,收拾残局外,其他一切运作正常,丝毫不受影响。
我的很多消息都是从报纸及电视的新闻报导中获得的,我搞不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诡谲多变,整个归纳起来,只能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况:
据传,整件事是由伟成企业的总经理所主导,伙同其他董事会的成员,私下挪用公司资金,企图在股汇市上大捞一票,但因情报有误,错判形势,进场时机不对,不但血本无归,而且还东窗事发,遭人检举,这里面牵涉到内线交易、非法集资、幕后炒作、商业诈欺……等各种违害金融秩序的问题。
胡伯伯事前是否知情,或完全被蒙在鼓里,各家媒体有不同的揣测,却莫衷一是,不过他身为伟成企业的最高领导人,仍必须对这件事负起全责,出面解决。
另外还有一些所谓的相关报导,则论及胡陈两家的关系,尤其对雨晴与陈鸿宗两人间的情爱世界有深入剖析,完全采娱乐新闻中对演艺人员的跟监方式,穷追不舍,偷拍、窃听等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藉以提供某些好奇的读者,可以有茶余饭后闲聊的八卦话题。
报上所描述的雨晴和我认识的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记者先生小姐们未经查证,不辨黑白、颠倒是非的乱写一通吗?或者那是我不了解雨晴的另一种面貌?其中对她与陈鸿宗的事情,我又半信半疑,分不清真伪,连阿铭与桂慈都曾向我探询,我只能瞠目结舌不知如何以对,到后来决定干脆当只自闭的鸵鸟,不再去碰触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图个清静。
现在,我只能相信雨晴。
在喧嚣扰攘中,期中考的脚步逐渐靠近,本来我是很喜欢到图书馆去准备功课的,但因为不愿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便将自己锁在宿舍里,埋首苦读。
房内电话突然响起,有人在宿舍外等我。
我以为是雨晴,来不及更以,只着短裤拖鞋,三步并两步的冲出门去。
我看见来人,惊呼:“是你!”
“看见我,令你感到很惊讶吗?”许心岚双手背负身在后,笑吟吟的问。
“什么事?”我强掩心中的失望。
“你又忘了?”许心岚蹙起眉头。“难道你从来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我……”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给你!”许心岚取出一直预藏在身后的一个小纸盒,“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
“什么东西?”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许心岚鼓动我。
纸盒上写着我的名字,旁边画着许心岚最爱的向日葵,只是简单几笔,却栩栩如生,有跃然纸上的感觉,令人爱不释手。
我费了好大的劲,小心翼翼的将那精美的包装纸拆开,细细折好,妥善的收入口袋。
对于我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许心岚好像很感动的样子,问我:“你要保留下来?”
“长这么大,难道你的老师没教过你,不可以乱丢纸屑吗?”
许心岚只是浅浅的笑着,没有反驳。
打开纸盒一看,是个好漂亮的蛋糕。
“这是……?”
“你真的忘了?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你说过要吃蛋糕的。”
我的脑中忽然发出轰然巨响。
对于许心岚,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歉咎,粗心大意,不够温柔体贴,曾对她许过的承诺,经常是随口说说,转身即忘,从没放在心上,认真当一回事。
“我们家的习惯,生日都是吃猪脚面线及红蛋,从来没有蛋糕,因为你说要,所以便为你准备,这是唯一的一个。”
许心岚是如此的用心,相较之下,我呢?
“点蜡烛吧!”我建议。
许心岚摇头。“不必了。”
“那唱生日快乐歌吧。”我好希望能为她做什么事,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不待她反对,我便在人来人往的男生宿舍前高声大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校园中路过的情侣们以为我大发神经,驻足围观,窃笑不已,而宿舍里各楼层都有人被惊动,打开窗户,探头查看。
既然要做,索性就做全套,我把心一横,不计形象,豁了出去,一曲唱罢,高举蛋糕,气运丹田,大呼:“祝、本、校、美、术、系、一、年、级、新、生、许、心、岚、小、姐、二、十、岁、生、日、快、乐。”
众人好像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四周响起一连串的掌声,远方隐约有也有人回应着:“生日快乐。”
“你……”许心岚红了眼眶,“你不必这样的。”
我不理会,继续问:“还没有许愿,二十岁生日时的愿望,要慎重其事,不可以太随性喔。”
“我已经很满足,没有什么好许愿的,”许心岚笑了起来,但眼泪却像流星划过天际般的自腮边滚落,“希望你喜欢这个蛋糕。”
“那么,我现在可以吃这个蛋糕吗?”我逗她。
许心岚彷佛不可置信。“你要在这里吃?”
说做就做,剑及履及,我就这么穿着运动短裤,蓝白拖鞋,蹲踞在男生宿舍的阶梯上,抓起小小的塑胶叉子,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将蛋糕往嘴里划。
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吃甜食,这次却特别仔细品尝每一口蛋糕的味道,含在嘴里,舌尖上的味蕾接受充份的刺激,愉悦的绽放开来,鲜奶、布丁及巧克力的滋味全都混在一起,但再怎样也比不上此刻我心中的复杂程度。
“真好吃!”我心满意足的放下盘叉,站起来。
“你喜欢就好,”许心岚转身,“我要走了。”
仅仅为了我无心的一句话,许心岚特地为此做这番准备,我却无以为报,难道现在就只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我终于决定叫住她。
“心岚,等一下!”
心岚楞住,缓缓回头,幽幽的说:“第一次,这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我不知道她所指为何。
“你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
“你可以等我一下吗?一下就好,千万不要走开,我马上回来!”在冲回宿舍前我不忘一再叮嘱。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房换好衣服,而心岚仍留在原地,没有离开半步。
“你看,我很听话吧?都没有乱跑。”
“走!”我拉起心岚的手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心岚必须要小跑步才能跟上。
“对不起,你的二十岁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居然没有准备礼物,但至少也要请你喝杯茶才行。”
“我愿意跟你去喝杯茶,但能不能请你走慢点?”
我这才醒悟到,自己因为太过心急,居然拉着心岚一路朝前快跑,根本未曾顾及她的速度。
“对不起!”我放缓脚步。
“还有,这个……”心岚轻声的说,挣脱被我紧握的小手,“我自己会走,这样手牵手走在校园里,会被误认为情侣的。”
“对不起!”我又道歉。
“你好像一直在说对不起。”
“对不……”我楞了一下,急忙煞住车,才没有再出糗。
我和心岚很有默契的会心一笑。
我们到校门前的“多年以后”去,或许是期中考逼近的关系,餐厅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空荡荡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冷清。
我和心岚选个安静的角落,靠窗的位置,并各自点一壸茶。
今晚的驻唱男歌手,高瘦且黑,流里流气,又是一副痞子的样子,虽然吉他弹的不错,声音也还过得去,就是不肯好好的唱,耍太多的花腔,时而莫名其妙的来转个假音,有时又突如其来的弄个气声,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不时讲些根本不好笑的笑话,使原本就冷冷的场子,气氛更降到冰点。
我忍不住要抱怨,“难道他就不能好好的唱首歌吗?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受折磨?能不能叫他闭嘴?”
“看我来整整他。”心岚抓起餐桌上的点歌单,振笔疾书。
“拜托,你还要叫他唱歌!”
“你看。”心岚将写好的点歌单交给我。
上面写着:张学友的“爱没有明天”,还有周华健的“孤单寂寞”。
在这类民歌西餐厅里驻唱的歌手,经常得接受客人点歌的考验,因此除了必须学会时下最流行的歌,甚至连一些老歌也得事先准备,但,是我孤陋寡闻吗?否则怎么从未听过这两位天王级的歌手曾唱过这些歌?
我质疑,“这些歌会不会太冷门?他恐怕不会唱吧?”
心岚招来服务生,将点歌单递交上去,然后俯在我耳边,低声的说:“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世上根本没有那两首歌,全是我自己乱编的。”
我大吃一惊,“那你叫人家怎么唱?”
“嘘!小声一点。”心岚制止我,“还教他要这么臭屁,我倒要看他怎么唱不存在的歌。”
正当我和心岚在私下悄悄讨论时,驻唱歌手趁机瞄了一眼点歌单,先喝口果汁,脸不红气不喘,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开口,“第六桌客人所点播的这两首歌我个人也非常喜欢,很高兴能在此遇见同好,十分难得。”并向我们望过来,亲切的挥手致意。
听到这里,我和心岚面面觑,说不出话来,天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随便乱写也能碰上。
驻唱歌手接着又说:“但是十分可惜的是,因为这两首平常不太有人点,所以今天我并没有将弦谱带来,无法为大家献唱。”
我和心岚一听苗头不对,相视对望半秒钟,再也忍俊不住,大笑起来,甚至猛力拍打桌子,情绪几近疯狂边缘,餐厅里其他的客人完全摸不着头绪,而驻唱歌手也有点不知所措。
这家伙实在太厉害,讲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连我和心岚都被唬得一楞一楞,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急智,若非我们事先知情,恐怕就要信以为真。
我笑到肚子发疼,双颊发酸,眼泪也飇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住,伸手拍拍心岚的手背,“好了,够了,稍微克制一点,否则会被赶出去的。”
驻唱歌手仍未丧失原本的静定,随便交待几句场面话,终于肯安安份份、正正经经的唱首歌轻快的歌曲,然后便下班走人。
餐厅员工将大厅里的主灯熄掉,服务生将每张餐桌上的蜡烛点着,舞台上换成另一位女钢琴手,安静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演奏,轻柔的音乐如流水般淙淙流泄,霎时间,整个气氛变的完全不同。
“学长,你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嘛……”或许是受了环境的影响,心岚一反常态,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畏畏缩缩。
“生日快乐,我已经说过了,若要我请你吃东西也没有问题。”我将菜单推向她。
“不是啦!”心岚突然改掉刚才嘻皮笑脸的样子,变成一本正经的问我,“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什么事。”心岚向来花招百出,现在看她如此慎重的样子,我不得不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来应付,以免吃亏上当。
“把你的手掌摊开。”心岚说出她的要求。
“什么?!”
不待我的反对,心岚迳自抓住我的手,细细端详掌心的纹路。
“喂!怎么可以这样!”我向她抗议,“我的一生都要被你看光。”
心岚完全不理会我的反应,伸出白嫰的食指轻轻划过我的掌心,“学长,你的感情线好像很……”只讲到这里,却没有说出结论,似乎难以启口。
我的掌心传来一阵又痒、又麻、又冰凉的感觉,连带心中好像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翻搅,泛起无数涟漪。
对于这些命理之说我虽是半信半疑,却也忍不住要追问:“怎么?”
“很复杂。”心岚沉吟老半天才找到一个形容词。
我喊冤,“是真的吗?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会看手相?可不要乱讲啊,我这个人从不花心,对于爱情向来都很专一。”
“我指的不是这个,”心岚摇摇头,“你的感情线表示,你这一生的感情路并不平顺。”
我苦笑。“那么是不是同时也表示,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子也会遭到拖累,过得很辛苦,很不快乐?”
“对!”心岚简洁有力的回答,并大幅度的点头来强调她的肯定。
我静下来,想起曾经与我相爱过的女孩,是不是真的苦多于乐?
“想起谁了吗?”
心岚真是观察入微,但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回忆是不会轻易透露的。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我听出钢琴手正在演奏的“卡农”,故意转移话题。
“真的吗?我也一样。”心岚兴奋的说,“那你最喜欢看的是什么书?”
“小王子。”我没有半刻犹豫,立即回答。
“没看过。”心岚抿抿嘴,接着又说,“没关系,我马上去找一本来看。”
我喝了口桌上的薰衣草茶,品尝其中淡淡的幽香。
“对于你,我好像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那是当然的喽,”我解释,“因为我们才刚认识,还不太熟嘛。”
“是吗?”心岚好像不太同意我的说法,忽然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最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类型?”
“不知道,没想过。”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一时三刻间也说不出答案来。
“快点讲啦。”心岚不肯善罢干休,不断催促。
“凭感觉,看对眼就是了。”我支吾其词,只得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随口胡说。
“再具体一点!”心岚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有意非要打破沙锅,问个一清二楚不可。
实在是被逼急了,我居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问这么多干嘛?反正只要不像你这么凶悍的就行了!”
话才说完的那瞬间我就开始后悔,但话出如风,再也收不回,我看见心岚的脸气成煞白,眼中有受伤的神情。
“嘿嘿……”我尴尬的干笑着,企图化解僵局,“我是开玩笑的,你别太在意。”
心岚不发一语,只是瞪着我看,但就是这样才可怕。
“别这样啦,不要一直谈论我,这太不公平,不如换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心岚有点想报复的样子,故意咬牙切齿的说:“很简单,要长的很高,瘦瘦的,秀气、斯文,有文学气息,温柔体贴,至少要有硕士学位,家里很有钱,不必每天工作,可以经常陪我环游世界,到各处去玩。”
我苦笑,无奈的问:“听起来好像都是和我不一样的条件,是不是?”
心岚很冲动,而且很大声的说:“没错,就是这样!”然后就沉寂下来。
对于心岚,我不至于真的笨拙到没有任何感应,只是不善于处理这类问题,而存心、刻意想利用装疯卖傻的方式来躲避,没想到最后竟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
钢琴声结束,又是换班的时间。
我们无言对坐好一会,我终于建议,“我们回去,好吗?”
秋意更浓,走出“多年以后”一阵寒风突如其来的吹袭,卷起地上几片枯叶“沙沙”作响,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多年以后”与学校大门只有一街之隔,但却是市内最为宽敞的大马路,不论何时总是人车拥挤,川流不息。
我低头走在人行道上,心岚一声不响的跟在我的身后。
来到路口的斑马线前,昂首一看,绿灯正在急速的闪烁,眨眼间即将转为黄灯,该不该冒险横渡这马路?我迟疑,望向身后的心岚。
心岚大步向前,拉着我的手,呼喝:“还不赶快过去!”
我再看灯号,已呈黄灯。
心岚飞快超过我,但我却留在原地,决定不走。
心岚冲的太快,收不住势子,原本与我握在一起的手再也握不住而挣脱,我让她从我手中逃开。
心岚蓦然惊觉,再回首时已是只身、孤单的站在马路中央,两旁成群等着冲过路口的车辆,正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当心岚安全抵达马路的彼端后,我们立即被呼啸而过的车流阻隔在两岸,遥遥相望。
灯号又转绿,我跨过马路,来到心岚身边。
心岚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我只能反问:“你为什么不陪我留下来呢?”
心岚奋不顾身,我却宁可不冒险,在方才那一瞬间,我们各自作了不同的选择。
“你希望我留下来陪你吗?”心岚挑衅似的问。
我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继续朝校门口走去,因为不知道答案,只好暂时用装聋作哑来逃避。
“老师好!”
在校园内,竟又和罗小弟不期而遇,看他满身大汗的样子,大概是刚跑完步。
我向心岚介绍,“我从前的家教学生,经常来我们学校运动。”
“咦?这位姐姐和上次的不一样,老师又换女朋友了!”罗小弟口没遮拦的胡言乱语。
我立即板起脸孔训斥他,“小孩子不懂,别胡说八道,乱讲话,现在已经很晚了,赶快回去,不要在外游荡。”
原本情况已经够混乱,我是头疼欲裂,不知如何收拾,岂能容他再来搅局。
“好凶喔!一点都不温柔。”罗小弟吐吐舌头,朝我们挥手,“老师、姐姐,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再见!”
“臭小子!下次看我不好好修理你。”我望着罗小弟的背影又骂了几句。
“学长,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再聊一聊好吗?”在宿舍门口,心岚问我。
心岚似乎有一股契而不舍,非将一切开诚布公,说清楚、讲明白绝不罢休的气势。
我瞄一下手表,离宿舍关门还有二十分钟左右,总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弃她于不顾。
时间所剩无几,我们都不想走太远,所以便选择旁边文学大楼门前的阶梯上,席地而坐。
“学长,你自认是个很保守的人吗?”心岚没头没脑的问上这么一句。
“嗯……”我略一思索,“我的思想可以很前卫,可以接受很多新的观念,绝非食古不化的老古板,但是在行为却宁可驱于谨慎。”
“所以你认为,女性不该对男人主动示好……甚至示爱。”
我尽量保持客观的说:“对于感情,每个人都可以保有其独特的表达方式,只要双方都能认同,外人则没有插手的余地,所以对于你这个问题,我只能不予置评。”
我情绪逐渐紧绷,隐约可以猜出心岚想找我谈些什么。
千万不要啊!
我在心头暗暗祈祷,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
男女感情的发展,从朋友到情人,中间有一段很微妙的灰色地带,一旦跨过,非死即生,再也没有回头路,如果没有把握,不该轻易尝试。
“我必须要很诚实,也很认真的的告诉你……”心岚似乎要很用力才能将这几个字从嘴里挤出来。
藉着一旁微弱路灯的照射下,我可以看见她的呼吸急促,双颊已经涨红。
神啊!请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
我紧握双拳,手中冒汗,默默向上苍呼唤。
“我……我喜欢你。”
显然老天并不理会我的苦苦哀求,心岚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心岚长长吁了一口气,抺去额头上的汗水,好像刚跑完一场耗尽体能的马拉赛,精疲力竭,全身虚脱。
虽然早已可以预料,可是当一切成为事实时,我还是如遭电殛,受到莫大的震撼,久久无法平复。
“我说,我喜欢你。”心岚再讲第二次时,好像没有那么困难。
“嗯!”
“当有人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不用说点什么吗?”
“谢谢!”是该这样回答吗?我不知所措。
“难道你不晓得,这是一种邀请?”
“哦!”我呆若木鸡。
“那答案呢?”心岚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将我导引至此。
我将纷乱的思绪略加重整,“别急着找答案,我可不可以和你先澄清几个问题?”
在辩论场上打滚多年,我深谙在混乱的言词交锋时,厘清真相的有效方式。
“嗯哼!”心岚从轻轻发出这两个音,算是答应。
“我们才刚初识不久,像我这般平庸的人满街都是,有哪一点可以吸引你?”
“人与人的感情深浅并不一定和相处的时间成正比,有人可以一见钟情,有些人却是一辈子的死对头。”
心岚轻描淡写驳去我的第一个论点。
“世上的芸芸众生,谁不是凡夫俗子?同时却也都是上天下地之间,独一无二的唯一个体。”
心岚用简单的几句话又化解开我的第二个疑虑。
“至于我喜欢你什么……”心岚沉吟几秒钟,“应该要从第一次见面说起。”
开学那天我和心岚在学生活动中心初次碰面,“我还记得当时曾骂你没礼貌。”
“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你骂我是个没教养的小孩。”
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对不起,你……怎会记得这么清楚?”
“从我父亲过世之后,再也没人管过我,你是头一个。我周遭也曾围绕过许多的男子,他们全都一味的顺从、讨好或纵容我,只有你,不仅在我伤心时会温柔的待我、细心的呵护我,当我有错时你也会不假辞色的纠正我、指责我。”
“因此这一切可能只是你思念父亲而形成的移情作用。”我企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服她。
心岚点头表示同意,“从你身上确实勾起我对父亲的回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恋父情结’,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我一直在追寻的感情模式?”
“你跟浩天之间不是……?”我打出另一张王牌。
“我和浩天学长间没有什么?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一个好人,很照顾我的学长,不过他可以同时照顾许多的人,尤其对每个女孩子都很好,我并非他的唯一,只要弄清楚这层关系,我们就不会任何发展的可能。”心岚说得信誓旦旦,斩钉截铁。
我记得雨晴曾经也这样分析过浩天这个人,是好人,好情人,却不是个好男人。
“非常感谢你的错爱,可是……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撒手锏,拿出雨晴来当挡箭牌。
一念及雨晴,我的心中不禁隐隐作痛,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处?一切可好?
“我知道,”看得出心岚是有备而来,事前曾下过一番工夫,“胡雨晴,中文系三年级,前演辩社社长,和你一起主持全校迎新晚会,伟成企业老板的女儿,最近报上的风云人物,目前行踪成迷。”
“你居然全都调查清楚!”我惊讶的合不拢嘴。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心岚俏皮的说。
“我不想背叛她,所以只能对你说……”
因为不想让心岚越陷越深,而造成更大的伤害,如此绝情的话,我还是不得不说出口。
“先等一下……”心岚阻止我把话说完,“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可是如果我们认识在前,你会不会认真考虑我的感情,选择与我交往?”
我不想欺骗她,老老实实的承认,“不无可能。”
坦白说,心岚是个特别的女孩子,她确实有某些吸引我的特质,如果不是因为雨晴的话,会有什么发展都说不定。
“所以你的选择是依先来后到的原则来处理,究竟谁才是最符合你的真爱反而不是关键?”心岚一针见血的剖析。“如果我是因为这样而输的话,我会很不甘心的。”
不管爱不爱,只问先后次序,我知道这是很不合理的,可是我却只能如此。
一开始我试着想用理性辩证的方式来劝退心岚的感情,没料到谈论至此才惊觉,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不理性的。
或者爱情这个东西是不能以理性论之的?
“在爱情里,必须包含忠贞与承诺。”我坚持我的信仰。
心岚并不轻易妥协,“真正的爱就只存在两人彼此真心相爱的那一瞬间,没有所谓的永恒,难道你已被判处终身监禁,永远不得假释,没有其他选择?”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选择不去比较。”我进一步解释。“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旅行,到了一个以产玉石闻名的离岛,大伙纷纷到夜市里去大肆采购,我因为多走几步路,货比三家不吃亏,再加斤斤计较及水磨般的工夫,硬是让我买到比同行者更为便宜的纪念品,正洋洋得意时却发现,一山还比一山高,另一位朋友才是真正最会杀价的人。”
“许多人都大抱不平,直嚷着要去退货,但银货两讫,根本没有哪一家摊贩肯认帐,最后大伙只有回旅舍生闷气,甚至因此而使得原本快乐的旅程变得很不愉快。”
“但事后,我却悟出一个道理来。”
“什么道理?”心岚也不免好奇。
“如果没有最后那个朋友出现,我便是最终的胜利者,只是有了高下之分,才影响我的心情,事实上,我在那些玉石的上花费并没有任何改变。”
“爱情是不是也是如此呢?不去比较便不会后悔,握在手中,当下拥有的便是最真的幸福。”
“这就是所谓的‘捡贝壳’理论,若在一片长长的海滩上,必须一直向前走,永远不能回头,只能弯腰捡一次贝壳,你如何才能拿到最美的一个?”
心岚低头沉思。“因为不能确定,所遇见的是不是最好的,所以便得忍住不去拾取,放弃这一个,等待下一个,再下一个,再下一个……最后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到。”
我就知道,以心岚的聪明伶俐,必能一点就通。
“可是……”心岚还有疑惑,“人生就真的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反对骑驴找马的感情态度,谁是驴?谁又是马?现在所谓的马,会不会只是另一匹驴?这其中根本没半点真心。”
“我投降,”心岚高举双手,“我说不过你。”
但我看她眼中并没有放弃的样子。
我劝她,“我们并不是在比赛,所以也不会有谁输或谁赢。”
心岚有点沮丧。“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花痴,下贱、没有羞耻心,居然猛追男人。”
真爱有什么罪?像心岚这样能够直接、真诚表达情感,才是真正的勇气,也正是我最缺乏的。
我反问她:“你真的是不要脸的女人吗?”
“当然不是!”心岚瞪大眼睛,怒视我。
这反应早在我意料之中,所以马上便回答,“我也认为你不是!除了你我之外,还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你以为我是大嘴巴?这么丢脸的事还敢四处去宣扬?”心岚显然怒气未消。
我微笑,说出我早已设定的结论,“那世上便不会有任何人认为你这么做是错的。”
心岚松了口气,问我:“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口会渴吗?”
心岚转身在阶梯旁的自动贩卖机投下硬币。“你想喝哪一种饮料?”
“我不渴。”我摇头。
心岚并没有理会,还是按下选择键,贩卖机立时掉出一罐饮料。
“不论如何,我总算是说出口,有如释重负的畅快,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一定会疯掉的,我不期望你现在立即就给我答案,也求你给我一点机会,仔细的考虑,就像打球一样,我既然已经抛出,主动权便落在你手中,接下来全看你如何回应。”说完将手中那罐饮料丢给我。
“接好!”
不及细想,我反射性的动作,伸手接住半空中的饮料,低头一看,“果然好喝?”从没听过的名字。
心岚笑嘻嘻的说:“新的产品,我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你必须自己打开来尝尝。”
宿舍那边播出即将关门的音乐声。
“我得走了!”心岚潇洒的挥手离去。
我有勇气打开吗?我望着手中的饮料,呆坐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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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之恋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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