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妻 第五章

  他也不催促,随便她看什么,在哪家店铺一站就很久,他只是耐心地守着,像一个疼爱妹子的好哥哥。
  汾玺玉毕竟没忘这趟冒险出宫门为的是什么,稍稍满足了好奇心,换她催促起牛大要赶紧到人家家里谈合约签合同了。
  「牛大哥,麻烦你带我去见那位老人家吧。」
  「不逛了?」
  「这样就够了。」
  「可是你什么都没买。」
  「下次要是有机会可以带佩儿跟莳绘出来,再想要买什么好了。」
  牛大为她的识大体惊讶,才几岁的孩子,却已经把他们这些下人当做自己的责任。
  所谓的店面位于銮城大街街尾,闹中取静,是个很不错的地点。
  青銮皇帝崇文尚武,也影响了全国百姓对文字绘画武功的追求,因此自恃身份、附庸风雅的人也不少,这条字画街卖字糊口的人不少,而且竞争激烈。
  事情非常顺利,对方看在牛大的面子上,答应以低于市价两倍的价钱让汾玺玉承租店面前的小摊子。
  「我们出来一趟不容易,选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开张吧。」
  「妹子想卖什么?」她说的有道理,宫中出人不容易,摆摊是为了要糊口饭吃,能抓紧时间才是上策。
  「我的字写得还可以,大哥先陪我去买几枝好笔跟白纸吧。」
  「成,我有认识的店家,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他迈步往前走。
  「谢谢大哥!」汾玺玉真心福身,慢半拍才想到现在的自己可是男人打扮,这腰一弯下去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幸好大街上车水马龙,没人注意到这么不搭的一对,她拍拍自己已经捆了个扎实的胸口。
  「别跟我说谢,你这抛头露脸的为的也不是自个儿,我在宫里头那么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这么坚强,真难得。」
  她大可不用理会他们的,可她反而殚精竭虑地要护他们周全,他书读得不多,却也知道这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勇气。
  「是我连累了你们,我很过意不去。」
  牛大深深地看了汾玺玉一眼。
  「如果你是我的亲妹子,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入宫的。」
  「看起来我是得在里头终老了,幸好那个东宫太子把我忘得很干净,我也循规蹈矩地过了将近一年的宫廷生活,也算对得起他,既然必须在那样的地方过上一辈子,我总得有自己的想法。」都快断炊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陪她一个人挨饿。
  死也死不了,那就得想办法活下去。
  于是她的写字摊就这么简陋地开张了,宣纸、大小毛笔,她大马金刀往摊子一站,挽起袖子开始挥毫。
  她的字大器奔腾,完全不见女子的秀气和小格局。
  她更没想到才挂上几幅字,就有人上前驻足。
  人攒人潮,钱滚钱潮,一整天下来,新手的俩人总共卖出去一幅小帖行书,一幅长篇蝇头小楷,第一次从别人的手里拿到两吊钱,汾玺玉乐得像捡到钱。
  还算生意不错吧?
  【第三章】
  俩人赶在人夜宫门下钥以前回到了小屋。
  两个宫女眼巴巴地等着俩人回来,压根没想到主子真的能挣钱回来,差点抱着头痛哭。
  三个人把铜板数了又数,乐得像捡到大元宝,安静的屋子第一次有了高昂的笑声。
  那一晚,汾玺玉抱着在别人眼中不过能买几斤猪肉、两把小菜的钱……好吧,也许可以上知名的鸣香楼买一整只经常卖到缺货的烧鸭回来解解馋的几吊钱,进人梦乡,向来不太有表情的脸有了如雪白香花的笑容。
  第二天她尝试了隶书和狂草,也因应客人的要求写些佛字,《金刚经》之类的经文。
  小小的摊子,她素衣束发,不开口说话,任人当她是哑巴。
  容貌可以修改,身高嘛,男人也是有高有矮,但是女声怎么都装不出男人低沉粗嗄的嗓音,她只想赚钱,不想招惹是非。
  「想不到你个子小小,却能写出这么锋锐浑厚的草书。」靠近的声音带着随从,一柄撒金象牙扇子,一袭松鹤长松锦袍,出语不恶,看起来是个有家底的公子哥。
  汾玺玉露出笑容,用手势请上门的顾客指教欣赏,她径自写她的,撇勾磔策,苍劲有力。
  「小哥,这『寒山夜宴三十五』的直条长幅怎么卖?」人家不都说要为五斗米折腰,怎么这小哥完全不见市俭?
  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常兄,这小哥的字虽然写得不错,不成气候是其次,买了不能增值一点用也没有,不如江山楼江老板的一个字。」男人的身边跟着另一个男子,他倒是对她的字很有意见。
  「花几个闲钱可以打发一晚枯寂无聊也值得。」姓常的倒是很坚持要买。
  汾玺玉拿下寒山夜宴三十五的直条长幅,用粗白棉线绑好,交到客人手中,然后比出了一两银子的手势。
  这人有眼光,看中的是她昨晚熬夜写的字,她很自动把零头去掉。
  「是个哑子,真可惜。」
  这话汾玺玉听多了已经麻痹,接过银子收进荷包,落袋为安,嘻嘻,这对她来说才是重点。
  一两银子是贫寒人家半年的开销,她今天就赚了不只这个数。
  中午她慰劳自己吃了碗豆腐脑还有一碗赤肉羹,暗忖,这卖字收入虽然不丰,时有时无,但是只要持之以恒应该大有可为,一天只要有一两银子收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快就能发财。
  她快乐地做着发财美梦,活到十五,身上从来没有的活力都醒了过来。
  能走出宫门,她不是没有动过回家探望家人的念头,但是街头跟街尾到现在还走不上一圈,更何况在城那头的家了。
  她的摊子虽说是闹中取静,一溜眼摆过去的摊子也不少,左右比邻的摊子有客人闲聊,声音很容易就被她的耳朵接收到。
  「我看銮城十大巨贾要重新洗牌的日子不远了。」
  汾玺玉的心格登了下。
  「怎么说?」
  「你没听说啊,自从汾家那个镇家之宝被送进皇宫以后,汾家整个生意一落千丈,也不过近一年光景,当铺生意都被官家给抢了,投资船队出海被大浪打翻,损失了好几条船,就箅有金山银山堆的家产,这么干也早晚要败光。」
  「想不到会这样,但是我听说那个汾当家的还算能干,怎么会捅出这样的娄子来?」「要不是有个汾少麒撑着,我看他们那个家没落得更快。」
  镇家之宝……他们说的那个应该是她吧。「家里头只留下一个灾星,能不倒霉吗?」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那不是我,不是我。
  再听听。
  「好好一个女娃一生下来就被冠了这绰号,算她投错胎,倒霉啊。」
  原来也不是大家都讨厌她,还是有人肯替她说句公道话的。
  聊天的人有一句,没一句,跳得厉害,汾玺玉努力地拼凑猜测,也只能拼出个轮廓。
  家里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知道大家都还好吗?她不应诙再回去给大哥增添困扰了吧,就算在屋子外探头也没什么意义了。
  笔握在她手里,落下一大滴墨汁她都不自觉。
  托着腮,心里一片苦,她什么都写不下去了。
  客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她连招呼的力气也没有,慢慢地回过神来……这个人未免也站得太久了。
  抬头一看,一张熟脸。
  「汾姑娘,殿下说要是玩够,该回来了。」
  头戴瓜皮帽、身穿袄子的人是谁?
  「——小喜子公公?」
  「是小的。」
  她又见到这位东宫殿下。
  距离很远,她跪在下首,他忙着处理政务。
  紫檀大案上有好几摞奏折,大量的政务,他看得非常专注。
  这一年里他表现卓越,很让皇帝舒心,秋围季节,很安心地带着皇后、宠妃狩猎赏景去了,让太子监国,兵权交给了三皇子,天下权柄,互相牵制。
  宫闱的复杂通常超乎人们想象。
  汾玺玉跪着,膝盖呼呼地痛,宫女熟练地提起金兽熏炉的口盖放下一把沉香屑,然后无声无息地退出,兽口中飘出沉香的淡烟有点呛鼻,她移动了下。
  他一点也无意让她起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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