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为(上) 第一章

  一条沿江大道贯通南北,三匹马驮著三个人,不急不慢地走在路上。
  “天气还真不错。”中间锦衣青年远眺江边美景,俊朗的脸上带著漫不经心的微笑。
  “是啊,烟花三月下扬州,公子此行正合时啊!”左边一个官差打扮的人逢迎地笑。
  “天快午时了,咱们到前面林子里休息一下吧,早上买的天福号的腊味,正好给您下酒。”右边一名官差打扮的人瞧了瞧挂在马上的袋子,满脸笑眯眯。嘿,这趟公务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美差啊,侍候著公子——呃,不对,是押著解犯人——也不对,是跟随著公子犯人,流放三千里,每天美酒美食美景相伴,时不时还有美人做陪,哈哈,真希望这趟差出他个三年五载的,也就不枉此生啦!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三人正好走到一片大树林,下了马,在江边找个舒服的树荫坐了,一名差役跑去江边取水,侍候锦衣少年洗脸洁手,另一名差役把十来样腊味薰肠以及美酒摆好,清风徐来,野花飘香,三人心情愉快地开始享用午餐。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哭泣,一个少年的声音喊道:“爹,求求您了,让我去吧。”这声音清脆悦耳,正是刚由童子变为少年之后清澈干净的声音,语气里带著几分颤抖、几分悲伤、几分哀求,便是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也会动容。
  锦衣少年一口香喷喷的腊肉咬在嘴里,忘了咽,转头向林子另一头打量。
  一个灰衣老者踉踉跄跄地朝前走,身后追著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形苗条,脸蛋秀美,更惹人怜爱的是他满脸的泪痕和悲伤的表情。
  “美人啊——”锦衣少年嘴里的腊肉掉在地上,眼光直直地望著那边。左右差役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向那父子二人迎了过去。
  “这位老丈,请问出了什么事?”差役甲和气地询问,知道那位公子犯人对这老者的儿子很有兴趣,他当然不会摆出官差架子。那老者站住喘气,一抬头看见他的服色,眼神发怔,头一次碰见这么和气的官差,吓了他一跳。少年也吃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大大,晶莹的眸子像两颗上等的黑宝石,敬畏地望著差役甲,让他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自觉形象光辉高大了许多。
  “您是?”少年脸上的敬畏很快变成了激动,扑前一步,跪在差役甲脚下,喜极而泣道:“冤枉啊!请官差老爷给小民做主!”
  差役甲此生还是第一次被称做“官差老爷”,更有这么美丽的一个孩子含泪下跪,一颗心轻飘飘的,险些飞到了云端里去,急忙伸手想去扶他,差役乙一把揪住他后退一步,咳嗽一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喊冤?”
  “小民陈秋,因为遇上了兰……遇上了恶霸强逼卖身之事,恳请官差老爷为我做主。”陈秋水汪汪的眼睛满含悲愤,雪白的小脸仰起来,期待地望著两位官差。
  陈老者看看自己的孩子,又看看两位陌生的官差,心中疑惑,据他所知,官差与恶霸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早证明了这一点,不过这两位官差看来和气,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倒叫他有些摸不准。
  差役乙道:“我们又不是你当地的父母官,哪里为你做得了主,不过我们公子倒是可以给你做主。”伸手一指坐在远处树下的锦衣少年。陈秋眼睛一亮,急忙爬起,冲向锦衣少年,跪倒磕头:“公子,小民陈秋给您叩头,求公子救救小民一家。”
  他哭得真挚,细瘦的肩膀不停抽搐,锦衣少年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轻轻抬起,陈秋秀美的小脸上挂著泪珠,如梨花带雨,迷蒙的眼睛求恳地望著眼前之人,神情楚楚可怜。
  锦衣少年心中一动,微笑问道:“你叫陈秋?”
  陈秋轻轻点头,下巴却还在他的掌握之中,顿觉羞涩,轻轻垂下眼睫,白嫩的小脸泛上红晕,美不胜收。锦衣少年怜惜之心大起,问道:“你家遇到了什么事?不妨说说。”眼看两名差役和陈老爹都围过来,手指恋恋不舍地在陈秋滑腻的下巴上又摸了一下,才放开他。
  陈秋乖顺地跪在地上,把事情叙述一遍,无非是贫寒人家的孩子,因为长得好,被一个有钱有势的恶霸公子看上,要收他进府,家里不愿意,恶霸就断了他们的生活来源,迫使得他们无法生活,陈秋的娘急病了,请医买药欠了一大堆债,陈老爹还不上,陈秋的姐姐被债主抓走,威胁要卖去妓院,陈老爹四处求告无门,急得头发白了一半,咬牙去找巡府大人告状,却无果而返,陈秋为解家难,央求父亲舍了自己,去恶霸家为奴,父子两个刚才就在争执这件事。
  锦衣少年听罢,怒道:“清平天下,竟有如此无理之事。哼!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无法无天,敢强抢民男!”
  陈秋见他义愤填膺,顿时大喜,泣道:“请公子为小民做主!”又转头看他老爹,喜道:“爹,您看,世上的贵人还有好人的,这不就让咱们碰上了么?谢天谢地!”
  锦衣少年有趣地望著他:“你怎知道我是贵人?”陈秋道:“您一看就是贵人,而且我第一眼就看出您是好人!”他笃定态度与恭敬的语气令锦衣少年心情舒畅,哈哈大笑,转头向两名差役道:“你们看看,这孩子多有眼光!”
  差役甲乙满脸陪笑,肚子里直抽筋,心道这孩子是真的特别单纯呢,还是特别会拍马屁?
  “好,既然本公子见到了你……你这件冤屈,那便不能坐视不管,你且起来,本公子一定为你做主,好好惩戒那个混蛋!”
  “多谢公子!”陈秋又惊又喜,脸上的笑容如春花绽放,眼光是毫不掩饰的敬慕爱戴,使锦衣少年心中飘飘然,如饮醇酒,微笑道:“本公子姓严名喧,你记好了。”
  本城最著名的素斋“功德林”出现了三位客人,模样颇不寻常。不过功德林接待的多是达官显贵,以及奇人逸士,所以这三人倒也并不算顶尖的稀奇。不过他们吃过饭之后才对饭菜挑三拣四,一顿猛贬,就让人不满了。
  “客官,我们功德林的大厨声名远播,菜品自成一家,连巡府大人都非常喜欢,实在不知哪里不对您的口味。”功德林的伙计见多识广,对这几个特殊的客人早有不耐,言语不觉傲慢了起来。
  “瞧瞧,巡府大人,哼,原来功德林的后台竟然是巡府大人么?”中间那位客人挖了挖鼻孔,把一小团什么东西丢在菜里,然后用筷子戳戳,像突然发现了新奇东西般叫道:“哎呀!这是什么?你们菜里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
  几个伙计都瞪大了眼睛,怒道:“那明明是你自己放进去的。怎么,客人是存心来找事么?”
  “哪里,你们卖这样的脏东西给我吃,分明是不打算开这店了,来人,把你们老板叫来!”客人的态度比功德林的伙计傲慢一千倍,那种邪妄的神气,实在叫人恨不得痛打他一顿,功德林在此地经营已久,伙计们什么场面没见过,园中的十数位武师,也不是白养的,不过碍著三人中有两位是正经的官差,才没有马上把他们打出门去。
  兰子杭正在看帐,管事匆匆过来禀报事由,末了道:“还是请大公子过去看一眼,小的们也好知道如何处置。”兰子杭哼了一声,披枷带锁的犯人来吃饭,还带著两名官差,这可是头一次碰到,敢来他的功德林惹事生非,这人必有所恃。兰子杭这几日正心情不爽,扔下帐本,就跟管事到前面来,看看谁敢在他的地盘上放肆。
  严喧把腿跷在桌上,两名差役一个给他揉肩膀,一个给他端香茶,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旁边虎视眈眈的一众功德林伙计,看得眼都直了——这是什么世道?差役居然服侍带枷的犯人!
  兰子杭进来就看到这种情景,立即明白这家伙不是普通人。
  严喧眯著眼睛半躺半靠,懒洋洋地看出现在眼前的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还真不是普通的英俊,身段矫健挺拔,一身天青色的蜀锦长衣,腰间系条宽宽的金丝绣带,越发衬出他宽肩细腰,长身玉立,风姿翩然。
  “美人啊……”严喧的眼有点直,他是最喜欢美人的,不论男女,只要美得够让他动心,他就很干脆地动心了。两位差役早知他的爱好,咳嗽一声,提醒道:“公子,想必这位就是功德林的主人了。”也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正主儿。
  “哦。”严喧点点头,笑嘻嘻地道:“原来你就是王老虎。”想不到那个被陈老爹骂得狗血淋头的“恶霸”,居然如此年轻,俊美不凡,严喧很有点意外。
  兰子杭很干脆地道:“在下兰子杭,不姓王。”最近他心气儿不顺,虽然看出严喧必有来历,也懒得跟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道:“不知下人怎么得罪了客人?”
  严喧盯著他上下猛看,啧啧两声,慢悠悠地道:“你这里菜倒不错,园子景致马马虎虎也看得过去,只是你这些伙计长得不顺眼,让我吃饭都不舒服,如果是由你来侍候本公子,那就十全十美了。”
  功德林诸人都倒抽一口冷气——乖乖,兰大公子多大的脾气,几曾有人敢调戏他?这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兰子杭顿时大怒,冷笑道:“没错,我这功德林是该好好管管了。”转过头去,冷电般的目光在众伙计身上一扫,众人被他气势所摄,都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功德林是什么地方,来的都是什么客人,你们不知道么?像这种东西……”他下巴朝严喧一抬,神情似是看著一摊不堪入目的污渍,冷冷地道:“也敢放进来,扰了功德林的清静!”
  严喧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家伙说什么?“这种东西”?他说谁哪!
  兰子杭正眼都不瞧他,冷然吩咐:“程四,把这儿清一下,脏东西扔出去,相关的人都打二十板子,结帐走人。”命令一下,众伙计都大惊失色,愁眉苦脸,功德林的薪水是本城最高的,客人非富即贵,时常打赏,实在是大大的肥差。众伙计对待客人也是极尽谦恭,无微不至,刚才这三人来时,本来确实扎眼——两名押解犯人的差役,带著一个锦衣华服,却扛个大枷的年轻犯人,要不是他们出手豪阔,进门就先一锭黄金打赏,才不会放他们进来!
  谁知这三人吃饱之后会弄出这么大的乱子,害大家丢了饭碗,众伙计都悔不当初。他们知道兰子杭的脾气,连哀求都不敢,只把一腔怨气发泄在严喧三人身上,也不管其中二人是差役打扮,横拖倒曳把他们拉出园外,顺便拳打脚踢了一番,扔在街上。
  差役甲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凑到严喧身边,苦著脸道:“怎么会这样?这姓兰的也太不讲理了,敢对公子您这样!”严喧也是意外,他武功不错,那些伙计家丁下手虽重,不过给他弄了点皮外伤,并没真正伤到他,要不是他自己贪玩,在脖子上扛了个真正的大木枷,也不会轻易被这些人打到。
  “嘿,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能让我严喧吃瘪的人。”严喧大觉有趣,笑容满脸,盯著功德林的大门频频点头,两名差役都打了个寒颤,这位严公子脾气相当独特,越是生气的时候,脸上越显得开心,只不过,能惹到他笑的人,下场通常会比较惨……
  晚上,兰子杭正在看歌姬新排的歌舞,突然来了两位贵客,一位是本地巡府,另一位是布政司。兰子杭微笑出迎,一见面,却发现两位大人面色凝重。
  “韩大人,柳大人。”兰子杭恭谨施礼,然后请二位大人落座。兰家生意遍布江南七省,富甲一方,尤其注重与官府的交往,有了官府照应,生意才做得稳健,这是兰子杭父亲的行事准则。
  兰子杭秉承父训,在结交官府上面很下功夫,对有关联的每一位官员都细细研究,投其所好,关系网铺得相当好。比如过几天就是巡府大人的寿辰,在功德林摆宴,兰子杭已把相关的大小事宜,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巡府韩大人面沉似水,兰子杭察言观色,还是把眼光移到脾气和善的布政司柳大人脸上询问。
  柳大人道:“子杭,你今天得罪了人,知道么?”他是兰子杭父亲兰茼的老友,对兰子杭相当亲厚爱护,这时皱著眉头,显是真的为他担心。
  兰子杭微笑:“子杭年轻,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柳叔叔指点。”口气里却没如何担心。
  柳大人道:“今天你们功德林打出来一个客人,你知道他是谁?”
  兰子杭顿时想起那个锦衣扛枷的无赖,微笑道:“莫不是哪位王孙公子乔装打扮来体察民情么?”顺便把白天在功德林发生的事说了。不管是何方神圣,敢对他兰大公子无理,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韩大人道:“你猜得不错,那个人叫严喧,是京里来的人,不该得罪。”
  兰子杭当然也不想得罪权贵,不过那家伙实在可恶,居然一见面就敢对他轻薄调笑,兰大公子岂能受这种闲气!那个人来头再大,披枷带锁的,显是犯了事被流放,又能威风到哪去?
  柳大人见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叹道:“子杭,有时办事不能看表面,你当那是谁?他是定国公严霍的长孙,靖鄞公主的独子,严喧。”
  兰子杭心头微震,居然还真是个大来头的,他点了点头,心想反正事已出了,还能怎样?兰家虽是生意人,但这些年结交权贵也不是白费功夫,等闲人想欺负他,没那么容易。他脸上装出震惊的表情,道:“子杭一时不查,下人们胡作非为,得罪了贵人,还请韩大人和柳大人为子杭美言几句,子杭愿重开宴席,向严公子赔罪。”轻轻一句话,把罪责都推到了下人身上。
  柳大人道:“正该这样,定国公是当今朝中的红人,靖鄞公主又是皇上最疼爱的一位公主,听说这位严喧,从小受到跟各位皇子一样的待遇,在皇上面前颇受宠信,虽然他这次犯事流放,但……”他苦笑一下,似觉此事荒唐。
  韩大人道:“说是流放,天下还没见过这种流放的犯人。”
  兰子杭奇道:“怎么不同?”他今天见严喧的时候,虽然这小子锦衣华服,但颈带重枷,双手镣铐,跟普通犯人没什么两样啊。
  韩大人道:“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闯到本城衙门里去,硬借了一套枷锁给自己带上,然后去功德林吃饭,看样子像专门去找你的麻烦。”
  兰子杭心中一懔,遇到奇人奇事并不奇怪,但这个人如果是专程来找茬的,那就要小心了。
  “是不是你不小心得罪过严家的人?”柳大人问。
  兰子杭左思右想,想不出来,他跟定国公府根本毫无往来,兰家的生意范围也只限于江南,按理说不可能得罪到远在京城的严家。
  他摇摇头,韩大人道:“不管怎样,这位严公子是不能得罪的,你肯向他赔罪,那是最好,本官从中作和,把这件事带过去也罢。”
  兰子杭答应,亲送两位大人出门,待韩大人座轿走远,柳大人道:“子杭,你送我一段。”兰子杭知道他有体已话要说,立即答应,跟他上了马车。
  车中柳大人对他说了此来的原委,原来今天下午,严喧大摇大摆地闯进韩大人官邸求见,拿出皇帝所赐手谕,要他在上面盖章,韩大人一看,是道责令严喧流放三千里的御令,只不过他这流放没有目的地,著犯人自便,每到一地,须由当地官员签章证明,待流放的总里程达到三千,才准回京。
  这可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古怪流放,韩大人很是惊讶,看看前面已有不少地方官员签字盖章,并标明里程,数一数,严喧也走了一千多里地,而所走的地方,都是名山大川,风光佳胜之处,更肯定了他的想法——这小子根本是吃皇粮出来游山玩水的!
  严喧待韩大人签章完毕,笑眯眯地提到自己在功德林吃饭,却遭一顿暴打,本地有如此恶霸,怎么韩大人竟不知道?
  韩大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严喧流放是假,代皇帝查看官情是真?他身份特殊,韩大人不免小心谨慎,立即答应彻查,留严喧在府中住下,立即来找柳大人商议对策。两人都觉得严喧此行诡异,不好揣测,还是先顺著他,把功德林的事情好好解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妙。
  兰子杭恍然,微笑答应,既然明白了严喧的来历,顺著他些,讨好一时,有什么难处?就算这小子再恶劣,以兰大公子的手段,也不会摆不平他。
  柳大人道:“严喧在韩大人府住下,一个时辰里抱怨了十二次,似乎处处都比不上他家舒适,韩大人实在头疼,跟我说功德林景致是本城最佳,不如在严公子逗留本地之时,住在功德林里。”
  兰子杭明白,韩大人是不想开罪严喧,把这个烫手山芋推给了自己。不过这件事由他而起,自然没立场反驳,一口答应了下来。
  回到功德林,兰子杭立即命人收拾出一处雅舍,处处按照接待贵宾的条件预备,单等严喧上门。
  果然次日韩大人亲自送严喧三人过来,兰子杭在门口相迎,对严喧恭敬有礼,笑容满面,风度无懈可击。严喧笑眯眯地看他:“哎哟,果然是兰大公子亲自陪我啊,韩大人还真没撒谎。”
  兰子杭面色不变,微笑道:“严公子大驾光临,功德林蓬荜生辉,兰子杭亦深感荣幸。”
  严喧笑道:“真的么?你不会再找一群人把我打出去吧?要说这千里之外,果然跟京城大不相同,客人花钱来吃饭,还要吃一顿打,果然人家说天高皇帝远,皇帝再大,也管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吧。”
  韩大人脸色难看,要是这严喧回京之后跟皇帝胡说八道一通,只怕他这巡府也就当到头了,当即咳嗽一声,眼光看著兰子杭。
  兰子杭何等精明,马上陪笑道:“严公子好说笑,韩大人治下,百姓知礼守法,安居乐业,对朝廷忠心耿耿,千里虽远,皇命同心。”
  严喧斜眼睨他,似笑非笑地道:“哦,百姓都知礼守法,那么兰大公子,应该不算百姓吧?似乎不用守那个什么法呢。”兰子杭心头火大,脸上不动声色,微笑道:“兰子杭当然也是百姓一员,一向守法。”
  “嗯嗯,这样啊。”严喧一手摸摸自己的脸,右眼下颧骨上有点淡淡淤青,兰子杭知道那是昨天被功德林的家丁打的,不等他说话,立即唤管家过来,严厉命令把昨天无理打伤客人的家丁都重打三十大板,送去官府惩办。回过身来,看看严喧身边那两位鼻青脸肿的差役,又命人送给他们各一百两银子赔礼,好医好药伺候。
  他布置得雷厉风行,面面俱到,严喧点点头,笑道:“不错,这还差不多。对了,昨天我在韩大人家住得好好的,韩大人非推荐你这功德林景致好,要我到这里来住,是不是你给了他什么好处,想拍本公子的马屁啊?我可告诉你,我们家虽然有权有势,我可是洁身自好的,从不拿别人好处,也不给人许诺好处。”
  韩大人尴尬,兰子杭却笑得从容:“严公子果然风趣,功德林有幸接待您这样的贵客,已是最大的荣幸,哪敢对严公子有所图求?只要您不嫌这里简陋,愿住多久我们都欢迎。”
  严喧抚掌笑道:“真的么?兰公子果然会说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身份贵重,历来恣意妄为,这时故意要折辱兰子杭,更是毫无遮拦,见兰子杭脸色微变,又笑道:“不过我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你这样客气,我也不好不给你面子,那就在这里住几天罢了,不过先说好,我吃住可是不用给钱的。”
  柳大人已跟兰子杭说过,皇帝那道手谕里头,不但写明严喧流放没有目的地,而且著令沿途接待的官员供应其一切所需,也就是说,这小子不但可以随便游山玩水,还可以白吃白住兼白拿。
  兰子杭暗中咬牙,脸上微笑,道:“一切听凭严公子吩咐。”
  韩大人松了口气,把严喧留给兰子杭对付,自己托辞而去,兰子杭陪严喧来到准备好的雅舍,这里前有荷池,后有梅林,院中芝兰吐芳,彩蝶戏舞,一切起居器物都是最精致的,连严喧也看得赏心悦目。不过他当然不会给兰子杭好脸色看,淡然道:“果然是豪富之家,这般奢侈。”
  兰子杭心想,如果不给你用最好的,你又要百般挑剔,反正你就是要挑剔,还分什么奢侈不奢侈!嘴里却含笑道:“严公子是贵客,功德林岂敢怠慢,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兰子杭一定尽心竭力,满足公子的要求。”
  “哦?真的?”严喧笑嘻嘻地斜眼看他,兰子杭被他邪肆的眼光看得浑身不爽,微微挑起了眉,冷笑道:“没错,只要您的要求合理。”
  “哈,合理?”
  “当然,想来严公子出身世家,大人大量,也不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兰子杭嘴角含笑,眼神却极锐利,严喧一笑,明白他只不过忌惮自己的身份,并不是真的怕了他,这样更好,跟这样的人斗著玩,才更有趣嘛。
  他在院中转了一圈,觉得无可挑剔,转头对陪在一边的兰子杭道:“不错,本公子挺满意,不过还缺一样东西。”
  “哦,什么?”
  “美人哪!”
  兰子杭一笑,双掌轻拍两下,院门外走进两列人来,各有五名,左边一列袅袅婷婷,都是妙龄女子,环肥燕瘦,一应俱全;右边一列唇红齿白,都是美貌少年,或刚或柔,气质各异。
  严喧愣住:“这是……”
  “公子有雅兴,在下岂敢不当心,这些都是为公子预备好了的,敬请享用。”兰子杭含笑解释。
  严喧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果然个个貌美娇艳,更妙的是男女都有,方便他兴之所致。
  “哈哈,兰大公子果然妙人,连准备美人都这么有水平,你怎么知道我男女通吃?”
  兰子杭心下不屑,淡然笑道:“爱美之人,人皆有之,不论男女,美人就是美人,总能令人赏心悦目,严公子有兴,只管叫他们陪著就是。”
  严喧又扫视一眼众美人,转头对兰子杭笑道:“可惜呀,我一个都没看上。”
  众美人都有些变色,兰子杭不在意地道:“哦,原来严公子眼光如此之高,没关系,如果不喜欢,我再找一些来就是,清州虽比不上京城,美人还是不缺的,务必要让严公子满意才好。”
  严喧伸手搭在他肩头,笑嘻嘻地道:“果然还是兰公子爽快,不过你既然要送礼,不如一次送到位,我喜欢谁,你送我一个就好,不用费心找那么多。”
  兰子杭厌恶地盯著他的手,冷淡道:“也好,不知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我好去找。”
  严喧贼兮兮地笑,凑近他耳边道:“容貌么,当然得是一流的。”
  “嗯。”兰子杭随口敷衍,想不著痕迹地避开一步,他兰子杭是什么人,岂能跟这纨裤子弟勾肩搭背!严喧搂住他肩膀不放,笑嘻嘻地道:“兰大公子瞧不起严喧么?”
  “咦,岂敢。”兰子杭皱眉,两人的姿势实在暧昧,严喧大刺刺地半靠在他身上,叫他浑身不舒服,恨不得一把将这家伙推开。
  “那你怎么这么生分?”严喧的口气让兰子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笑道:“公子请继续,您想要的美人还有什么条件?”
  “第二条么,身材得好,最好跟我一般高,这样才般配。”
  “嗯,身高。”兰子杭心不在焉地答应,又问:“还有么?”
  “脾气么,最好烈一点,软趴趴的我可不喜欢。”
  兰子杭噙著冷笑点头:“好,脾气烈点儿。”要不要找个野性难驯的,来个借刀杀人?
  “皮肤要好,白里透红,让人看著就恨不得咬一口。”严喧喷在兰子杭脸上的热气让他怔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严喧,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严喧脸上挂著恶劣的笑容,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兰子杭猛地瞪大眼睛,火气腾地一下烧过头顶,几乎气得浑身颤抖——这家伙,居然、竟敢、公然——调戏他!简直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眼角余光见到四周的众美人、仆役、家丁、差役,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们,兰子杭的脸涨得通红,连眼白都泛起血丝,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拼尽全力才控制自己,才没有一拳将严喧打飞。
  严喧被他如刀似剑的目光盯得脸上生疼,强笑道:“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再见深情,子杭,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我的一片真心?”他嘴里深情款款,自己也恶心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兰子杭缓缓推开严喧,退后两步,深呼吸了口气,淡淡笑道:“严公子果然风趣。”眼光转到那十名男女美人身上,顿时变得凌厉无比,冷然道:“还不进去服侍严公子?要是严公子对你们有半点不满……哼。”他口气也不多么严厉,却令听到的人心惊胆颤,急忙答应,列队走进屋去。
  严喧抱臂看他,大感有趣,兰子杭果然不同凡响,嗯,反正最近游山玩水也走得累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个几日,好好陪他玩玩,希望这个兰大公子,能不辜负他的“期望”。
  第一回合交锋,他也不想真把兰子杭惹急了,大大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道:“好啊,说了半天话,真有点累了,进去睡一觉。对了,中午准备吃什么?”
  兰子杭问:“不知严公子有什么喜好?”
  “也没什么,我这人很随便的,什么都吃,生冷不忌,好吃就行。”说著他舔了舔嘴唇,色眯眯的眼光在兰子杭身上转了两圈,似乎要透过他的衣服直看到里面去,兰子杭心下大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先去准备了,中午再来相请。”说罢转身迳去,脚步快得衣摆都随风飘起。
  严喧见他消失在院门外,哈哈大笑,对左右差役道:“果然是极品的美人,连生气都那么漂亮!”两名差役陪笑,就听远处吭啷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遭了殃。
  严喧心情愉快,他就是要让兰子杭听到那句话呀,果然他沉不住气了,嘿嘿,旗开得胜!转过身,他得意洋洋地带著两名差役进屋去。
  午餐的确丰盛,兰子杭却没出现,严喧左拥右抱,吃著几位美人挟进口中的菜,含糊问道:“兰公子呢?”
  “大公子出门办事去了。”管家恭谨作答。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就在城中,应该不会很久。”
  “哦,他回来请他到我院里一趟。”
  “好的。”
  老管家态度谦和,细言细语,叫人发不起火来,何况满桌的美食美酒,十名美人相陪,连两名差役都受到上宾般的侍候,这样的款待,即便严喧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先享受著了。
  连吃带闹,一顿饭吃到了下午,严喧累了,打个哈欠,老管家立即吩咐人扶严公子回房,香茶果点无数,一同跟了回去。
  晚餐依然丰盛超过王候家宴,只不过兰子杭还是没出现。
  “咦,兰子杭呢?”严喧不高兴了,这家伙是故意躲他吧?
  “大公子的姨母微染小恙,公子前去探望。”老管家还是轻声细语,态度恭谨。
  “哦。”人家姨妈生病,去探望也是正常的,严喧说不出什么,心里不快,左右美女俊男著意奉承,很快让他脾气好转,众人陪著他恣意嬉笑玩闹,只要他高兴,想玩什么花样都不拒绝。突然下人来报,有人求见严公子,自称名叫陈秋。
  严喧笑道:“原来是小秋儿,叫他进来。”
  不多时陈秋小心翼翼地跟在人身后进来,看到严喧,大眼睛一亮,随即看清他腿上坐著个衣衫半裸的女子,羞得满脸通红,垂下头去。
  严喧跟放浪的美人闹够了,又觉得陈秋这样清纯的孩子很有吸引力,推开美女,笑著向他招手:“过来,你吃过饭了么?”
  陈秋头也不敢抬,低声答道:“吃过了。”
  “过来呀。”
  陈秋低著头,慢慢凑过来,严喧看著他苗条可爱的身体和雪白后颈,心中发痒,正想伸手拉他,陈秋却跪倒在他脚边,泣道:“多谢公子给的银子,我姐姐已经被救回来,娘的病也稳定住了,我们全家都感谢公子的大恩大德!”说罢叩下头去,竟然呯呯做响。
  严喧吓了一跳,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这样感恩戴德,心下不禁得意,急忙扶起陈秋:“快别这样,我已经跟巡府大人说了,朗朗乾坤,岂能容得恶人横行霸道!”说著他拿眼瞪了老管家一下,老管家惶惑,看看他,又看看陈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陈秋流著泪,用崇敬的目光仰望严喧,从心眼儿里把他当成了替天行道的青天大老爷,严喧被他看得飘飘然,挺起胸膛,豪气干云。
  “你放心,你受的委屈,我一定帮你全都讨回来。”严喧对小美人信誓旦旦,伸手轻轻搂住了他腰,被人家这样崇敬,当然不好露出色狼本相,不过这一点便宜,还是可以占的。
  陈秋的衣服虽旧,洗得干干净净,身上隐约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咦,小秋儿你好香,这是什么味道?”严喧凑过鼻子闻闻,看著他还带有淡淡绒毛的小脸蛋,心下感慨,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了大英雄,就不能轻薄美人,实在是……
  陈秋羞涩,低声道:“可能是我家院子里的槐花香吧,刚才我采槐花,姐姐做了槐花馒头。”
  “哦,槐花还能做馒头?”严喧颇感兴味,陈秋微笑道:“是啊,我们穷人家,能吃到粗面槐花馒头,就是最好的了。”
  “哦。”严喧摸摸他细瘦的腰身,颇觉心疼,又看到桌上杯盘狼藉,二、三十样精致的菜肴都只吃了一半不到,说不得一会就都要扔掉。他见惯这场面,本来也没觉得什么,现在突然发现世上还有很多穷人,连吃个野菜粗面馒头都觉得是美食。
  陈秋眼光也悄悄瞅著桌上,脸色中显出向往与惋惜,严喧道:“你没吃饱吧?来,哥哥喂你再吃一点。”搂著陈秋坐在他腿上,便挟了菜喂他,陈秋羞红了脸,想要躲闪,哪里能够,不得已被他喂著吃了好几口菜,又灌了一口酒,细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严喧盯著他看,有点心猿意马,要说这陈秋还真是个国色天香的,更难得的是这样纯真可爱,真让人恨不得把他搂在怀里好好疼爱。嗯,兰子杭那恶霸,倒也有几分眼光。
  陈秋突然往他怀里一缩,似是受了惊吓,严喧眼光一扫,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门口向老管家打眼色,老管家出门跟他低声对答几句,又走回来,那人似是奇怪地看了陈秋一眼,转身走了。
  “那是谁?”严喧问,老管家答道:“是功德林的一个管事。”
  严喧问陈秋:“你认得他?”
  “嗯,是……就是他去我们家,说……说兰大公子看上了……看上了我。”陈秋语气畏缩,带著哽咽,严喧抬起他的下巴,果然看到他泪流满面,想是回忆起之前的悲惨遭遇。
  “哼,你别怕,我来给你出气。”严喧拧起眉,对老管家道:“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小的不知,不过应该不会很晚,贵客在此,大公子若不是脱不开身,一定会赶回来相陪。”老管家说得非常客气,严喧也不好跟他生气,只道:“那他不在,我能不能处置他手下一个管事?”
  “当然,大公子吩咐了,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不管什么都要认真照办。”
  “好,刚才那个家伙,欺负过我的小秋儿,把他抓过来打板子!”
  陈秋一震,不敢相信地仰头看他,严喧捏捏他滑润的小脸,含笑道:“谁敢欺负我的小秋儿,我就要他好看!”
  老管家二话不说,命人带那管事过来,按在板凳上开打,一五一十,居然打得极重,不多时皮开肉绽,鲜血四溅。陈秋吓得缩在严喧怀里,一个字也不敢说,严喧看打得差不多了,才命人停手,下人们毫无异议,将那人抬走,刑具收起,擦净地板,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陈秋呆呆地看著严喧,心下敬畏,原来这位公子,居然是连兰大公子都无法违抗的大人物哦。他崇敬的眼光比从前更加热烈,严喧心安理得地接受,顺带在他身上摸摸抱抱,吃点豆腐,看他害羞的模样,可爱无比。
  “对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严喧问。陈秋道:“今天一早姐姐就被放回来了,我爹带我去巡府大人家找您道谢。”昨天严喧跟他说过自己会住在巡府大人那里。
  “哦?不过我已经到这儿来了。”
  “是啊,本来我们不敢来这里……”陈秋胆怯地瞅一眼四周,又低下头去,细白的小手揪著自己的衣襟。
  “那你怎么又来了?”严喧知道兰子杭把陈秋吓得不轻,看他受惊小鹿一样的神态,心下怜惜。
  “我来了好几趟,在外面转了很久,总觉得应该来跟你磕头道谢,您救了我们一家,要不是您,我早就……”陈秋的眼眶又湿润了,严喧摸摸他的鼻子,微笑道:“不许哭哦,有严哥哥给你做主,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你也得给我挺起胸来做人。”陈秋这样子,活像个让人垂涎的小白兔,连严喧自己都想欺负了,也怪不得别人会打他主意。不过他敢鼓起勇气到功德林来见他道谢,还是让严喧颇为感动。
  “嗯!”陈秋用力忍回眼泪,挺起胸脯,只不过他秀丽的小脸配上纤细的身材,加上还坐在严喧腿上,怎么看都没有半点英雄气概,惹得严喧哈哈大笑,旁边的男女众美人也都嘻笑不止。
  “对了,兰子杭那个恶霸,想强抢我的小秋儿,那你们呢,你们也是他抢回来的么?”严喧兴致勃勃地问身边的众美人,众人看看他,都脸色古怪,像他这样纵情声色的纨裤子弟他们也见得多了,不料他摇身一变,居然换了副打抱不平的侠义嘴脸,让人摸不著头脑。
  老管家咳嗽一声,温和地道:“我们大公子品行卓越,乐善好施,从不曾强人所难,这位小哥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严喧睨他一眼,问陈秋道:“当初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哼,兰子杭那恶霸,还“品行卓越,乐善好施”?用脚趾头想他也不信。
  陈秋不敢隐瞒,把事情从头说出,原来陈家是做豆腐生意的,有一次他替父亲来送豆腐,恰好碰到了兰子杭,兰子杭见他生得可爱,多打量了几眼,他手下有的是伶俐人物,便去告诉陈老爹将儿子送进兰府侍应,不料陈老爹脾气很硬,坚绝不肯,这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其实,要说兰子杭指使人作恶,倒真冤枉了他,不管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反正他喜欢的人,历来都会乖乖到他身边侍候,至于是怎么来的,他才不去操心。
  严喧也听明白了,道:“不管怎样,兰子杭管教不严,纵奴为恶,就是他的错。”老管家也不多说,叹了口气。
  陈秋道:“不只是我,我也打听过,兰大公子他喜欢……喜欢男孩子,只要被他喜欢上的,都……都跑不掉。”他这话说出,五位陪伴少年的脸上表情各异,他们中有被兰子杭买来的,也有情形都跟陈秋差不多的,兰子杭从不明抢,但兰家有钱有势,稍稍做些安排,他们就逃不出他的手心,甚至还得求著进兰家侍奉。兰子杭身边常有漂亮男孩陪伴,有时一个,有时几个,玩得厌了,也会大大方方地赏钱遣出。
  严喧把事情问明,其实并不认为兰子杭的为人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这次恰巧遇到陈秋,又恰好陈秋从一开始就把他当作了青天大老爷,才激发了他的义愤,准备教训一下兰子杭这“恶霸”。再说,兰大公子本人也引起了严喧的强烈兴趣,
  这人年纪轻轻,精明强势,相貌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出众,要是把他压在身下,欺负得哭泣求饶……嘿嘿,严喧小腹涌起一股热流,脸上浮起邪恶笑容。
  “放心,小秋儿,你且回去,我一定给你出这口气。”严喧庄重承诺,换来陈秋感激涕零的崇拜目光,心情大好,在他幼嫩细滑的脸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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