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进亦俊家的那条街﹐就看到她穿了牛仔裤白T恤站在那儿等﹐脸儿红扑扑的﹐完全没有一丝情绪低落状。
“你这打扮﹐让我带你哪儿去好呢﹖”
“大碗粥。”她想也不想。
“岂不便宜我﹖”心情极佳。
“只要你带我出去﹐哪儿的东西都好吃。”她笑得皱眉皱眼﹐像只可爱的哈巴狗。
“小心我把你吃了。”他极少这么开玩笑。
“你不会。你吃蝶儿也不会吃我。”她笑。
突然间﹐两个人都顫动一下﹐同时停下来。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有点呆怔。
车廂中有阵奇异的沉默。
“对不起﹐我说错话。”她莫名的心虚。
他无言地拍拍她﹐微微一笑。“蝶儿公司应酬﹖”
“是。做广告的人应酬极多﹐蝶儿又好热闹好动。”
“其实你也可以参加。”
“和他们那班人不熟。”他忽然想起﹐“郭守业找过你。”
“我知道。他打过无数电话来﹐”她露出甜甜的微笑。“我已答应对他认真些。”
“认真﹖”他望着她。
“蝶儿说得对﹐要不就拒绝﹐否则就认真些﹐”她慢慢地说﹕“他人不错﹐也合得来﹐我想试试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很好啊。”他说得彷彿勉强。
“好不好是未知数。我给自己一个时限﹐到时不行就算了﹐不要再拖下去。”
“现代女性都理智得很。”
“没办法。碰不到我嚮往的﹐也许我太爱幻想﹐其实那种感情并不存在。现在试试走另一条路﹐看看通不通。”
“对自己妥协了﹖”
“不﹐不”她看他一眼。“我只是试试。”
停妥车﹐他们步行去大碗粥﹐吃了亦俊心爱的小食。出来时﹐他们很自然的漫步街头。
“这么多人﹐找个散步的去处都难。”
“我们去海边﹖”她眼睛闪亮。
“开车过海去丽晶酒店﹐那儿海傍比较美丽。”他雀跃。
拖着她的手转身奔向停车场﹐说去就去。
时间尚早﹐不到九点﹐明亮的路灯下谈心的行人仍多﹐多半是双双对对的情侣。
他们漫步在人群中﹐中间隔了段距离。他们很清楚﹐他们不是情侣。
“想不到这里的人一样多。”他轻叹。
“根本上香港九龙人已爆棚﹐到处都挤﹐想清静﹐除非移民。”她说。
“我想过这件事。”
“不是说不离开吗﹖”她十分意外。
“只是想过。有时心意会变的。”
“为什么﹖”她盯看他。
“没有原因﹐”他有点不自然。“人的情绪和要求都很难讲﹐最近我考虑过。”
“蝶儿同意﹖”
“我没跟她讲﹐是我自己的想法﹐也许还没成熟﹐”他自嘲般的笑笑。“我发现彷彿愈来愈不懂自己。”
“怎会这样﹖你又不是孩子。”
“我也不懂。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做很多事都不对劲﹐精神也不能集中﹐”他看她一眼﹐“三十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
“谁敢说你失败﹖事业﹑爱情都好﹐人人都羨慕你。”
“他们不懂。自己知自己事。”
“能告诉我一点﹖希望我能懂﹐或者可以分担些。”她也有些不自在。
是这灯光﹐这气氛﹖周围双双对对的情侣﹖或是夜色下温柔的海水﹖她不知道。
“不能。因为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垂下头﹐把眼光藏在垂下的眼帘下。
“君杰﹐你变得古怪。”
“是。我也有这种感觉。”他深深吸一口气。“对周围的人或事﹐甚至工作﹑环境都觉得厌倦﹐心神烦躁﹐不能集中﹐多想一走了之。”
“怎么能走﹖”她忘情地叫。“你不理我我们了吗﹖”
他抬起头﹐黑眸中尽是无没无际的温柔。
“又不是真的走。”他笑﹐并用手抚乱了她的头发。
“吓我。下次不准讲这种话﹐也不准弄乱我的头发﹐我已不是大学里那个傻女孩。”
“在我眼里永远都是。”
“给个机会让我长大﹐好不好﹖”她叫。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失踪﹐你会怎样﹖”
他用一种探索的眼光紧紧的盯看她。
“我不知道﹐但一定好伤心﹐真的。”
“傻女孩。”他再一次抚乱她的头发﹐很满意似的。
“什么事令你真的会走﹖”她极感兴趣。
“不告诉你﹐等你心思思。”他笑。
走完整段尖东海傍大道﹐他们转身折返。
“走得动吗﹖”温柔的关心。
“休息了整天﹐比老虎更有劲。”她说。
“很久没散步。也没有这样轻松﹐觉得好舒服﹐好舒服。”
“如果喜欢﹐每天都可以散步。”
“不。环境﹑气氛﹑人不对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感叹。“有些事只能偶尔一次在生命中出现﹐不可强求﹐不可安排。”
她不懂他的话﹐只深深的望着他。
“别想探我內心﹐你不会明﹐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
这夜回家﹐亦俊睡得极美好﹐甚至梦到个满是百合花开的大山谷。
她把決定告诉郭守业。他们的感情明显地迈进一大步﹐他对她更是殷勤﹐更是千依百顺﹐他甚至安排她见他父母。
她没有反对。
正当的交往原该大大方方﹐见他父母并不代表什么﹐她心中坦荡荡。
与郭守业相处时间多了﹐无意间就疏远了君杰和蝶儿﹐她完全不知道他们近況﹐与君杰近在咫尺﹐却连讲话的时间都少﹐往往只能匆忙中点个头﹐打个招呼。
突然间﹐亦俊强烈地思念他们夫妇。
特意到君杰办公室﹐他没有笑容的望看她﹐彷彿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同事。
“有没有空﹐请你和蝶儿吃晚餐。”
“没有。我约了人。”冷冷的语气。
“明天呢﹖”她再问。
“忙。要开0T。”
“那么中午可以吗﹖”她再接再厉。
“不。胃口不好﹐中午不出去吃。”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什么时候可以﹖总要给我一个期限﹖”
他彷彿在努力压抑着甚么情绪﹐然后才淡淡吐出几个字。
“到时候才告诉你。”
莫名其妙的被冷待﹐亦俊愈想愈不是味儿﹐难道君杰又情绪低落﹖又和蝶儿冷战﹖公司这阵子并不忙碌﹐他为什么﹖
回到工作上﹐想把这件事忘掉﹐却耿耿于怀﹐心里就是橫梗着一根刺﹐很不舒服。
※※※
快下班时﹐忍不住打电话找蝶儿。
“终于想起我了﹐”蝶儿打趣﹐“我以为你拍拖拍昏了头。”
“像我这种理智型的永远不会昏头。”
“总有一天让你撞到了你梦想中的人﹐令你全情投入痴痴迷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们好吗﹖”她问得并不自然。
蝶儿沉默一阵﹐然后说﹕“你知道了什么﹖”
亦俊吓了一跳﹐难道真有什么不妥﹖
“我什么也不知道。刚约君杰餐聚﹐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从没试过有这种态度。”
“现在才发现﹐做人老婆真难﹐大概又是我做了什么他不满意的事﹐或说错话。”
“他不是那么小器的人。”
“有些人对自己妻子特别挑剔。”
“你们又在冷战﹖”
“我有什么可战的﹖他不理我﹐总是黑起块脸不出声﹐我承认失败。”
“这么严重﹖”
蝶儿在电话里深深叹息﹐然后沉默。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亦俊真切关心﹐她们情如姐妹。
“不知道。我已尽力做到最好。”蝶儿沮丧。“到现在我才发觉完全不瞭解他。”
“不要尽往坏处想。我——再去试试他。”
“不不要。”蝶儿彷彿有难言之隐。“我怕他再令你难堪。”
亦俊翻来覆去的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君杰变得厉害﹐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极易与人相处﹐尤其是他喜欢的人。
她开始在办公室里留意君杰的动静﹐他很冷﹑很沉默﹐永远埋头工作﹐不苟言笑。好多次她故意在他办公室门口晃来晃去﹐他恍若未闻﹐视而不见。
他到底怎么了﹖即使真的恼了蝶儿﹐也不该有那么长久的懲罰﹐没有女人受得了。
地拒绝了郭守业在银行家俱乐部午餐之约﹐鼓起勇气去找君杰。
“君杰——”
他抬起头﹐冷冷的盯看她半晌。
“别理我﹐我没有空。”
“总要吃午餐。”
“说过别理我。”他脸上有抹暗红。“我不想见任何人。”
“我只想帮忙﹐君杰。”
“你帮不了忙﹐永远不能。”他近乎咆哮。“你走开。”
亦俊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态度﹐他怎么变成这样子﹖
她涨红了脸呆在那儿﹐进退不得。
君杰“碎”的一声把一堆文件推在檯上﹐铁青着脸大步奔出去﹐连句“对不起”
都没有。
委屈的泪水在亦俊眼中打个圈﹐她坚强地收回去。不要哭﹐错又不在她﹐她只不过想帮忙﹐尽点力。
君杰可恶﹐原来这般不可理喻。
她退回办公室﹐失去了出去吃午餐的情绪。
大概这次蝶儿和君杰间真出了麻烦﹐那麻烦不是任何人帮得到的。
她非常不安﹐又不敢打电话告诉蝶儿。如果君杰每天都是这种态度﹐蝶儿大概也受够了。君杰﹐她好失望。
没心情见郭守业﹐下班之前她已离开公司﹐迳自叫的士回家。
那种由心底发出的不安愈扩愈大﹐莫名其妙的令她坐臥不定﹐甚至烦躁。
※※※
深夜的门铃令她心惊肉跳﹐又发生了什么事﹖首先她觉得与君杰有关。
满脸頹丧的蝶儿站在门边。
“能否收留我一夜﹖”她还有心情讲笑。
把蝶儿带进臥室﹐只怔怔地望看她﹐甚至不敢问什么事。
蝶儿摇摇头苦笑﹐点燃一枝烟。她已经很久不抽烟﹐至少在亦俊﹑君杰面前不。
“蝶儿”她轻轻叫。
“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成这样﹐实在无法忍受家中的气氛﹐我快疯了。”蝶儿发洩似的。“我宁愿他大吵大骂﹐我最怕沉默无言﹐到底我错在哪里﹖死也有个理由才甘心。”
“有那么严重吗﹖”
“我甚至怀疑我们曾有的感情。”
“不能这样﹐你们是令人羨慕的一对﹐你们的感情谁都看得到﹗”
“看得到﹖我感觉到的只有冰冷。”
“他——君杰没有解释﹖”
“他回家就不说话﹐一句也不说﹐想活活闷死我。我只不过酒醉一次——”
“酒醉﹖”
“心情不好﹐阿文陪我喝酒﹐当时他没生气﹐大概事后想想就气起来。”
“妒忌﹖”亦俊说。蝶儿呆怔一下﹐她没想到这点。“会吗﹖妒忌阿文﹖”她叫。“他是我波士。”
“男人若钻牛角尖是没道理可讲的。”亦俊透一口气﹐笑起来。她以为找到了原因﹐找到根由。“试试解释﹐君杰吃软不吃硬。”
“我不知道。”蝶儿心动。“他不至于怀疑我和阿文吧﹖天大笑话。”
“休息吧﹗明天解释完就没事。”亦俊很乐观。“想不到君杰是个醋埕。”
“那我这样跑出来他会不会担心﹖”女人总是心软的。
“打个电话告诉他在我这儿。”
“不。他可能已经睡着。”蝶儿心中七上八下。“我走了他还睡得着。”
“我送你回家。”
“不不﹐总要让他吃点苦﹐居然对我这样没有信心。”蝶儿冷哼。“除了他﹐我还真没把其他男人看在眼里。”
“君杰是又优秀文好人﹐值得的。”
“郭守业不值得吗﹖”
“SOFARSOGOOD。不过——淡如开水。”
“还没放弃你伟大的爱情观﹖”
“与生俱来﹐放弃不了。”
“郭守业会不会是真命天子﹖”
“不知道。他若肯等十年﹐十年中我仍找不到我嚮往的﹐或者嫁他。”
“十年。”蝶儿作个昏倒的表情﹐倒在床上睡。“天大考验。”
※※※
早晨﹐蝶儿匆匆梳洗﹐赶去上班。一大堆工作等着她做﹐没有时间让她闹情绪。
公司大廈楼下﹐她看见等在那儿的君杰﹐他瞧粹零乱﹐鬍鬚都没剃。
他示意她上车﹐即使大堆工作等着她﹐还是柔顺的坐进车里。
她爱他﹐不想互相折磨。
汽车一溜烟冲上天桥﹐经过闹市﹐回到家里。他不由分说地捉紧她手臂上楼。
“你弄痛了我的手。”她叫。
他关上大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喘息﹐全身都在轻微顶抖。“你到底想怎样﹖”
他爆发。“离家出走并非解決办法。”
她呆怔住了。捉她回来就是质问﹖愤怒一下子湧上来﹐这算什么﹖“你想怎么解決﹐即管讲﹐不必大发脾气﹐没有人怕。”
君杰彷彿生气得脸都歪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指着她的手指震动不停。
“请律师也行﹐我奉陪到底。”她豁了出去﹐冷得连自己都害怕。
然后冲到大门欲出去。
君杰一把抱看她﹐死命地紧抱着不放。
“你还要发什么疯﹖”他狂叫。“你一定要把这个家拆散不可﹖”
蝶儿听得很清楚﹐她拆散这个家﹖是她或是他﹖怎么尽是恶人先告状﹖
她不再挣扎﹐整个人静止在他怀里。
她爱他﹐从没有想过“拆散”这个家﹐也许她任性些﹑放肆些﹐这不影响她对他的感情﹐这只是她的态度。
她聪明﹐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收敛。
“我做错了什么﹖”她平静地问。
“没有。”他犹豫一下。“我情绪不好。”
“没理由把所有怒气发洩在我身上。”
“我没有发脾气﹐我控制自己﹐我不出声﹐你为什么要离家一夜﹖叫人怎能放心﹖”
他是关心﹐是急切﹐不是发怒﹐也许——她错怪了他。
“我以为你不理我﹐”她眼睛湿了﹐心中已是一片温柔。“我只是去亦俊家住了一夜﹐你可以问她。”
他不再出声﹐夫妇两相拥一阵。芥蒂在拥抱中消散﹐只觉满是温馨。
他自然放心她到亦俊家住﹐是吧。
他们都没有上班﹐两个人在家“窝”了一整天﹐前嫌尽释﹐又恩爱得不得了。
“找亦俊一起吃晚餐。”她是想讨他欢喜。
“不”很勉强的声音。“不要阻人拍拖。”
“也好。我们去烛光晚餐﹖”她比较天真。
“留在家里﹐我弄牛排给你吃。”
她审视看他好一阵子。
“你变了﹐你开始不喜欢外出。”
“不﹐也许只是这一阵子﹐”他颇作状地抚摸眉心﹐“以后再带你出去。”
蝶儿很听话﹐在厨房里帮忙弄出一顿晚餐。平日她最怕做家事﹐今夜他兴致勃勃。
晚饭后她偷偷打电话给亦俊。
“雨过天睛。”她笑得好甜。
“原该如此。你们两都是好人。”
“没去拍拖﹖”
“没兴趣﹐下班就回家。”
“怎会如此﹖拍拖时我恨不得分分钟都看到他﹐你不正常。”
“随便你说﹐告诉君杰﹐我请他吃午筵的邀请依然有效。”
收线。蝶儿看见君杰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小偷。“是亦俊。”她说。
※※※
君杰又站在亦俊办公室门口﹐那种“雨过天晴”的感觉真真实实在她心中流过。
“中午请你吃日本菜﹐十二点半在银座等你。”他看她一眼。然后垂看头说。
“一起去。”
“我在银座等你。”转身就走。
她摇头。三十岁的男人还彆扭得像孩子﹐大家都从公司出发﹐为什么不肯一起走﹖他们又不是真正吵过架。
银座的小桌子上﹐君杰已先她而在。他的视线有点闪缩﹐彷彿在逃避她似的。
“吃鱼生。懲罰你上次得罪我。”她笑。
他召来侍者﹐立刻照做。
“是不是还要送礼物陪罪﹖那我要一只水晶龟﹐LALIQUE的﹐置地广场有得卖。”
她开玩笑。
“大的或小的那种﹖”他竟认真了。
“君杰﹐你失去了幽默感。”她叫。
脸上一抹不自然﹐迅速地看她一眼。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因为妒忌﹖因为蝶儿酒醉﹖”
他呆怔﹐显然意外。
“不是因为这件事﹖”她极聪明。
他含糊以对﹐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直以为你是最有风度﹑修养﹑最好脾气﹑最有量度的男人﹐看来你也逃不过人类最大毛病:妒忌。”
“人类还没有进化到消滅劣根性的地步。”
“不过男人适当的妒忌是好事﹐至少令你爱的女人感到欣喜。”
他皱眉的神情一闪而逝。
她捕捉到了。
“不以为然﹖”立刻反问。
“不要总说那两个字。我不是那么小器的人﹐至少对蝶儿。”
“对什么人你才会小器﹖”顺口的一句。
“你。”彷彿挣扎了好久才吐出的一个字。
亦俊吓得心脏猛跳﹐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但是﹐莫名其妙的强烈喜悦和感动亦从心底升起﹐能令君杰小器﹐能令君杰妒忌的人原来是她。
“你开玩笑。”她眼中有泪﹐紧紧地盯看他。
他抬起头﹐把今天从未正视她的视线停在她脸上﹐定定的凝望着。
“我骗过你吗﹖”一本正经的。
突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避开互相的视线﹐大家全神貫注的对着那大碟鱼生。
一丝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在心底升起﹐这感觉令两个人之间变得极不自然。
原本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大家有默契似的都像在迴避。这午餐吃得出奇的快﹐两人回到公司立刻躲进办公室﹐一句话也不讲。
亦俊猛烈的心跳到现在才稍稍平复﹐那种一阵又一阵的无边喜悦一直包围着她。
只不过君杰的一句话﹐令她心底从未动过的神经竟起了漣漪。
脑子里塞得满满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碰就心甜﹐一碰就喜悦无限﹐温柔无限。什么事都做不来﹐思绪比光速还快似的飞越了整个宇宙﹐又回到她的心海里。
郭守业的电话在下班时打来。
“我在公司楼下等你。”无限深情的声音。
“不不不﹐”没经思索的。“今晚任何地方都不去﹐要赶回家﹐有重要事。”
“我送你回家。”
“好。立刻下楼。”
冲出办公室﹐飞快地瞄一眼君杰﹐他仍垂看头对看案头的文件。强烈的快乐湧上心头﹐。快步离开。她无心应付郭守业的任何话语﹐心中脑中已装得太满﹐满得容納不下其他
任何人﹑任何事。她是那样的快乐满足。
“今天你遇到什么好事﹖”郭守业问。
“噓﹐那是秘密。”
“连我也不能知道。”
“说出来就不美了。”她笑靨如花﹐从来不曾那么美过。
“有这样的事﹖”。
“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心情好。”
“心情好也不肯跟我一起庆祝﹖”
“不是庆祝﹐要仔细的去想﹑去回忆。”
“到底什么事﹖”
“虚无瞟渺。”
“在跟我打哑謎﹖”他有最好的耐性。
“不要猜﹐也猜不到﹐让我保有小小秘密。”她嫣然一笑﹐轻快下车。“再见。”
“什么时侯再见﹖”他的声音和灵魂都追着出来。
“再通知你。”她的声音像音符般伴着她从楼下回到家里。
“这么早回来﹖”母亲意外。
“妈妈﹐我非常快乐。”抱着母亲打个转。“休息一阵﹐晚餐叫我。”
“什么事令你快乐﹖”
“不知道﹐正在寻覓。”她关上房门。
到底什么事呢﹖只为了君杰那句话﹖不可能不可能﹐心胸中的快乐都满溢出来﹐把她整个人都淹没﹐怎能只为一句话﹖
倒在床上﹐把整张脸埋在枕头中﹐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竟是汤手。实在是什么事呢﹖竟令她忘情忘形至此﹖
晚餐桌上﹐只胡乱吃了小半碗饭﹐完全没有食欲﹐莫名其妙的就会笑起来。
“这么神秘﹐”母亲悄声问。“郭守业向你求婚了吗﹖”呆怔半晌﹐连声怪叫﹐胡说﹐胡说﹐关他什么事呢﹖发疯!
母亲只是微笑﹐一副“过来人”的微笑。
“碰到真命天子﹖”
“全不是﹐你猜到哪儿去了﹖我只是心情好﹐与什么人都没有关系。”
“发疯。”母亲摇摇头离开。
是发痢发痰。只不过一句话再这么下去真要变疯子。她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二十几岁人﹐从来没如此这般过﹐好像个小女孩初尝恋爱滋味
她呆在那儿﹐这是什么话﹖与恋爱有什么关系﹖白痴极了。努力摆脱那像酒醉又像发烧般的情绪﹐拿一本最难明的邏輯学出来看﹐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想﹐去分析﹐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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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温柔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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