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了的,陌生了的。
一切,便从朋友了开始。
好吗,属于我的幸运之子。
安,便是安呢。
“目前就是这样了?”
专属于文森星系帝国罗兰德皇子殿下办公的书房里,一人端坐宽大的书桌之后,一人懒散地斜依在舒服的沙发之上,一人恭敬地垂手立于书桌前两米开外。
说话的,是斜依在沙发之上的奈森侯爵。
“是。”恭敬地垂手侍立的则是星河宫的侍女缇娜,“安小姐这些天里除了在宫中四处参观星系图,便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上网玩网络游戏、或同我们几名侍女聊聊天,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其他活动了,对于星河宫之外似乎没一点的兴趣。”更不曾提起过想在偌大的恺撒皇宫参观一番——这与其他有机会受邀得以进宫的小姐们的不走遍皇宫不罢休的兴致勃勃有很大的差别呢。
“真的是很耐得住性子呢。”奈森侯爵耸耸肩吹声口哨,“难道安进宫来真的只为了玩银河游戏吗……却有点不像我认知中的安呢。”
“你认知中的安?”有些冷淡地瞥坐没坐相的侯爵大人一眼,端坐书桌之后的书房正牌主人难得地没皱起眉头,“你认知中的安是怎样的呢?活泼?开朗?聪慧?机敏?还是很有心计?”
“不不不。”奈森轻轻晃动手指,优雅地弹个响指,“我认知中的安仅仅就是一位可爱单纯的、有着金色的恒星光芒的金发少女而已啊。”其他的,他还真的不怎么在意哩。
“可爱单纯?”罗兰德微微地笑了,“是啊,也许在知道她精彩万分的经历之前,我也会如你这般的想呢。”弹一弹桌上的资料卡,他叹口气,“看似孩子一般可爱的少女,却已经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呢——已有十六年历史的职业海盗、下一届蓝椰海盗王国的领导者?奈森阁下,您还认为她可爱单纯吗?”
鼎鼎大名的蓝椰海盗王国的下一届继承者呢!
哦喔,早已耳闻的恒星眷顾下的幸运女儿,竟然便胆量超凡地大咧咧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不伸大拇指大声赞叹一回,他这主人家或许便真的是失礼了呢。
“可是安真的很可爱啊。”奈森冲着尊敬的皇子殿下眨眨眼,“令几乎所有的宇宙自由商人们谈之色变、为之胆寒的蓝椰海盗呢,非但没一点蛮横无理、穷凶极恶、粗鲁残暴的海盗作风,却是文雅聪慧、天生丽质、娇俏可人儿的最佳人选——啊,这样子的海盗,我也很有兴趣去试试呢。”
如果不是十分确信资料的真实性,他还真的不敢将那位可爱的金发少女同宇宙自由商人们口中那个据说喜欢生吃人肉、嗜饮人血、极度粗鲁残暴的蓝椰海盗女头目——幸运之女——联系起来呢。
天哪,事实与“据说”之间到底有多少的差距啊?
“是啊,很有趣的一位海盗呢。”罗兰德难得赞同好友的评论,“孤身远赴。单是这一份常人所没有的胆量与气魄,就足够让我们为之汗颜了。”
因数月前蓝椰海盗劫持洗掠皇帝陛下最爱新妃的事件,原本对蓝椰星球过往文森要塞的默许权便在皇帝陛下的震怒下断然终止。安,便是为重新获取文森要塞的通航权而来。其私下已与克拉克王朝第一公主达成口头协议,以蓝椰所特产珍稀水果小美人椰的星系经销权为交换条件,蓝椰星球之文森要塞的通航权将由克拉克王朝代为索取。
由克拉克王朝驻文森星系帝国公使馆传来的消息,应该是正确无误的。
“殿下,依你看,第一公主殿下突然间将安无偿出卖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两人由飞船停机坪紧急赶回罗兰德的书房来,为的,便是这一十分让人吃惊的消息。
自那日罗兰德突兀地前往克拉克公使馆拜访安、并假以第一公主的同意将安接来恺撒皇宫做客,第一公主希雅丝先是沉默,两天后在动身返回克拉克王朝之前、突兀地便将这一份有关安真实身份的资料卡送至罗兰德所居住的星河宫,其动机的确让人有点怀疑。
蓝椰星球的小美人椰的星际经销权呢,这可是非比寻常的、每年关系到一大笔巨额星盾收入的大交易呢,以贪婪著称的克拉克王朝会毫不心疼地丢掉?
“是啊,如果克拉克有了这笔长期的巨额收入,每年文森要塞的通航使用费便等于是转嫁到可怜的蓝椰海盗们头上了呢,第一公主私下却将安的真实身份泄露出来,的确是令人不解。”罗兰德十指交握,轻轻敲打着那份几乎关系着威胁到安生命安危的资料卡,垂眸沉思,“在文森要塞的协议尚未顺利签定时,便将安的真实身份曝光,克拉克的目的是想再努力一次,来取悦我们吗?”
“或者——是因为出于女人天生的嫉妒心理?”耐森笑嘻嘻地瞅严肃的皇子殿下一眼。
克拉克王朝计划与文森星系帝国的联姻企图,虽然从未直接地搬到台面上来,但的确是存在着的,第一公主目前看上的对象,便是他面前的这位三皇子殿下呢 ——而这位皇子殿下先是在迎接第一公主的舞会上将注意力集中在仅仅是侍女的安的身上,而后又数次不顾身份的限制邀请安作为社交舞会上的舞伴,再将安突兀地接进自己所居的星河宫——出于女性天生的嫉妒心理,所以才采取此种手段,一切只为了避免安成为自己联姻计划中的绊脚石?
但,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啊。
“政治利益永远大于私人情感,第一公主绝非出于私人利益考虑。”这一点是肯定的,“而身为国家的领导人,也绝对不会有考虑自己私人情感的时间及空间。”罗兰德摇头,否决好友的妄加猜测。
“另外,安原本是以我文森帝国为目的地,为何又突然将主意打到克拉克一边?她不可能不明白,如果从克拉克手中间接取得要塞通航权,所付出的代价委实过于巨大——甚至是得不偿失。”耐森也沉思地用手指顿着额头。
“有一句来自地球时代的古老谚语呢。”罗兰德突然呀了一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你的意思是——”
“文森要塞是克拉克王朝与蓝椰星球通往其他星系的唯一安全通道,我帝国派有重兵把守,想武力夺取,对于克拉克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但,你不要忘记,蓝椰星球上的居民是做什么的!”海盗!蓝椰作为一颗小小的独立定星,却可以长期无视文森与克拉克两大星系的虎视眈眈,一直偏安一隅逍遥度日,其所拥有的战力岂可小视之?
“安想取得文森要塞的控制权?!”天哪!
“以前在蓝椰拥有我国默许之下的文森要塞通航权之时,她或许不曾仔细考虑过这一问题。但是,现在我国已严厉拒绝了蓝椰的通航要求,或许是事出无奈,但夺取要塞的想法无疑已在安心中仔细考量过。只要伪装成克拉克王朝的运输船队,在我军并不设防的情况下进入要塞内部,只怕用不了多少气力,文森要塞就会被轻松攻占了吧。”罗兰德打个响指,继续往下分析,“而后,在我帝国尚未得到要塞陷落消息之前,将要塞完全爆破,来往于蓝椰与其他星系的宇航通道将完全被打开 ——奈森,如果是你,你会怎样做?”
文森要塞的建成耗费了帝国将近六十年的时间与为数甚巨的天文资金,其唯一用途即为了防御克拉克的入侵,因要塞易守难攻,文森帝国虽派有重兵,但其实也只派驻了十万人的军士而已。
“我国如果为了报复而派军前去攻打蓝椰星球,战力太弱,则不易成功;派出大量舰队,蓝椰正处于文森、克拉克星系的平衡力点,大量舰队根本无法在其空间相对停驻或发动攻击,况离本星系太过遥远,补给根本无法进行。”
奈森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
“这只是其一呢。”罗兰德双手支于颌下,扬眉轻笑,“蓝椰星球海盗中的两大头目是什么出身,你也应该不会忘记吧?”“不败战神火爆波顿兄弟?!”十六年前,艾克多星系最最著名的两大上将啊,“如果当年不是波顿兄弟舍弃了艾克多星系帝国,我国想将其完全击溃只怕是万万不能啊。”奈森庆幸似的拍拍额头, “就算有你这位军事天才的坐镇,也不敢打包票呢。”
“是啊,每每我看到有关波顿兄弟曾经的战略传记,我便万分遗憾我与两位上将为何不能成为知己,哦,不,是我十分向往我可以成为他们的入室弟子!”
“罗兰德!”
“怎么,我或许太看不起自己了?”罗兰德微微一叹,“可这却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呢。”他自信自己的军事才华在文森或许无人可以出其右,但如果同——就连敌人也尊称其为“不败战神”的——火爆波顿兄弟相抗衡……他,完全没有把握!“所以呢,蓝椰海盗大部分又是跟随波顿兄弟多年的极优秀的下属,作战力绝对不可小觑,加上波顿兄弟的统帅,我们将对蓝椰星球毫无办法。”即便发动为时持久的长期战,但只为了攻打一个只有二十万居民的小星球,根本没有真正战略上的意义,只是一场无谓的杀戮而已!
“这样一看,我们似乎毫无办法呢。”奈森皱眉也开始认真思索,“再建设一个要塞的意义不大,如果现在往要塞增兵——不但出师无名,而且恐怕会引来其他星系的猜测与不安——难道就这样忍下一口气?”
“你还忘记了一位关键人物。”罗兰德扬眉,指点上书桌上的小资料卡。
“你还忘记了一位关键人物。”罗兰德点点资料卡,“安·波顿,波顿兄弟的心爱养女,更是两人的最大骄傲——她的存在,也是一大变数呢。”
“现在她不是正在你的地盘吗?”变相的软禁,一日二十四小时的监视呢。瞥一眼依然站在书桌前恭敬地垂手侍立的侍女缇娜,奈森语带微微的捉弄,“文森星系帝国中最最出色的女战士呢,论格斗技巧,安是绝对没胜算的。”
“或许吧。”罗兰德呼地吁出一口长气,挥手让缇娜退下,“我们似乎也太过忧心在意了呢。上述一切只是我们的推论罢了,至于安真正是怎样想的,我想恐怕只有她自己明白吧。”
看似普通的一位可爱小女孩呢,却是有着如此深不可测的背景与来历,她所拥有的实力到底又是怎样的呢,是不是便如外界所传,不动用武力而运用智慧抢劫 ——他真的对她起了兴趣了呢。
“我还是喜欢简单一点的。”奈森舒舒臂膀,朝着皇子殿下一笑,“安入了宫。如果想与我们谈谈文森要塞的事情是最最方便的,两个坐下来聊天总比打打杀杀有意思得多吧。”战争,只会劳民伤财、制造无辜的牺牲与杀戮,最是让他厌恶的,“或许,蓝椰也可以打打‘联姻’的主意呢。”
不论怎样看起来,安都比那位看似精明能干、美丽迷人高贵、实则头脑简单、只会做表面工夫的花瓶公主殿下强了十倍呢,如果安有这方面的意思,他是绝对会为了两个国家的和平勇敢献身的!
“别做美梦了,奈森,安是绝对不会选择你的。”罗兰德瞥一眼开始有些陶醉的好友,很痛快地点破他的虚无幻想。
“绝对不会?!”哦,简直是太伤他了呢,“难道我不是女孩子心目中的最佳情人吗?”少看不起他了。不过——“喂,我尊敬的三皇子殿下,难道你也—— 哦?”
“不可以吗?”偏偏皇子殿下大大方方地点了一下高贵的头颅,“其他休论,单是安身为波顿兄弟的养女及心爱弟子,我就有选择她成为文森帝国三王子妃的最佳理由。”更何况,由这些时日来许多的迹象来看,安的身份似乎还有另外的……
他深思地垂敛了澄蓝的双瞳。
“真是自信呢。”奈森吹声口哨,“我们伟大的为了祖国甘愿隐姓埋名三十载的幽灵皇子殿下,如今为了祖国的和平又甘愿献出一生的幸福了呢。”哈哈,只怕一样入不了人家的眼呢,“安只怕是高傲自负一点也不少于你呢,你就这么自信可以夺取安的芳心?”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选择于她啊。”罗兰德轻轻一笑,“处于人类顶点的人物,非但心比天高,单是选择人生的伴侣,也会寻找与自己相等高度的对等灵魂。”
“少吹嘘自己了。”奈森有些不是滋味地哼一声,“难道我们这些平凡人类就没有往上爬的权利了?”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类呢,谁又会看不起谁?”罗兰德笑着摇头,“对不起,我绝对无意贬低于你,只是说出我的内心感受来而已。安的确也是一个好姑娘呢,是聪明的男人,都会选择她作为妻子的最佳人选吧。”
“你在知道安的真实底细之前便几乎使用强制手段将她接来恺撒皇宫,并要缇娜时时监视着安——你难道早就在打着这个主意?!”耐森蓦地瞪大了眼,“为的,是想仔细地观察安,顺便增加安对你的了解,进而……爱上你?!”
好深沉的心思呢!
“爱上我?”罗兰德矢口笑起来,“什么爱不爱的。于我们来说,爱情与婚姻并不是因与果的对应吧!判断一个人的优劣,要懂得去伪存真。如果挑选结婚的对象,安应该也如我一般,会选择一个最有利的吧。”毕竟,他至少还握有文森要塞的通航权的筹码呢。
“如果我是一个女人,我所挑选对象的标准,绝对不仅仅是他的外表、或他多么出众的才华。我所想拥有的,只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人’,而不是各种光环围绕着的虚无幻影。”闻言,奈森坐直身躯,并没有笑,而是双手环胸静静地说,“‘我’眼中的那个‘他’,一定是最最符合‘我’梦想中拥有的那个‘他’!除此之外,‘我’才不屑‘他’是不是军事天才,是不是一国殿下,是不是手握要塞控制权!”
“属于女人所特有的浪漫情怀吗?”罗兰德不甚在意地笑一笑。
“女人的心理很微妙很难掌握的。罗兰德,希望你还记得迪斯殿下为了他心爱的王妃吃了多少苦头!”一个是傲视天下的帝国骄子,一个却仅仅只是一名地位微卑的宫廷看护——却为了可以成为爱人心目中梦想中的那个“他”,文森星系帝国的第二王位继承人几乎失去了健壮的双腿!
宇宙中每一位少女都梦寐以求、梦想一生的灰姑娘的童话,却在第二王子妃面前如同纸屑一般,屑都懒得屑上一眼,哪怕是现实中只要她微微一点头,便立刻转为现实的童话!
女人的脑筋构造,真的是宇宙间最最难解的谜呢。
“所以,轮到我登场了。”罗兰德想起哥哥当年为了二皇嫂吃尽的苦头,也忍不住呼出一声叹息,“感情吗?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没有比军事研究更能挑起我兴趣的事物存在着呢。”却在前不久的冒险之旅中给上了深深的一课,“可是如果对象是安,我似乎愿意去尝试一番呢。”
“罗兰德?!你……爱上……安了?!你其实……也并不了解安吧。”仅仅是几日的交往而已,而他们所看到的可爱少女或许真的只是伪装出来的“安”,对真实的那位鼎鼎大名的蓝椰女海盗安·波顿,他们除了曾听到的世间的传说,真实的,却是一无所知的!
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他们的确是完全不了解的!
“不,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澄蓝的瞳眸不由有些痴痴地望向书房窗外的无垠天空,“在我的眼中,安就好像是我从未谋面过的、却已神交了许久的一位朋友。我想,如果我在国政军事之外,少那么一些严肃古板,多一点轻松活跃的思绪,同安一起生活,或许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他,不想再被称为“大叔”……却连想被称为的机会也没有了啊。
奈森认真地望着他,而后笑了,“罗兰德,即使你如此想了,但,安呢?你认为为了纯粹的一个‘罗兰德’,安会选择你吗?”不要太自信过头哦。
活泼、开朗、聪慧、机敏而单纯的恒星少女——安,在罗兰德眼里,其实就是如此认知的吧。
“我正在努力,不是吗?”否则他何苦将安接到自己的身边来?
“原来……在得知安的真实身份之前,你的确是如此打算了。”老天,认识这位三皇子殿下的每一个人,都还坚信这位狂爱军事研究的殿下会一个人无趣地独身终老一生哩……
他们……其实都被假象蒙蔽住锐利的双眼了吧?
罗兰德只微微地笑了。澄蓝的眸子悄悄垂落,遮掩住所有的心思。
“呀呀呀哦——”孩子一般的开心大叫在美景尽览的星河宫花园凉亭中清清亮亮地传出,引得附近的侍女随从们个个不约而同地会心而笑。
看来奈森侯爵阁下又输棋给可爱的安小姐了呢,但不知这一次的赌注又是什么呢?
“再来一盘,再来一盘!”原本整齐的短发快被主人揪成乱杂杂的鸡窝头了,犹不自知的男子依然全心神陷在黑子白子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我会输?!我是文森星系帝国军部围棋下得最好的人哎!我怎么会输?!安,再来,再来!”
“才不要呢。”赢了棋子的可爱金发少女笑盈盈地伸伸腰,对着一旁观看的星河宫的正牌主人家眨眨眼,“侯爵阁下这样的……围棋爱好者,竟然是文森星系帝国的第一棋手?”嘻,有点让人看不起哦。
“安!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阁下的意思是说,我堂堂的文森星系帝国的军部竟然没有一个会下围棋的人士!”罗兰德·圣安德·文森皇子殿下叹口气,面对着安无奈地笑一笑,“让你看笑话了呢,安。”
“哪里,哪里。”安用手合住粉红色泽的唇瓣,很有礼貌地忍住笑,“侯爵阁下能在军务庞杂的百忙之中,还有着这样高雅的爱好,才真让人敬佩呢。”只是棋风有点不好,输了棋总是不想承认。
“是呀,至少这一点我比我们尊敬的罗兰德殿下好了很多呢。”奈森侯爵也朝着安眨眨眼,得意地哼哼笑道,“我们尊敬的罗兰德皇子殿下除了枯燥的军事研究及探险,可是再没有一点其他的爱了好呢。”哪里像他,至少还会下下高雅的围棋,同美丽的仕女小姐们有着许多可以聊的话题呢。
闻言,安呵呵笑得更开。
“奈森侯爵阁下,你今日特意来星河宫,是为了拆我的台吗?”望着安的笑意盈盈,罗兰德的心没来由地一轻,“安会嘲笑笑我们呢。”
“哈,才不会!”奈森侯爵却哈哈大笑起来,豪爽地将自己作为赌注输掉的一串银色的飞艇钥匙递给赢棋的安,“安,你太没胆子了,只要求一星期的飞艇驾驶!如果我是你,我就索性拿一艘最新出产的宇宙飞船的所有权作为赌注!”这样才刺激嘛。
“奈森!”罗兰德有些受不了地摇摇头,“输了的人应该鞠躬下台了。”再这样下去,文森星系帝国的面子便真的会被某人丢光的。
“好,好,走人,走人!”站起身,奈森侯爵耸耸肩,朝着安无奈地摊摊双手,“人家主人家不欢迎我这个不请自来的讨厌客人了呢。安,有没有兴趣去我的府邸做客一番呢?”
“我上次陪同我们第一公主去过了,侯爵阁下难道忘记了?”安笑着站起身,晃一晃手中的银色钥匙,“谢谢阁下的好意了,下星期我便会请殿下将飞艇代为奉还阁下的。”
两人下棋,为了刺激便约定好了赌注:安输,则必须陪奈森共进晚餐一次;反之,奈森则要出借自己心爱的交通工具一段时间给安无偿使用。
自她有些突兀地进了这恺撒皇宫中的星河宫的这些天里,星河宫的主人以及她比较熟识了的侯爵奈森阁下,常常出现在她的面前呢,相处得多了,三个人现在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从来不知道,文森星系帝国威风凛凛的军部长官阁下们私下里却是这般的平易近人呢。
“不用急,我还有其他代步的飞艇呢,你尽管用好了。”挥挥手,朝着皇子殿下点点头,奈森很知趣地告辞走人了,将时间留给希望与佳人独处的皇子殿下。
“安?”罗兰德只手托腮,有些好奇地问她,“你真的很喜欢驾驶飞船呢。”
“是呀。”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安望向凉亭外的无边花海,琥珀色双瞳晶亮亮的,“我从小就喜欢自由飞翔在天空中的感觉呢。”
“安的小时候?安的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罗兰德认真地望着她。
“也许是快乐的吧。”原本灿烂的笑容却微微黯淡了下来,安叹口气,“殿下是一国尊贵的皇子呢,一定想象不到普通人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吧——不,应该是生活在战乱星球、战乱时代的属于孩子的童年是何种样子的吧?”她的童年记忆,其实是很少很少的,仅有的一点点快乐,大概是来自于寂静的深夜里,仰首眺望无垠的星空时的那份梦想驾驶着飞船驰骋于广漠的星空之下的无拘想象吧。
“……为了安全上的因素,不被允许走出密闭的地下室。所有的童年应该美好的时光便完全禁锢在小小的天地,自己的周围,是同样年纪的孩童,却也是孩童最难以忍受的无边黑暗与沉默。年长的人都奔扑为了权利而流血不止的战场了,被严密地保护在地下的我们,只可以仰望天花板上的昏暗的吊灯,看着小小的有着微微荧光的萤火虫飞来飞去,然后幻想着‘我正躺在无垠美丽的星空之下呢’,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如果可以拥有一艘哪怕是被时代所淘汰了的远古飞船,可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该是多么的好!’”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寂静,无边无际的恐慌。
如果可以拥有一艘飞船,该是多么幸运的美丽!
那是一份几乎完全没有可能实现的梦想啊。
“当被黑暗、寂寞、恐慌逼迫到极点的某一天,再也无法忍受地从地下室偷偷溜出去,像终于冲出了牢笼的小鸟一样地、什么也不顾地、疯狂地奔向真正的星空之下时,就想着‘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真正的星星的眼睛的下面!’”
那一刻,便真的什么也不复存在了。那见到了真正的星空的一瞬间,她的所有的心神便真的死掉了。
剩下的,只有一双眼,一双痴痴地凝望着无数星斗一眨也不敢眨的眼。
原来,真正的星空,是这样子的呢。
那份宇宙间最美丽的壮丽景象从此便再也无法从脑海里除去。
“可以驾驶着飞船徜徉飞翔在最爱的星空下呢。”
这,便是她的小时候,便是她最快乐的童年记忆了呢。
单纯到极点的梦想,单纯到极点的快乐。
却,是她一辈子或许最最难忘的快乐往昔,快乐的童年。
……
“后来终于有了可以驾驶的飞船,就立刻在心中发誓:‘这一辈子除了飞船便什么也不需要了’。”
广漠的宇宙,无垠的时空,可以任她自由翱翔、任意驰骋;流莹飞舞的恒星,珍珠散布的行星,便是环布在她的上下左右,随她无拘无束、天马行空!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驰骋飞翔于最爱最爱的星空下更让人留恋的呢?
对于她来说,便真的没有了呢。
……
“似乎这便是我的童年呢。”
由长长的回忆中笑着跑出来,安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有一些莫名的光芒在闪动,令几乎随着安的娓娓叙述沉浸着的罗兰德不由愣住了。
眼睛,琥珀色泽的眼瞳……如果可以是星星的颜色,如果可以是有星星在闪烁的一方……夜色下属于……晶莹剔透……美丽的琉璃……
飞翔着的安,飞翔着的渴望自由的少女,该是拥有着一双更加神秘、更加美丽的瞳孔才是啊。
该是……怎样色泽的眼瞳……才应该是……属于安所应该拥有的眼瞳呢?
望着那一双晶亮灵动的琥珀双瞳,罗兰德心中悸跳了一下。
“殿下?尊敬的罗兰德殿下?”
被他澄蓝的双眸紧紧地盯住了眼睛,安心中也是猛地跳了一下。
该不会……她说错或有了某些失误的地方吧?
“啊,抱歉,听安说得太入神了呢。”轻轻地笑一笑,罗兰德垂下眼,伸手替安倒茶,“原来,安并不是……克拉克王朝的土著居民呢。”幼年时的生活,该是心中既苦又酸的回忆吧。
一个小小的孩子,密闭的空间,单纯的向往,不顾一切地努力抗争……
安……怎样的安,才可以是安?
明明近在眼前的可爱的、有着恒星光泽的金发少女,却在一刹那被心底突然涌出的薄薄淡淡的一层雾气笼住了面庞,琥珀色泽的双瞳、如恒星光芒般耀眼的金色短发,再也无法看得清楚,剩下的,只有那一张粉红色泽的唇瓣,在轻轻地一张一合,清雅悦耳、介于男女之间的中性音质轻快地穿透薄雾,直直地传入他的视听神经——
这一辈子,除了飞船,便什么也不需要了呢……
那一份莫名的熟悉,那一份莫名的心动,在这一刻,在这竟然被雾气模糊了少女面庞的一刻,竟是那么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有些什么东西,似乎便在不远处等着他亲手去触摸,亲手去揭开幕布。
“安。”他低低地喊被雾气笼住了面容的少女,“我们是朋友,是不是?”
“呃?”似乎被他这莫名的一句呆掉了,被雾气笼住了面容的少女愣了愣,而后才笑着说道,“殿下这样子说,是安的无上荣幸呢。”
遥远的相距一万多光年的属于不同世界的两个人,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而偶然相遇在一处充满危机与陷阱的区域,而后又因为一个无法明言的理由而不得不相识在一处……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呢,却又在一个无法用言语表示清楚的时间、地点、原因……相识了,充满探测、监测、审视,明明是暗中互相角斗的双方,明明是趁机探询底细的敌我,却似乎只经过了短短的一瞬间而已,却又似乎已经是……朋友……可以这样的吗?
昨天,还是一个人仰面躺在地毯上痴痴凝望着漫天的星斗,心底则在迅速地盘算着“明天见了他之后我应该说些什么以示‘阁下善解人意地将我接进宫玩网络游戏的谢意’”,今天,等真的与主人家相见了,却是什么话也不用说出来,只是一个相互的微微一笑罢了,于是相处的竟然是万分的融洽,便如同已相识了一年十年百年的老朋友一般地谈天说地,竟然在一个不经意间很自然而然地话起了自己从来不肯向外人道的童年?!
原本是素未平生的两个人呢,原本是相互猜疑、角力的两个男女呢,怎么可以不合情理地以“朋友了”来定论!
是不是计划好了的哪里、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哪些眼睛看不到的问题?
会不会到头来,游戏结束了,落幕了,才可以发现真的不过是一场好笑的闹剧呢?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子的呢。
圆圆的大眼,隐在阵阵温柔吹拂过来的清风里,琥珀色泽的双瞳,在不知不觉间,更改了颜色,弥漫之间的,是神秘而又异常美丽了的墨黑色泽的琉璃光彩,却又在一个转瞬间,美丽的琉璃再度沉沉地睡了去,晶亮灵动的双瞳,依旧是闪耀着琥珀的光泽。
朋友,不存在的吧。
“安……的故事,还可以说给我听吗?”
“……如果殿下不嫌枯燥乏味的话。”思绪回到现实,小心翼翼地选择措辞,心中则是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他……难道看出了什么,还是自己实在没有语言天分,以至于没有把握好分寸?
可恶,为什么真真假假的东西,她总没有他的悟性呢?
于是,带着疑问,带着满怀的不解与疑惑,便这样地继续过下去。
——我的朋友安·波顿。
总是含着明明与一张严厉的脸型极度不相称的淡淡笑容,总是原本应该笔直地垂在身侧的手却轻柔地拥搂着娇小可爱的金发少女,总是用着习惯了的、绝对不允许被忽视了的郑重语调,却向着所见到的每一个人说着同一句的话:我的朋友安·波顿。
我的朋友……安……我的朋友。
是太会做戏,以至于她无法分辨出话里的真与假;还是原本便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所以她忍不住地相信了?
心,因此而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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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安在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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