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安静的地方,本该很安静的。
在村庄的最南端,距离住得最近的一户人家,也要两天的路程。大片的荒土乱石、带刺的灌木和藤萝将这里占为地盘,像发了疯一样肆意抽长蔓延,沆瀣一气。
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倒还好,到了夜晚,四周一团漆黑,这片荒芜的野地上,便会闪现星星点点的鬼火,碧幽幽、冷森森,彷佛野兽的眼瞳,再大胆的人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
「青蚨——」
清冷的夜色下,一道柔情的呼唤响起,年轻而沉稳,似乎带着些许担忧,又似乎充满了宠溺。
可惜,矮泥墙内,一间横梁断裂、破得随时可能会倒下来的屋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叫嚷声此起彼落,没有人听见这温柔的呼唤声。
「快点,下注啊!」
屋子里有一个极年轻貌美的女人,此刻她正和七、八个打着赤膊的大汉在一起赌钱,最要命的是,还是在三更半夜的义庄里。
义庄是停尸的地方,横梁上悬着一盏孤灯,晃晃悠悠,底下放着十几口棺材,他们居然就在其中一口棺材上忙着「发财」!
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只怕连阎王老爷都不敢收。
「有没有搞错?牛老三,你给我站住!」女人大喊出声。
「姑奶奶,饶了我吧,我走镖赚来的银两,已经全部输给妳了,还能拿什么下注?再输、再输我就只剩裤子脱给妳了——」
「呸!输光了就滚吧!」她豪爽的一提裙襬,一脚踩上斜搁在一旁的棺材板,不耐烦地挥手赶人。「滚出去!谁要你又臭又脏的裤子?!」
旁边一个赌徒忍不住笑:「也是,牛老三刚跟柳街小圆门里的翠玉打过滚,那娘们身上有狐骚,又骚又辣,牛老三的裤子要是脱下来,肯定一股狐骚味!」
其余的人一听这话,哄然大笑,跟着说出了更不象样的话来。
女人却浑然不在意,在昏昧的灯光下轻轻一抬下颚,明眸流转,看着那帮臭男人,弯唇一笑。「牛老三,下次走镖赚的钱,先给我留着。」
先让她在赌桌上赢够了,再拿去找那些女人也不迟——
但这话却让那群人想歪了,他们目光相碰,彼此心照不宣地笑得更加淫邪。
牛老三回首看见娇靥,又听见软软的声音,喉结处「咕噜」一声,咽下了好大一口唾沫,一时鬼迷心窍地说:「青蚨姑娘,要是妳肯,我牛三的钱全给妳。」
「啪!」她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恼怒地甩手给了他重重的一记耳光。
「找死!我的主意你也敢打?」
「不不、不敢 ——」牛老三挨了打,虽有一身蛮力却不敢回敬半分,只顾摀着脸,在众人的嘲弄声中爬了出去。
别人虽然都在笑他,但若轮到他们挨打,他们也只能和他一样的窝囊没用。毕竟打人的那个,他们惹不起。
倒不是惹不起她本人,来义庄赌钱的,都是有些身手的练家子,说真格的,谁会怕这么一个小女人?
他们之所以不敢动她半分,是因为院外那尊保护神。
只要青蚨姑娘有了兴致,想来这座义庄里赌钱,他们这些人都只能乖乖地奉上银两。谁要是敢拒绝,或者对她动邪念的,那就要命了,清一色的下场都是躺进这儿的空棺材里,等着充当下一次的赌桌。
呼,有些累了,今晚的月色真好。
屋内娇媚的小女人终于收了手,把赢来的银子、银票、银首饰,统统塞进一只布囊里,绳结一扯,勾在纤指上,边走出院子,边伸了个懒腰。
阿狐呢?
一阵夜风吹过,她神清气爽,先前赌钱的兴致立刻如退潮般消散得干干净净,满心想的已换成了矮泥墙外那个年轻可靠的身影。
狐偃正两手抱胸,安静地在残破的矮泥墙外等着。
走出并不存在的院门,转头看见他,她拢了拢发丝,眼眸如天边的月牙般弯了起来,冲着他绽露笑容。
她知道自己很美,尤其是眼睛和嘴巴,明眸善睐,樱唇翘润,面对男人时她并不需要做太多,只须像方才那样,瞇起眼微微一笑,便会有云开月现般光华四射的效果,在一千个男人里,就有九百九十九个会被她勾了魂!
可惜,还剩一个却是她始终勾不动的。
「妳赌完了?」狐偃听见她的脚步声,轻轻软软,像猫一样,没有声息,但因为拿了钱袋,所以有一边稍重一些。
他听见她出来,倚墙抱胸的姿势却没有变化,连头也没转,仍是安静地看着野地里的鬼火,彷佛那些鬼火比她更诱人。
青蚨气得咬紧了牙关。
「赌虽然赌完了,但还没有尽兴。」娇靥上的笑容还在,但她说话时却有些隐隐的咬牙切齿。
「不要紧,只要妳有兴致,等明天天黑以后,还可以找那些人来赌。」
他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当然清楚她的兴致之一,就是三更半夜跑到义庄里,在棺材上和人赌钱。
「阿狐,天有些冷了。」青蚨装作没听见他声音里的淡漠,藏起钱袋,轻轻呵了一口气,笑着想去拉他的手,但他却躲开了。
他的身手远比她敏捷,他如果想要躲开,那么她永远也碰触不到他。
青蚨怔在原地,原本甜美诱人的笑容变得僵硬,心底的不甘和痛苦像条蛇般,经过蜕化,一圈圈的长大、长大……
快十年了,他们之间从像亲人变得像情人,又被迫变回亲人,只因为他想要恪守一个誓言,于是宁可无视和她之间对彼此生出的情感。
狐偃在闪身避开后,总算转头看向了她。
不过他看她的眼神……
就好像她是一个卷走了家里全部金银钱财跟小白脸情夫私奔,却惨遭抛弃人财两失,最后又厚着脸皮回来重修旧好的妻子。
嗯,很复杂,甚至还带点痛心疾首!
「妳总算也知道冷了。」他叹气。「妳知不知道,我在外面等妳的时候,不仅冷,而且很饿?」
青蚨心里的痛苦再度像蛇一样昂起头,讪笑着冷哼了一声。「你饿了就去找东西吃,我又不是你的奶娘。」说完又刻薄地笑。「乖宝宝,难道你想让我喂奶给你喝?」
看见她的反应,狐偃微微怔了怔,尔后,扯唇笑了笑。
因为他不肯让她牵手,她果然生气了,而且这气还很难消——
「妳又在和我呕气了。」他说。「妳和七八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义庄里赌钱,我要是丢下妳,自己一个人去找东西吃,怎么能放心?」
青蚨冷哼。「你要是不放心,就把那些人都杀掉好了,死人总不会给我带来危险。再不然,就一把火把义庄烧了,我还可以站在旁边烘手取取暖。」她说着,轻轻抬高下颚,倨傲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面前的年轻身影。「你总是担心别人会带给我危险,却独独忘了你自己——你带给我的,比危险更可怕,不是吗?」
可想却不可求的感情,日日夜夜缠绕在她心中,带给她的痛苦和纠葛,远比那些所谓的危险更让她无法忍受。
狐偃不说话,也收敛了笑意,过了半晌,才微微皱眉道:「夜已经深了,我带妳回客栈去吧。」
青蚨的眼中闪过一道黯淡的光线。
那么失望!
那么心碎!
那么痛!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偏执追问到底的少女了。
好,既然他又要逃避,那她也会收住脾气,不再继续发作。
她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才开口唤他:「阿狐?」
狐偃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怎么了?」
他的逃避仍持续着,让他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我的肚子也饿了,我想吃面。」青蚨说。
「回去让客栈老板娘煮两碗。」狐偃立刻答应。
只要不是感情,其它的东西,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答应她。
「我已经吃腻了她煮的东西。」青蚨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哼,她的手艺还不如你!」
狐偃终于转过头看她。深沉的夜色下,他的眼眸彷佛两汪深潭,虽然表面澄澈明亮,但深处却有着别人永远也看不透的东西,或许就连青蚨也不能。
「妳又想吃我炒的长寿面了?」他柔声问。
那是他和她之间一个无形的约定,每年在她生日的那一天,他都会亲自下厨为她炒一道长寿面。
而这个约定的渊源很深——
那是他们在江湖上颠沛流离的第一年,身上带的银两盘缠不到半年就用光了,是他向客栈老板赊了一把面和调味料,炒了盘长寿面替她过生日。
在她过去的日子里,从没有在生日当天吃过那么寒酸的东西,可是那一次他亲手炒的面,却让她觉得无比美味。
其实吃完之后,她并没有提过这个约定,可是他却记住了她的惊喜和满足。
往后每年她生日的那天,不管他们身在哪里,他都会设法亲自下厨为她炒一道长寿面,而她的反应也和第一次一样,永远是那么惊喜和满足。
不过这个晚上,当他问出这句话时,青蚨喜出望外之余,却还是摇了摇头。
「今年的生日还没到呢,我不想浪费,你的手艺要留到生日那天才可以。」她回视着他,笑了笑。「带我回县城的街上吧。我听牛老三他们说,在一条小巷子里有个卖面的摊子,味道不错,而且总到四更天才收摊,我们就去那里吃。」
*
约一个时辰后,他们已经坐在面摊前。
老板已经一把年纪,不过看上去shen体还很硬朗,天已经很晚了,他也不收摊回家钻热被窝,宁可守在面摊前等客人来。
狐偃要了两碗面,一碗给她,一碗给自己。
她的那一碗不要放葱花,不要放香油,只煨上鸡汤,这是她挑剔的习惯之一,他记得很清楚。
没多久,两碗热腾腾的面被端上油腻的小方桌,青蚨没有嫌弃,接过筷子尝了一口,味道果然很不错。
她的胃口大开,接连吃了十几口,又小心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很香的鸡汤,并不油腻,她放下碗,转头才发现狐偃面前的那碗面还没动过。
他只是坐在她旁边,用一种很柔和的眼神看着她。
那双眼眸幽暗若夜,深邃若海,放在他那张轮廓很深、俊朗无俦的脸上,足以勾尽春闺梦中的芳心。
江湖传闻,狐偃曾打败了几个成名已久的前辈高手,譬如有洁癖的铁琴先生,金陵城灵谷寺的苦箝大师,还有以无耻***诡诈出名的「三花太岁」。
这些人都以独门的武功和手段自成一家,不论在江湖中的名声是好是坏,起码人人都畏惧他们。完全没有人料到,会突然出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在短短几年内陆续打败这些高手,而且仅在十招之内,让对方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
所以他的名声在新一辈的江湖人士中最高,最引人注目!
不过狐偃之所以出名,不仅仅是因为高深可怕的武功,还因为他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脸。
嗯,有一句话是这样形容的:在武功高深的人当中,他的脸是长得最好看的,在脸长得好看的人当中,他的武功是最高的。
所以当这两样优势结合在一起,便轻易地成就了他的名声。
青蚨只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然后装作不在意地笑笑。「你刚才不是说又冷又饿,现在为什么不吃了?」
「过两天就是妳的生日了。」他却答非所问。
一听到这话,青蚨的笑容变得更浓、更甜。「每年一到我生日那天,你除了一道长寿面,还会想别的法子替我祝寿的。前年你为了我,特地去灵谷寺那株老梅树上,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白梅来。去年你找铁琴先生比剑,赢来了他珍藏多年的焦尾琴,那今年呢?」
「今年妳想要什么?」狐偃问。
不论她想要什么,只要他能做到的,都会替她完成。
他找铁琴先生、灵谷寺的方丈苦箝大师等人比剑,全都只是为了要准备她的生日礼物而已,至于比赢后的名气,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我想要……」青蚨显得很开心,双眸发光,想得很认真。可是她想了一会,却又摇头。「今年不要了。我不想为了我的生日,每年都让你辛苦奔波,今年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狐偃颔首答应,却又补充:「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如果妳改变了心意想要礼物,就告诉我。」
随后,两碗面都吃完了,青蚨拿出钱袋,用一小锭碎银付了帐。其实两碗面并不需要这么多钱,但她认为老板深更半夜还守在这里,为夜归的人提供了方便,多付他几倍面钱也是应该的。何况她赢了这么多银子,就算大方花出去一点,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她和狐偃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像这样,她负责赌钱、赢钱、花钱,而他负责他们两人的安全。
还记得那一场大火后,他带着她第一次离家出远门,那时候他们的年纪都还不大,也不懂得世道艰辛。
他从小只懂得练剑,而她从小只懂得养尊处优,所以当盘缠用光后,两个人一度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去哪里开源。
后来碰巧在街上看见一个脑满肠肥的乡绅在踢打一个小乞丐,她略施小计偷走了乡绅的钱袋,然后分了一半给小乞丐。剩下那一半她拿去赌钱,轻轻松松就用「母钱」赢了一堆的「子钱」。
从那以后,他们就很少再为一路上的盘缠花用发愁了,每当钱用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会去找人赌钱,而她只要下注,几乎从来不会输。
说起来,她的赌技还是向一个差点被人打死在路边的赌鬼学来的。那赌鬼逢赌必胜,赢了太多钱,得罪了庄家,幸好碰到他们路过那里,是狐偃出手救了他。
赌鬼想把自己的绝妙赌技传授给狐偃,作为报答,但狐偃却对赌钱没有半点兴趣,他所关注的只有两件事,除了剑术,便是青蚨的安危。不过他虽然没有兴趣,青蚨却拜那赌鬼做了师父,她天资聪颖,只用三天工夫就学会了所有的赌技。
一开始也没有想藉此谋生,但当她第一次赢得银两后,才发觉这法子很不错,既轻松又简单。
只是她忘了一件事——这世上的人心贪婪险恶,别人眼看着她赢了一堆钱,难免眼红。这些年来,她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地不停找人赌钱、赢钱,全赖身后那尊可靠的保护神。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又很大胆,其实都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夜里越来越冷了,他们走出巷子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拐过一道弯,青蚨忽然停了下来。
「阿狐,你看!」她抬手指着路旁院墙内的一株玉簪花,脸上的表情像个孩子般的惊喜。
漆黑的夜色下是洁白似雪的花朵,还有空气中飘浮着的幽淡香气。
那院墙有些高,任凭她踮直了脚也勾不到,狐偃却只用剑尖轻轻一挑,然后伸指夹住了落下的花枝。
青蚨有时候就像一个孩子,随时随地都可能对沿途的东西产生兴趣。
譬如有一年,节气转暖,街上已经有人拿着一篮一篮撒了白糖的青梅在叫卖,她不肯吃买来的梅子,却偏偏叫他去摘别人家院子里的,等他掠过墙头替她摘下最大最饱满的几颗,她又没了尝酸的兴趣,只是「咯咯」笑着拉过他的手就跑,留下人家院墙内「汪汪」直叫的看院狗。
而此刻,青蚨接过花凑近闻了闻。「好香——」说完,她眉眼弯弯,笑得愈加甜美。
狐偃看着她没有吭声。
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喜欢看她露出这样甜美满足的笑容。
有多喜欢,便有多克制。
这种感情只能深埋在心底,绝对不能在言语或表情上流露出来。
因为情感的流露就像水渠,一旦出了口,就很难再堵住!
*
两天后,青蚨二十岁的生日到了。
二十,已经很老很老了,是吗?
都说二八佳人,人比花娇。十五六岁的年纪,才是一个女人最明媚、最娇嫩、最惹人心动的时刻,一旦过去了,便没有办法再追回。
青蚨一早就起来在客栈的房间里梳妆打扮,抹完胭脂,插上一根红玉簪,然后对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露出微笑。
虽然老是老了一点,总算美貌还在,精心收拾一下还是可以出去见人的——
但笑了片刻,心底那条蛇却又醒了,昂首、吐信,让她骤感痛苦,那原本明媚的笑容便像花瓣一样被一点一点地剥去,到最后,只残留几丝凄怨……
前年的白梅花,去年的焦尾琴,都算得了什么?
她真正想要的,却得不到!
他日日陪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危,满足她的任性,唯独对于感情,他冷酷到不肯给她一丝希望!
就因为那个誓言……
青蚨一想到那个誓言,心头的凄怨转浓,浓到变成恨意,恨到咬牙切齿。
为什么她的家族一定要生下一个正常的孩子?
就算要生,又为什么一定要她去做?
为什么非要去找一个没有见过面、甚至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又非得把她的处子之身xiangei那个陌生的男人?
她正怨恨着,一个不留神,手中的梳子掉落到地上,她俯身捡起,这才微微回过神。
这时房间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她吸口气,重新扯唇露出笑容。
应该是阿狐的长寿面炒好了。
打开门,进来的却是客栈的跑堂伙计,青蚨顿时感到几分失望。看到伙计手里端着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炒面,她不冷不热地问:「这面是谁炒的?」
「青姑娘,长寿面是狐公子亲自炒的。」伙计利索地把面放在桌上。「他昨晚交代小的替他准备面条和搭配的佐料,小的一早就准备好了。」
别看这伙计长得又小又瘦,活像在娘胎里就僵住了一般,连虱子都嫌弃。不过为人很勤快,平时在客栈里跑上跑下替客人传话办事买东西,手脚麻利得很。
青蚨走到桌边坐下。「那他人呢?」
伙计又替她将多余的茶杯茶壶端到了一边。「公子的手上沾了油,他在楼下洗手,一会儿就上来了。」
青蚨听见这回答,没有再问什么。
伙计摆好东西,便退了出去,没多久,狐偃的手上拿着一只小酒坛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青蚨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笑容也愈加甜美。「你去买酒了?」
狐偃点点头,柔声道:「二十年的女儿红,开坛时新掺了桂花。」
他知道,她最爱桂花的香气。
「二十年的女儿红,正好在我的生日喝。」青蚨惊喜地接了过去。
她没有问他这酒是从哪里买来的,因为几天前她就知道了。
在他们刚到这个小县城、刚住进这家客栈的时候,狐偃就私下托老板娘买酒,而老板娘又藏不住秘密,一逮着机会就告诉了她,而她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
惊喜,留到真正到来的时刻更有意义,不是吗?
青蚨拿开小酒坛上的软木塞,倒了满满两杯酒,然后没有等他,径自拿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很甜的酒,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好喝得让人心醉。
她尝过了酒,又拉着他坐下一起吃面。等到面吃光,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她粉雪似的面颊上浮起两团红云,转过头看着他,咯咯地笑。
「阿狐,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的冬天雪特别大,我们在山东的青州县……」她的声音很低,掺杂着笑声,说完又伸手推他,娇嗔着问:「你还记不记得嘛?」
「我记得。」狐偃看着她,目不转睛,声音里却没有醉意。
他永远是清醒而沉稳的。
因为他想要保护她,首先就要严格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否则一旦危机来临,会让人猝不及防。
至于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无论大小,只要跟她有关,他从来不曾忘却。包括她曾遭遇过的危险、差点受到伤害的情况、半夜赌钱的兴致、在路边看到花果时孩子气的任性、喜欢吃的菜式、喜欢闻的花香……所有的细节,他全都记得,尽管从不说出来。
前一刻还在甜美撒娇的小女人忽然变了脸,怨恨了起来。「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身上的怪病,我们一整个家族的怪病?还记不记得你已经陪着我找了十年?!」
寻找一个能充当解药的陌生人!
她只有以处子之身和那个男人结合,才可以生下一个正常的孩子。
这是她今生的宿命。
可是为了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人,她已经蹉跎了十年光阴,她已经二十岁了!
「我已经二十岁,是一个老女人了,你知不知道?!」她的眼圈发红。「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去找那个男人,爹为什么要你发誓陪我一起去?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不换一个又老又丑的?」
那样的话,起码他们不会被彼此吸引,也不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克制得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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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祸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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