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毓出征那日,天空格外的阴霾,那是聂青澜自到血月以来,遇到最糟糕的天气,这让她心中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她到宫门口去送他,只见他已经脱掉了平日里的峨冠博带,换上了紧身铠甲,往常看上去极为温文尔雅的发髻,都被铁制的盔帽遮盖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如此冷峻威武,杀气逼人,有如换了一个人,竟让她看得都愣了。
李承毓原本在队伍的最前面,被铁雄告知聂青澜来了时,他一回头,远远地从队伍那端掉头过来。微弱的阳光下,他铠甲反射出的光芒映入她眼里,将她眼瞳刺得生疼,仿佛要流出泪来。
“有劳殿下亲自为我军送行。”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拱手跪倒。
聂青澜急忙伸手扶他,“丞相大人,我只望你能早日归来。”
他点点头,起了身,从铁雄手上接过一件东西,用布包好交到她手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微弱声音说:“殿下,倘若我此行遭遇不测,请您带着这件东西……回司空朝去吧。”
她微怔。明明告诫他出征在即,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他为什么还要说?他交给自己的这件东西又是什么?
大军如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般,滚滚流向天际,李承毓的身影,也渐渐模糊成了一个黑点,逐渐地看不到了。
聂青澜握着那个布包,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杨帆走来悄声说:“将军,陛下又送信来了。”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思并不在司空晨的信上,全在这个小小的布包里。
快步回到自己的寝宫,司空晨的信就放在她手边,她甩掌推开,抢先打开了布包。
布包包得很紧,一层层,千裹万裹,也不知道裹了多少层,终于打开之后她便呆住——竟是自己的那双玉镯。
兜兜转转,几次送出,到底李承毓还是把它留下了。
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这双玉镯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吗?
她的手指下意识摸着玉镯的边缘,那冰凉的触感能有什么感情?只搅得她心底一阵阵地抽痛。
好一阵,她终于拆开司空晨的那封信,信上依旧是寥寥数句的关切之词——
近日安好?登基之事眉目如何?李承毓可有为难之处?皇亲贵戚可有异心?前日送去钱粮之时,朕已备大礼为你打点三位侯爷,若李承毓不足信,或可试连手他人。紧要时,依前策,与边关蘅老将军联络。
聂青澜捏着这封信,嘴角泛起一个嘲讽的苦笑。司空晨果真是费尽心思要帮她在这里登上皇位,她的久无动静,大概让他怀疑了李承毓的诚意,竟然要她转而去联系那三位虎狼,让她去与他们连手。
在他心中,这一切的安排究竟是为了她的安全,还是为了他夺取血月的江山?
她一挥手,将那封信放在烛台上烧成灰烬,起身叫道:“杨帆,拿西山的地图来!”
自此后,接连数日,聂青澜都密切关注李承毓的大军动向,他每走一地,她就在地图上画下一个红圈,以示进程。
她不知道除了她之外,血月国中还有什么人关注这次战役的进程,于是暗中走访六部。所谓“暗中”,自然就是深夜探访,这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结果她发现,六部中,吏部对李承毓的进展最不关心,这也难怪,吏部的人从上到下都和他不合拍。
相比之下,户部的周大人,刑部的吴大人,以及礼部的张大人,倒是对他的情况比较关注,但是又似乎都碍于三位侯爷,不敢有大动作。
看来这一战的关键,不仅在李承毓的战果,还在三位侯爷的手中。
既然司空晨曾经给三位侯爷送过大礼,她也有必要去走访一下。
三人中,她最不喜欢上官荣,对端木虬也没什么好感,而公冷安比起前两人似乎还稍微好说话点,她决定从这人身上下手。
初到公冷安的侯爷府,他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足足等一个多时辰。
杨帆都等得不耐烦了,怒道:“将军何必为了李承毓的事情这样费心?这公冷安明显是给将军脸色看,您不等又怎样?”
“稍安勿躁。”她背着手,“杨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先不管我们要不要帮李承毓,就算是为了司空朝,难道你都等不起这一点点时间吗?”
杨帆闷着头,还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又等了好久,这府里的管家才磨蹭地出来说道:“聂将军,我家侯爷午觉刚睡醒,要您到内堂稍候。”
“多谢。”她客气地跟着管家走进内堂,吩咐杨帆在侯爷府门口等候。他不放心,还要说什么,被她冷冷看了一眼,只得留下。
公冷安姗姗来迟,还打着哈欠一边用热毛巾擦着手,见她一人在内堂等,身边连个随从都没跟,便哼哼笑道:“聂将军还真有胆量,孤身进我这侯爷府,不怕我一时发了狠,要和你算一算当年战场之仇吗?”
“我今日来,是为了血月的事情,侯爷不会公报私仇的。”她笃定的说。
公冷安面露动容,坐下来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和我能有什么关于血月的公事谈,你要明白,你可还不是我的主子,无权命令我任何事。”
聂青澜依然站着,显得很是谦恭,“我知道自己的角色,我今日只是以后辈的身份,来向侯爷讨教一些问题。”
听她这样说,公冷安很受用,僵硬的嘴角若有似无的挑起一丝笑意。
她趁势道:“李丞相外出剿匪,他临走前向我殷殷嘱咐,若有疑难之事可以来问候爷,因为侯爷是他举朝中少数几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所以我如今也只有壮着胆子来烦扰侯爷了。”
公冷安一听,更是高兴了,身子向后方椅背一倒,“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西山的这批山贼,应该不是存在一两日了,为何一直剿灭不成?我知道侯爷和兵部关系匪浅,侯爷又是个正直忠勇的人,这其中定然不是兵部的责任,难道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公冷安像是讶异于她的这个问题,打量了她一会之后沉沉开口,“你倒是聪明。所谓官匪一家,常人说到山贼屡剿不绝,都会怪到兵部头上。兵部里有不少我的徒子徒孙也无端遭到一堆指责,人人都很郁闷。其实,这与匪徒一家的“官”可不在兵部。”
聂青澜听到了重点,双眼一亮,“难道……会是在吏部?”
他又一惊,“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想到这一点?”聂青澜歪着头一笑,“各部之中,最有外心的就是吏部,吏部也是与各地方大小官员联系最密切的,倘若要故意走漏个风声消息,有的是管道方法去做。说不定,你们兵部的兵马还没到,消息已经递过去了。”
他沉默了,似是已经默认。
聂青澜再道:“既然侯爷知道这里面的问题,有没有和丞相提起过?”
公冷安无声地哼笑,“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好揭穿罢了。”
想起李承毓以前的种种为难,她猜想,说不定当初指使宫女燕儿暗杀自己的幕后黑手,就是吏部那边的人,所以他同样是心知肚明,却不好揭穿?
“那,侯爷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看住吏部的人。这一回,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和山贼互通有无,否则丞相若是败了,对血月何曾有利?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而侯爷,您难道会是仇者那边的人吗?”
聂青澜的话似是触动到了公冷安,让他扬起浓眉凝视着她,“你这样一个异国女子,为什么对我们血月的国事如此关切?也许你一辈子都当不成血月的女皇。”
“我一直都说,其实我不在意这个女皇之位,倒是你们比我还要在意。自从我来到血月,李丞相对我颇为照顾,我从他身上看到一个真正忠君爱国的臣子应有的风范,我深感敬佩,实在不愿意见到血月国少了这样一位好丞相,所以我要尽力保住他。侯爷,您肯不肯帮我?”
公冷安望着她,意有所动。还没开口时,忽然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冲口就说:“侯爷!兵部来了急报,昨夜丞相在西山出了险情,被山贼围困在南山角一侧,危在旦夕!”
聂青澜惊得双目圆睁,顾不得规矩,抢在他之前一把接过了战报。
那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想要夺回,被公冷安伸手按住,喝道:“你先退下。”
快速地将战报看了一遍,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昨天的战事明明还是他占优势。”
公冷安淡道:“你我从军出身,都该知道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西山山贼最善夜战,偏偏丞相的夜战是个弱点。”
“为何?”她飞速抬头。
他疑惑地看她,“你不知道?他的双目有疾,一到夜晚就看不清道路。”
“夜盲?”聂青澜愣住。
他点头,“所以铁雄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左右。”
她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艰难地问:“那……他为何要冒险出征?”
公冷安笑了,“就像你说的,他是个难得的忠君爱国的臣子,既然别人指望不上,就只有指望自己了。以命搏命,原来在战场上他也惯用这招,虽然凶险万分,倒是也能出奇制胜。”
聂青澜急急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侯爷要发兵救他吧?”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是我不想救他,在血月用兵可不容易,虽然大部分部队是我的部下统领,但要动用超过一万几以上的人马要皇上本人亲自下旨。现在国中没有女皇,援军便不好过去。”
她又急又怒,“那也不能眼见他身陷险境而置之不理吧?”
见她情绪激动就要冲出去,他忽然心中一动,叫住了她。“眼下倒有一支人马,人数不多,可以交给你管,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领兵?”
“当然!”聂青澜一口答应,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战场上的事情她向来不愿意假手于他人。若不是李承毓次次阻拦,她早就带兵跟随在他左右了。但是,会有什么人马甘心让她统领呢?
公冷安笑得古怪,“你去刑部大牢看看吧,你要的人就在那里。”
刑部大牢会有她适合的人手?聂青澜真是不解公冷安的话。
不过,他也算足够给她面子了,亲自带她来刑部。
刑韶尚书吴大人,一见他们竟然连袂而来,也大惑不解。
直到公冷安神秘兮兮地说:“麻烦吴大入打开一号地牢的牢门。”
“一号?”吴大人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又瞥了眼聂青澜,小声道:“侯爷,那牢里关的可是重犯……而且是先帝御旨判的刑,没有新帝的旨意,怎么能随意打开牢门?”
公冷安沉下脸来,“你应该也知道丞相大人在西山遇险的事情了吧?现在聂将军愿意去救人,但是却没有合适的部下,难道你要她孤身去西山吗?老吴,你要是不想在日后落个助纣为虐、落井下石的臭名声,不如现在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吴大人无奈地看着两人,叹道:“侯爷,你真是会给我找麻烦。这件事要我做了,就算不抄家砍头,也要丢官罢职。”
他呵呵笑道:“反正你当尚书十来年,快到解甲归田的时候了,我帮你早点返乡,含饴弄孙,你该谢谢我。”
吴大人哭笑不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但最终还是带着聂青澜去了天牢。
所谓一号地牢,听来真是个神秘所在,否则不会让公冷安看得这么重,也不会让吴大人这样为难。里面关的到底是什么人?他,或他们,真的可以帮到她吗?
一步步走进潮湿昏暗的地牢深处,穿过长长的信道,信道两侧哼哼唧唧的各种罪犯,有的在唱歌,有的在说笑。忽然听到有外人进来,许多犯人都扑到栅栏旁,伸着脖子看进来的是什么人。
“哎哟!来的是个女人呢。”
“好漂亮的女人啊!难道是官儿老爷们怕我们过得太寂寞,特意给我们送来的妞儿,让我们也过过那销魂的日子?”
“别作梦了,也许是牢里哪个有钱大爷包下的花娘,可没有你的份儿。”
“喂!美人儿!爷摸不到你,冲爷笑一个也好啊!”
污言秽语在身边飘来飘去,聂青澜充耳不闻,只一心向前走。好不容易走到最前面,牢房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一号。
“就是这里了。”牢头朝里面喊着,“喂!有没死的,吭一声!”
聂青澜眯起眼,向漆黑的牢房中看去。里面黑压压的,仿佛关了十几个人,但是每个人都脏兮兮的,也看不清眉目。
忽然间,牢中迸出满是惊诧的喊声,“将军大人?您、您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声音虽然消失久远,聂青澜却一下子就辨识出了,不禁脱口响应,“郭将军?是您吗?”
“是!是属下!属下侥幸不死,终于重新见到您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人头扑到栅栏边,脸上满是惊喜的泪水,同时向身后喊道:“喂!快起来!是将军大人来救我们了!”
忽然间,十几个人高高低低的抓住栏杆,都拼命向外伸着手,呼唤着聂青澜。
她恍惚着以为自己不是身在血月的地牢中,而是在司空朝的前线大营内。
因为这些人……都是她的旧部。
说来真是神奇,前年司空朝和血月曾有一战,因为策划出了漏洞,司空朝虽然重创血月,打败了上官荣的父亲,但是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支奇兵,不仅将上官荣父亲救回,冲散了她的阵型,还使得她这边折损了不少兵马。一战结束后,有近千兵马被俘。
事后,聂青澜曾想用血月的战俘交换自己人,但是遭到血月的拒绝。她早听到传闻,说血月不会留下战俘的性命,都是一律杀掉,所以她一直以为这些部下必然遭遇了不测,甚至为他们立了衣冠冢,上报朝廷,为他们请封了忠勇之号。
没想到,时隔两年,在异国他乡,她竟然还能与旧部重逢!
不只是地牢中的这十几人,据公冷安后来告诉她,其实当日他们俘获的司空朝将士有八百多人,除了最高统帅、将级、校尉等官职人员被关押在此之外,其它的士兵,都被分散到各支部队中去做苦役。
公冷安这一回,很是大方的要自己的属下们把所有司空朝的士兵放出,于是在皇宫的门口,她惊喜万分地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的司空朝将士。
经过一番体息整顿之后,这些士兵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勃勃的战斗力,这几年在血月所受的苦难成为他们的资本,让他们更可以顽强地面对生死。
聂青澜慨叹道:“真不愧是我聂家军的人。”
“将军,属下不解,您怎么找到我们,说服血月国放人的?”
郭跃将军最是激动,一直跟着她忙前忙后。
听到他的问题,她不禁有些为难,看了眼杨帆,“这件事,回头让杨副将告诉你。当务之急,我们现在要奔赴西山去打一仗,你们都还能战吗?”
“能!”数百人喊得慷慨激昂。
聂青澜郑重道:“我知道你们被血月俘虏关押了两年多,心中都有不满。我要坦白告诉大家,这一仗,我们其实是为血月而打,因为我们要去救血月的丞相李承毓,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听她这些话,一干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有人甚至脱口而出,“为什么?将军!让他们丞相死了最好!”
“是非曲直,忠奸善恶,我现在不便和大家细细道来。你们若还尊我为帅,愿意唯我马首是瞻,就跟我一起出发。不愿意的,便可以从这里向东,返回家乡。何去何从,任凭你们自己定夺。”
场上一片死寂的沉默,聂青澜没有再多言,她叫杨帆牵过她的战马,翻身跃了上去,其余跟随她前来血月的几十名扈从,也一同上了马。
“将军!”郭跃忽然开口,“当日老将军在世时,我等誓死效随,老将军去世后,我等也全力辅佐您。每次战前,将军与我们饮酒,都会说起八个字,“手足相亲,生死与共”这八个字,我郭跃记在心中永不能忘,所以我才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如今既然将军急需用人,我当义不容辞,誓死追随!”说罢,他也跳上为他准备的马。
在他的带动之下,那八百多名士兵都一言不发地列队两旁,做好了出征之姿。
聂青澜心潮澎湃,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是眼眶一阵阵地发热。但她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之际,她必须要尽快赶到西山,以解救被围困的李承毓。
于是她在马背上高高挥舞着桃花刀,喝道:“出征!”
去往西山的地图,聂青澜日日在看,即使闭上眼睛都能把地图上的每一条道路记得清楚明白。仰赖公冷安调停,帮她自户部悄悄准备了足够一千人兵马用度二十余天的粮草,兵安神速,她只用了三天就奔到距离西山几十里外的扈县。
一打听,李承毓的部队之前曾经在这里出现过,与山贼有过交锋,并且的确曾经占据了很大的优势,直到后来部队向西山腹地挺进的时候才遭遇险境,具体情况如何,外面的人也不清楚。
她将人马先驻扎在这里,和几员将领商量后面的进程。
一路上,郭跃将军已经从杨帆那里听到了关于聂青澜来血月的目的,虽然听来不可置信,像是个故事,但他还是接受了。
在他心中,只要是效力聂青澜,就不在乎是在血月还是司空朝。
此际,他提出由自己做先锋部队,带一小队人马悄悄潜入西山之内,打探一下情况。
聂青澜犹豫着,“西山这里地形复杂,若没有当地人带路,我们肯定摸不到门路。附近有什么老百姓,可以为我们带路的吗?”
“老百姓都惧怕山贼,问及带路这件事,全都推说不认得路。”杨帆已经去找过人了。
“告诉他们,这是为了血月的李丞相,丞相若是在这里遭遇不测,他们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她斩钉截铁道,下令再去找人。
好不容易一位婆婆被找来,她哆哆嗦嗦地看着这些官兵,“你们……你们怎么好像不是血月的兵?”
“我们是司空朝的兵马,为了救李丞相而来。”聂青澜和颜悦色地说。
婆婆惊诧地睁大眼,“为了救丞相,你们司空朝都派人来了?”
“是的,婆婆。因为李丞相是个好人,连司空朝也敬重他的为人,所以不愿见他命丧山赋之手。但是这里的山路我们并不熟悉,婆婆可不可以教我,如何能找到进山的快捷方式,还不被山贼发现?”
婆婆握着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多好的姑娘,心地这样良善,我们血月就没有多少这样的好官。李丞相是个好人,路过这里时,看我们生活困苦,还要部队留下了一部分的钱粮给我们。唉……我们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只是山贼太过凶狠,若是让他知道我们有人为官兵带路,日后必然会回来报复的。”
“我绝不会给他们报复村民的机会。”她坚定地握住婆婆的手,“这一次若不能彻底剿灭山贼,我聂青澜愿死在西山!”
“聂青澜?”婆婆一惊,“你是……司空朝的那个青龙将军?”
“是。”她点头。
“以前……你总是和我们血月作战,杀了不少血月人。”婆婆神情恍惚地似在回忆,“如今你竟抛弃旧仇来救我们丞相……我代血月的百姓谢谢你了。”说着,婆婆竟然老泪纵横地跪下。
聂青澜急忙把她扶起来,婆婆擦了把眼泪,说道:“进山的路一共有四条,丞相人多,走了其中的三条。其实还有一条是秘密的小路,就是山贼都不知道。每年春夏雨季,山中会有一些草药长成,百姓们就会顺着山洞悄悄爬进山去,采一点就赶快回来。因为山洞狭小,每次只能允许一个人爬进去,不适合大队人马行走。前次丞相来,我们便没有告诉他这条路。”
她心神大震,连忙说:“请婆婆帮我指点这条山路的所在。”
按照婆婆的指点,聂青澜很快找到了那个山洞。
正如婆婆所说,山洞非常狭窄,就连她,也只能低着身、双膝跪倒在洞中爬行前进。
杨帆见山洞这么不好走,坚持要走在第一个,却被聂青澜拦住。她心中焦急如焚,越是耽搁一日,李承毓就越多一分危险,若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他平安无事,她只怕要被自己的担忧逼死了。
山壁深厚,山洞狭长,曲曲弯弯,她直爬得自己的双膝都开始火辣辣的疼,想是裤子都磨破了,膝盖也流了血,但她顾不得这些,只一心一意地快速前进。
好不容易,爬到了山洞的尽头,她用手推了推,挡在洞口的是一块石板,石板并不大,因为长满了青苔,覆着树叶,所以从外面不易被人发现。
她凝神运气,将石板缓缓推开,外面的光线瞬间打入山洞之中。
他们准备进山时,还是夕阳西下,如今居然已月挫当空,万籁俱寂。
“传话下去,全体保持戒备,不要说话。”聂青澜向后传令。
这次进山,她不能将所有人马都带来,除了将七百余人另外布署,她只带了一百名精锐跟随。
命令被一个一个传递下去,她看了看左右没有动静,双手撑住山壁,纵身跳了出来。
双脚踏在地上,踩得枝叶沙沙作响,聂青澜屏住呼吸,一手抽出桃花刀,悄悄砍断挡在眼前的枝叶荆棘,为属下行辟着道路。。
转过一道山壁,她蹑手蹑脚地向旁边移动身子,倏然间,她感觉到了一丝凌厉的杀气从旁边飘来,立刻全身绷紧。紧接着,一柬银亮的寒光从左侧如电般划落!
她本能地抬起桃花刀,向上一挑,架住了那道寒光。
对方应变极快,一击没有得手,立刻抽剑反刺。
就在这第二剑即将逼到眼前时,她忽然惊喜地低呼出声,“承毓!”
瞬间,剑光消散,明月下,暗影中,走出那个让她心心念念惦记了数日的人。
在他的手中紧握着的,正是聂青澜借他的那柄明月剑,也正是因为这柄剑独特的光华,才让她在黑夜中认出了他。
“青澜,你……太冒险了!”他的脸上自然流露出同样的惊喜,但随即变成了愤怒,低声喝斥,“谁准许你到这里来的?我不是说过要你在皇宫等待,我已经告诉公冷侯爷,若是我不幸死了,他会派人护送你回国!”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从未见他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过,但是他斥责得越重,她心中越是开心,因为她终于可以确定他是平安无事的。“既然是朋友,就不能在朋友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这边我应付得来,你回去。”他命令道。
“不。”她响应得一如他一般的坚决。“我既然来了,不帮你扫平贼寇,就绝对不会回去。这无关我能不能当上女皇,而是关系到你最关切的血月安危。你不要妄想说服我,因为你是不可能说服我的。”
李承毓盯着她半晌,清晰地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那股坚定力量,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我拉你来血月,到底是对还是错?”
聂青澜用手握住他的手腕,“你不是眼睛不好?怎么还到这半山崖上?其它人马呢?”
“谁告诉你关于我眼睛的事情?”他皱紧眉,“公冷安?”
“怪我以前太任性了,老拉若你月下喝酒。”她满怀歉意,“以后不会了。”
他却展颜一笑,“不,能和你月下共饮是我的荣耀,我很愿意。”他向身后一指,“铁雄带着一队人马在后面,其它的人己经分散在这山中的各个角落,否则怎么会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了?”
“还有多少人?”聂青澜问,“损失大吗?”
“损失?只是损失了几车粮草,人员折损不过几十人而已。”
七千大军相比几十人的折损,的确不算大,聂青澜在长呼一口气后,又不禁大为不解,“那为何战报上说你被困山中,身处险境?”
“战报?”李承毓微一沉吟,便明白了。“只怕是有人故意捏造。”
“为何?”
“我的粮草有失,若不能尽快结束战斗,在这里耽搁久了,就会被逆转形势。显然是有人知道我的情况,故意制造的谣言吧。朝中除了你,还有谁肯来救我?”
见她沉默,李承毓便苦笑道:“果然是没有别人了。你看,是有人想置我于死地。”
“又是吏部?”聂青澜义愤填膺。岂有这样的事情!自己人在前方打仗,却有人在后方扯后腿,盼着将士战死?“待胜了这一仗,你必须解决那伙人了。”
“我知道。”他扶着她的手腕,彼此搀扶着,“小心脚下的碎石,这里的石头不牢固,很容易滑倒。”
“你准备几时结束这场围剿?”她除了自己小心提防脚下,还要留心保护他。
尤其在听说他有夜盲症之后,更是为他担心。这茫茫黑夜之中,凶险无比,他要如何进退才能既保全自己又可以克敌制胜?
“若不是遇到你,刚才进攻的号角就已经吹响了。”李承毓微微一笑,告知她一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今夜,就是决斗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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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桃花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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