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大雨倾盆。
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天公作怪,连续一个月的雨,将整片江南用阴云遮住,不见阳光。长江、淮河大水暴涨,河坝被怒涛冲得决了堤,洪水肆虐,不到数日就毁掉几个县城,一时间灾民无数、哀鸿遍野,整个江南陷入了恐慌之中。
就在这时,江南第一大帮派—丐帮帮内,也掀起一波不大不小的浪涛。
「哼!」易林水坐在高位之上,一脚曲起,踩著自己的座椅,整张椅子都朝著后方倾斜,让他稍稍抬起头,睨向身边那群中年男子。
「帮主!请帮主三思啊!」一名长相粗獷的乞丐上前来,苦苦哀求,「易兄弟虽然武艺过人,但未免太过年轻,怕是难挑大梁……」
丐帮老帮主黄见客清咳了几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那玩世不恭、尽显调皮的嫡传弟子,不由叹了口气。
大坝决堤,造成无数难民前来投靠丐帮,也使得丐帮成了朝廷的眼中钉,害得他这一帮之主成日奔波劳命,因而伤了筋骨、折了腰,动弹不得。
今年他已经七十有餘,不得不服老了,而自己的几个弟子之中,就属小徒弟易林水悟性最高,深得自己真传,而且為人机灵,应是胜任帮主的不二人选。
只可惜易林水年纪小了些,不过二十出头,又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加上他平日喜欢胡闹、不够稳重,的确很难让帮中兄弟安心。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黄见客微微蹙眉,看向自己的年轻弟子,「林水虽然年轻,但人品武功都已经获得诸位长老认同,只要稍加磨礪,定能将我丐帮发扬光大……」
「师父!」见师父如此袒护自己,一直冷眼旁观的易林水终於坐不住了,直接起身,轻轻一跃,落在眾多不满的帮眾面前。
说自己年轻难挑大梁……其实不过是这些前辈看不惯自己这麼年轻就爬到他们头上去吧!
他冷冷一笑,「师父不必多说,若是有谁认為在下不够资格,不妨上前一试,只要能赢得过在下,林水定将这帮主大位交出来!」
原本闹事的帮眾顿时鸦雀无声。
虽然他们不满这娃娃脸的毛头小子当帮主,但是也深知他武功了得,甚至青出於蓝,若是贸然出手,只怕会落个丢人现眼的下场。
眼见台下无人敢上前来挑战,易林水冷哼了一声,心裡暗骂:这些老家伙真是怕事又爱面子,敢来找碴却不敢动手,挑起了自己的斗意又不愿灭火,真是无趣!
「咳咳……」见局面变得更僵,黄见客只得站出来,挡在徒弟和帮眾面前调解,「各位都是我帮弟子,若是动手,怕伤了和气,不如,让林水自己选择一件常人不易完成的任务做為继任的考试,这样既不伤和气,又能让大家见识到林水的本事,如何?」
「就依帮主所言!」
帮眾见老帮主给了台阶,也不敢再惹是生非,只能一起盯著易林水,等待他的回答。
「林水,你自己说要完成什麼任务。」黄见客说服了手下,便又转过头来,拍著徒弟的肩膀,叹道:「这也算是為师给你的最后试炼了……」
「是,师父。」易林水恭敬的一抱拳,虽然暗恨这些闹事的家伙给他添麻烦,不过罢了,这样也有趣许多,而不只是成天忙著帮裡那些琐事。
自从江南洪涝之后,他可是日日操劳,连玩的工夫都没有了,不如趁这机会痛痛快快的玩个够!
所以必须找个挑战性高的任务来,不能太简单无聊……
「诸位!江南洪涝,灾民无数,朝廷却不思賑灾救济,纵容****趁机敛财,还打压我丐帮义举,这一切都是皇帝小儿昏庸无能造成的!不如这次就由在下出手,盗取那皇帝冠冕上的夜明珠,让他见识一下我丐帮的厉害,如何?」易林水笑道,充满稚气的脸上浮起两个酒窝,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大话寻人开心。
盗取皇帝冠冕上的夜明珠,这可不是随便偷得哪家鸡狗的小事,要知道大内高手如云、卧虎藏龙,没有一定的底子,谁也不敢贸然闯入禁宫,而易林水却将此事看得如此轻鬆、笑得如此自信,到底是他有这份实力,还是他太过幼稚不知害怕?眾人心想。
「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在下不能完成任务,这帮主之位在下便让贤!」易林水竖起了三根手指,双眼瞪著面前一干闹事之徒,发下豪语。
帮眾被他的气势震慑,面面相覷,最后带头之人只得出面应下,「好!如果易兄弟真能办到,我们便服了你做帮主!」
但如果你办不到,这帮主之位还是趁早交出来吧。易林水在心底替那大汉道出了后半句话,脸上依旧带著自信的笑容。
就让他来让他们彻底明白,什麼叫做实力!
只是希望皇宫不会让他太失望才好,那养在深宫的皇帝小儿,就等著他前去好好羞辱一番吧!
三月底,京城,烟雨蒙蒙。
天气不见好转,天空一片灰色,皇宫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小水珠,敲击在庭中绿叶之上,发出清脆微响。
烦透了!
压抑的天色,也像是蓝殷恒压抑的心情,沉重、灰暗,更显烦躁。
一退朝,他就钻进了御书房,无力的瘫在书桌边,手中紧紧捏着一叠奏摺。
江南大坝决堤、丐帮结夥闹事,多次镇压无效,反而越闹越厉害。
还不止这一桩事,边疆那些夷族,不知是从哪听来江南洪涝的消息,竟趁火打劫,进犯边疆,更有消息说他们正筹划进军中原。
更要命的还有,最近京城出了一名神秘夜行侠,据说此人神出鬼没,轻松出入权贵府邸盗取财物,还大剌剌留下字据收条,实在目中无人。派禁军巡查,抓来的却全是些街头浪人,无一人笔迹和那夜行侠相仿,而那盗贼作案则更加猖獗,像是在嘲笑官府无能……
是先铲除外忧,还是先磨平内患?两者孰轻孰重?
年轻的帝王紧咬着下唇,脸色发白,脚边则跪着一干前来进谏的大臣。
「陛下,这夜行侠闹得京城鸡犬不宁,臣等以为,应该先将其捉拿归案,以平众人之怒……」
「陛下,夜行侠肆意行盗,怕是和江南那群丐帮贼子有关,臣等以为,应该将其捉拿,严刑逼供,让他招出主谋,便可将丐帮彻底扫清!」
「陛下,这夜行侠或许是蛮夷派来的奸细,走动京城以偷盗为掩护,实际上是在刺探我方军情!」
「陛下……」
「够了!」未待第四人发话,蓝殷恒冷冷一喝,让群臣乖乖闭上嘴巴。
「让朕静一静……你们暂且退出去吧。」轻轻挥了挥手,他眉头紧锁。
臣子们见状,不敢再打扰,鱼贯走出御书房大门。
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师白夏在退出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向蓝殷恒,忽然叹口气,说了句,「井底之蛙何以观天下大小……」
井底之蛙……是在讽刺自己吗?蓝殷恒紧紧握拳,冷眼看着他离去。
自幼,这位年轻的太师就没有称许过自己一句,反而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暗讽自己。
为了当一名贤明的君主,他日夜苦读诗书、钻研帝王心术,也从不沾染女色、不贪图享乐,只是为了成为不输给父皇的好皇帝。
可是,努力付出却未被肯定,而现下的状况……若是父皇……这时候会怎麽办?
蓝殷恒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午,却依旧无法将心头烦乱的思绪理平。
傍晚,雨势渐停,天空难得恢复了晴朗,只可惜很快就日落西山,仅留下一抹淡淡彩霞。
没多久,月牙上了柳梢,夜色渐浓,寝宫内,蓝殷恒毫无睡意,坐在床前看着《帝王经》。
「陛下,该休息了……」门外,大内总管刘公公轻声提醒,一边抬起头,看向和自己一样满脸担忧的御前侍卫统领朱钰。
「嗯……朱钰是否也在门外?」蓝殷恒听言後忽然问,门外立即传来朱钰熟悉的嗓音。
「臣在。」
「进来,朕有些话想问你。」放下书,他看着门打开,一抹朱红色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陛下。」朱钰叩首行礼,蓝殷恒轻声免了他的礼,又赐了座。
朱钰从小就陪伴着蓝殷恒,熟悉他的脾气,所以蓝殷恒也养成了习惯,一遇到什麽烦恼事,便找朱钰商量。
「朱钰,你是怎麽看的?」将今日群臣们所奏讲给了自己的心腹听後,蓝殷恒默默等待着回答。
「这……」朱钰稍稍抬头,便看见帝王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蓝殷恒今年十九,平时总故作深沉,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处处透着帝王的霸气和威严。
只是眼下,面前这穿着白衣、长相阴柔俊美的青年,早已卸下了那副帝王装扮,慵懒的托着腮,任由黑色长发随意散於胸前,白皙粉嫩的瓜子脸上,一双狭长眼眸泛着幽幽波光,带着点诱惑。
因为跟随此人已久,所以朱钰才能抵抗住那不自觉发出的诱惑气息,冷静回答,「臣以为,诸位大人对丐帮的看法似乎有些偏激。」
「哦?此话怎讲?」换了个姿势,蓝殷恒继续盯着他,一副好奇模样。
「陛下……可记得小人上次下江南私访?」朱钰问道。
「记得,你还受了伤回来。」蓝殷恒想了想,不由猜测,「怎麽,那时候你遇见丐帮了吗?」
「上一次小人受奸人暗算,身中剧毒,好在丐帮大侠出手相救,小人才有命回来面见圣上,否则,陛下今日也见不到小人了。」说着,朱钰突然向他跪下,请求道:「剿灭丐帮之事请陛下三思,丐帮帮众并非大恶之人,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相信他们不会无故作乱的!」
「是吗……」蓝殷恒的眉头几乎要扭在一起,他原本已经打算照大臣的说法,铲除丐帮以绝内患,没想到自己的心腹却和臣子们站在不同的立场。
究竟该听谁的呢?
井底之蛙,何以观天下大小……太师莫非就是告诉他,被锁在这皇宫里的人根本无法看透外面的是非?可是,他又不能离开皇宫半步,哪能分得清楚谁对谁错?
「唉……朕要再想想。」叹了口气,披上浅蓝色外袍,他径直走出寝殿。
「陛下?这麽晚了,您要去哪里?」朱钰急忙问道。
蓝殷恒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朕要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这一句,蓝殷恒就走出了殿门,留下朱钰和刘公公两人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看来,陛下很烦恼啊……」刘公公叹了声。新帝是他看着长大的,对皇帝的习惯,他早已摸透。
当他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躲起来静静思考,不爱外人打扰,所以整个人更显得文静沉默。
正如刘公公所料,蓝殷恒的确是带着满腹烦恼,独自走进了御花园。
夜晚的空气很凉,冻得他有些发颤,花园里也只剩下些夜里开的花儿,点缀着湿漉漉的绿叶,一片冷寂。
皇儿……这片江山……就交给你了……
父皇临终前千叮万嘱,要他做一个贤明之君,他何尝不想呢?只是父皇驾崩的太过突然,而他又太年轻,还没做好准备便给推上龙椅,屁股都没坐热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麽多事……
兄弟们都太小,能依靠的臣子少之又少,坐在高位上,年轻的他深深体会到孤独和无助,彷佛一只找不到家门的小猫,被逼着学会独立。
「喵……」一声柔弱呼唤打断了蓝殷恒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发现一旁的花丛中藏着一只蜷缩着身躯的小猫。
小猫柔弱的唤着,身子瑟瑟发抖,看来像是无意间闯入深宫,却不知道怎麽回家一般,只能躲藏在花丛中,小心的舔着爪子。
孤苦、无依,真像此时的自己。心中一动,蓝殷恒走上前去,顾不得泥土沾上了自己雪白的单衣。
小猫一开始警惕的看着他,但戒心却随着他轻柔的动作慢慢卸下,顺从的任由他抚摸着牠的皮毛,眨着金色大眼看着他。
「可怜的家伙……」蓝殷恒轻声叹道,也不知道是在说猫儿,还是在说自己。
待小猫不再害怕後,他将牠从花丛里拎了出来抱在怀中,继续抚摸着牠的脑袋,一边喃喃自语,「你说,到底该信谁呢?是诸位卿家的话,还是朱钰说的?」
「喵—」小猫只是喵喵叫,不时伸出小爪子,挠挠蓝殷恒的手臂。
「乖。」蓝殷恒觉得手上有些痒,呵呵一笑,将小猫搂得更紧,小猫也趁机舔着他的脸颊和脖子,让他不由笑了出来,「呵呵……别乱动……」
在小猫的陪伴下,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放松了些,然而就在这时,花丛後方传来一道闷沉的脚步声。
小猫往蓝殷恒的怀里缩了缩,而蓝殷恒更拉下了脸,「不是说过不准跟来」
原以为来人是朱钰或者是侍卫,可是当那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蓝殷恒便顿住了。
来者全身裹着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猫一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带着一丝好奇和诧异。
夜行衣……莫非这人是潜进皇宫来的盗贼不成
站直了身子,蓝殷恒屏住呼吸就要大喊,「来—」
但没等他呼唤出口,那黑衣人眉毛一动,一个箭步上前,瞬间贴近他身边。
这人的功夫好厉害!蓝殷恒不由愕然。难道是刺客?
「来人—」再想提声大喊,那黑衣人已伸出手,在他的肩胛处轻轻一点。
一股酥麻顿时袭遍全身,蓝殷恒身子瘫软,不受控的向後仰倒过去,稳稳落在黑衣人的臂弯之中。
到底是谁……是来行刺的吗?
他无法再思考,缓缓闭上双眼,最後一刻,他看见那人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带着一股笑意。
「呼……」黑衣人微微松了口气,看向臂弯里晕厥过去的人,「好险!」
小猫顺势从蓝殷恒手臂上爬了下来,落在黑衣人脚旁,用尾巴勾着黑衣人的小腿,一边轻声叫唤。
「哈,小家伙,是不是叫我不要欺负你主人?你放心好啦,我可不是什麽坏蛋!」黑衣人笑道,一边拉下蒙着自己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娃娃脸来。
来者便是易林水,他深夜潜入皇宫,自是为了打探夜明珠的下落。
原以为只要躲开那些难缠的大内侍卫,就能轻松偷到夜明珠,没想到皇帝小儿也算精明,宝库里满是机关,害他差点中招失手。
正因如此,他没能找到帝冕,更不用说那颗宝贵的夜明珠了。
「不过,这家伙是什麽人?」哄过小猫,他转而看向自己怀里的人。
这人穿得如此单薄,就不怕晚上冷吗?伸手贴上对方的脸颊,只觉得冰冷得像是个死人。
「不会是死了吧?」易林水一惊。他虽然不想被大内侍卫抓住,但也不想乱杀无辜,所以才点了对方的穴,让人昏厥过去,难道自己下手太重了不成?
他赶紧扳正怀中人的脸,准备探探鼻息,手却在对方的鼻尖下停滞住。
月色下,那张柔美的脸蛋彷佛蒙上了一层白纱,带着一股神秘气息,诱得人无法移开目光。
方才他只是觉得这人独自逗弄小猫呵呵偷笑很有意思,却没看清楚,原来这人长得如此漂亮,美得不像个凡人!
看此人打扮中性,加上柔媚的长相,八成是被皇帝小儿wanlong後抛弃的妃子吧!因为夜深人静还在宫里乱走,怕被人认出,才故意穿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
易林水这般思索着,眼珠子一转,心中暗笑。
既然今日没能摸清楚那皇帝小儿的夜明珠到底在哪,先偷他个妃子来玩玩也不错!也算是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没错,偷走人!打定了主意後,易林水便将美人拦腰抱起,踏着轻盈的步伐,迅速窜上墙垣……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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