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想到是自己的那声“蓝大哥”惹的祸,他必定又把她与蓝廷儒的关系想歪了。
老天,这个男人真是个大醋坛子,她暗自苦笑。
她转身想走开,却听到郭逸海懒洋洋的声音。“既然你与蓝庄主如此亲近,那么我希望你也进来听听。”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他黑瞳一闪。某种感觉掠过心头,她感到不安,知道他仍旧不信任她,并视她为不安分的女人,这让她不久前刚恢复的好心情,变得阴郁。
这难道就是她深爱的男人?
她的眼睛一阵刺痈,可是她绝不会让他知道,他的言行有多伤人:
她朝着那双晦暗的眸子粲然一笑:“谢谢郭将军,我与蓝大哥是好朋友,能得将军信任,真是不胜荣幸,可是也得看蓝大哥是否愿意。”
“来吧,我需要你的意见。”蓝廷儒挑衅地说。他看出郭逸海分明对婉儿情有独钟,却被妒意弄昏了头,因此想替婉儿给他点教训。
郭逸海果真怒气高涨。
蓝大哥!好朋友!
她对其他男人如此亲昵的称谓,令他难以忍受,再看到蓝廷儒公然表现出对她的占有欲,他更加愤怒了。
“那就进来吧,既然你们如此难舍难分!”他恶声恶气地说着,跨进屋去。
婉儿嘴角不悦地抿起,很想开口怒斥他的荒谬,但被蓝廷儒按住手肘。
她从后者的目光中得到提示:忍耐。
想想今夜的事和外头等待着她的人,她不再出声。
“蓝庄主,本将有事请教。”
看出她与蓝廷儒彼此信任,令他非常嫉妒,但他决心先把那磨人的感情放开,彻底挖出“飞鹰”的秘密。
他相信,如果他出其不意,便可以从婉儿脸上看出真伪,毕竟,他了解她。这也正是他邀她进来的原因。
他说话时神情状似漫不经心,可是熟悉他的婉儿和善于察苦观色的蓝廷儒,都知道实际上绝非如此,他非常认真。
然而,当他直接宣称蓝庄主就是“飞鹰”时,他们俩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婉儿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和蓝廷儒的反应,让郭逸海很不高兴,冷然道:“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好笑了,你怎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婉儿脑海里勾勒出蓝廷儒蒙头盖脸,手持弓箭的样子,无法止住笑声。
不过她真的很佩服他,上任才三天,就能寻到“飞鹰”的踪迹,虽不正确,却已接近真相。
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把“飞鹰”与蓝庄联想在一起。可是,他对蓝廷儒的指控实在太出人意料!
“你疯了!”郭逸海被她的笑声惹恼了,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笑出泪水的眼睛。
他在找她朋友的麻烦,她却在笑,而且是真正的笑,不带恶意的笑。
他想生气,却发现她的笑声让他呼出了久窒于胸口的浊气,他的眸光无法自已地紧盯在她笑意盈然的唇上。
“你才疯了呢!”她笑意盎然地顶撞他。
“呃,不……”看到他紧盯着婉儿的目光阴晴不定,蓝廷儒担忧地解释道:“郭将军有所不知,蓝某虽为男子,可既不会骑马,也不懂船帆,即便有心,也无力做那些保家卫国的侠义之事,将军一定是听到了谬传。”
郭逸海的双眼终于从婉儿脸上转向他,见蓝廷儒神态尴尬,目光坦荡,不像在说谎,便说:“不是谬传,我对你的指控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婉儿不笑了,脑子里飞快搜寻着自己在行动中,是否留下了任何对蓝大哥不利的证据,可是并没有。
幸好郭逸海没有让她焦虑太久,他把自己由今早发现的两具尸体引发的怀疑,及由此得出的推论,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分析,蓝廷儒张大了双眼,婉儿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抓到了重点。
“所以说,问题的关键就是邵五。”他严峻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蓝廷儒脸上。“我要你回答这几个问题:一,蓝庄家仆一向很少外出,邵五昨夜为何会出海?二,邵五死前背上已有重伤,伤口显示为倭寇短刀所致,蓝庄仆人为何与倭寇交手?身为主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三,邵五——”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脸上的表情专注。
婉儿和蓝廷儒诧异地看着他。
当他突然起身时,婉儿问他:“怎么了?”
“有人找我,我得告辞了。不过——”他凛然的目光盯在蓝廷儒脸上。“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我很快会回来请蓝庄主解惑。但在那之前,我要你记住,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从今天起,“飞鹰”必须停止所有行动,否则后果自负!”
言罢,未等在座两人有所反应,他脚尖一点,消失在房内。
“发生了什么事?”蓝廷儒惊讶地看着门外。
婉儿了解他,沉吟道:“一定是有人在找他。先不管他,我也该行动了。”
“放弃吧,婉儿,反正大部分货物已入库,如今郭将军对我们起了疑心,今夜如果倭寇和他都有行动,你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蓝廷儒忧虑地劝阻她。
她反对道:“不行,虽然昨夜我们已把货船和大部分货物找回,但我一定要把最后那批货也找回来,还要给孔家兄弟一个教训,否则对不起死去的邵五!”
“邵五能理解。”想到忠仆,蓝廷儒神情沉痛。
“不,我必须去。”她站起身。“再说那批货万一被郭逸海发现,同样很糟,我不能让你陷入危机。”
蓝廷儒安慰她。“不必为我担心,朝廷虽实施海禁多年,沿海走私从来断过,难道真能为这点事,砍了我的头?”
婉儿摇头。“你太天真了。朝廷的海禁令有明文规定,走私者罪同海盗。郭逸海是个按律法行事的人,他不会放过你。”
“尤其,这其中还牵扯到你。”蓝廷儒眼中带着愠怒和无奈。
婉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分辩道:“不,郭逸海也许嫉妒心强,但他不会公私不分,更不会假公济私伤害你。”
“真的吗?你知道嫉妒心,会驱使男人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吗?”
“我不了解其他男人,但我了解郭逸海,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绝不会罔顾国法。”
她对郭逸海的信任和维护,令为人厚道坦荡的蓝廷儒也感到嫉妒,可是他了解婉儿对感情的忠贞,于是淡笑道:“但愿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好。”
“他是。”她轻松地笑着转开话题。“所以我要尽快把昨夜遗留的尾巴收拾干净,既不能让倭寇得到那批货,也不能让郭将军和蓝大哥为难。”
对她的用心良苦,蓝廷儒报以微笑。“那你千万要小心,并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会十分小心。而且我保证,今夜是最后一次单独行动。”
她特别强调了“单独”两字,表明“飞鹰”即将消失,但她今后仍会行动——与官府一道。
夜幕夺走了落日的最后一抹绮丽霞光。
月亮尚未明朗,群星也来出现,灰色的天空中,一群群归巢的海鸟扑动着翅膀掠过海面,飞入高耸的岩石和密林中。
海面渐渐平静了,只有涨潮的海水一波接一波,低吼着涌上海滩,将人鸟遗留的足迹抹去。
崔婉儿站在崎岖陡峭的山崖上,睁大双眼凝望着灰色的天空。
除了她的同伴,没人知道这里是她的观测点。从这里,她可以看到连接水寨和泉州湾顶端的海岸线。此刻,她专注地倾听着、眺望着,等待着。
终于,一道如海水般湛蓝的烟雾,在东面海域上空拉长、散开,接着西边古浪礁附近的上空,也出现了红色的烟雾,然后是白色、橙色……在不同方向散开。
很好!她发出一声轻叹,所有指令都已送达,现在她只需要等待出击的时间。
看看初最轮廓的月盘,她期待着几个时辰后的行动。
由于太专注,她没有发现,在她身侧小径上,来了位不速之客。
郭逸海并未预期会在这里看到她。
他刚离开卫府。在见过他的师兄——也是不久前打断他与蓝廷儒交谈的人后,他必须尽快做出部署。
师兄在大哥麾下任职,奉大哥之命,潜伏合欢岛已数日,今天专程赶来为他报信:昨夜有艘货船在龙口岬附近被倭寇所劫,本来要送往黑山处,因“飞鹰”阻挠而失败。今夜黑山派出倭船,前来泉州取货,泉州有内鬼接应,而那内鬼就是孔氏兄弟。
得知此讯后,他立刻赶回卫所,派人去“大力锤”拘捕孔氏兄弟,自己则前往水寨布署战船出海。
可是他没想到,才转入山道,就看到了她。
如果不是她宛如落叶坠地般的轻叹和他过人的眼力,他说不定会错过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她。
她就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地挺立在那块形状怪异、狰狞可怖的岩石上,伸长了秀雅的脖子,望着大海。
他知道时间急迫,他没有功夫陪她观赏海景,可是看羞她孤独的身形,一个在山坡上哭泣的女孩影像跳入脑海,他感觉胸口被狠狠捶了一下,呼吸加快。那一瞬间,离开的念头全然消失,他轻松一跃,来到她的身边。
婉儿被吓得面色突变,看清楚是他时,轻斥道:“你干嘛总是突然出现?”
他咧嘴一笑。“你干嘛总是出现在奇怪的地方?”
听出他在模仿她的口气,她笑了。
看了眼天际,那些彩色的烟雾已经融入夜色,于是她安心地转向他。“我被这里的美景吸引了。你呢,为何在这儿?”
“我也……被吸引了。”他凝视着她美丽的笑靥,很想说他是被她的美丽吸引而来,可是想到她与蓝廷儒令人怀疑的关系,且她对他始终有所隐瞒,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当师兄说昨夜倭寇的货船,因“飞鹰”阻挠而没送达时,他更加确信蓝廷儒就是“飞鹰”。因为就在昨夜,邵五与倭贼搏斗而死,这绝不是巧合。
但他不会告诉她这些事,也不会告诉她,今夜黑山将派战船前来接货,因为那是他的事。
婉儿只是轻轻一笑,关切地问:“傍晚你在蓝庄为何突然离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他淡淡地回答。
她自然明白那不是真的,否则他不会在那个时刻匆忙离开。
显然,他是有心不告诉她实情,于是她小心眼地说:“你想报复我,对吗?”
“报复你什么?”他装作不知地问。
“报复我没有告诉你我认识蓝大哥。”
“蓝大哥?叫得那么亲热,他真把你当妹妹看吗?”连他都恨起自己酸溜溜的口气了,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
“你不必吃醋,我与蓝大哥只是朋友。”她好笑的提醒他。
他嗤道:“你少幼稚,男人与女人能做朋友吗?看看姓蓝的那双盯在你脸上的眼睛,就好像饿狗盯上了肉骨头。”。
婉儿瞪他。“蓝大哥是正人君子,他一直很尊重我,不然我不会跟他做朋友,更不会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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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情郎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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