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出连续剧,韩澈相信他扮演的,绝对是一个因为自作聪明而误入歧途,终于在死刑被判下的前一刻真心悔改,但却已经无法改变命运的愚蠢角色。
他一直都看不起在婚姻里出轨的父亲,更轻视明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却又无法断然抽身离开的母亲,他是这么竭尽所能地避免步上他们的后尘。
他还记得当父亲的私生女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曾经以多么尖酸刻薄的言语来讥讽她,如今他却做着比她母亲,或是他父亲当年更丑陋一百倍的事……
他就像个卑劣的,明明知道梁绽晴对自己已然无情,却还故意撩拨她、怂恿她对婚姻不忠的第三者一样,做着他自己最瞧不起的,令人发指的举止。
老天爷从来就不爱作弄人,造成这一切悲剧的,从来都只是他自己。
他为什么要把梁绽晴推入别的男人怀里?
“这是你的爱尔兰咖啡,记得不要搅拌喔。”站在吧台内的老板娘,将一杯加了鲜奶油的爱尔兰咖啡推到韩澈面前,打断了他的沉思。
“谢谢。”韩澈淡淡地望了桌上的咖啡一眼,方才应该先告诉她他不要鲜奶油的。
1854这间下午茶茶馆的老板娘他是认识的,她就是他父亲那名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的好友——元芮莲。
他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准备出发到机场,去参加那场远在德国,为期两周的商展,而他现在却在这间下午茶茶馆里,等待那个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却还不见人影的向直海。
向直海是近几年来在演艺圈十分火红的经纪人,他与向直海有约,是因为在他出国的这段期间内,有几个建案完工时的开幕剪彩都邀请了他麾下的艺人,在他临行前,还想亲自跟他确认一下当天的节目安排与流程。
向直海迟到了,于是韩澈呆坐在吧台,明明知道没有人能煮出记忆中和梁绽晴的咖啡相似的味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点了菜单上的爱尔兰咖啡。
他在咖啡入喉的那一瞬间就皱起眉头。
“你皱眉头是因为没预期爱尔兰咖啡里面加了酒,还是因为不好喝?”站在韩澈眼前,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的元芮莲不禁问他。
韩澈缓缓地说道:“我是知道爱尔兰咖啡里头有威士忌的。”
“那就是不好喝?”如果他敢说不好喝,她就要杀了他!元芮莲暗自心想。
“也不是不好喝……就是跟以前喝过的不太一样。”
“跟以前喝过的不一样啊?”算他识相!元芮莲突然轻快地笑了起来,又继续开口问道:“那要加点眼泪吗?”
眼泪?韩澈怀疑自己耳朵听见的,他挑眉,淡淡地扫了元芮莲一眼。
“爱尔兰咖啡啊,杯缘要蘸上眼泪的,你没看过痞子蔡的书吗?蔡智恒?书名就叫《爱尔兰咖啡》,酒保爱上空姐的故事?”
元芮莲提供了一点线索。
韩澈摇了摇头,他想起梁绽晴也曾经提过这本书,但他却从来没去找来看过。
元芮莲望着韩澈,轻笑着说起书中故事道:“酒保爱上了因总是长途飞行,极少来店里光顾,而且总是只点咖啡喝的空姐,他为了让不喝酒的空姐也能尝到酒香,于是他发明了爱尔兰咖啡这杯融合了威士忌与咖啡的特调。”
韩澈轻啜了口咖啡,唇抵在杯缘,没有回话。
而元芮莲迳自兴致高昂地继续说故事道:“然后呢!为了要让威士忌这么呛辣的饮品能够完美地融入咖啡里,酒保花了很多心思与努力研究。他对空姐的爱,就像爱尔兰咖啡中的威士忌一样,大费周章却不动声色地为心上人褪去苦口的酒味,仅留下甜美的酒香,他不期望空姐能知道他背后的用心良苦,所以爱尔兰咖啡中的咖啡种类可以自由选择,象征的就是他对空姐的宽容。
空姐是什么样子都不要紧,他愿意像威士忌一样磨去棱角以配合她的姿态;而在酒保第一次端出爱尔兰咖啡给空姐喝时,他激动地哭了,为了纪念这杯他因为苦苦思念空姐而发明的爱尔兰咖啡,他将自己的眼泪蘸在杯缘,希望空姐能尝到他苦苦压抑的、思念的味道。”
韩澈拿着高脚杯的手若有似无地震颤了一下,思绪飘向远方。
威士忌愿意磨去棱角以配合着随兴的咖啡的姿态,不就是以往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为了爱他,愿意委屈地忍受他忽冷忽热的梁绽晴的姿态吗?
而梁绽晴说她从学生时代起就暗恋着他……她为他端来的第一杯咖啡,杯缘也蘸上了她的眼泪吗?
“所以喽,爱尔兰咖啡代表的就是思念与宽容,你觉得爱尔兰咖啡的味道不一样,恐怕是因为那杯咖啡加了谁的眼泪,或是你正思念着谁哦?”元芮莲愉快地笑了起来,拿起了旁边的抹布,一边哼歌一边轻松地擦起吧台来。
韩澈的心情却因着她方才的话语更沉重了起来。
原来,其实这几年来,他苦苦找寻的,是梁绽晴的眼泪与思念的味道?
他想起梁绽晴每个主动端咖啡给他的时候……当他和父亲吵架的时候……当他又开始疏远她的时候……
她为他端上一杯名为宽容与思念的爱尔兰咖啡,是希望谁宽容谁?谁思念谁?
而她流下的,又是什么样的眼泪?
他忽然觉得无法在这片与她共有的土地上多待一刻,他想紧拥住她,跨越那道道德藩篱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但他不能……
韩澈放下杯子,霍然起身。
“你要去哪儿?”元芮莲纳闷地瞅了突然站起的韩澈一眼,向直海明明还没来。
“请转告向大经纪人,我等人一向不超过二十分钟,这杯咖啡算他的。”
韩澈推开l854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往机场的方向离去。
***
杯觥交错,衣香鬓影,空泛的赞美与客套应酬的话语,千篇一律到令人生厌的建筑师酒会,韩澈一身西装笔挺,从容高贵的身影穿梭往来在每个宾客之间,唇角微微扬着一个礼貌笑弧,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心不在焉……
这几日来,他一直处在一个想见梁绽晴,却又害怕回台湾见到她,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复杂心情里摆荡,眼看着为期两个星期的商展就要结束,这场例行性的酒会已经是这场行程里他所要应付的最后一场应酬。
他明日就要回台湾,飞向那片他心爱女人所在的土地。
他已经照会过几个平日索有往来的企业家,正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不耐的场合,提早回下榻饭店歇息之时,震惊地看见一个正亲密地挽着女伴的手走进会场里来的男人身影……傅纪宸?
令韩澈如此惊愕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傅纪宸也受邀出席了这场建筑师酒会,而是傅纪宸身旁那位,与他亲昵互动地就像对恋人似的女伴。
一股熊熊怒火,从他心底窜烧蔓延至四肢百骸!
眼前的这个男人让梁绽晴和谦谦在台湾过着青黄不接的生活,怎么可以还在这里与别的女人亲昵得像交颈的天鹅般细语?傅纪宸忘了他有老婆小孩,忘了粱绽晴还在台湾等他吗?
韩澈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风度,信步就往傅纪宸的方向走去,毫不客气地朝他开口:“傅建筑师,借一步说话。”
傅纪宸愣了一愣,他与韩澈许久未见,他的口吻却如此严肃,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简单向身旁女伴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和韩澈离开大堂,走到人潮比较稀少的走廊上单独谈话。
两人才站定,连一句寒喧的开场白都没有,韩澈就先发制人地开口道:“傅纪宸,绽晴值得你更好的对待。”
绽睛?傅纪宸仍旧是一头雾水。韩澈找他出来,就为了告诉他,梁绽晴值得他更好的对待?
“学长,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傅纪宸无法阻止自己笑出声音来。
韩澈眼神凌历地看着傅纪宸,既然傅纪宸需要他说得更明白,那他就说得更明白。
“你将绽睛和谦谦丢在台湾不闻不问,现在还亲密地偕着别的女伴,你究竟将婚姻当作什么?你的妻女被你摆在哪里?”
傅纪宸方才还嘻皮笑脸的大男孩神色一收,转为正经严肃……好吧!他现在是百分之百确定韩澈不是在与他开玩笑了。
提起梁绽晴,傅纪宸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学长,我发誓我真的想更好的对待绽晴,但是她不要啊……我知道她努力过了,她嫁给我,并且试着说服自己爱我,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待在她身旁的时间久了,有朝一日她就会真正地接受我,但我错了,她真的没办法,而我也不想再继续这样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下去……方才那位是我的未婚妻,我很爱她,我们过得很好。”傅纪宸谈到未婚妻的脸庞笑得十分幸福开朗。
未婚妻?韩澈锐利的长眸危险地眯起。“什么意思?”
“你既然提到谦谦,应该就和绽晴见过面了吧?我跟绽晴已经离婚许久,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他的话像一道雷劈进韩澈脑子里!
他们已经离婚许久?那么梁绽晴身份证上配偶栏的名字是怎么回事?她从来没有提起,他明明问过她的……
“但她住在你的房子里。”
“我们离婚之后,她原本想搬离那里,但被我拒绝了,她一个人带着那么小的谦谦搬家十分不方便,何况她也没有余力负担房租,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住所,最后就只好听我的安排继续住在那里。”
“那谦谦……”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跳出来,他们离婚了,那谦谦呢?傅纪宸舍弃了梁绽晴,那他也不要谦谦吗?
“谦谦?学长……”傅纪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韩澈的神色,微启的唇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韩澈发现了他的迟疑。
傅纪宸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向韩澈据实以告,他曾经答应过粱绽晴绝不告诉韩澈的,若不是韩澈现在对梁绽晴的担忧之情表露得如此明显,他相信自己还是会守密的。
傅纪宸缓缓地,向韩澈丢出了一颗震撼弹——
“学长……你难道不知道谦谦是你的小孩吗?”
韩澈过了好半晌才消化完这个句子。
“怎么可能?谦谦……我的小孩?”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对中文的领悟力这么低。
傅纪宸叹了一口气,替梁绽晴感到十分悲哀地开口说道:“学长……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像绽晴那么独立的女人,当年为什么匆匆离职,又和我闪电结婚吗?而现在你既然见过了她和谦谦,为什么你从没想过要问绽晴谦谦的年纪和姓名?绽晴早在跟我结婚之前就已经怀孕了,为什么绽晴嫁给我,孩子却跟了她的姓?如果你有把她放在心上,你就应该更早发现这些事情……学长,请恕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绽晴值得你更好的对待。”
韩澈觉得自己的脑子正在嗡嗡作响。
谦谦跟着梁绽晴的姓?所以……谦谦不叫傅谦?
他在谦谦幼稚园里帮梁绽晴付学费时,如果他多问了老师几句,他就会发现谦谦真正的姓名,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而梁绽晴和傅纪宸已经离婚这件事,如果他去调阅她在事务所填的人事资料,他就会知道她已经恢复单身,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更有甚者,梁绽晴早就告诉过他,关于爱尔兰咖啡,关于蔡智恒那本书的二、三事,只要他去找了那本书来看,他就会知道她有多用心及多认真的爱他……但是在她为他煮了数不清的咖啡之后,他还是依然没有这么做。
至于谦谦的年纪,他从来没问过梁绽晴,也从没想过要问。
他隐约知道谦谦约莫三、四岁,但他却没有办法确实地数出他与梁绽晴究竟分开了几年,她跟傅纪宸究竟结婚了多久……基于莫名的自尊心作祟,他也从不想探问别的男人与她生下的小孩的年纪。
何况,梁绽晴与他分开的时间,跟她与傅纪宸结婚的时间前后不超过三个月,她结婚结得那么急……假若她婚后立即怀孕,时间上也相去不远,他怎么看得出来孩子差半岁会差多少?
他对梁绽晴是如此地漫不经心,活该他连日来所受的煎熬,梁绽晴现今对他的不爱,就是她对他最大的报复。
韩澈俊逸面容上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难看到傅纪宸觉得自己似乎得说些什么来平缓一下他的情绪。
“学长……你知道当年,终于让我下定决心和绽晴离婚的理由是什么吗?”
韩澈木然地摇了摇头。
“是因为谦谦的名字。”
韩澈不解地望着他。
“某一天我心血来潮,问绽晴为什么将小孩取名为“馥谦”,她跟我说.“馥”原本就是一个她很喜爱的字……至于“谦”,是因为你与老执行长的感情那么不好,她将你的孩子取上了老执行长名字中的其中一字,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能让你们父子俩的感情更好……”
傅纪宸忽然拍了拍韩澈的肩头。
“学长,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是比不过你的……绽晴直到那时都还想着你,我想她这辈子都没有能放得下你的一天……好了,我得进去了,不能让我未婚妻等太久,你自己保重。”
傅纪宸离开之后,韩澈呆立在原地,脑子先是一片混沌,而后成为空白,经过了一堆记忆的拼凑,与元芮莲和傅纪宸对话的重组……
他无意识地走回自己的租车,将几日来一直摆在车上的,谦谦送他的那只布制小熊拿出来——
他一直都有摸到这当中装了什么硬物,但他却完全都不想打开来看,因为谦谦告诉他那是把拔盖的房子,他一直以为那是傅纪宸的东西,而他实在不需要更多的什么来提醒自己梁绽晴已经属于别人、谦谦是谁的小孩,所以他一直没有将它打开……
“这是玛麻做的小熊喔!很可爱吧!”
“里面还有把拔盖的房子喔!韩澈叔叔要看吗?”
此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冲动驱策他拉开小熊身后的拉链,将一个金属制的,上面绘着某间建筑物外观的钥匙圈从中拿出来,映入眼帘的图样令他触目惊心——
陶瓷博物馆!梁绽晴帮他画完最后一张图赶去参展的博物馆,他们一起拿下的首奖。
她带谦谦去过、她跟谦谦提过!谦谦知道那是她父亲盖的房子!是他的博物馆!谦谦真的是他的小孩!
“谦谦好乖,谦谦叫什么名字?”
“我叫馥谦,玛麻都叫我谦谦。那叔叔呢?叔叔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澈。”
“韩澈?韩澈?跟把拔一——”
跟把拔一样!谦谦那句来说完的,被梁绽晴打断的话,居然是“跟把拔一样”!
梁绽晴甚至还告诉过谦谦父亲的名字!他的名字!
“你爱傅纪宸吗?”
“是的,我爱他,否则我就不会如此爱他的孩子。”
是的,我爱他,否则我就不会如此爱他的孩子。
韩澈觉得自己的胸口被热辣辣地挝上了一记重槌!
他为什么会忘记梁绽晴是如此该死地善于说谎与故作冷静?
他和她自重逢以来那些她表露出来的客套与疏离,故意地划清界线与保持距离,都是她保护自己的虚张声势……
她爱他!她还爱着他!那是她亲口透露出来的线索,否则她就不会如此地爱谦谦!
她如果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这副爱恨恍如隔世的样子,她就不会介意再为他煮上一杯爱尔兰咖啡,但她却在她家泡了即溶包的三合一咖啡给他……而他在茶水间里撞见她盯着那组咖啡器具发呆时,她也对他说她忘了怎么煮……
她若已然不爱他,她就不会是如此反应,正因为她还感觉得到疼痛,所以她便无法心无芥蒂!
她只是将真心藏得很深,藏在一个差点连他都要瞒骗过关的、几乎看不见的隐密角落……
谦谦和爱尔兰咖啡就是她的弱点与破绽!
眼前原本以为的、遍布荆棘与充满危险的道路,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一条康庄大道。
他要见梁绽晴!他要回台湾!
他是韩澈,他是堂堂坐拥一整个建筑王国的风光执行长,他知道要如何靠近她最真实的情绪,他绝不会不战而降!
“我要谦谦。”当梁绽晴拉开屋外的矮篱大门时,韩澈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什么?”梁绽晴方才还睡得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眼色瞬间清醒。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又在凌晨两点钟出现在自家门外的男人,他的深色西装微绉,脸上有着一夜未眠的倦意与尚未调整过来的时差,他究竟在跟她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要谦谦。”韩澈又坚定地说了一次,语气中有种不容质疑的魄力。
“韩执行长,现在是凌晨两点钟,谦谦不可能起床陪你玩,更何况她今天住在外公外婆家,并不在屋子里,你这种喜欢大半夜将人吵醒的习惯实在应该改一改。”梁绽晴心里虽然为韩澈方才的话语微微震了一下,但仍是选择装傻,说得十分没好气。
她早就已经睡了,当她接到韩澈的电话说他在她家门口,有事想与她谈时,她朦胧之中还以为已经天亮,迷迷糊糊地抓起一件薄外套披上走出屋外,才发现现在根本是半夜,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又是凌晨两点钟,她真该好好庆幸今天谦谦愿意单独在外公外婆家留宿。
“绽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谦谦,谦谦是我的小孩。”韩澈直视着她的眸光仿佛要将她望穿。
“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执行长,我只知道这个时间该睡了,晚安。”梁绽晴反手就要将矮篱门关上。
韩澈早了一步箝住她手腕,让自己进到院子里来,将矮篱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他一手仍抓着她,另一手从口袋中拿出布制小熊与博物馆钥匙圈,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说道:“谦谦跟我说这是她把拔盖的房子,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盖的博物馆,绽晴,我相信为我画图的你更不会记错。”
痛!梁绽晴为箍在腕上的猛烈力道略微皱了皱眉,她试图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
“你何必把孩子说的话放在心上?谦谦还小,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梁绽晴望着韩澈,轻轻地笑了,就好像他此时的问话与举动有多么无聊及幼稚一样。
当谦谦告诉她,她将小熊送给韩澈叔叔时,她心中就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但她却没想过韩澈有一天真的会无聊到把小熊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韩澈发觉自己此时真是恨透了这个她当初一开始就吸引他注意的特质!
“我在德国遇见傅纪宸。”他的漂亮黑眸又锐利地眯起——很好,梁绽晴还是一副没事人的镇定神色。
“……我遇见他和他的未婚妻,他告诉我你们已经离婚,并且谦谦不是他的孩子。”韩澈松开她的手,双臂环胸,视线凌厉地望着她,又补了一句。
很显然地,这个平时能把他下面的高级主管们吓出一身冷汗的表情与口吻,对她起不了任何一点作用。
梁绽晴毫无畏惧地迎视他的眼神。“你别听他瞎说,那只是他气我跟他离婚,随口胡诌的一些蠢话。”
梁绽晴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的掌心已经冒汗,为什么韩澈会这么刚好遇见傅纪宸?而且,傅纪宸明明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她,绝不告诉韩澈的……
“是不是蠢话,等验过DNA就知道了。”
“DNA?为什么我的孩子要跟你去验DNA?”梁绽晴的口吻里不无嘲讽,但她明白她只是想借此掩饰自己的慌张。
“为了谦谦值得过更好的生活。”韩澈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朝她走近了几步,而梁绽晴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什么意思?”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背抵到屋子大门,她才终于回神地问。
“就是你字面上听见的意思。”韩澈将双手搭在她身后两侧的门上,牢牢地困住她。
他唇边噙着的那抹微笑,让她从头到脚都感到寒冷。
“绽晴,你很聪明,你知道台湾的法律从来都不是站在母亲那一边,我可以开除你,并且运用我所有能运用到的人脉与关系,让你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然后在法官面前轻易地提出所有你不适任母职的原因,以便让我拿到谦谦的监护权……你只是个连孩子都养不活、落魄潦倒的单亲妈吗,而我是韩氏建筑呼风唤雨的执行长……你想,法官绝对会明白谦谦跟着谁过日子会比较好,对吧?”
一股气急速地涌到了梁绽晴胸口,痛到不能呼吸,他在跟她说什么?
“你并不需要孩子。”她说。
“你错了,绽晴,我需要孩子,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谦谦是女生,她无法当你的继承人。”
“她可以,或是,她是女生这件事更方便让我将她嫁给我筛选过的、适任的对象。”
梁绽晴抿紧双唇,视线牢牢地盯着他,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气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他知道了谦谦是他的小孩之后,想的只是要如何撇下她,如何将谦谦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为什么她付出的感情此时此刻显得如此愚蠢?
她曾经爱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残忍霸道专制的男人?她为什么要生下他的孩子?
梁绽晴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身体里有两股极热与极冷的矛盾感受在相互冲撞。
她想说服自己保持冷静,胸臆里那份堆叠升高的愤怒却不允许。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傻傻地盯着眼前这张俊美英挺、总是牵动她情绪的脸庞多久……她好笑地想着也许他们会就这样对峙直到天亮……
才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个很远、很小的声音,缓缓地从她嘴里吐出来……
她听见自己说了句什么……是谁说的?是她吗?
“你说什么?”韩澈没有听清楚。
梁绽晴抬眸望他,那句对白忽尔变得清晰可闻。“你为什么总是像对付敌人一样的对付我?”
她感觉到那个平日隐藏得很好的梁绽晴,从心底深处冲破了重重枷锁,极欲坦白、急速翻涌而上的情绪让她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胸口一痛,疼到达眼泪都掉下来。
“我只是一个很爱你很爱你的女人而已,你为什么总是要像对付敌人一样的对付我?”
韩澈一时之间为她的泪水感到惊心动魄。
他明明就是故意来说这些恶劣至极的话,想将她层层叠叠包覆着的真心逼出来,此刻她真的说了,他却觉得胸口被掐得好紧,仿佛就要窒息。
他上前想拥住她,却被梁绽晴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推开。
“你走开!你不要碰我!”所有不堪的过往回忆顿时通通涌上来,梁绽晴无法控制,她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把这几年没哭出来的眼泪都哭回来似的,眼泪掉得越来越汹涌。
她回想起韩澈每一次的若即若离,和那个痛彻心肺的夜里她感觉自己的双肩颤抖得连站着的气力也没有,她索性蹲在地上,手掩住脸狠狠地哭了起来。
韩澈伸出手想触碰她。
“不要碰我!你走开!”梁绽晴推开韩澈的力气太大,整个人往后跌坐在地上,看起来又惨又狼狈。
韩澈不顾她的反抗,拉着她站起来,牢牢地将她锁进怀里。
挣不开他的怀抱,梁绽晴更气了!她很气,她真的很气!为什么他们之间她永远占不到上风?为什么她老是在任他摆布?
她在他肩上背上一阵乱挝乱打,将所有的不满都爆发,哭到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地朝他咆哮——
“谦谦还这么小,你为什么就想着要怎么利用她?你根本就不需要她,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一个愿意为你生孩子的女人,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谦谦,你为什么还来踉我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韩澈,我是人,我的心不是铁打的,我会心痛会难过会哭会掉眼泪!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我明白,绽晴,我明白。”韩澈抱着她的力道心疼地收得更紧。
“你不明白!你用别的女人来气我……你像丢掉一个床伴一样地践踏我……是你自己不要我的……是你自己不要谦谦的……你不要我……也不要谦谦……我们过得很好,我只想跟小孩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粱绽晴哭到连一句话都说不下去。
她觉得自己好卑微、好惨,为什么如今她连女儿都要失去?
她哭到快要不能呼吸。
“但我过得不好,没有你我过得不好,绽晴,我要谦谦,我也要你。”韩澈亲吻她的发心。
“我才不管你过得好不好,我不要你要我!我不要你!韩澈,我不要你,我跟谦谦都不要你!”梁绽晴使劲推了韩澈好几把,又被他揣进怀里紧紧搂住。
“你要我,绽晴,你还爱我。”
“我不爱——”
韩澈揽过梁绽晴后颈强势地吻上她唇,霸道地撬开她牙关,重重的吮住她。
太久了!该死地太久太久了!他是如此思念她的味道……
太过分了!梁绽晴拼命槌打他,他为什么总是想干么就干么?她好气,真的好气!她忿忿地将他的唇咬出鲜血,他却吻得更狠;她推开他,他又强悍地将她拉得更近。
“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梁绽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骂他哪一件事了。是在骂他从前对她的所作所为,还是现在如此蛮横强硬的吻?
她死命地推他、咬他,韩澈却更拼命地吮吻她、爱抚她。
太霸道了!从来都是他在主导一切……太过分了!可恶!可恶!
梁绽晴的手指扒入他发间,到后来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拒绝还是在回应。
她这么喜欢他,却又同时痛恨着他,总是带领她来到天堂,又迅速地将她推入地狱……
她野蛮地咬他推他打他,每一口齿痕都清晰可见,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爆发,成为一场滔天的情欲与暴力。
她拉扯着他的衬衫,也让他撩高她的裙子,她解下他的皮带,也让他的手探入她腿间。
他们同时听见扣子掉落,衣物被扯裂的声音,一股拼命地,想制伏与被对方制伏的欲望,恨不得将对方击倒也被对方击倒的冲动,没办法与彼此分开,只能将对方更用力地、残暴地揉进身体里。
韩澈推开梁绽晴原本就没锁上的大门,将她抵在屋内最靠近门边的一面墙上,用力地分开她的双腿,不顾一切地就撞进她体内,毫不怜香惜玉地放肆律动起来。
没有太多的前戏,只有一股迫不及待的,想付出同时也想被占有的热烈欲望。他知道她受得了,她的一切都是为他而生。
她是这么的美好,他从没忘记过在她体内的感觉,只有她能让他如此失控。
“你……为什么老是这么霸道……”梁绽晴在他的奋力冲撞之下,急促喘息地开口。
“我爱你,绽晴,一直都爱你。”韩澈深深地吻住她,她的每一句抗议及呻吟都掩没在他的唇齿间。
两人嘴里同时都尝到泪水咸涩与鲜血腥膻的味道,催情的、明明矛盾却又协调无比的味道……
像他们之间的那杯爱尔兰咖啡,像他们两人之间的相似和相斥……
明明已经分开了,却无法遗忘的,还需要苦苦压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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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杯爱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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