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侠之金兰结义(下) 第12章

  “本来是要给逸岸的,算是还他一个人情,可是那小子除轻功外什么都差得可以,给他不如给你。”莫铸把霍昭黎叫到房中,一边说着一边从个长匣中捧出一柄剑来,双手托着递向霍昭黎。
  那剑长短无奇,却比平常所见细上许多,只一指来宽,剑柄却较剑身粗上一些,从头到脚黑黝黝的没一丝光彩,瞧来甚是古怪。
  霍昭黎心想不能轻易受别人馈赠,正要婉拒,跟来看热闹侯姓青年叫道:“老莫!你竟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搬了来?!我瞧瞧我瞧瞧!”说着就抢上前去抓剑柄,他一握住剑柄,莫铸便放开了手,下一瞬青年“哎唷”一声,竟松手把剑砸在了地上。
  那剑落地,发出“嗡嗡”之声,延绵许久,其中伴着青年怪叫:“怎么这样重?”
  号称“十年一剑”的莫铸今年五十二岁,生平只锻造过五柄宝剑,见于世的四柄,皆以薄刃轻盈、削铁如泥著称,因此青年自然而然以为他所秘藏的这第五柄,必然是顶级的轻巧剑器,谁知竟然重得难以用持握。
  莫铸得意一笑,对霍昭黎道:“霍兄弟,你把剑拿起来试试。”
  霍昭黎本不欲受剑,但听青年嚷嚷着重,忍不住好奇心起,蹲下身,握住剑柄。他有所准备,手上暗暗运劲,拿起剑时却不禁“咦”了一声,困惑地看向青年。
  这剑,明明轻得很啊。
  他毫不费力地挽了个剑花,觉得这拔剑使起来十分趁手。
  无视于青年目瞪口呆的样子,莫铸对霍昭黎道:“你裹住手,将剑身弯过来看看。”语气中十分兴奋。
  霍昭黎依言用手帕缠上左手两指,再去握住剑锋,将剑身往自己这边扳。剑脊毫不费力地从中间弯了过来,没一会儿,剑尖碰到了剑珥,整柄剑围成了一个圆形。
  霍昭黎大是吃惊,又觉得好玩,还想试试看最多能弯几圈时,“哧”的一声,手帕被划破,捏住剑尖的手指流出血来。
  霍昭黎吃痛,放开左手,只见冷芒一闪,剑又弹回原来样子,纹丝不颤。
  侯姓青年觉得太过不可思议,跑过去照着霍昭黎的样子去剑身,却哪里弯得动。
  他这时才想起手上并未裹什么东西,奇怪怎么没有给剑划伤,仔细看去,这剑的头部竟是圆形,两侧也未开过刃。
  “见、见鬼了!”青年往后跃了一大步,来回看着那把剑和霍昭黎,满脸难以置信。
  “此剑有灵性,自己认定了主人,从此生死相从。”莫铸从旁解释,脸上甚是欣慰。
  门外响起拍掌之声,原来方才的剑啸,竟将左近诸人都引了过来。贺律祥拱手道:“可喜可贺!莫先生隐居十年,果然铸成了稀世良剑!”
  莫铸喟然道:“若不是前几年碰见逸岸老弟,弄来了冶炼方子,我守着那淬金铁矿,便算再多十年,也是一筹莫展。”
  “莫前辈。”霍昭黎将剑捧回给莫铸,心下稍感不舍。
  莫铸温言道:“不必还我。普天之下能用这柄剑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霍昭黎摇,“我不爱与人打架,拿了也没用的。您还是好好收着,这剑锋利得很,一不小心伤到人就不好了。”
  在场诸人脸露笑意,柯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剑是凶器,得遇明主,实乃苍生之幸。”
  莫铸道:“你仔细瞧瞧,这剑未开过刃,并不会伤人,方才只是它自行与你歃血为盟。要怎样用它去待旁人,便是你的事了。”
  霍昭黎将信将疑地把手放到剑刃上摩擦,只觉触感甚钝,知道莫铸所言非虚。
  江娉婷道:“霍兄弟,你使的剑法,去救逸岸时总是要派用场的。带把剑在身上,总比临时折根枯枝御敌要像样许多,也不会凭空惹起对方怒气。”
  贺律祥在一旁深有感触地点头。
  霍昭黎想了想,终于珍而重之地将剑收在手中,向莫铸道谢。
  侯姓青年没多久便从挫败感中复苏,兴致勃勃地道:“这把剑还没名字吧?不如咱们来给它起一个!”
  “还有比绕指柔更合适的吗?”焦航捋着胡子,孩童似的朝各人眨着眼。
  姓赵的中年人摇头摆手,“不好吧。这个名字,逸岸听了保准想杀人。”
  “要的就是他这种反应啊!”几个人异口同声说道,完了还互相看看,笑得狡黠。
  还有两天,就可以见到大哥。许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霍昭黎回房后,越发的坐立不安,最后还是披衣而起,来到院中。
  各个房间的灯火都已熄了,黑压压的云层遮住月光,只剩廊灯在夜风里飘摇。
  要是大哥在这里,也许又要拎上一壶酒,拉着他一边喝,一边叨念着些听不懂的话了。
  大哥明知他听不懂,却还是不停不停地讲着辞章典故,非关炫耀,只是身边有个人,比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滋味好很多吧。
  那位黄九爷说,大哥最让人激赏之处,便是明明没有高贵出身,过人武功,却活得比谁都骄傲。
  他也爱看大哥那样把世上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模样;但最高兴的,还是大哥并不介意在自己面前展露,他飞扬跋扈之外的其他表情,生气,逞强,黯然,温柔……无比生动。
  说不定,霍兄弟才是这世上最懂得逸岸的人呢。
  前几日江姑娘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他打心眼里感到满足。就像、就像大哥是他一个人所有一般——想到这里总是不由得心惊肉跳,这样的心思,是值得高兴的吗?为什么总有种“不应如此”的感觉,却总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见了面之后,要不要问一问大哥?大哥比他聪明许多,定然能够判断好坏的。
  兴许大哥听了之后,会很得意地大笑三声,然后嘲笑他是笨蛋。
  脑中描摹起程逸岸的反应,霍昭黎吃吃地笑。
  只要和大哥在一起,就算整日被骂作笨蛋,也是很快活的事。
  视线忽然被一双手蒙住。熟悉的幽香随着呼吸飘进。
  “猜猜我是谁?”
  霍昭黎听到声音,更无怀疑。
  “小笛子,你怎么在这里?”
  方才想得太入神,竟然连有人如此接近,都未曾发现。要是给大哥知道,恐怕又要挨一顿骂了。
  眼睛解缚后的景象则是更让他吃惊。
  “小笛子,你怎么穿成这样?”
  笑吟吟站在眼前的,是身着鹅黄女装的路闻笛,虽然是稚气未脱的样子,却已能想见若是长成,会是多么出色的女子了。
  小笛子看他惊愕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转了个圈子道:“霍哥哥,我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可是……”第一次见她穿女装,总觉得有些怪异。
  路闻笛未从他眼中瞧出期盼中的惊艳,噘起嘴,不悦地道:“人家特地穿了最喜欢的衣裳来见你,你竟然一点都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很高兴?
  霍昭黎心中疑惑,差点就冲口问出。好在这段日子下来,对于人情世故稍稍懂了些,隐约觉得此问不妥,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你若不哄得我高兴,我是不会告诉你程叔叔的事的哦。”
  霍昭黎听她提起程逸岸,想起大哥曾说过她是辛门主的弟子,急忙抓着她的胳膊道:“我大哥怎样了?”
  小笛子眼角上挑,偏过头去,不说话。
  霍昭黎无奈地道:“你要怎样才会高兴?”
  “真的南华心经在你手上吧?给我。”
  “我不能给你。”霍昭黎摇头,“这个救大哥时要用的。”
  东西果然在他手上。小笛子也不相逼,眼睛转了转,又大着胆子道:“那么,我要你亲我!”
  “……哈?”
  霍昭黎满脸不可思议,小笛子羞窘,跺脚道:“亲一下又不会怎样!你这个样子干吗?”这种事情,不是男人占便宜吗?“就是这里——”霍昭黎迟疑地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指了指,“亲一下?”
  “是啦。”路闻笛低着头,不敢看他。
  “好吧。”霍昭黎急欲知道程逸岸的事,对她的条件虽不解,倒也并不觉得难办,一口便应承下来,嘟起嘴,便凑向她脸颊。
  “哼哼,不是说五年之约吗?才不见没几个月,就三更半夜跑来会情郎,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
  “大哥!”霍昭黎听到声音又惊又喜,连忙缩回嘴,循声望去,只见程逸岸负手斜靠在圆形院门之上,也不知已经到了多久。
  路闻笛几乎惊讶得失声尖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区区五行阵势,你以为能困得了我第二次?”程逸岸缓缓走过二人面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二位继续花前月下,我去睡了。”
  霍昭黎连忙伸手拉住他,“大哥,你没事吧?”
  程逸岸甩开他手,淡淡地道:“我怎样不关你事,你但去亲她无妨。”
  “大哥,你……怎么了?”霍昭黎哪里还有空去理路闻笛,只觉得他神情中有着难得的疲累,忍不住担心地跟在身后。
  程逸岸不耐烦地道:“我说了没事,你还唧唧歪歪什么。”接着又对路闻笛,恶声道,“大爷心情不好,敢在我面前蠢兮兮地亲来亲去,今天就把你卖去当花娘。”
  路闻笛被他的狰狞表情吓到,隔半天才狠狠“呸”了一声,蹿上围墙逸去。
  “谁啊,半夜三更的在外边吵?”洪五娘推窗出来看究竟,不意见到了老友板着的面孔。
  “逸岸,你怎么在这里?”
  此言一出,其他房间也渐次起了骚动。
  程逸岸捧着脑袋,心知今晚是不用睡了。
  “事情就是这样。”霍昭黎将分别以来的际遇对程逸岸说了,因为体贴他一副犯困的样子,都是三言两语带过。
  “所以说你不但莫名其妙解开了南华心经的奥秘练成神功,还得了神剑,并且赚进威震天下的亲爹一位和仰慕者几名?”仰慕者自然是指刚才明明从自己手里拿了碎风散解药,却没口子向霍昭黎道谢的贺氏三兄弟。
  霍昭黎看他意兴阑珊的样子,摸了摸鼻子不敢称是。
  侯姓青年拍拍他肩膀,一脸亲热,“逸岸,你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你的,小鼻子小眼的吃什么醋?”
  程逸岸趴在桌上,看他一眼都懒,“好了,事情都交代过了,你们放我去睡觉行不行?”
  “怎么可以?”洪五娘重重戳他的头,“霍兄弟说的那些我们都知道,你这一个月上哪儿混去了才是重点!”
  “我不是去救你们了嘛。”
  “少来,打死你都不可能没头没脑冲进去救人。”潜入泗合门打听一下,即知消息是假,哪会再自投罗网;就算消息是真,依他性子,也只会迂回周旋,绝不做白费力气的事。
  “当然,我们对于你义薄云天,为朋友两肋插刀,锐身赴难的英雄行径,还是甚为钦佩的。”焦航在一边非常多事地补充,惹来白眼一枚。
  “阿弥陀佛,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善哉善哉。”白眼第二枚。
  “程大哥,我们本来决定要腊月十四上山救你,既然你已回来,那就放心了。”费道清红着脸,挣扎半天终于和他说上了话。
  “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程逸岸随便敷衍的一句话,却让女孩脸上泛起迷人笑靥。
  “喂,就算你回来了,我们还是准备上山看热闹,顺便解决霍兄弟的杀父之仇——话说回来,你师父原来是这样差劲的人啊,为了本天书似的秘笈杀死结拜兄长,亏他做得出来。本来以为你之于泗合门,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现在才知道,那种人能把你养成这个德性,已经称得上歹竹出好笋了。”侯姓青年似乎很热衷于挑起程逸岸的情绪,周围人眼色连连暗示之下,仍然哗啦哗啦说了一堆。
  “大奸大恶之人才不会只做坏事,这一点,和二世祖永远只是二世祖不一样。”程逸岸自若地反过来消遣侯姓青年,众人听他调侃犀利如昔,想必并不介怀,从而放心说笑。
  霍昭黎却分明看到,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些什么。
  “大哥,你也和我们一起上山吧?”
  程逸岸立刻挥了挥手,“泗合山我早就看腻了,你们自己去玩就好,我许久没开工,手痒得很,明天开始做买卖去了。”
  众人听了颇为意外。
  赵姓中年脸色一沉,“被人家栽赃的事,你不想在天下武林面前讨个说法了?”
  “我本就不想,现在更不想。”程逸岸头枕在手臂上,含含糊糊地说,睡意十足。
  江娉婷也看出蹊跷,“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程逸岸不语。
  “你一定是探查明白了吧。你想袒护谁?你要为了陷害你的人,背负恶名躲躲藏藏一辈子吗?”
  程逸岸无所谓地道:“我本来就没什么善名,做贼的难道还能在江湖上到处招摇?”
  柯惠稍一思索,便猜出陷害程逸岸之人,定与泗合门有极大关系,“逸岸,因果相生,报应不爽,有人要陷你于不仁,你何苦再对他慈悲?”
  程逸岸抬起头来,眼中已无半分睡意,“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你不忍加诸一指之力的,我不信居士不懂。”
  柯惠听罢,与他对视许久,终是沉吟不语。
  焦航忽然道:“你不能对那人绝情,难道就忍心让你义弟伤心?”
  程逸岸睨了霍昭黎一眼,怪道:“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人大大咧咧的,恐怕连什么叫伤心都不知道。
  焦航问霍昭黎:“霍兄弟,待得泗合山事了,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程逸岸在心理替他答“回乡种田”,却不料霍昭黎不假思索地大声道:“我要和大哥两个人,光明正大地闯荡江湖,锄强扶弱!”
  程逸岸险些被口水呛到:山谷里那老头,都灌输了他什么想法啊?
  只听霍昭黎继续道:“我有绝世武功,能锄强扶弱是最好,如果做不到,起码也要用来保护重要的人,才不算白白遭逢奇遇。这世上我最想保护的,自然就是大哥,所以无论如何,定要尽我所能,在天下人面前,还大哥一个清白之身!”他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楚慷慨激昂,程逸岸大出意料之外。
  除了费道清以外的其余诸人,均看着程逸岸,眼中有说不出的暧昧和促狭。
  程逸岸咬住嘴唇不去理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定定看住油灯,目不斜视,“你娘呢?你不管你娘了?”
  “我娘会好好照顾自己,大哥却不会。所以我要先保护大哥。”霍昭黎抓着程逸岸的手,无比真挚。
  程逸岸俯身慢慢趋近,逼视霍昭黎,“如若我去了,将事情公诸天下,师门之谊必然断绝,之后这世上亲近之人,只剩你而已。你……担负得起吗?”
  霍昭黎挺了挺胸膛,手握得更紧,“就算我现在担负不起,总有一日,定然担负得起!”
  二人双目深深相对,此时无声胜有声。
  费道清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离开,重重带上房门。
  程逸岸听到声响回过神,恍然发现一双双眼都盯着霍昭黎与自己相握的手,赶忙被烫着似的挣开,再一一回以危险的瞪视。只可惜效果不彰,除了赵姓中年依然持重,其余人都窃笑纷纷。
  为免在上山途中遇到仇家多生事端,众人一致建议程逸岸改容易貌,几个嘴贱的直接说与某人扮成一对小夫妻是最好,被程逸岸强力驳回,并且一人一包痒痒粉伺候。
  果然上山不久,就遇到好几拨一见面便拔刀相向的武林人士,程逸岸下迷药下到手酸,莫铸也十分不满自己的至尊利器大材小用,最后在程逸岸的引导下换了荒僻的小路走,总算是安安稳稳上了山。
  飞仙峰顶的承露台,便是此次会盟之地,程逸岸一行到时,偌大空地四周,已密密麻麻集结了各派人士,相熟的互相招呼,有仇的直接找地方去解决宿怨,泗合门门下弟子来来往往地招呼客人,一时间热闹非凡,倒让人浑忘了身处极寒之时、极寒之地。
  一行人混在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阵营内就座,知客弟子忙着应付各大门派人士,这一边礼数自然不周,也因此并未注意他们。
  霍昭黎举目望去,认得的泗合门骆逸冰、刘逸书等人以及君山虚节庄的骆廷鸾、郭舜牧均在场,骆廷鸾正与一位和尚、一名叫化、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聚在一起说话,想来那三人应该分别是少林寺和丐帮掌门,以及泗合门的辛门主了。
  “那边大帮派的人茶水糕点样样齐全,还安排向阳的位子,偏生我们就只能窝在这种小角落吹冷风,什么东西?”
  “兄弟,你消消气,哪天能混到人家那分上,自然什么都有了。”
  “他辛逸农为了做武林盟主,涎着脸讨好各门各派,哪有空理咱这些虾兵蟹将。”
  “爷儿们不就过来看个热闹,管他呢。”
  “老子不过就是没个托身之处,若论真功夫,难道会比那些大派弟子差了?”
  “这位兄弟说得没错,上回我在沧州遇到昆仑派的一个什么‘剑气西来’,说是掌门再传大弟子,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连唬人都不行,吃了酒不肯付钱,硬生生被店小二剃了个光头,留在店里当了一个月跑堂,真是笑破人肚皮。”
  “哈哈,我就说‘剑气西来’怎么戴了个严严实实的帽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霍昭黎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围高声谈笑,听那些人说的,正是自己与大哥路经沧州时所做下之事,忍不住去看程逸岸。只见程逸岸不知何时已易成了一副平凡不过的容貌,一脸要笑不笑。
  这些人有的自己带了酒来,自己喝了之后,便大方地递给旁边。一圈酒传下来,不认识的也成了朋友,倒是比那边名门正派的僵硬气氛好上许多。
  不知不觉酒传到霍昭黎手上,霍昭黎也不推辞,喝了一大口,赞道:“好酒!”
  有人搭讪道:“这位小哥面生得很,敢问是哪里来的英雄?”
  “我从江南乡下来的。”
  那人叹道:“不愧是江南,男人都养得这样漂亮!”
  霍昭黎感觉得出此话并无恶意,只是笑笑,并不答话。他知道程逸岸爱洁,先用帕子擦了擦坛口,才递给程逸岸。身后立刻传来两声笑,明显出自侯姓青年与江娉婷,程逸岸听了浑身不舒服,推开坛子,粗声道:“我不喝酒。”
  他心中不悦,用力便过猛了些,一下将坛子推飞出去,坛口侧倾,眼看酒要倒出,霍昭黎未及惊讶,“南华心经”掌法中的“浮樽江湖”便自然而然用了出来,他右掌空劈,将已溅出的少许酒水倒逼回坛中,左掌一招,坛子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个圈子,稳稳落在手里。
  简简单单的招数包含极强内力,看得众人挢舌难下。
  刚才搭讪那人小心翼翼地道:“小哥,请问你……师承那位高人?”
  霍昭黎茫然看程逸岸。
  程逸岸“啧”了声,道:“他问你师父是谁?”
  “我……没有师父吧。”毕竟那位老伯好像不太能算。
  听他说得吞吞吐吐,那人以为有难言之隐,识趣地不再追问,开始讨教刚才那招的手法。霍昭黎全无城府,对着所有人详详细细演示了一遍。
  “南华心经”的所有功夫,都须得有深厚内力作根基,众人自然不能做到他那样,但也学得颇为开心。辛逸农出来说话时,霍昭黎俨然已与这些人由陌生成为好友。
  辛逸农今年三十二岁,说不上俊美,端正的面容与说话声均甚有威严,一看便知是老成持重之辈。
  飞仙峰顶山风猎猎,他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进各人耳中,修为之深厚,可见一斑。
  “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光莅临,泗合门上下均感荣幸。”
  懒得听辛逸农说开场白,侯姓青年一边打量他,一边轻轻嘀咕:“什么嘛,我以为他会长得更好看点的。”
  “今日邀各位来到此处,要与诸位商量的第一桩要事,便是如何处置本门逆徒程逸岸。这厮以红袖添香毒杀安盟主,更是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残害无辜无数。泗合门向来忝居武林正派,惩恶除奸,素有清名,绝不能为这一逆徒,坏了声誉,因此——”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间有一人大声道:“什么武林正派?好不要脸!”
  此时山风稍息,这喊声又中气十足,顷刻便传至四周。
  群雄心中皆想:泗合门在江湖上何等声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捣乱的,莫非是个疯子?
  辛逸农丝毫不乱,锐利的眼直直看向发声处,几千人中,竟毫不费力找到目标,朗声道:“那位朋友,请出来赐教如何?”话音刚落,一个高大人影便被揪出人群,带到场中。
  “师父!”带人过来的青年男子拱手,辛逸农点点头。
  群雄多数人都未看清他身法如何,禁不住哄然叫好:“不愧是‘幻影疾风’邝闻潮,果然名师出高徒!”
  青年男子面带笑容团团作揖,回归弟子之列。
  “原来是贺二爷。尊驾对泗合门有何高见,请务必指教。”辛逸农一边问,心中却有些奇怪:这贺老二素来不是冲动之人,也算得上与泗合门有些渊源,怎得会突然出口狂言?
  贺律祥道:“我一介江湖草莽,哪里敢指教你辛大门主,只不过想在天下英雄面前,说一说二十年前冯崇翰那畜生干下的滔天罪行!”
  纵使辛逸农修养再好,听他说话辱及师尊,也是面色大变,身后的刘逸书等人,更是已经齐刷刷地兵刃出鞘。
  辛逸农强自按捺,道:“先师一生行侠仗义,做下善举无数,乃是武林中人所共仰英雄侠客。贺二侠出言不逊,可小心莫犯了众怒。”
  贺律祥看他神色,心中有些害怕,但想起恩公无辜惨死,又挺了挺胸膛,高声道:“当年冯崇翰那厮用肮脏手段杀害萧铿大侠,夺得南华心经与武林盟主之位,其中原委,我倒想让辛门主好好说个明白!”
  群雄一听“萧铿”、“南华心经”这些字眼,心知他所说的有些门道,不禁一阵骚动。
  辛逸农脸上毫无动摇,“先师与萧大侠乃八拜之交,怎可能做出那样伤天害理之事?贺二侠信口开河,叫人如何能信?”“萧大侠血书与后人均在此处,请他出来说个明白便是!”
  几千双眼齐刷刷往他手所指方向看去,刘逸书等人认出满脸为难之色的霍昭黎,忍不住“咦”了一声。
  霍昭黎被这许多目光盯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吓得紧紧抓着程逸岸衣袖不放,“大哥……”
  “都闹成这个样子,你逃也逃不了!”程逸岸说着将他重重往前一推,霍昭黎跌跌撞撞出了人群,站得离辛逸农远远的,仓皇四顾。
  “这位小兄弟请到场中来。”
  霍昭黎不情不愿地挪到他跟前,抱拳道:“辛门主你好。”
  随即又看向他身后,一一问候:“辛夫人你好,大哥的师兄师姐,你们好。”他不知道刘逸书等人的名字,故而只能如此说。
  泗合门众人听得莫名其妙,被点到的几个人也是脸色尴尬。
  辛逸农和颜悦色地问:“小兄弟是萧大侠后人?”
  霍昭黎记着江娉婷等人嘱咐,点点头道:“萧铿大侠是我爹。”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心里对那位萧大侠和自己的娘亲道歉。
  “萧大侠武德兼备,从来是辛某景仰万分的前辈高人。恕辛某孤陋寡闻,竟不知萧大侠竟有遗孤,血书之事,更是从未听闻。”辛逸农看他眼神闪烁,更是难以相信。
  贺律祥有霍昭黎在身旁,顿时精神大振,抢先答道:“这位少侠身怀‘南华心经’功夫,便是最好的凭证!”
  会场中顿时喧哗声大起。
  南华心经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学,自萧铿殒命西北,便再也未现江湖,如今竟有人说这十几岁的少年习得南华心经,如何不让人意外?
  “大家安静!”说话声中挟带浑厚内力,众人只觉得耳中嗡嗡直响,一时忘了言语。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五十多岁汉子,缓缓走入场中。
  辛逸农连忙迎上去,“郑帮主。”
  丐帮帮主郑连成朝他还了一礼,随即对霍昭黎道:“小兄弟可愿与老叫化过几招?”
  霍昭黎意外地道:“为什么?”
  郑连成当他露怯,森然道:“我曾有幸与萧大侠切磋过武艺,小兄弟所习的‘南华心经’真伪,一试便知。”
  “好的!”原来是要试招而已,霍昭黎立刻应允。他执剑在手,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提醒道,“大叔,我这把剑很利的,你要小心。”
  郑连成甚为丐帮之主,多年未被如此看低,冷哼一声,道:“接招!”说话间,一条绿油油的打狗棒便戳到了霍昭黎小腿。
  霍昭黎未料他发招如此奇速,连忙抬腿闪避。
  郑连成皱眉道:“这是泗合门的‘乱石步’,你从何处学来?”
  刘逸书等人心中雪亮,暗骂程逸岸没规没矩。辛逸农举目望向霍昭黎方才坐的地方,对上一双熟悉不过的眼睛,浑身一僵。
  郑连成质问归质问,手上却丝毫不缓,转瞬间已袭了霍昭黎周身十五大穴,霍昭黎平生未遇此等强敌,一时间慌了手脚,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依着程逸岸教的轻身功夫满场乱窜,哪里有余裕施展“南华心经”上的功夫?
  他越躲越急,越急破绽就越多,一时间险象环生。这时忽然耳中传来一个苍老声音:“道未有封!”
  霍昭黎来不及细想,猛然站定,横剑使出“道未有封”,恰好在打狗棒将触未触到眉心之际,将之头上一节削断。郑连成呆得一呆,便继续攻击。这一剑招本就未结束,霍昭黎不住划着大大小小的弧形,无论打狗棒指向何处,都像是凑上去般,被他一一削断,到最后只剩下一截短短的握在手中。郑连成恍惚间便似回到了当年与萧铿比试时一般,明知比不过,却仍想要多看一些精妙招数,着了魔似的扔掉手中短棒,觑个破绽,揉身而上,一掌印上霍昭黎胸口,霍昭黎侧身避过,接着一招“发若机括”,一柄剑幻化作无数飞矢,射向郑连成,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剑芒之中。
  若非他心存仁厚,绕指柔知主人心意不欲伤人,便是十个郑连成,此刻也已化为肉泥。霍昭黎正使得起劲,耳边的声音又道:“可以了,罢手吧。”他闻言立即收手。
  郑连成以一双肉掌抵抗凌厉剑气,勉力支撑,已疲累不堪,心中更早开始奇怪那剑竟然从未割伤自己,一待危机消除,便瘫坐在地,一边喘气,一边赞道:“南华心经!好一个南华心经!”他虽然一招败于霍昭黎剑下,却并无不悦之色,咧嘴笑着说,“小兄弟,你临敌经验不足,与当年萧铿差太多,还得多学。”言下之意,自然已承认霍昭黎身份。
  霍昭黎也不禁为他超然的态度心折,更为冒充别人儿子之事感到愧疚,深深一揖道:“谢谢大叔指点。”
  贺律祥见状,十分振奋,对霍昭黎高声道:“霍少侠,请你把‘南华心经’拿出来,给郑帮主瞧上一瞧!”
  “好。”霍昭黎从怀中摸出羊皮纸,交到郑连成手中。
  群雄远远看着这流传三百年的秘笈,心禁不住怦怦直跳。有几个直接便动了抢夺之心,无奈那羊皮纸边上的二人实在太强,无人敢撄锋芒。
  郑连成看着羊皮纸上几个大字,看看霍昭黎,又望望辛逸农,最后对着少林寺方向道:“惠能大师,您来看看?”
  一老僧口宣佛号,缓缓走过去,正是少林方丈惠能。惠能接过羊皮纸,端详没多久,便还给了霍昭黎。
  “阿弥陀佛,确是萧施主的笔迹。”
  也不觉他声音提高,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与我的想法一般。”郑连成点头,面色深沉。
  二人德高望重,又都是萧铿故交,既然证实是其亲笔所书,自然旁人无法怀疑。
  贺律祥道:“那么能不能请惠能大师告诉在场诸位,萧大侠写了什么?”
  惠能低诵佛号,闭上眼,清清楚楚地道:“金兰不义,恸悔终天。萧铿绝笔。”
  天下皆知萧铿的结义兄弟只有冯崇翰一人,这十二个字意指什么,不言而喻。
  群雄不禁静默,深感难以置信。
  佟逸海飞身上前,抢过霍昭黎手中羊皮纸细看,接着颓然垂下肩。
  泗合门门人见他如此,知道事情再无疑问。想到崇敬了一辈子的师父师祖竟是这样的人,俱是大受打击,一个个神色凄然。
  王逸婵走出来,高声道:“凭这几句话,确实可以看出家师定然有负于萧大侠,但一口咬定这‘不义’就是杀害,不嫌草率吗?不知贺二爷还有什么直接证据?”
  贺律祥一时难以回答,正自踌躇,只听一人道:“我有证据。”声音嘶哑无比,听在各人耳中,均是十分不适。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显现,霍昭黎惊喜地大叫:“鲁前辈,木前辈!”
  来人正是“线牵木偶”的一人一偶。
  “美人儿小兄弟,原来你也在这里!”木灰灰张开双臂,朝霍昭黎扑去。
  霍昭黎欣喜地抱住他,道:“木前辈,你们也来啦。”
  “是啊是啊,早知道你也来,我就催着老头子早点过来了。你不知道,他在路上又吃了好几回白饭——”
  正告着状,木灰灰被收回鲁一络手中,挨了好几个耳刮子,“叫你小子乱说话!”
  辛逸农上前见礼,道:“鲁前辈大驾光临,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鲁一络嘿嘿地笑道:“想来想去,我还是决意来拆台,怎好意思麻烦你们?”说完将木灰灰紧紧抓在手中,面容一整,向着四周围朗声道,“当年鸩教一战,想必在座各位也有不少亲历其事。萧大侠与冯门主于无上崖大战三昼夜,终于力毙赤翼尊者,萧大侠不幸坠入崖底腐骨池,冯门主亦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这场惊天动地的恶斗,除了冯门主口述以外,谁也未尝亲见,是也不是?”
  参与当年剿灭鸩教一役的群雄,尽皆点头。
  郑连成道:“那时双方已经恶战多日,正道高手受伤无数,元气大毁,最后决战之时,唯有萧冯二位有体力追踪赤翼尊者到无上崖,我们放心不下,勉强上崖去看究竟时,只看见冯门主一人身中剧毒气息微弱。萧冯二位何等交情,任谁都不会怀疑冯门主的说法。”
  “当时崖上还有第四个人,就是我。”鲁一络语速变得极缓,看着纷扬而下的雪花,面色沉重,“他们三人上崖之时,我已在那里等了两天。当年白道中两大绝世高手,竟需要三天三夜才制得服那邪派魔头——郑帮主,平心而论,你难道不曾怀疑过?”
  郑连成与惠能对望一眼,从各自眼中看到相同的答案。
  “赤翼尊者第二天就被杀了,接下来的时间,全是萧冯二人的恶斗。”
  群雄色变。
  “冯崇翰突施奇袭,萧铿不备中掌,二人边吵边战,萧铿虽受伤但胜在内力悠长,冯崇翰攻势凌厉却气力不支。第三天,我用牵肌线绊倒萧铿,冯崇翰才将之制服。各位上山之时,萧铿趁冯崇翰分神,负伤跳下无上崖,我受命察看,只在腐骨池旁见到这份‘南华心经’。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极丑陋的秘辛,被他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道来,听者更觉悚然。
  王逸婵秋水剑刷地指住鲁一络喉头,“你明知我师父已经故去,死无对证,才信口开河,你是何居心!”
  辛逸农急道:“师妹不可!”
  鲁一络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闭上眼,声嘶力竭吼道:“静绡,我该说的都说了,死而无憾,只求你不要再怨自己!”
  女子一声轻叹缥缥缈缈传来:“一络,你这是何苦?”
  群雄只觉眼前一闪,一条纤细高挑身影已站定场中。女子看来四五十岁,仪态贞静,眉眼秀美,可以想见年轻时必是极出色的美人。
  上了年纪的江湖人略一思索,便喊出她的名字:“‘玲珑剑’冯静绡!冯崇翰的胞妹冯静绡!”
  “师叔!”
  刘逸书等人入门时,冯静绡已嫁人隐居,因此泗合门上下,认得她的反而只有辛逸农一人。
  冯静绡先向周围团团施礼,再温言与辛逸农应对几句,最后才转身看鲁一络。
  鲁一络露出激动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
  “你为了我,果真连命都不要了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做,你知道的。你嫁我之后,强颜欢笑,一个人时总伤心落泪,我虽是一介莽夫,却又如何不知,如何不悔?我胆小,勉强守住你二十年,到现在才敢说出实情。”
  冯静绡一边笑一边抹泪,“你还不是没一刻安生?若不是心魔缠绕,怎么会另生出一个木灰灰?”
  “你……原谅我了?”
  “我哪里有资格怪你?明知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你还是对我千般好。”
  “你不会离开我了?”鲁一络一张丑怪的脸讲出少年热恋般的说辞,甚为滑稽,场中却无一人笑得出来。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二十年了,我们都老了。”二人双手紧握,静静互视良久。
  冯静绡抬头,对霍昭黎道:“这位少侠,外子为了娶我为妻,帮着家兄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萧大侠因此丧命,我夫妇深知罪孽深重,寝食难安二十年,今天就在群雄面前,做个了断!”
  说完抽出一柄短剑,刺往自己咽喉,鲁一络也二话不说,伸掌拍向天灵盖。
  霍昭黎大呼不可,“绕指柔”疾出,短剑被削到剑柄,鲁一络的手,却是被一枚小石子撞偏了方位,拍到肩头,肩胛骨喀喇声响,定碎无疑。
  霍昭黎见危机解除,手忙脚乱劝说二人打消死志:“鲁前辈,冯前辈,做错事只要认错了便好,你们本就不是主谋,以死谢罪就不必了。”他本就对萧铿一无所知,更无感情可言,现在竟然误打误撞被人认作他后人,更要代他接受别人赔罪,实在是慌乱之极。
  求助的眼神忍不住就向程逸岸飘去,程逸岸在远处耸耸肩,装作没看见。
  倒是飞白居士柯惠越出程逸岸,走到这对夫妇跟前。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两位施主既已痛悔前愆,便当从此修心向善,何苦自残?”
  鲁氏夫妇对看一眼,恍然大悟般相视而笑,倒头向霍昭黎和柯惠各拜了三拜,搀扶着就要离开。
  郑连成突然出声道:“鲁夫人,老朽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教?”
  冯静绡转身回以询问眼神。
  “令兄心思细腻,思虑深远,按理说这封血书极有可能生出事端,该当誊印心经副本,即行毁去才是,怎会让其毫发无伤?”
  冯静绡脸色数变,最后露出怀念的笑容。
  “萧大侠连握笔的姿势,都是家兄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因误会萧大侠对我有情,而焚烧了两人所有往来书信,大约是……不忍心再毁掉最后一件了吧。”她语中隐隐有所指,令人不敢再深思三人间的情怨纠葛。
  霍昭黎目送二人远去,想着大哥教自己念书一事,都与萧铿与冯崇翰二人十分相像,这二人结局如此,这二人结局如此——忍不住打个寒颤,看向程逸岸。
  程逸岸也在看他,不耐地挥手,似在责备自己多虑,霍昭黎见此,竟奇异地安下心来。
  “惠可师弟,原来你在这里。”
  惠能认出方才阻止鲁一络之人,用的是少林大力金刚指的至纯功夫,正自诧异,见了柯惠,疑窦顿解。
  柯惠双手合十,垂首对惠能道:“阿弥陀佛,师兄万安。”
  “你劝他人回头是岸,本心魔障,可曾消解?”
  柯惠苦笑,“还是稍欠火候,难以重皈我佛。”
  惠能口宣佛号,柯惠垂手退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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