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宁,在卫家待了一个月,一切可好?”
“一切安好,感谢大人关心。”
齐宏宁固定一个月回宫一次报告监管卫家的状况,这一日他在少监府做完例行公事报告后,便抽空来到吏部拜见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高南合可说是他的恩师,时常给予扶持提点。
“宏宁,我早提醒你,你这太过黑白分明的性子要早些改了,适时软化一些,否则在官场上肯定吃亏的。”
高南合早已耳闻他被贬的来龙去脉,全因出言制止同僚帮自己人安插官位,因而得罪朝中权势之人,遭到陷害。
“是下官驽钝,让尚书大人替下官担心了。”齐宏宁不禁汗颜。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找我,结果你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高南合淡笑。“不过也对,如果你是那种会依附靠山的人,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硬脾气的齐宏宁了。”
他之所以欣赏齐宏宁,就是因为他正直的个性在官场实属难见,一日偶尔和他闲聊,谈论到现今局势,发现他的见解不俗,是个可造之材,两人相谈甚欢,渐渐便成了忘年之交。
“他们将你贬去卫家当总管,是在羞辱你,你就算再回少府监,也肯定会被刁难,所以我认为你该先想办法调离京城,避个几年风头、磨磨脾性,之后回到京里,相信对你的前途大有帮助。这一阵子我会帮你留意京城之外的县城是否有适合你的职缺,如果有就帮你调转过去,在这之前,你就先在卫家忍一忍,不会太久的。”
运用特权,这和那些官场黑官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两样?齐宏宁一听,急着想要拒绝。“大人,下官并不打算靠关系……”
“宏宁,你必须学会某种程度的妥协,不然你很快就会走进死胡同里。”高南合轻叹。“要不然我问你,被贬到卫家去,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他毫不犹豫地答。
“既然不甘,又为何不放下身段,试着有所妥协,再想办法从底部往上爬,将那些欺负你的人转而踩在自己的脚底下?”
齐宏宁微皱起眉,他的个性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官场却是灰色的,没有明显的对错界线,以致始终无法适应官场那些由来已久、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的劣习。
自小如此,现在要改变也难……
“宏宁,你是可造之材,别因为一时固执断送了自己的前途,那非常不值得。”高南合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一阵子你好好想想,关于调转出京的事,我会帮你留意,最后要不要做,你再自己斟酌决定吧!”
齐宏宁心头像是罩上一层厚重的湿布,感到又闷又难受,面对恩师的好意,只能沉重地答谢。“多谢大人的提点。”
离开吏部,齐宏宁坐上马车,准备回返城东卫家。
然而回去的一路上,他沉闷的心情始终没有好过,脑中一直响着高大人所说的话。
他只想无愧于心地做好自己本分之事,没想到在官场上这却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这让他有些灰心,却又不甘心放弃,只能继续浮沉挣扎。
到底该不该接受高大人的好意?他感到左右为难……
马车一路驶回城东,已是下午时分。
抵达卫家前,会先经过一处林道,因为已是属于卫家的土地,林道两旁没有任何人家,四周分外安静,别有一番遗世独立的特殊气氛。
马车走到一半,车夫突然拉紧缰绳,害得坐在车内的齐宏宁大大颠了一下,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他一把掀开车帘。”发生什么事了?”
“总管……”车夫伸出微颤的手指着前方。“咱们恐怕……遇到打劫了。”
就在马车前方的路中央,五名蒙着面的壮硕男子横站一排,挡住马车去路。
站在五人中间的男子恶声恶气地喊着:“遇到咱们算你们倒楣,你们最好乖乖听话,照着我的吩咐做,要不然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齐宏宁眉一挑,丝毫不显惊慌。
这些打劫者不知从哪来的,明明有手有脚却不脚踏实地好好去工作,跑来抢劫?
他出门时除了车夫之外,并没有带任何仆从,也难怪会被人以为好欺负,胆敢半路拦截,就算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但他也不屑给他们。
这种人他最看不起了,这回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奇怪,齐总管怎么进宫一趟那么久,到现在都还不见他回来?”
卫千璇在齐宏宁从卫家离开没多久,就开始埋伏在林道出口外,等着执行她的“英雌救美”大计。
她要江之昂帮她找五名看起来凶狠的大汉,趁着齐宏宁回来时假装在林道中央拦路抢劫,然后她再“非常凑巧”地带着家仆出门,和齐宏宁的马车相遇,让家仆把抢劫的大汉打跑,顺利解救他,这样她就可以开心地向他讨恩情了。
她一边等待,一边忍不住漾起期待的笑,虽然江之昂并不看好她的计划,但她不管,非得试试看不可,江之昂说不过她,只能无奈地照着她的话做。
“小姐!”在外埋伏的卫家仆人急忙冲回来报告消息。“齐总管的马车已经进到林道内,被那一群人给拦下了。”
“很好,咱们现在马上出发!”卫千璇急急上了马车,马车旁跟了十名家仆,声势浩大,准备开始进行计划。
他们快速地来到林道上,越接近林道中央,一阵哀号惨叫声就越来越明显,这让坐在马车内的卫千璇不由得纳闷起来,她没叫那些大汉伤人呀!
如果那些大汉真的照她的吩咐做,照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哀号声的,所以……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负责驾马的仆人突然大喊。“打、打起来了,前面竟然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卫千璇赶紧拉开车帘,往前方一望,当场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呜哇——痛呀——”
齐宏宁的马车就停在路中央,车夫傻眼地坐在马车前,看着这令人不敢置信的发展,拦路的大汉个个倒在地上哀号,拚命求饶,其中一个还被齐宏宁紧揪住衣领不放,在他冷厉的眼神瞪视之下,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够了、够了,这位大爷,饶了咱们吧……”大汉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身子边抖边求饶。“咱们不打劫了,请大爷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们样貌虽凶狠,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本来以为只要演个戏,就有一笔为数不少的银两可拿,非常好赚,却没想到,这位大爷手脚功夫了得,根本不怕他们的威胁,一下车就将他们五个大汉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不禁万分后悔接了这份额外差事。
“要我放过你们,再找其他好欺负的人下手打劫?”齐宏宁冷瞪大汉,完全不打算放过他们。“我非把你们全速进官府不可,让你们好好吃顿牢饭,看往后还敢不敢再犯!”
幸好他从小便练武强身,虽不到武功高手的地步,但要自保绰绰有余,这下子刚好派上用场。
“不要啊……别把咱们抓去官府,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他们都靠我一个人吃饭,请大爷可怜可怜我吧……”大汉焦急得快痛哭出声。
“等等、等等!”卫千璇赶紧跳下马车,冲到齐宏宁面前。“齐总管,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惨了,她完全没有料到齐宏宁居然有这等身手,压根儿不需要旁人帮忙,计划不但失败,还害得这些大汉被打惨了!
“卫姑娘,你带那么多仆人出门刚好,快帮忙将这五名强盗押入衙门里,交给官府处置。”
“可是他们……”她急着想解释。
被打趴在地的大汉激动地朝她大喊:“卫姑娘,快救救咱们,你那什么赏金咱们不要了,我不想被关进大牢呀!”
卫千璇顿时头皮发麻,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这一喊分明就是在拆她的台,摆明这一切和她有关呀!
齐宏宁发觉事有蹊跷,看着他们,原本已冷的眸色又更沉了些。“什么赏金?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呃……这个……”
“大爷,是卫大小姐花钱雇咱们来吓唬你的,咱们真的不是劫匪,只是在演戏,真的是在演戏呀,要不然怎么会连刀都没带,还被你打趴在地上起不来呢?”大汉激动地解释,就怕齐宏宁不相信。
卫千璇硬着头皮对上齐宏宁的目光,他的表情冷到让她忍不住想打颤,心虚到无言以对,就连笑也笑得万分尴尬。
齐宏宁才不管她是哭还是笑,忍着胸中的怒火,冷着嗓音继续质问:“卫姑娘,请你好好解释一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璇儿,你又给我惹事了!”卫家厅堂里,主母厉声责问。
先前在齐宏宁逼问之下,卫千璇不得不如实托出自己的乌龙计划,表明那五名大汉都是无辜的,全是她自己顽皮,希望他不要追究。
齐宏宁听完后表情冷得吓人,不再坚持将那五名大汉移送官府,迳自放他们离去,但紧接着便下令仆人们即刻将卫家小姐平安护送到家,他要请出卫家主母,让卫家主母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
此时,齐宏宁坐在客位上看着主母的处置,想起刚才卫千璇向他解释这么做的原因,不禁感到荒谬可笑。
英雌救美?要他报恩?亏她想得出来!
“娘,我真的没有伤害齐总管的意思,那只是在演戏嘛!”卫千璇沮丧又无奈地努力解释。
“够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还不赶紧向齐总管道歉,并且承诺不会再耍什么蠢花招了!”卫家主母已快受不了自己的女儿,怎么异想天开地净做些蠢事,像是长不大一样。
千璇自知理亏,便不再辩解,来到齐宏宁面前,低头沮丧地道:“齐总管,是我错了,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
齐宏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开始他的确很火大,但胸中的火气已经发过一阵,他已慢慢冷静下来,不想和个小姑娘计较。
只是他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吸引她,让她这么不死心地穷追不舍?
他对她没兴趣,也不想和卫家有公事之外的瓜葛,况且他也不可能入赘,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只要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就好,下次别再做这种事情了。卫宗主,既然令媛已经知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也请卫宗主别再责备她了。”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起身回房休息。
“感谢齐总管的宽宏大量。”卫家主母暗松一口气,幸好这新总管度量大,没什么官威,不然她可要头痛了。
齐宏宁离开大厅,卫千璇的视线也忍不住跟着他的背影走,内心无比沮丧,她一连两次搞砸事情,他这下肯定是讨厌死她了。
唉,多希望他能对她笑一笑,而不是总用冷淡的眼神瞧她,浑身散发冰冷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璇儿,我不是早警告过你别招惹他,为何你就是听不进去?”卫家主母忍不住摇头叹气,继续责念道:“娘列出的名单里,条件和他不相上下的不是没有,为什么你就偏偏要去挑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喜欢?”
“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对他一见钟情嘛!”她委屈低语,神情难掩落寞。“自从他出现之后,我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他的存在,其他的男人我再也看不上眼了。”
她也疑惑,别人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也会像她这样?成天只想着意中人,不顾一切做了许多事,就只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只要能得到他一丁点的笑容,她就感到开心及满足。
她现在终于明白,古代帝王为博佳人一笑而做蠢事是什么感觉了,因为她也是这样,不管要她做再蠢、再奇怪的事情都不要紧,只要能打动他的心、能得到他注目的眼光,她就算再蠢也甘愿。
卫家主母瞧着女儿痴情的模样,不禁为女儿担心。
卫家女宗主有着权威的地位,但对感情就是看不开,天生死心眼,只要认定一个男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就如同她一样,当年看上了自己的意中人,就算人家一开始就坦白不喜欢她,她也不放弃,不顾一切地陷入,使尽心机以卫家财力诱惑他入赘,以为自己终究能改变他,让他逐渐喜欢自己。
哪知女儿出生后没多久,卫家已有子嗣传宗接代,拿到钱财的他竟向她提出离去的打算,原来从头到尾,他心中都另有所爱。她终于明白感情是强求不来的,忍着心痛让他离开,多年来就这样独自扶养女儿长大,没想过再招赘一位丈夫入卫家。
当时她的惊人之举令众人议论纷纷,但卫家女子本就和其他女子不同,她不在乎世俗眼光,外人也无权过问卫家之事。
只是……她实在不舍女儿也吃这样的苦。
难道她们母女就是注定要爱上不属于自己的男人,重复走同样的路?
“璇儿,齐总管和你是不可能的,你早些认清这件事吧!三日之后便是为娘的四十寿宴,副总管会将名单上的人选全都请来府内作客,你务必要从那些人中挑一个丈夫人选出来,别再浪费时间了。”
“娘!”
卫千璇气恼地大喊,但娘亲冷硬的神情说明了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再说也只是浪费唇舌而已。
她索性不再多说,气急败坏地转身冲回房。
说她执迷不悟也罢,反正她就是不想认命,不想低头认输,只要还有时间,哪怕只剩下一个月、半个月,她也不会放弃的……
三日后,卫家宗主四十岁的寿宴热闹展开。
傍晚时分,贵客临门,许多和卫家有所往来的商家前来送礼,就连朝廷也派官员来祝贺,场面异常浩大。无数灯笼照亮卫府里里外外,客人往来不绝,贺礼早已摆满偏厅,恐怕得花上一整日才有办法清点完毕。
卫千璇今日盛装打扮,鹅黄色的飘逸丝质衣裳配上艳红披肩,上头特别用金线绣出朵朵栩栩如生的金牡丹,头上还装饰着数支镶有红色玉石的金色花钗,花钗雕工细腻精美,华贵大气,也显现出卫家的财势雄厚。
一整晚,卫千璇就跟在娘亲身旁,一同接待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平时虽然孩子气了些,但在正式宴会上的应对进退倒颇得体,展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辱卫家名声。
而被邀请来的丈夫人选,在向卫家主母贺完寿之后便陆陆续续来到卫千璇面前,乘机和她攀谈,想博取她的好印象。
她始终保持有礼的笑容,客气应付这些她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家伙,但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她的笑容僵了,忍不住以身子疲累为由,暂时离开前厅,到花园内透透气。
花园内同样灯火通明,四处不时有宾客走动,而凉亭内的石桌上也摆满美食、美酒,让宾客们随意享用,一旁还有丫鬟照看,随时添补酒食,非常周到,务求让前来的宾客尽兴而归。
“呼,那些烦人的家伙!快累死我了……”
她走到人烟较稀少的矮树丛边,免得再被其他人拦下说话,正喘口大气,坐到石头上想好好休息时,不经意地听到树丛后方似乎有谈话声——
“齐宏宁,你如今部被贬到卫家来了,怎么还不知反省?脾气果然够硬啊……”
卫千璇纳闷地轻蹙起眉,往矮树丛后头望,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两名男子正在和齐宏宁谈话。
那两名男子她认得,正是刚才向娘亲祝寿的少府监官员,邱少监和孙少丞。她早听说齐宏宁被贬的原因,就是因为遭到这两人陷害,这令她更好奇他们三人还有什么可聊?
只见孙少丞手中拿着一杯酒,态度高傲地道:“你最好识相点,当初本就是你以下犯上、目中无人,现在你向邱少监敬酒赔个罪,难道不对吗?”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表面上是向卫家主母贺寿,其实是想看看齐宏宁失意的模样,但齐宏宁似乎没因为这番遭遇而灰心丧志,骨气依然。
齐宏宁滴酒不沾的习惯,官场人人皆知,他们忍不住想狠狠羞辱他一番,逼他敬酒赔罪,以挫挫他的锐气。
“齐某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有做错。”齐宏宁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笔直地挺着腰,绝不向他们低头。
邱少监冷笑。“看来你还没学到教训,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既然有办法让你来到这,同样有办法断了你的官路,让你悔不当初!”
“哼,有办法的人不是你,而是你所依附的人。”齐宏宁冷笑一声,不受威胁。“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也不敢肯定,会不会一转眼之间,你的靠山便不再是山,反倒成了一团泥泞,沾得你一身狼狈。”
邱少监的靠山正是现今宰相,位高权重,依附的官员不少,但宰相的势力已经大到让皇上有所顾忌,所以私底下有不少人在猜,皇上会找机会削弱宰相的势力。
邱少监脸色瞬间大变,怒不可遏。“你……”
“各位,今日是家母的大寿,大家就和和气气地参加寿宴吧!邱大人、孙大人,咱们府里今日备了许多美酒佳肴,请两位一定要好好尝尝。”
一个娇俏的女音突然插进来,原来是卫千璇眼见情况不对,赶紧堆起笑容加入他们,帮意中人缓颊,以免他又遭陷害。
“卫姑娘?”齐宏宁轻蹙起眉,不懂她来趟这浑水做什么?
邱少监轻哼一声,恶意嘲讽。“哟,看来齐总管似乎已在卫家找到一座‘山’可靠了,只不过不知是拿什么吸引到这座山的,靠你那张脸皮吗?”
齐宏宁的表情一僵,邱少监分明暗指他和卫姑娘有不寻常的关系,他行得正、坐得直,哪忍得住这口气,当下就抓起邱少监的衣领,挥拳欲揍。
“你再信口雌黄,我就——”
“两位别恼!没事、没事的。”卫千璇急急拉住齐宏宁,阻止两方再继续吵下去,免得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邱大人,这样吧,由我代齐总管喝了这杯酒,就请你高抬贵手吧!”
她没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直接伸手拿过孙少丞手中的酒杯就要喝下,齐宏宁双眉大大皱起,猛一伸手抢过她手中的酒杯,一口喝下杯中酒。
“这样你可满意了?”齐宏宁将空酒杯往下翻,证明滴酒不剩。“没事的话,两位请回,恕齐某不再奉陪。”
他神情冷硬地说完,丢下酒杯,迅即转身离去。
邱少监愤恨地瞪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气得握紧拳头,等着看他那一身傲骨还能撑多久!
“喂!齐总管、齐总管……”
卫千璇担心地迈开步伐追上,没想到才追到一半,就被宾客拦下脚步热烈攀谈,而这位宾客,同样也是丈夫名单上的其中之一。
她心系齐宏宁,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应付完向她攀谈的宾客,便又赶紧往齐宏宁所住的院落走去,反正今日的主角不是她,她消失一会儿也不会怎样。
跨过月洞门,进到安静的院落里,她本来还苦恼着该用什么理由探望他,却见他一个人坐在房外廊道的横栏杆上,靠着一旁的柱子,闭上双眼,一动也不动,像是在……休息?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房内的灯火透过窗户照映在他身上,让她发现他的脸色似乎偏红,原本穿得整齐的衣裳此刻却是前襟微敞,脖子下的肌肤若隐若现,竟有一番潇洒不羁的气息,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样。
她心一跳,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目光,害羞得脸红耳热,勉强收回心神,仔细瞧着他,才发现他的脖子似乎也泛着异样的红色,冒出了一点一点的疹子。
“你怎么会突然出疹子?”
齐宏宁讶异地睁开双眼,强撑着不适的身子,扶着栏杆站直。“卫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说过来看你一会儿……”她注意到他扶着栏杆的手背也浮现疹子,看起来似乎挺严重的,紧张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起疹子呢?”
“没什么,只是酒疹罢了。”他头晕晕的,全身发热,很不舒服,回话也没什么力气。
他一沾酒就会起酒疹,所以向来不碰酒,但刚才见她主动要帮他挡酒,摆低姿态讨好邱少监那样的人,他忍不住气不过,便意气用事地喝下酒,现在所有毛病都发作了。
“既然起了酒疹,为什么不回房歇息,还要在廊道上吹风呢?”卫千璇是一脸的担忧焦急,想亲自扶他回房,却又怕她扶他会太唐突。
“房里闷,身子在发热,起疹子的地方会痒,坐在这里吹吹冷风,凉快一些,也会比较舒服。”
“那也不可能一整夜都坐在这儿吹冷风吧?我马上命人去请大夫过来!”说完她就急着转身要走。
“卫姑娘,不必麻烦,过个两、三日,疹子就会退的。”他赶紧制止她,不想多添麻烦,刚才服侍他的丫鬟也已被他遣退了。
“真的不用请大夫来?”
“只是起疹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的不必麻烦。”
他也只有起疹子的初期会难受些,待酒性消退后就会好多了,身上的疹子只要不抓伤,大约两、三日就会消失。
虽然齐宏宁都已经再三强调不碍事,卫千璇还是放不下心,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齐总管,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齐宏宁纳闷地瞧着她转身跑走,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的头还很晕,无心想太多事情,便由她去了。
他回到房里,坐在外房的小花厅内,手肘撑住下巴闭眼休息,但房里没有凉风降温,没一会儿他手上、脖子上的疹子便又开始隐隐犯痒,好不难受。
没过多久,房外出现有人急急奔跑的声音,紧接着卫千璇带着一名丫鬟冲入房里,吩咐身旁的丫鬟。
“快把水盆放上桌,然后去拿布巾来。”
“是。”
齐宏宁瞧着被放上桌的水盆,讶异盆里居然放了好几块冰砖,那可不是一般人有办法弄得到的。
“咱们府里自己造了一间小的藏冰库,所以一年四季都有冰可以用。”卫千璇从丫鬟手中拿过布巾,将布巾放到冰水里,然后拧干。“只要冰敷,你的疹子就不会犯痒了吧?这肯定比吹冷风要有用得多。”
她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帮齐宏宁的手背敷上冰布巾,齐宏宁一讶,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卫姑娘,我可以自己……”
“别动别动!”她非常专注在他的手上,动作也是小心翼翼。“你的身子不是正难受?那就好好休息,我来帮你敷就好。”
“但你是小姐,不该纤尊降贵地做这种事情。”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她抬起头,朝他自然率真地甜柔一笑。“不要紧,我并不在意。”
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像是微微散发着光芒,不及防地撞入他的心口,让他来不及招架,在他眼里竟是异常的美丽,一种陌生的情愫突然猝呆愣着,有好一会儿都做不出任何反应。
难道是因为身子不适,连带的心防也跟着松动,对她此刻真挚的关怀,竟感到无比的……动容?
他年少时便失去双亲,什么事情都得自己一个人来,所以早已习惯自己处理自己的事,不依靠任何人,也不喜欢别人太过主动亲近他,但她却锲而不舍,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靠近他,甚至不顾自己的身分,心甘情愿地亲自照顾他,不见委屈,反而乐在其中,真心地想对他好。
他到底……哪里值得她这么做了?
说实话,他不讨厌她,却也说不上喜欢。
经过那一次“英雌救美”的闹剧后,他本不愿和她有任何牵扯,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却有所动摇,她其实很单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才会用错了方式。
他开始犹豫、挣扎,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再继续排拒她,这么对她……他于心难安……
看着她专注、认真地重复着将布巾放入冰水后拧干,再敷上皮肤的动作,他垂眸静思,内心的挣扎更加强烈了。
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感到棘手,但她,倒成了第一个麻烦,让他不由得苦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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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美景总管忍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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