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亦樊过世后六年三个月。
李若薇吹掉蜡烛上的最后一点火苗。二十六岁了,她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女生,虽然她仍然美丽,眉毛仍然活泼调皮,但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
面包店里的客人来来去去,知道她单身的男人,都表露出追求意思,但她始终没有拿下手指间的结婚戒指。
面包店是她自己开的,已经开业四年,生意相当不错,每天的营业时间未结束,架子上的面包便都销售一空,其中最有名的是他们的爱情面包,在情人节、圣诞节,这种面包还要推出预购,否则当天上门,包准买不到。
很奇怪吧,是酸酸甜甜的面包口感太诱人,还是现代人对爱情的向往比以前更深?
面包店在第二年有了分店,因为生意太好,加上她看好早餐市场,营业时间从早上九点提前到六点,卖面包之余,也卖豆浆咖啡和饮料,方便许多上班上课的人们作选择。
没想到一推出,造成轰动,师傅的工作量倍增,不得不扩建中央厨房、聘请新员工,她的入门师傅常夸奖她是烘焙界的奇迹。
奇迹吗?不知道。她只是一心一意想做出老公爱吃的面包,只是在创造新口味时,会想起老公脸上的宠爱笑容,真要说奇迹的话,那么,她的爱情才是奇迹。
她现在的身价已然不同,年收入超过七百万,三家分店,手下有七十几个员工。最近常有人找上她想谈加盟,但她没兴趣,因为她不想让经营剥夺太多时间,她比较喜欢待在厨房里。
她是个听话老婆,所以她去过德国,住过幻想中的古老城堡,只可惜没到那间闹鬼餐厅一游。她本打算如果成行的话,想去拜托餐厅里的鬼,帮她看看她最心爱的男人还有没有守护在她身边?
她也去过法国,LV大楼很引人注意;罗浮宫的下午茶贵得要命,最重要的是,卖的面包没有她做的好;她去过澳洲,骑马很臭,袋鼠多到睾丸可以拿来做福气袋,而无尾熊的毛发没有想像中柔软;她去过埃及,金字塔很美,尼罗河很美,法老王坐的三角帆船啊,有她浪漫的想像情节,只是她没有在那里找到她的曼菲士,没有穿越到另一个时间空间,再次遇见她的爱人。
她知道自己的爱人在哪里,他在英国,在那个她始终提不起勇气前往的国度里,但她已经二十六岁,二十六岁的女人已经储备了足够勇气。
“生日快乐!”左励强说。
她回过神,呆呆的看着眼前男人。他对她很好,教她做面包、教她经营面包店,他常待在她身边,听她叨念心爱的老公,他是个无懈可击的好男人,可惜——始终走不进她心里。
她很清楚问题在哪里,他也知道她的心摆不进一段新恋情,所以好朋友是两个人唯一可以接受的关系。
“小姐,你很不礼貌耶!别人替你庆生,你竟然从头到尾在发呆。”
她抱歉微笑,“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的话,干吗要有警察。”他瞪她。
叹气,六年了,他看着她长大、蜕变,看着她从小女生变成大女人,这一路上的转变他全看在眼里,但他也看见,她不变的爱情。
好固执的女生,这样的她,怎么能够寻得幸福?
“对不起没用的话,干吗要发明这个词汇?”她反驳。
“你很爱争辩哦。”
“我本来是不爱的。”
后来发现斗嘴可以斗出一段真爱,可以斗出无数美丽回忆,慢慢的,她成了嘴巴不饶人的坏女生。
“知道、知道,都是费亦樊的影响,你得付我医药费。”他没好气瞅她一眼。
“为什么?”
“因为我听费亦樊三个字听到耳朵长茧。”他切一块蛋糕递给她。
李若薇拿起叉子那刻,想到丈夫帮她买的蛋糕,想到他的礼物和她的激情回礼,忍不住脸红心跳。
“停!不准再想他。”左励强把叉了拿到她面前,作势要戳上她的蛋糕。“坏习惯。”
“我又怎么了?”她无奈问。
“光看你的脸就知道你在思春。好了,说重点,你找我做什么?”
那天是她主动打电话给他,他才说:“反正你生日快到了,就约在那一天吧。”
他买蛋糕却不买礼物,因为她说,自从二十岁以后,她再也不收任何生日礼物。
“听说你和合伙人闹翻了?”她浅笑问。
“不会吧,这种事竟然传到你那里?太可怕了,业界还真小。”
“我听你的合伙人说的。”
那年,左励强是她的师父,而他的合伙人是她的老板,三个人一起经营那间店,和乐融融。
“臭小Y,连吵架也要跟你报告,我要去把他的头扭下来。”
“不要怪他,这几年你到处参加比赛,常常把店丢给小Y一个人看。”
“那些面包师傅都是我一手训练的。”他的功劳也很大好不好?
“小Y知道,他也明白当年的辛劳,只不过……”
“只不过他娶老婆了,他老婆嫌我不学无术、坐领干薪,嫌我一天待在店里的时间不超过三小时。”他无奈说。男人啊,一娶老婆就被牵着鼻子走,半点主见都没有。
“他和他老婆一天工作时间加起来超过二十小时,而你连三小时都不到,发你薪水之余,还要和你对分红利,谁听了都觉得不公平。”她不偏不倚,正直而诚挚。
“短视,我卖的是创意,他们怎么知道,那个创意必须先在我脑袋里酝酿几个小时?你都不知道那个家伙口气有多差。”
“可我听说,你的口气也不怎么样。”
“够客气了,要不是他老婆怀孕,怕她动胎气,我还想把小Y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她双手合掌,支在下巴中央,看着他抡起拳头在空中比划,忍不住好笑,明明是个温柔的大男生,偏偏爱装腔作势,假装自己很凶狠。
“你看什么看,那个眼光很碍眼耶。”
“师傅,请问您几岁了?”她摇头。
“三十二岁。”
“三十二岁还这么小孩子气,我怎么能放心把店交给你?”她忍不住叹气。
“什么意思?”
“来当我的合伙人吧,我把面包店的股份分给你三成。”
“什么?”他喜出望外,才想着和小Y闹翻,要到外面找工作的说。这个徒弟教得好,不枉费他的一番苦心。
“别太早高兴,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他急问。
“把你的学妹露露小姐带来,当我们的营业部主任。”
她痛恨那些行销宣传的工作,也不喜欢经营管理,至于她的眼光……也说不上精准。这些年能一路平安走到今天,店还越开越大间,只有一个原因——她的老公和财神爷暗中有挂勾。
至于,当时扩大经营早餐这块,是露露小姐的提议,她还好心地提供企划案,因此她于她有恩。
“为什么?”想到那个爱管人的学妹,他头痛得很。
“因为她有经营长才。如果不是她,我的早餐生意不会好到让人眼红。”
明眼人都知道露露小姐喜欢左励强,只有他迟钝到令人发指,她想,如果能因此将两人拉在一块,何尝不是好事?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让我当你的合伙人?”
“因为你很擅长做面包。训练面包师傅是你的专长,有你的技术再加上露露小姐的经营,一定可以让我的面包店更具竟争力。”
“问题是你做的好好的,干吗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哪有人会说自己是石头?李若薇失笑。
“第一,你和露露小姐不是石头,而是我最好的助手。第二,我要去英国,我只买了去程的机票,没有买回程票,我不知道会去多久。”
听她这么说,他一晒。“终于下定决心要面对了?”
“对,要面对。”
“真的能找到你母亲吗?”
“我有住址。”
“你不会打挠人家的家庭吧?”
“如果她很幸福的话,我不会;如果她不幸、如果她愿意,我会带她回台湾。”为父亲照顾心爱的女人,这是她的本份。
“除了这个以外……”他几次张口,却犹豫着该不该把话吞回去。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对,我会去找亦樊的坟墓。我还要跟他的家人打交道,请求他们,等我死后,让我葬在他的身旁。”
“你什么都不晓得,地址、电话……了不起有一支早已经停用的电话号码,你怎么能找得到他?”
“他说他会在坟边种很多很多的蔷薇,我会走遍伦敦附近的墓园,把亦樊找出来。再不行的话,我就登报纸,寻找他的堂弟,让他助我一臂这力。总之,我一定要找到他。”
“难怪你不买回程机票,也许你会在那里待很多年,对不对?”
“对,所以面包店必须拜托你们。”
“如果你找到了,会不会就此死心,重新经营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一向经营得很好,至于亦樊……不管他在不在,有他,我的心才能跳动、才有感觉、我永远不会对他死心。”
“你很笨耶,人不要执着于过去,要试着开创未来。”
“这两者并不相违背。我的未来在面包店,我的爱情在过去,不管是过去或未来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好啦好啦,不是说亦樊的名字快让你的耳朵长茧,你还偏爱挑他说。不谈这个,你尽快去找露露小姐,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加入,我也给她三成股份。希望你们能在这星期之内决定,决定好了,我们尽快办理交接事宜,因为我的起程日期定在月底。”
简单利落的把话交代清楚,她必须尽快处理好台湾的部份,未来,她不晓得自己会在英国待多久。总之,她这回要完成所有心愿。
* * *
她终于来到英国,来到这个想了多年的梦想国度。伸展双臂,她深深的吸一口英国的空气。
左励强和露露小姐接手面包坊,她相信,有这两位能干的股东做后盾,她可以安安心心地把该做的事情完成。
英国对她很友善,她来这里的两日都是晴天。前天下飞机,她找到饭店睡到天黑,夜里起来吃点东西,又回到床上继续睡。
疲惫,并不光因为搭飞机,也因为过去六年。
那六年,她用忙碌假装自己不害怕孤独,用微笑欺骗自己生活比想像中容易;她对所有人都释放善意,对所有人温柔甜蜜,用脸上不灭的笑意昭告天下,她过得很惬意。
这么做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有某个男人的快乐与她紧紧相系。
工作累人伪装累人,欺骗更让人累上加累,这么累的生活过去六年,她真需要一场大睡眠。
说也奇怪,在家里那张舒适温暖的大床上,她经常辗转难眠,没想到竟会在异乡找到一个让她安心入睡的地方——是不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婆家?
婆家?很有意思的两个字,她从没拜访过自己的公公婆婆,从没对他们嘘寒问暖、承欢膝下,她真是不尽责的媳妇。
昨天,她精神饱满,搭着地铁畅游伦敦,还按照地址找到母亲的家,她在那个大房了外面,来来回回走过好几个圈,然后决定打道回府,今日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后,再去见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
来英国之前,李若薇才发现有件事不对劲,她居然丢掉父亲留给自己的住址。她回想好久,想不出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把它弄丢,只记得她曾把那张地址秀给老公看,问过他那里离伦敦远不远、搭地铁到不到得了?
幸好那个地址,她背得比国歌还要熟,否则她就无法完成爸爸的遗愿了。
叫一部计程车,她在心里计划,造访过母亲之后,如果她过得很快乐,她便不再出现;如果她不快乐,想跟随着她一起生活,那么她会给母亲那十二封信,并且把她带走,租一间房子,两人同住,直到她找至亦樊的坟墓为止。
她充满信心,相信自己可以找到那个种满蔷薇的墓园、可以说服亦樊的家人,让她未来能够静静的躺在他身边——几年的成功经验,让她有了女强人的坚毅特质。
从计程车下来,她站在那幢大庄园前面,对自己自信一笑,伸手,按下电铃。
她用流利的英文向对方说明自己的来意,五分钟后,一名身穿白色衬衫、黑背心的男人出来,领她进屋。
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庄园,三排房子矗立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中央,屋后有一大片茂密森林,屋前的几棵苹果树上,挂着鲜艳欲滴的红苹果,左手边有一个造型特殊的花房,花房外面种了许多红的黄的粉的花朵,右手边有池塘,上面是一座美丽的希腊女神雕像。
她跟随随男人的脚步,从小径往房子方向走,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相信老公正在身边陪她。
进屋,迎接她的,不是想像中的中年女性,而是一个稍稍发福的褐发男人,他很高,脸上挂着淡淡微笑,身上穿着一套昂贵的手工西装。
她喜欢他,因为他有一双和老公相似的蓝眼睛,只要朝人微微一笑,所有人都会接收到他的温柔善意。
现在,他对她微笑了。
点点头,她客气道:“您好,我是李若薇。”
听见她的名字,中年男子稍稍发怔,回过神后,表情兴奋。
“李小姐,你好。”他绅士地和她握握手,目光在她身上再三流连,“请坐。”
“谢谢。”她坐定,对方冲着她直笑,若不是他的笑容太温暖,她也许就吓得拔腿逃跑。“不好意思,我找……”
“我知道,你要找我内人,刚刚门房已经通报过。”
说完,他又审视起她,让她觉得不对劲,她想开口,他却早她一步问问题。
“李小姐,你来自台湾对不对?”
“是。”
“我可以冒昧请教,你找内人有什么事吗?”
她考虑半晌,最后在他和蔼的笑容里投降,她不说谎。“我的父亲是夫人的朋友,他临终前,有点东西想托我交给她,前几年碍于经济问题,没办法亲身前来,今日成行,希望能够见她一面。”
“所以你真的是那个小蔷薇。”他脸上流露出欣慰笑容。
什么?李若薇心里敲起一声警钟。他知道她?怎么可能?!
“对不起,你来晚了,我妻子在两年前因为一场车祸去世。”
他每句话都让她震撼不已,纷乱的心、纷乱的思绪,纷乱得让她无从理解他的话语。
意思是……她来晚了?到头来,她竟然晚了一步……是她的犹豫不决造成的吗?爸爸的遗愿被她的犹豫不破坏了,怎么办?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她傻在当下,呆滞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包包上,那里面有爸爸的信啊。
见她满脸的懊恼悔恨,男人坐近,倾身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问:“你要送的东西是十二封信吗?如果是的话,你放心,在她去世前已经有人念给她听了。”
“我不懂什么意思?”她懵了。
从“小蔷薇”开始,他说的每句话都不在她的预料中,她的脑袋混沌,做不出正确反应。
“我想,我应该从头说给你听,你才会了解来龙去脉。”
她点头,百分百同意。
他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拿起桌上的咖啡轻啜一口,示意她照做,她也拿起杯子,咖啡是好的,但她无心品尝。
他开口,故事起头,“我爱我的妻子,不顾家族反对硬是娶她进门。我是个伯爵,英国虽然已经脱离帝制,但这个爵位仍然代表了一些尊贵与不能放弃的信念,你可以想像,如果不是非常爱,我不会为了她对搞整个家族。
“但婚后,我们过得并没有预想中幸福,她是个有点控制欲的女人,再加上离乡背井嫁到这个陌生国度,更没有安全感,所以希望所有的事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下。
也许是我不愿被控制的脾气,也许是文化背景相差太大,我们的争执一天比一天加剧。为了气她,和我有关的绯闻一个个出现,我并不真正爱那些女人,但和她们在一起,让我有松绑的快感。
我们夫妻间的磨擦因而越来越严重,在一次大吵之后,她回到台湾,整整住了一年。那时,如果我肯问问她,或许就会明白,她回台湾并不全然因为生气,而是她唯一的亲人——外婆生病了。
我故意不理不问,偏执认定那是她企图控制我的方式,没想到在那一年里,她认识你父亲。回国后,她对于我流连花丛视而不见、彻底死心,把所有的力气全用在儿子身上,后来儿子也受不了,选择到美国念书,毕业后,宁愿到台湾工作,也不愿意回到英国。”
“然后呢?”隐约的,她嗅到一丝线索,却又模糊不清、抓不到线头。
“他生病了,不得不回英国求医,那是场很吓人的疾病,差点儿夺走他的性命。因为他的病,我和妻子必须携手同心,把儿子从鬼门关前抢救回来,我们一起祷告,我们是彼此的精神支柱。
终于,儿子战胜病魔恢复健康,出院后,他成了我们之间最好的润滑剂,后来那几年,我和妻子变成好朋友,我们又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又可以谈论过去、谈着孩子成长中的点点滴滴。
知道吗?在教育孩子上面,我们有很大的分歧,我认为自由成长是教养孩子最好的方式,而她却从小逼孩子学中文、英文,逼孩子学钢琴、锻炼体能,她是朋友眼中最讨厌的‘中国妈妈’,为了这个,我们经常吵架。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朋友的小孩有的连大学都毕不了业,我的儿子钢琴才艺样样行,还拿了哈佛的毕业证书。这段时间,许多人都想高薪聘他去工作,我却利用当父亲的优势,硬把他留在家族企业里。
我的儿子相当优秀,当年嘲笑我老婆是‘中国妈妈’的人,再也笑不出来,还有许多年轻妈妈来向我内人讨教,如何教出一个哈佛儿子。总之,过去几年大概是我们家庭平和、幸福的一段日子。
但对爱情……我的妻子说,她再也不相信这回事。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想留在自己的家乡,再也不傻傻的以‘爱情’为名,来到这个对她恶意的国家。我让她对爱情彻底丧失信心。
两年前,她出车祸,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清醒了,但她奇迹似的醒来,医生说那个叫回光返照,儿子征得我的同意后,在她病榻边念了那十二封信,就是你想交给她的那十二封信。
听完信,她哭了。再辛苦、再磨难的日子,她都咬牙撑过去,骄傲得不让眼泪坠下,可那十二封信让她心酸落泪……病榻上,她勉强开口对我说:‘我相信爱情了,我不再恨你,我原谅你。’她竟然原谅我了?我以为她会带着对我的恨离开,可她不但原谅我的不忠,还谢谢我曾经爱过她。
我没有因为妻子的外遇而生气,因为我对她做的不仅仅是一场外遇而已;相反的,我很高兴,我在她心底打的那个死结,你的父亲帮她解开。那个男人宁愿自己辛酸,也不愿意出现打挠我们的家庭,那个男人在她死前,解除她所有遗憾。我不埋怨,我想对他说的,只有两个字——谢谢。”
他吸气,仿佛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但他的大石头移位,移到李若薇心中,激起波涛汹涌。
那个生重病、念哈佛的优秀儿子,那个有强烈控制欲的母亲和流连花丛的风流父亲,病床边的十二封信、那段属于台湾的外遇……她恍然大悟。
爸爸的信被亦樊动过了啊,应该是拿去影印吧?难怪她老觉得信的次序不对劲,她一向很小心谨慎的按照父亲写的顺序一封封排得整整齐齐……那么住址也是他拿走的喽?他不希望她到英国、不希望揭开这段外遇往事——
所以他没死,因为他战胜病魔,成了父母亲这间的润滑剂。
所以他没失忆,不然怎能在两年前找出那十二封信,让母亲临终前再度相信爱情?
所以自从他看过她的秘密之后,便计划着离开她;所以老公、老婆只是虚话,知道她是母亲外遇的女儿后,他便过不了心底那一关。
难怪她问“如果你喜欢我,却没办法和我一起生活,你会主动告诉我吗”,他却回答“不会,我会随便编一个故事唬弄你”。
他早有预谋,是吗?
他为什么不讲实话、为什么不和她好好谈,她真的不是不讲理的女人。如果他告诉她,“对不起,为了我的父亲、母亲和家庭,我没办法和你继续下去。”她真的可以谅解。
可是……他选择欺骗!
李若薇冷笑,她竟然日日夜夜想念他,后悔自己没有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相陪;她竟然一分一秒都放不下他,怕他在另一个世界里孤独寂寞;她竟然为了他的快乐逼迫自己伪装快乐;她竟然为了他创造爱情面包……
爱情面包,这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吗?哈、哈哈,好大的笑话,笑死她了,她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好笑?!
她点头。太好了,她到英国的目的在短短一个早上例完成,她不必租房子、不必寻找一个种满蔷薇的假墓园,不必想着要怎么说服很爱控制人的婆婆,让自己死后能够进入他们的家族墓园,甚至不必想得太久远,想到英国开面包店,随时随地照顾他的亲人。
好,太好了,这种结局更棒。
长痛不如短痛,以后她再也不必把他担在心上,以后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哭就哭、想痛就痛,想任性地把自己关起来就关起来,再也不管他会不会因此而伤怀。这样……最好!
心像被利爪狠狠地抓挠着、撕拉着,一下一下抽搐的痛着,她紧紧扭着自己的裙摆,死咬住下唇。
起身、朝对方一鞠躬。“伯父,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
“回去?不要不要,再留一下,一起吃个饭吧。”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他下意识的看向大门。
“不必了,谢谢伯父。”
再点一次头,她要离开这里,立刻离开!
她匆匆起身,在他下一次慰留之前离开大屋。她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谁在追赶,如果她的身上绑一条绳子,或许就可以飞起来。
一部黑色宾士车从她身边经过,她连看都不看,低着头猛往前冲。
李若薇憋着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分心,生怕分心泪水就滑下来。她不要在这里丢脸、不要在这里示弱,六年,李若薇早就成了女强人。
“若薇!”
那个梦里想过千百次的熟悉声音拉住她的脚步,可只短暂停留三秒钟,她就作出决定。
不理、不听、不甩!她继续往前走。
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那刻,费亦樊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认她的。
但话已出口,而那个停顿脚步显示她已经认出自己。
她受委屈了吗?爸爸给她难堪了?即便他偷走她的地址,她还是一路找到英国来?
顾不得后悔,他立即下车、往前飞奔,追着她的背影,一面跑,一面喊小蔷薇。
听见他的脚步接近,李若薇跑更快,好像身后追来的是妖魔鬼怪。没错,他就是妖魔鬼怪,他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对她温柔到极致的老公。
憋紧的泪水冲破堤防,他的呼唤让她失控。
他凭什么叫她、凭什么喊她小蔷薇?那个喊她小蔷薇的男人死了、死透了,他不会出现在这里,再不会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叫人!
终于,费亦樊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臂膀,“老婆!”
老婆?他喊她老婆?多讽刺啊,是他决定不要她的,凭什么又在这里演好丈夫?
她站定身,倔傲的抬起下巴,视线对上他的眼。
“先生,你认错人了吧,谁是你老婆?”
“对不起,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狠狠一句话丢出去,她怒瞪他,狠狠喘息,握紧拳头,想朝那张帅脸捶过去,想把他推倒在地,恨恨地在他身上留下几个脚印,她想要咬他、扯他,把他弄得体无完肤,想要——
她想做的事很多,就是没想到要在他面前掉泪,可到头来,就是做了最不想做的事。
嘴唇抖着、抖着,抖出第一句破碎哭声,然后再也控制不住,她放声大哭,抡起拳头捶打他的胸部。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无厘头大喊一阵后,她扯下手指头上的婚戒,朝他扔去。
“不准你追我、不准你跟我、不准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李若薇不给他机会说话,转身,跑出他的家。
他看着她的背影,再望向摔在脚边的戒指,弯下腰捡起。
六年了,她仍然戴着它,戴着他们曾经结过婚的印记?
说不清楚胸口那个是感动还是酸楚,他以为她放下了,以为她开始过着新生活,没想到……她始终没放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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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的秘密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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