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商菊篱 第四章

  大年初一。
  东菊篱起得很早,因为还没开市,只得在府里头绕。
  无处可去的她,最后还是回到了小憩时打盹的亭阁,因为这里最不会有人打扰,唯一会没事就来的,只有她和万俟懿了。
  坐在老位置上,孤枕难眠的东菊篱慢慢有了困意。
  她不懂,几个月前万俟懿莫名的不回房时,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为何短短数月间,一切风云变色?
  她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不去猜想昨晚万俟懿抱了浅荷没有,明明以前总是不在意的,明明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夺回他的爱,偏偏脑子好乱,而且越想越乱,理不出清晰的思绪,快被心底杂乱无章的混乱逼疯了……
  “小菊?”
  烦心到闭上眼睛的东菊篱听见思念了整晚的嗓音,忙不迭的张开眼,“懿哥……”兴高采烈的呼唤到了嘴边,在看清楚跟在他身后的浅荷时,销声匿迹。
  她……怎么也在?
  这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会来的地方吗?
  “小菊?”发现妻子的失神,万俟懿又唤了声。
  东菊篱震惊的回过神来,喉头却像被鱼刺鲠住,再也出不了声。
  有股无解的郁闷从昨天挖空的窟窿中缓缓的流泄出来,啃食她的理智,只能不解的凝视他们。
  “夫君,菊姊似乎不喜看见我在这儿,我先行告退。”盈盈福身,浅荷轻抚着万俟懿的手臂,得到他的眼神首肯后才离去。
  东菊篱愣愣的望着他们举止间透露出的亲密,以及浅荷对万俟懿的称谓。
  怎么才过一晚,她便有种自己插不进他们之间的挫败感?
  是她对万俟懿的称呼一直都太孩子气了吗?还是浅荷给了他,她没能给,也给不了的?
  为何要教她看见这一幕?
  “小菊,怎么在发呆呢?”万俟懿靠上前,打趣的问。
  一股非常陌生的香味随着他的靠近,扑鼻而来,那不是他的,也不是自己有的,该是浅荷的味道了……
  “小菊?”眼看妻子没有反应,他在她的身畔落坐,口吻带着关心,厚掌轻轻的按上她的背部。
  眼带迷惘,东菊篱无法分辨此刻的心情,只知道有股酸楚无端的冒了出来。
  “夫……懿哥,日安。”她试了几次,原本最该轻易脱口而出的称谓却卡在喉头,不上不下,也吐不出来。
  忽然,她羡慕起浅荷,不过一晚的时间,就能从“公子”改口成“夫君”的泰然,而她即使拥有六年的时间,却还是办不到。
  万俟懿深幽的眸子在小巧的脸蛋上晃了一圈,触及明眸之下的暗影,眼神略略沉下,“小菊昨晚没睡好?”
  东菊篱徐徐的抬起头,对上他。
  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妻子的脸上看见寂寞和伤心,下一刻,却听到她开口。
  “怎么会?懿哥知道的,我再吵也睡得着。”
  带茧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眼下的阴影,万俟懿微微扬起嘴角,“是啊!我的小菊总是不用人担心。”
  是啊!她不“需要”他的操心。
  望着丈夫,她不懂,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或者身为正妻,她也该为了家族有喜事而笑?
  眼眶有些酸刺,东菊篱硬扯出漂亮的笑容,“小菊答应过懿哥,绝不会让你操心。”
  怎么说?她要如何告诉他,其实自己彻夜无眠?没有他在身边,床是那么大、那么空,真的好冷啊!
  弯弯的眼从那细致的柳眉滑下精巧的粉颚,彻底扫过她的面容一圈,他的笑容收敛了些,“甚好。”然后拍拍她的背,站起身。
  身畔的温度一旦离开,她顿时感觉风寒,忍不住缩了缩肩头。
  “到前厅去用膳吧!”万俟懿撂下这句话,率先离开。
  不远处,有个楚楚佳人非常识大体的候着他。
  东菊篱睇望着伟岸从容的背影,忽然想起……以前他会回眸留意她。
  年节的最后一日,家族闭门开会,为了远在少阴,许久没消息的长子万俟非。
  万俟家虽然一家上下都向利益看齐,但是对于家族非常忠心,所以不像其他诸候,把送进皇城的质子当作死了,不闻不问。
  决定刺杀福喜时,万俟懿为了不留痕迹、不留把柄和威胁,便同时计画要把兄长从皇城接回来,以免将来东窗事发,兄长会成为人质。然而,杀一个福喜容易,没想到救一个万俟非竟是如此困难。
  万俟懿当然明白七大家必须有质子定居皇城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把万俟非带回来,等于有反叛之心。不过他倒是游刃有余,心里早有对策,也已经安排好替身,所以现在他们只剩将万俟非偷渡出来这件事。
  厅内弥漫着肃穆的气氛,家族内的长辈,以及万俟懿和东菊篱这对主公主母,排排座,更加突显了事态的严重性。
  万俟懿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眸一转,随即露出笑容。“今天明明才初四,怎么各个愁容满面呢?”
  东菊篱为丈夫剥了盘瓜子肉,适时递上,群聊四四作坊独家制作,然后嗓音娇软的说:“小菊明白各位长辈是在担心大哥,不过事情发生至今,主上完全不怀疑我万俟家,大哥的安危短时间内无虑。”
  因为她的话,族内长辈的表情稍微放松,不过还是有所忌讳。
  “依照懿的计画,非在过年前就该回家了。”万俟非的父亲忍不住开口。
  结果,现在反而弄到没个消息。
  “徐离已经去接大哥,难道二伯不放心?”万俟懿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瓜子肉,招招手,要妻子坐到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待手环上她的腰,心里便踏实了些。
  也许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东菊篱在身边,他总是能更确定做大事的野心。
  然而这几天她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连带的影响他无法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二伯顿了顿,迟疑的开口,“炎阳帮头子的能力,我怎么可能不放心?实在是拖久了,难免担心啊!”
  炎阳帮是万俟家在少阴的接济,也是一直以来有密切往来的势力。
  是说,这次确实是拖久了。
  “我答应二伯,会让雷一同去帮忙。”万俟懿的手稍微收紧。
  东菊篱浅浅一笑,随即拿起剩下的瓜子肉,亲自喂食。
  得到妻子的重视,万俟懿继续说下去,“雷三天前已经上路了。”
  “那就好,就好……”听到佣兵队的首领江雷亲自上阵,所有的长辈都松了一口气。
  万俟懿朝东菊篱扬扬眉头,两人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心思。
  从眼神,她知道他现在很得意。
  他只透露给自己的骄傲让她同样感到骄傲,园为这小小的举动代表了她在他心中还有一定的地位。
  除了除日那晚,之后的几天,他并没有忘了她,可是为了让家族中的长辈满意,他也没能忽略浅荷,所以总是一晚在她的房里,隔一晚就到浅荷的房里,两边轮流跑,全然没有厚此薄镀彼。
  万俟懿的举动无疑是宣示了她在家中的地位不变,也杜绝七街八十铺对万俟家小小变动存有的疑虑,尤其是倾靠东家的铺子。
  东菊篱一方面懂得万俟懿的用心,一方面又无法不因此而开心,不过她不笨,明白接下来得更努力才行。既然丈夫不愿留种,她只得求在其他方面更精进,更追得上他的步伐,让他不能没有她。
  “话又说回来,战氏来了消息,向我们讨粮。”万俟懿的大伯开了个话锋。
  说起战氏和万俟氏两家,一直都保有良好的关系,比利益再多一点的关系,且当年万俟家投靠昆仑,靠的就是战氏引荐。
  “战氏与长孙氏又要打了?”万俟懿的五叔皱眉。
  七大家中的战氏和长孙氏,因为领土的边界未明,会猎用兵已有好些年,几次经由鸾皇居中协调不成,现在鸾皇也不管了,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们吵去。
  “不过是座山,而且还是座无法开辟的荒山,他们非得吵成这样,也不怕难看,给世人笑话?”见不到益处,便嗤之以鼻,是为商人。
  “二伯不了解,荒山确实有让他们趋之若骛的玩意儿。”
  “懿指的是?”二伯问。
  “莫不是山里有宝藏吧?”三伯惊喜。
  “或者珍奇药材?”五叔也说出猜测,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贪婪表情。
  东菊篱抿了抿唇,笑着替丈夫揭晓答案,“是妖灵大军。”
  匡啷!
  几个叔伯手中的杯子掉落地上,碎成片,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妖……妖灵大军?!”手里把玩的珍贵暖玉,如今摔坏在地,但是三伯一点也不心疼,震惊的重复。
  “没错,”东菊篱颔首,边又剥了些瓜子肉,自己吃,也给万俟懿吃。“传闻二十年前昆仑死时,其昆仑血脉一族为了陪葬,而在棺木经过的途中屠杀百姓,并下咒使其成为昆仑地下的一支军队,等待将来昆仑复活之日,成为与鸾皇再度逐鹿大陆的最佳利器,正是妖灵大军。”
  “但那不过是个传说。”大伯冷静下来,不以为然。
  “这代表了一件事,战氏或长孙氏其中一家,必有昆仑血脉。”万俟懿极为肯定的说。
  “懿的意思是……真有妖灵大军?”五叔倒是听出了端倪。
  “否则一座山头又有何好争的?”万俟懿淡淡的扔出问题。
  如果这座山够美,够有兵家挣据的条件,他不会怀疑。
  “那真是一笔大生意了。”三伯开心的拍手,“我建议咱们谁也别投资,直接入荒山接收妖灵大军,此后万俟家将更加壮大,天也不怕,地也不怕。”
  毕竟连昆仑死了这么久,鸾皇还是对和昆仑有关的人事物多有忌惮,甚至残忍的诛杀昆仑血脉,只为求江山稳固,如今谁拥有昆仑的妖灵大军,绝对会给鸾皇带来极大的威胁。
  “问题是,妖灵大军只有昆仑血脉能唤醒。”大伯提出实际的问题。
  “谁说咱们需要唤醒妖灵大军的?”万俟懿眼眸一挑,嘴角微扬。
  东菊篱会意,立刻送上茶水。
  “难道我们要买下那座山头?”二伯问。
  “当然也不需要。”万俟懿话说一半便顿住。
  东菊篱笑容可掬的接下去,“主公的意思是,我们只要比任何人都还要早掌握妖灵大军的地点,并把消息散播出去,如此一来,且不说主上一定会有所行动,不希望事情被主上知道的战氏与长孙氏一定会花钱要求我们守口如瓶。”
  “而我们就能从他们身上海捞一笔。”三伯喜形于色,大声嚷道:“懿真是太聪明了。”
  这么一来,还有犹豫的大伯也没顾忌了,“咱们有懿,是万俟家的福气啊!”
  有利益就钻,见缝插针,计计都是妙!
  “那还不快去办?让佣兵队去探探妖灵大军和昆仑被埋在哪里。”五叔急得都从椅子上跳下来。
  “这件事,我昨天已经让浅荷去办了。”万俟懿淡淡的说。
  东菊篱忙碌的举动骤然停下,双眼没有焦距。
  她以为万俟懿不会让浅荷沾上万俟家的事业……至少不会那么快!原来这次的闭门商议,他不是刻意排开才刚嫁进门的浅荷,而是让她去负责如此重要的事才缺席。
  这代表什么?
  在她想着该如何赢回丈夫的心时,浅荷却开始在万俟家扎根,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功劳吗?
  几位叔伯互看了几眼,最后由大伯站出来说话,“难怪这几天白天都没见到她。”
  东菊篱能感觉得到他们投射出来的顾忌目光,因为她确实也慌了。
  “既然浅荷已经去办,那么战氏讨粮的事怎么办?”五叔机灵的转移话题。
  “咱们做生意的,总是要多方投资,战氏一直是万俟家主力投资的对象之一,而今他们来讨粮,自然是给。”注意到东菊篱有些怪异,万俟懿温暖的掌心在她的背部来回轻抚,安慰着她,同时询问,“小菊也这么认为,是吧?”
  浸淫在慌乱中,她没听见,自然忘了反应。
  万俟懿微拢眉头。
  小菊从不失常,是什么事让她心不在焉到这种程度?
  大伯在其他人的眼神暗示下,二度跳出来,替他们喜爱的媳妇解围,“那么运粮的人选呢?又要运多少?”
  万俟家人都知道万俟懿是为了东菊篱的能力才娶她,也明白他口中的爱,是指爱她的能力和手腕,是出于利益去爱,难免不懂女人家的心思。为了不失去东菊篱,以及与她有关系的势力,他们可得小心应对。
  这时,正厅的大门开启,浅荷由门外踏了进来。
  “浅荷斗胆建议起用东家。”
  东家,指的正是东菊篱的娘家,表示她建议让东廷蔚去运粮。
  几个伯叔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闭紧嘴巴。
  东菊篱一直对浅荷很好,言谈举止间也对她多是赞声,从没表现出不满,但是东菊篱此刻的反应非常微妙,浅荷又正好插进来如此建议,他们也不确定该不该帮腔说话了。
  深沉的目光在东菊篱身上停留片刻,万俟懿转向浅荷时,又露出温雅的笑容,“此话怎讲?”
  浅荷先朝他们两人福身,然后看着东菊篱,“东掌柜为人认真负责,在菊姊嫁进万俟家以前,又是万俟家与战氏往来的重要桥梁,派东掌柜去,绝对会让战氏安心,也比较好谈拢军粮的数目,省得他们将来狮子大开口,使我万俟家亏本。”
  原本不知道该不该说话的叔伯听闻,点点头,出声表示赞成。
  “小菊,你说呢?”万俟懿却把做主的权利交给东菊篱。
  她还能说什么?
  浅荷的话句句切中为商的利益要害,她根本无法为自己年迈的父亲抵挡这次的危险工作。
  娇贵的人儿抬起眼眸,看向他,瞬间显得毫无防备,脆弱又教人心疼。
  万俟懿失了笑,心口揪紧,几乎想把她拥进怀中呵护、疼惜,然而现在是在家族几位长辈的面前,即使他放纵她做些亲密的举动,仍然有底限,就像拥抱和安慰这类的行为,他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表现,也怕让人说他偏颇东菊篱。
  是以他压抑下忧心,正要再度询问,没想到东菊篱先开口了。
  “浅荷妹子的建议非常周到,小菊可以立刻回去告诉父亲。”
  不消片刻,她笑靥如花。
  万俟懿揣测不出她表情转变的原因,随即又想到或许是该让她回娘家去走走,散散心,以免被这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逼得神经紧绷。
  “那么就交给你了。”
  “是。”东菊篱起身,朝他敛礼,接着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这一刻,她只知道,如果再不努力,就会被别人伺机取代。
  那是多事的一年。
  初春,万俟懿顺利接回在皇城做为质子的兄长万俟非,并躲过鸾皇的讯问。
  春末,何靓为万俟家诞下长孙。
  初夏,佣兵队头子江雷带回妖灵大军可能埋藏的地点,以及战氏与长孙氏必战的消息。
  夏末,战氏与长孙氏为确保万俟家不泄漏、争夺他们的妖灵大军秘密,派说客前来。
  仲秋,东廷蔚依照万俟懿的指示,运粮入战氏根据地——扶风,结果粮草于半途被长孙氏所截,铩羽而归。
  同一时间,炎阳帮在少阴的几桩“生意”,因为东菊篱的误判而牺牲不少兄弟的性命和财物损失,于是万俟懿让浅荷赶回娘家少阴,去处理,减少亏耗。
  那是诸多改变的一年……而那一年还在上演。
  议事厅里,聚集了万俟家重要的人物和七街八十铺的掌柜老板。
  “最近家里头乌烟瘴气的。”
  “生意一出岔子,所有的人都心烦。”
  “战氏不断在催,东掌柜的失败造成我万俟家莫大的损失。”
  “懿难道没有什么好主意?”
  听着叔叔伯伯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坐在主位上的万俟懿被点名了之后,还懒洋洋的,没啥反应。
  他是一方诸候,又是万俟家的主事者,当然不会将情绪形于色。
  “小菊,岳丈受的伤还好吗?复原的情况如何了?”万俟懿漫不经心的问道。
  站在主位矮阶下的东菊篱徐缓的转身,但是视线垂下,不愿去看浅荷取代自己坐在他身侧的景象,必恭必敬的回答,“家父复原的情况非常良好,多谢主公关心。”
  “夫君该找个时间去探望东掌柜才是。”浅荷识大体的提醒。
  “你说得是。”万俟懿颔首。
  螓首垂得更低,东菊篱努力不去想,他是不是同对待自己那样抚摸浅荷的背部?是不是已经把只会给她的眼神讯号也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一个致命的错误,她把自己从那个位置上摔了下来,怨不得别人,相反的,她还得感谢浅荷,因为有她的大力帮助,错误才不至于延续下去。
  如果浅荷是个讨人厌的女子还好,偏偏她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对自己也非常尊敬,从不耍手段,光明正大又磊落,反而突显了她用尽心计的丑陋。
  她越算越赢不了她,越算输得越多。
  “那么战氏的粮草一事又该如何解决?”大伯务实的提出问题,“这真是一笔烂帐,雷探得的妖灵大军埋藏地点,竟然早一步被人揭发了,而且里头还什么都没有,更重要的是,战氏以此威胁我们,如果不送粮,就要到主上的面前告发我们同样有叛心,所以才寻找妖灵大军。如今两边都没赚头,亏啊!”
  “就告诉他们资金方面出了点差池,请他们再通融些吧!”二伯说。
  “拖是可以,但一拖再拖,恐怕……况且负责供应兵器的陈家已经出货了。”三伯找到了新的暖玉,继续把玩,却面色凝重。
  “狗娘养的,陈家老爱与我们作对!”五叔啐了一口。
  “那么,就甭念旧情了。”万俟懿徐缓的开口,一下子便掌握了议事厅内的气氛,举高手中的密函,“相信各位老板都了解目前的情况,眼前有战氏要胁无限制供粮,后有长孙氏胁逼咱们对付战氏。选择有两个,一是窝里反,就能与长孙氏成盟友,二是念旧情,继续投资战氏,而长孙氏便要公布以往万俟家杀过的人、做过的好事,逼咱们上绝路。”
  “长孙氏倒有高人指点。”大伯冷哼一声。
  “懿认为哪边值得?”五叔忙不迭的问。
  “我的建议是真投靠前者,假奉承后者。”万俟懿从容不迫的回答。
  “主公,难道别无选择?”一名掌柜站出来,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甭急,答应只是缓兵之计,一切还没定案。再说,战氏不顾旧情,要与我翻脸,咱们继续讨好下去,早晚坐吃山空,要知此次他们两家屯兵,又广招军粮,可见这场仗不会太快结束。”万俟懿淡淡的说。
  “没错,进可攻,退可守,万俟家才能立于不败。”二伯赞成。
  “所以咱们在战氏拥有的势力或兵权全都要准备。”万俟懿又说。
  “主公真要反战氏?”有些掌柜仍犹豫不决。
  万俟懿了解要说服某些保守谨慎的掌柜还需要费一番工夫,遂道:“我想大伙都不乐见辛苦攒来的钱财白白流入战氏,有去无回吧?”
  霎时,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掌柜们定了心。
  “七街八十铺谨遵主公的吩咐,一定给战氏颜色瞧瞧。”
  “就是说!当年不念旧情投效鸾皇,今日又岂怕你区区战氏?”
  “风头在哪儿,咱们就往哪儿去。”
  掌柜们也同意了,而这就是万俟懿的结论——
  “如此说来,就需要一个押粮的了。”昨日杀一个福喜,今日再杀一个战氏之主,此举,得当。
  “请让我去。”东菊篱微微向前一步。
  万俟懿挑起眉头,却无法像平常那样悠然反问。
  “请主公让我去。”她再次请缨,“请让我弥补家父所犯下的措,和……我自己犯下的错。小菊不期望将功折罪,只希望能把这件事做到最好。”
  万俟懿还是没有说话。
  倒是浅荷开口了,“菊姊没有带兵上战场,也没有出入前线的经验,我认为这太危险了,请菊姊三思。”
  “没错,小菊,你别冲动,让江雷去也行。”几个叔伯虽然对她的错误不满,到底是一家人,还念着旧情。
  让浅荷为自己求情,东菊篱备感屈辱,更加坚持,“请主公成全小菊。”
  她深信万俟懿会让自己去,因为他会希望藉由这个机会明白她还有没有利用的价值,而她也希望向他证明这点。
  “押粮的人选,我再考虑几天。”孰料万俟懿这么决定。
  东菊篱微瞠双眸,慎重的抬起头,直视高高在上的丈夫,“请主公成全我唯一的心愿。”
  “最近很多事需要小菊担当,恐怕你是累了。”万俟懿说,似笑非笑的俊容实为难测。
  “近日事情是多了些,不过小菊还受得住。”她不放弃。
  “回房歇一歇吧!”万俟懿斜睐着她,云淡风清的语气不容置疑。
  东菊篱的双手在袖子里揪紧,片刻才福身,“小菊告退。”
  这一刻起,她发现自己再也不懂他的心。
  万俟懿回到东菊篱的房间。
  这是两个多月来,他第一次踏进这里,但是他的心一直都在这里。
  是什么让他们越来越疏远?
  是错误的判断?是他迎娶浅荷?还是她的心从来就不在自己身上?
  也许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但他是真的心中有她……一直都有她。
  一灯如豆,在锦榻旁安稳的伫立,她躺在原本是他的位置,面向外,双眸正对上他。
  “主公,夜安。”缓了半拍,她从榻上起身,朝他敛礼。
  多么拘谨,多么严肃。
  从何时起,她连在房内都喊他“主公”了?
  这是对于他不答应她前去扶风的反抗吗?
  万俟懿朝东菊篱走去,轻轻将她按回床上,随后也跟着上榻。
  “运粮一事,我将亲自前往。”他说,表示这是自己作的决定,无关他人言语。
  她挺直身子,坐姿十分端庄,“这太危险了,主公请三思。”她把浅荷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甚至一个字也不改。
  “我心意已决。”万俟懿淡漠的语气有着不容动摇的气势。
  “那么小菊祝主公马到成功。”东菊篱不卑不亢,徐徐的说,然后淡定的望着他。
  万俟懿亦然。
  他在等什么?等她出声挽留自己吗?
  一直以来,他不是都了解她对爱现实又肤浅的定义?只能说,六年了,他们之间一点改变也没有,对于彼此的爱情总是建立在利益之上。
  毕竟要仁慈、慷慨和良知都缺乏的商人谈情说爱,注定太困难。
  他的等待,注定落空。
  “你怎么不问?”万俟懿忽然开口。
  东菊篱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就想出他指的是什么,迟疑了一会儿,顺从的问道:“你还爱我吗?”
  “爱。”他说,七年如一日。
  她瞬也不瞬的凝睇他,然后慢慢的垂下眼,也灭了眸心的希望。
  真的……七年如一日,他爱的是她的手段和能力。
  而她竟然到这步田地,才发现自己的爱早已变质……变成连自己都讶异的真爱。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随即什么也不剩,徒留一地无尽的挣扎。
  万俟懿离开金岳的那天,是立冬。
  家族内所有的人都来送行,浅荷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东菊篱则落在很后头。
  她看着万俟懿对几个重要的人嘱咐叮咛,看着他对每个人扬起俊雅的笑容,看着他交代家里有事可以问浅荷,看着自己……落出权力之外,也落出爱情之外。
  当他温柔的亲吻浅荷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被揉拧的尖叫声。
  最终他来她的面前,张开双手,拥抱住她,在他勾起她的下巴,准备依照刚才对待浅荷那样亲吻她的时候,她闪躲开来,只因为不想在他的唇上尝到别的女人的味道。
  万俟懿还是吻了她,把唇印在细致的小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的脸,即使他最想吻的是那双唇瓣,怎么知道他为了公平而先吻了浅荷的举动是失算了,她依旧拒绝他。
  他不懂,自己生来就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拥有人人赞誉的聪明才智,却不知道该如何赢取一个女人的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结果却越来越糟。
  修长的指头在那张甜美依旧的脸庞上游移,他却看不透她的心。
  “保重。”最后他留下这两个字,上了马,随着早已出发的粮队前进。
  保重……
  同样的两个字重重的叠在她的心上,没有说出口,错过了,便再无机会传达。
  万俟懿能感觉身后有许多族人的信任视线,却也明白她早已转身避开。
  人说,死前会看见往事回顾,他说,离别时亦然。
  那年娶了她,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灵巧聪明,小小年纪就和他一样懂得为家族牺牲,谋取好处。
  还记得她的那句“小菊愿壮大万俟家”,他反覆在心底琢磨了好久。
  还记得他俩一同摆平金岳十八家,吃定北方。
  还记得她每天都要确定他的爱。
  还记得他的心底有她……
  人说往事逐一浮现是死前的预兆,但是他的往事只是加深出发前进的欲望。
  你爱我吗?
  爱。
  但是爱与真爱的差别,他们都还在摸索,都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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