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知道 第8章

  莫咏不在了。他如是想。
  有这种感觉已经好几天了,当然,他无法证实,除非二十四小时都守着对面的房门。在两人目前的境况下,以莫咏的个性,有意无意都会避着他。实在不敢奢望两人会在街上遇见,他又不愿去书店让大家尴尬,因此几天下来都看不到莫咏并不足为奇,可是他就是知道莫咏不在了。
  莫名地,许绍羽想起中学时看的一本书,那是他看过的唯一一本校园小说。小说的情节已忘光了,但其中的一个场景却在此刻浮了起来:男孩和女孩是同学,女孩就坐在男孩的斜上方眼角就能瞄得到的位置,男孩一直都不知道女孩在他心目中的定位,直到有一天,女孩转学了,男孩从此就觉得眼前的世界仿佛少了什么,后来他才明白,是那个总是静静待在他的视网膜角落,直发披肩的女孩消失了。无论他什么时候侧头去看,剩下的,只有空空的座位。
  同样的,许绍羽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深夜的那扇门后,女主人并不在。即使隔着一条马路的滚滚人潮,即使书架遮掩住了视线,他也确信,那个长发遮脸,总是埋首书堆的女孩不在那里。他好奇,小说中的男孩意识到这一点后,是否也像他一样,有这么强烈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吗。在此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一个人在他生活中消失会令他如此不安。多年以后,当想到莫咏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时,他又会是如何惶然。许绍羽拒绝深思这个问题,决定去找唯一能帮她的人——小敏。
  “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帮他的人看到他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
  “什么?”许绍羽不解,“我只是……来问莫咏去哪了……怎么了?”
  小敏瞪他,“小咏去哪了?你连这都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吵嘴了?”
  “算是吧。”许绍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脸莫名一热,总觉得“吵嘴”这个词带着某种小敏强加的亲昵。“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惹她生气了。”真的不该说吗?他黯然。
  “她生气个屁!”小敏不顾形象地吼,“她肯定又逃了,这个胆小鬼!”
  许绍羽识相地没吭声,任女霸王在他面前喷了半天的火,才若无其事地问:“那么,可以告诉我莫咏去哪了吗?”小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们老板开了一家新店,她去帮忙几天,不过她好像想去那边工作的样子。”
  许绍羽沉默,半晌才问:“是吗?那么她几天后还是会回来一趟了?”
  “不是几天,是一个星期后啦,她请了十天的假。真是的,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碰到问题只会逃,我还希望你们不会走到这一步呢。”小敏瞄了不知说什么是好的许绍羽一眼,叹气,“她明明这么喜欢这个城市,明明这么喜欢这份工作……看来她真的很看重你,才会舍得把这些都扔掉。”
  许绍羽愕然,“她很看重我?”
  “不然呢?”小敏翻白眼,“小咏这么自我的人,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放弃对她而言很珍贵的东西吗?”
  淡淡的喜悦在许绍羽的胸口泛开,可随即就被一阵凉意盖过了,“可惜,还是不够看重呢。”他轻声道,听见自己的语气中掩不住的失落。
  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说什么是好。
  许绍羽道声“先走了”,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之际却听到小敏唤他:“许绍羽!”他微侧身,询问地看着他。
  小敏眯起眼,白茫茫的光线从门口透进来,勾勒出那个男子的剪影,他周身散发出柔和的气息,一点都不刺眼,可小敏就是觉得难以正视他。他身上有一种被压抑住了却很尖锐的东西,让人心生不忍。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叫住他,只得重复早已说过的话:“你对她而言……真的很不一样。”
  许绍羽扬眉,然后微笑了。
  “谢谢。”他说,朝她颔首,走出了书店。
  一个星期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呢。等待的时间总显得特别漫长,但与先前不知莫咏何时会消失的忐忑不安相比,知道一个星期后总会见到她,令他心安了不少。至于之后她可能要离开这一点,他却没放多少心思在上面。许绍羽也对自己的平静感到诧异,可他就是笃定,笃定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连五天,他都窝在家里,把莫咏特别喜欢的几本书慢慢再读了一遍,看倦了,就看碟,仍是莫咏买下收藏的那几部。夜里有些凉意,关了灯,穿着睡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音量调至最低,让背景音乐若有似无地绕在耳边。他一向喜欢独自一人看碟的气氛,但这几晚却很容易闪神。身边的地板似乎空荡荡的,有风吹过的时候,总忍不住偏头,看有没有某个女孩一跃而起,念着“好冷好冷”噼噼啪啪地跑回她的屋里抱出一条毯子,把他也裹进去。
  还是习惯没早到楼下的早餐店去,笑眯眯的店老板昨天才开玩笑地问:“怎么,跟女朋友吵架了,不帮她买爱心早餐了?”
  许绍羽只是笑,反而是邻桌的大妈插进话来:“不行哦,年轻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呢,女孩子就是生来哄的,爱心早餐绝不能停。”
  他点头,“等她回来,我会的。”
  “原来是气跑了呀!”老板和大妈异口同声道。
  许绍羽一怔,摸摸鼻子,想,应该是吓跑了吧。但他很聪明地没有说出来,只低头猛喝豆浆。
  不过今天,早餐店的气氛却有点凝重。一大群人围在一张桌前,个个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在这些人中,他看到了楼下曾帮他开过门的张先生和房东。
  “许先生也来了,又多了一个生力军。”房东大叔很热情地招手。众人的视线全转到许绍羽身上,随即又转开了。他似乎在好几个人脸上看到不以为然的神色,是看错了还是哪里得罪他们了?他不禁有些纳闷。
  “发生什么事了?”他低声问将他拉至身边的房东大叔。
  “衰事啊!这几天夜里,邻巷的一个女学生仔和对门的小旺姨都碰上变态呢!”
  “变态?”
  “对啊!学生仔听到有人在跟着她,不过因为很快就到了家,所以也没当回事。昨晚小旺姨可是被跟了几段路,后来她回头一看,那个变态竟然脱起裤子来,吓得她赶快跑到大路上。学生仔听到小旺姨大叫大嚷,这才知道前天跟着她的人是变态,原来她还想是哪个同学在整她咧!”
  “肯定是从外面来的,我们这个社区好几年都是文明社区,虽然巷弄很多,但从没出过事,好好的就给一个变态给扰了。”居委会一个大妈气愤地插进话来。
  “报警了吧?”
  “派出所不抵事啦,没出事他们只会说派一个人加强巡逻,一个人哪够?我们自己也要组织巡逻队才行,现在不就在商量这事吗?”
  听居委会大妈说起,几个人得意地挺挺胸,许绍羽看去,尽是些身强力壮,肌肉发达的年轻人。他恍然明白刚刚为什么会遭人冷眼。他虽然有个头,但偏瘦,加上长期不晒太阳,肤色未免白了些,而且又是个慢性子,动作慢条斯理的,难怪别人会对他这个房东口中的“生力军”嗤之以鼻了。想到这里,他连忙握拳在嘴边假咳一声,掩去唇角逸出的一丝笑意。
  大家七嘴八舌地商议了一番,将巡逻队的任务分配完毕,本来没有许绍羽什么事,偏偏房东大叔激昂高亢地发表完意见,“我们每个人都要出一份力,大家都是上班的,巡逻队没空时,我们也要配合他们出来转悠一下。”又寻求支持地多问了一句,“你说对吧,许先生?你是什么时候闲呀,可以帮忙转一下嘛。”
  “呃,”许绍羽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回答,“都闲。”大家纷纷侧目,许绍羽在心里偷偷苦笑,知道自己又被扣上一顶“无业游民”的帽子了。
  上班时间临近,众人陆陆续续离去,居委会大妈不小心绊到桌脚,一百七十多斤的老肉就要与地板亲密接触,站在她身后的许绍羽连忙伸手,刚好来得及单臂勾住她的腰。
  “多谢了,后生仔。”大妈惊魂未定地紧抓着他的手。许绍羽摇摇头,刚想说不用谢,冷不防手臂被她拧了下。他愣住,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身后急着上班的人却催促他快走,他只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离开,没听到身后大妈自言自语:“看不出来,还蛮结实地嘛……”
  一连两晚,社区里草木皆兵,所有雌性动物都会要求男士护送回家,连巷口小卖部满脸皱纹的阿婆都借故把她目了很久的卖香烟的阿公拉进店里当保镖,而独行的陌生男人则常常莫名其妙地被怒目以视。
  不过,两天平安无事后,大家都没那么紧张了,基本上达成共识,认为变态也该被吓跑了。许绍羽却不安起来,因为这已是第七天了,黄昏已过,却仍不见莫咏回来。担心会错过莫咏,他干脆开了门,坐在正对着对面屋子紧闭的大门的沙发上看书。
  随着时针滴滴答答地转过一圈又一圈,他翻页的频率越来越小,抬头看钟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最后,许绍羽实在无法放任心中的不安扩大下去,把书放好下了楼。
  巷子一片静谧,门口的空心果树在昏暗中散发阵阵清冽的甜香,稍稍安抚了他略快的心跳,那是已趋成熟的成串空心果。他朝巷口走去,打算出到大路上,如果碰不上莫咏,也许,会一路走到书店去看一下吧。
  拐过一个弯,前方转弯处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猫叫,随之是凌乱的脚步声。许绍羽心一紧,飞奔过去,脑中只余下一个名字:“莫咏!”
  如果是忙于自己喜欢的事情的话,十天其实不长,看着一间书店在自己的亲手布置下逐渐成形,清点“假公济私”购进的书,淡淡的喜悦在心中一波波泛开。因为有意搬来这里,莫咏这几天留意了一下住房和生活环境。
  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发展的势头很旺,她以前常看到报纸拿这两座城市比较,多数人都看好这里,认为它好玩又充满活力。可在恋旧的莫咏眼里,它有很多不足之处:树不比老城多,树龄也不够;街道虽然干净却略嫌狭窄,在老城,夜间空空荡荡的宽阔的马路常常让她产生在马路中央走的冲动。不过,如果搬来的话,她会努力适应它,发现它的好处的。
  十天间并没有特别想念许绍羽,她果然不会对某个人放太重的感情。不过有时候,会突然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发呆。没关系,莫咏望着店外日渐沉静的天空,想,时间会抹去一切的。
  要回去的时候,竟有些害怕起来。车窗外计程碑一个个闪过,她心中类似近乡情怯的荒谬情绪愈发浓郁。可一看到熟悉的街景,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莫咏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抬头望望路边树枝上刚结出的珍珠大小的青果,心情飞扬得几乎要笑出来。本来应该回家洗澡休息去的,但时间尚早,精神又好,干脆去店里先跟小敏打个招呼吧!主意一定,脚步也轻快起来。
  远远便望见书店里挤满了人,莫咏不禁纳闷,这个时段是有些人来看书是没错,但不至于这么热闹呀。她随即记起暑期已经开始了,估计是她不在的时候开始举办例行的暑期优惠了吧。隔着玻璃窗,可以看见小敏在发号施令,但仍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莫咏暗笑:差点忘了在她之前,扮演“万能店员”角色的可是小敏。
  她径直走向员工休息室打算换制服帮忙,却不防被人叫住:“小姐,那里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她不由好气又好笑,转身叉腰歪头看小敏。
  “小咏,原来是你!”小敏大喜,连忙把她推进员工休息室,“回来得正好,快换衣服出来帮忙!”
  直至晚上九时,她们才得以空闲,莫咏顺手翻翻这几天的账单,扬眉,“小敏,你账记得不错嘛,看不出来是好久没摸账本的样子。”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小敏白她一眼,抬抬下巴,“好歹我也曾是NO.1店员,店里哪样活难得倒……”不知想到什么,她突然改口,谦虚起来,“不过,我现在让贤喽,你才是我们店里不能缺少的人物。”
  莫咏心里一动,明白她是在拐着弯留她。
  小敏停了一会,又说:“帅哥来过,问你去哪里了。”
  “哦。”莫咏轻应,心绪又有些纷乱起来。
  一阵沉默,小敏突然猛拍她一下,“奶奶的,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走,我们关了店给你接风去!”
  原以为小敏会拉她去喝酒,没想到她竟规规矩矩地带她去吃肯德基。莫咏不由莞尔,忆起了初二小敏仍在混太妹时,刚入学的徒子徒孙来拜山,特地请她去喝酒,结果个个都被敲了一顿排头,说是“小屁孩学什么喝酒!”,最后移驾肯德基,她这个冒牌太妹也顺道沾光饱餐了一顿,配菜便是那些小毛头憋气的表情。小敏其实很不适合混帮派呢。
  那一餐吃得并不多,话倒是多了不少,最讨厌悲春伤秋的小敏难得也酸了一把,回忆起两人的初中生活来。莫咏静静地听着,笑着,偶尔为某个记忆是否正确与她争几句。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同时还有深深的无力感,像是无以为报的惶然。分手的时候,已近零点,小敏在告别时突然多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莫咏不由嗤笑,“你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起来?是谁曾三更半夜把我挖起来出来夜游的?安啦。”
  这话好像说得太满了,拐第三个弯的时候,她想。她一向不是神经过敏的人,所以,如果连她也觉得不对劲了,身后这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应该是在跟着她吧。离家只有两条巷了,所以莫咏并不担心,而且据她所知,这个社区的居民超级热心,虽然这么晚把他们吵醒很不好意思,但如果她喊救命的话,倒霉的绝对是后面的那个人。
  只是……她好好奇好好奇哦!走了这么多年的夜路,今天终于碰到了鬼,她超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拐弯就到家了,莫咏深吸一口气,在转角停下了脚步,转身。距她约十步的地方,一个男子也随之停下了脚步。借着一户人家门前的照明灯,莫咏看清他头发凌乱,形容猥琐,身上的衣服也很油污……总之,不大像正常人。
  男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来,突然站在原地解起上衣纽扣来。
  呃,原来是跳脱衣舞呀。莫咏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人,直到他开始动手扯腰带……接下来就免了吧,能不能喊停呀?她偷偷地退后几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喵——”好长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莫咏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跑开几步。那个男子显然也被吓着了,脱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她。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莫咏冷不防撞进一具温热的胸膛。她的心猛然提得老高,终于破功低呼了一声。
  “莫咏!”刚冲出来的那个人立即认出了她,原来是许绍羽,他转身扶稳她,问:“你没事吧?”
  “呃……”她被这一连串“惊喜”搞懵了,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透过许绍羽的肩,她瞟见那个本来是呆呆立着的男人突然奇怪低抽搐几下,竟朝他们冲了过来,“小心!”她终于找到了该说的话,冲口而出。
  后来,当叔叔阿姨欧巴桑欧吉桑举着扫把铁锅冲出来时,只看到一个近乎全裸的男人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那个高高瘦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许先生正搂着他的女朋友——不知道是哪个,因为她吓得躲进了男朋友的怀里,看不清脸,瑟瑟发抖。经巡逻队员A考察,那个变态大概是踩到香蕉皮跌倒的,许先生真是运气好啊(以上是巡逻队员A的报告)。
  许绍羽没有理会左邻右舍围着那个青年男子在讲些什么,他相当感激他,因为他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才得以拉着莫咏脱身。莫咏的情况有些奇怪,他解决掉莫名其妙冲过来的男人后,她就突然扑过来,死抓住他不放,还抖得厉害。是吓坏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许绍羽有点不能接受这种解释。
  紧握着莫咏的手,他们到了四楼的家。即使只在对门,她似乎也不愿与他分开。没法,许绍羽只好陪她到她的屋子里,帮她放了热水,然后趁她洗澡的时候,回自己屋里洗了个战斗澡,换了衣服。想到刚刚把那个没穿衣服的人摔过肩,他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不洗一下不舒服。
  回到莫咏那边,她还没出来,许绍羽送了口气,走到窗前任自然风吹干头发。不知过了多久,他心念一动,转身看时,莫咏果然就站在身后,肩上披着毛巾,头发滴着水。许绍羽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将她拉坐到沙发上,抓起毛巾就擦起她的头发来。莫咏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地任他摆布。
  他擦着擦着,突然有点心虚起来,偏偏这时莫咏的肩膀开始轻轻颤抖。他的动作僵住,懊恼自己怎么随便就行动了。衣摆突然被人扯了下,他低头,看到莫咏的手正使力拉他,似乎是想让他坐在身边的样子。
  “要我坐下吗?”他轻声问。莫咏闷不吭声地点头。
  许绍羽迟疑了一下,仍是坐在了她身边。莫咏的头慢慢移到了他肩上,脸埋到他脖颈间,“好恶心……”她低低道。
  “嗯?”许绍羽不明所以然。
  “那个人……他扑过来的时候……裤子掉了……好恶心……”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问:“只是因为这个?”
  “什么叫做‘只是’?”莫咏猛地抬头,脸气得通红,“我都快吐了,那人真是的,干吗突然扑过来嘛,荼毒纯真少女的眼睛……你还笑?”
  许绍羽努力地控制面部表情,但仍是忍不住嘴角上扬。莫咏瞪他半晌,赌气地又将头放在他肩上,不看他。
  许绍羽嘴边的弧度凝住了,随着心头一块石头放下,刚刚没注意到的事情突然浮了出来:两人都湿着头发,莫咏身上的薄荷味道,她在他脖颈间细微的鼻息…… 他的脸热了起来,呼吸似乎也因为空气中的暧昧有些紊乱。暗叹一声,他伸手坏住莫咏软软的身子,恍然有种一辈子都不愿放手的错觉。
  “莫咏。”
  莫咏仍是没抬头,只轻轻应了一声。
  “你之前问我,是以什么身份要求你的。我想,是喜欢你的人吧。”
  莫咏一动也不动。
  “莫咏,我很喜欢你,所以……”胸口冰冷的触感制止了他以下的话。许绍羽轻轻推离莫咏,她脸上一片濡湿,低垂的睫毛上粘着几滴泪珠,没有看他。他无语了,默默拭去她的泪。
  “大三期末考试前,”莫咏突然开口,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我的生活很没有规律,结果考试完那天晚上,我因为胃疼被送进了校医院。几天后,医生很迟疑地告诉我,他在我的胃发现了类似癌细胞的东西。”她轻笑一声,“那个医生是因为医疗事故才沦落到我们学校的医院的,在那之前,他曾是个小有名气的专家,但是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类似癌细胞的东西’。他建议我去大医院详细地检查一下,我没去。那时我早就厌倦了大学生活,不管有没有得胃癌,都刚好以此为借口退学。家人,小敏,我都没有告诉他们。一年半来我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感觉很好。然后,我想,我是不是故意的呢。因为不喜欢大学里压抑的气氛,不喜欢像高中一样换汤不换药的制度,不喜欢自己和同学眼中其实也很迷茫的空洞,所以一直活得很颓废,对待自己的身体也是很恶意的。因为想摆脱那些束缚,因为找不出可以留恋的东西,所以上天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让我过想要的生活,连死亡的方式,也帮我安排好了。”她平静地说完,直视许绍羽的眼睛,“有些荒谬对不对,我一直被人笑稚气,不切实际,但我在很诚实地对待我自己。世界上奇怪的人那么多,我只是有些可笑而已。可这又不妨碍别人,我只是循心而活。所以许绍羽,别劝我留下来或是去医院之类的,就这样顺其自然……放手吧,你弄痛我了。”
  “对不起。”许绍羽说,缓缓松开握住莫咏肩头的手,喉咙干涩无比。
  莫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探身,贴上他的唇,又移开,“谢谢你的喜欢,我……也喜欢你。”低喃着又点了下,再吻,这次,不再离开。
  不知是否将一切都坦白了的原因,莫咏一夜无梦,睡得极为安心。可醒来回到现实世界后,又不由心怯起来。昨晚直至离去,许绍羽都有没有正视她,一味地沉默。虽然他平时就很安静了,可昨夜的沉默,总带着一丝压抑着的悲哀。想到这,她的眼睛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知道是自己任性了,贪恋着许绍羽的温暖却又固执地不肯放弃不算梦想的梦想。她清楚那是一种懦弱,因为害怕生命中太多必然的失败与挫折,因为不敢承认自己面对这个世界时是多么迷茫与彷徨,所以早早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当必须忍受什么不如意时,可以这样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不会太久了;当倦了追求世俗眼中所谓的成功时,可以对自己说:不要紧,我要这些干什么呢,反正很快就结束了。
  正是因为抱着这些逃避的想法,所以不敢对任何东西留恋,久了,也无法留恋任何东西了。只是、只是……不是任何人都能如此懦弱的,她是真的不惧怕死亡,真的很向往那种境界,所以这也是一种忠于自己吧。既然这个灵魂在渐渐成长的过程中产生了这些想法,那么她就完完全全地接受它。
  有意无意地放任自己与家人间的疏远陌生,为的是不让他们为她太过伤心,她也少一点负担。小敏被她反复洗脑后,大概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她的想法,再说,她的生活中比她重要的人还有很多。而许绍羽……对不起,我还是最爱我自己,所以,你最好是在还未深入前抽身退出,只是,我会非常非常遗憾的。
  收起纷乱的思绪,莫咏下床去漱洗。起得早了,又不想做早餐吃,穿着睡衣在狭小的卧室走来走去,犹如困兽一般。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她肯定那是许羽的。怯怯地开了门,门外那个男子如同往日一样干干净净,冲她提起手上的早点袋,嘴角微扬。那笑容,明净如冬夜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至少是,看起来没有阴霾。压在莫咏心头的硬物渐渐柔软了,化为液体涌上眼眶,她连忙接过早餐,垂眼道:“谢谢。”谢什么,她自己知道,他也肯定明了。
  不知是否关系明朗了的原因,许绍羽把他的早点也带了上来,陪她一起吃,以前则是好说歹说好不肯进她的房门。她嗜豆浆,他则偏好咸粥,可今天她却莫名眼馋起许绍羽碗里的东西来。看他斯斯文文一勺一勺往形状优美的唇边送,真是……好让人眼馋呀!苏,口水擦一擦,趁许绍羽中途去厨房拿装小菜的碟时,莫咏探身偷勺和一口米粥,滑而不腻,葱香入口,果真好吃呢,难怪他会喜欢。意犹未尽地,她再偷了一勺,一边回头看看许绍羽回来了没有,却冷不防对上一双诧异的眼。伸到一半的勺子连忙收了回来,她缩肩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许绍羽也笑,将粥推到莫咏面前,“要交换吗?”莫咏连忙把豆浆推给他,心情大好地吃粥。
  “书店周末没有假期吗?”许绍羽突然又问。
  莫咏愣住,认真地想了下这个问题,“应该是有的,大家轮休吧,老板说随我们自己安排。”言罢,她又补充,“其实没有人上班他也不会在乎啦。”
  “你们老板很有趣,”许绍羽话题一转,“不过我怎么没见你周末休假过?”
  “因为在家也没事呀,反正是自己决定嘛,有时她们全都约会去了,就我和小敏守店呢。不过多数时候大家都很自觉,毕竟谁都不好意思太过分偷懒,店倒闭就对不起老板了,虽然那家伙可能会更高兴。”
  “那么这个周末你空出时间来吧。”
  莫咏的勺子凝在空中,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许绍羽,戏谑地问:“干什么,约会吗?”
  “嗯,约会。”许绍羽竟然面不改色地答。
  莫咏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偷偷地想:关系,真的很不一样了呢。
  “约会?!”小敏的高分贝引得其他刚要出去吃中餐的店员纷纷停步侧目。但她反应极快地假咳一下,装出一副横眉竖目的模样,“我是说小咏难得想放假,你们以后周末可别全跑去约会了!”
  待到店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了,她急急抓住莫咏,问:“你是说这个周末要和帅哥约会?是约会哦!”
  莫咏耸肩,“他是这么说的。”
  “我晕!”小敏手抵额头,“昨天你和帅哥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今天就告诉我要约会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我有什么办法。”莫咏含糊带过,不想让小敏知道变态的事情。
  “这是什么口气,一点都不像恋爱中的女人,瞧人家帅哥至少还主动约你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帅哥这么闷骚。”
  闷骚?!莫咏实在无法把许绍羽和这两人字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告诉他她的胃有问题,以他的个性,大概是不会这么主动的吧?鼻子有点酸酸的,那边小敏兀自说着:“不过他知道怎么约会吗?不会是去看电影,然后趁黑牵你的手吧?”
  “……”莫咏的伤感情绪都被她破坏光了,“你看连续剧看太多了。”
  “那么是很酷地开机车载你去兜风,兜着兜着就兜到了宾馆咯?啊不对,你们就住对门,何必浪费那个钱呢。”
  “那是少男漫画啦。”
  “说起来这还是小咏你第一次约会吧,帅哥看起来也是菜菜的样子,你都不担心吗?”
  担心?莫咏笑笑,和许绍羽在一起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对他们而言,所谓的约会,都只不过是为了多点陪伴的时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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