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然百姓有难,皇上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上官凌始终跟随在他身边,他就怕彧炎心神涣散之际,会选择随小满而去。现在有了理由,他更急着要他远离砂河,想起己身的首要任务。
「皇上,宰相要属下传令,泰漠太子来访。」禁卫兵见状,赶紧再道。
他垂眼不语,好一会儿上官凌才出声要禁卫兵先退下。
「皇上,先回宫一趟吧,总不能对泰漠太失礼。」
半晌,李彧炎才冷声道:「也好,趁现在回宫,朕也好做些安排。」话落,他徐缓起身。
「难道皇上要……退位?」上官凌心一惊。
只见他黑眸布满血丝,瞅着他低笑。「凌,你知道吗?凤凰是不独活的。」
上官凌神色一凛,又见他笑得云淡风轻,一时间竟分不清他说的话里,有几分癫狂,几分清醒。
然而,他唇角的笑意,苍茫得教他胆战心惊。
等到李彧炎摆驾回宫,又是十天后的事。抵达皇宫时,正是二更天,内务大总管和皇城总都统兵从戎早已等候多时。
兵从戎一见到銮驾,随即一路护送到金雀宫前,待銮驾停下,他掀起纱帘迎接李彧炎,却被他消瘦的身影和憔悴的面容震住。
察觉他的怔愣,李彧炎似笑非笑地问:「怎么着?」
「不……」兵从戎攒起眉。「禀告皇上,泰漠太子已经进入迎宾馆。」
放眼朝堂和皇城,谁都知道皇上为了寻找皇后而长驻在砂河村落,现在仅有皇上一人独回,教他更不敢问皇后的下落也不敢说出锦上添花的安慰。
「是吗?」李彧炎淡道,踏上丹墀,直入金雀宫。「从戎,早朝时,宣泰漠太子进永雀殿。」
「臣遵旨。」
踏上金雀宫的长廊,经正殿永雀殿踏上街廊,他直往寝殿而去,身后的内务大总管薛格顺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欲推开殿门时才曲身低问。
「皇上,不知皇后娘娘的下落……」
「不明。」李彧炎自行推开殿门,里头一如他离宫前的摆设,唯一特别的是,在四柱大床边多了一张小木床,走进一瞧,里头早已铺好裘被软枕,而一旁的矮柜上头则放了小衣裳和小毛帽。
「皇上,那是皇后临行前要奴才们先备妥的。」薛格顺虽是前朝宫人,但对明小满却相当尊敬,只因她没有架子,更不具傲气,对待宫人心慈人善,所以只要是她的吩咐,宫人们皆甘心臣服。
「……是吗?」看着那些为数不少的孩子用品,李彧炎的心隐隐撼动。
「皇上……可要发国丧?」薛格顺大着胆问。
他顿时一震,高大的身形看似摇摇欲坠,好一会儿才哑声回答,「……不。」
「皇上可要先沐浴?」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再问。
「朕累了,你退下吧,早朝前再进寝殿伺候。」
「可要奴才为皇上更衣?」
李彧炎摆了摆手。
「奴才遵旨。」薛格顺随即领着大小太监退出寝殿外,只留下两人值夜。
他疲惫地躺上床,鼻端却下意识地嗅闻着寝殿内残留的火炉香气,以及床上遗留的妻子气息,闭上眼,她仿佛还在身旁,在他耳边叨叨絮絮地念着--
「哥哥,火炉要摆在四个角落,尤其是门口一定要摆两个,这样才会暖。」
「哥哥,都是你啦,我变成青蛙了!」
「哥哥,不要在掐我的脸,我真的要变成月亮了!」
甜软的抱怨犹在耳边,但张开眼就是不见她,教他躺在床上犹如置身棺底,绝望得快要葬入土里。
闭着眼,泪水烧烫,张开眼,满室熟悉,逼得他落下泪。然而,不管他怎么呼喊,还是孤身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眸子由剧痛反转为麻木,直到热意褪尽,守殿太监轻唤,他才起身沐浴更衣,戴上朝天冠,身着金黄团龙袍,腰束革带。
来到永雀殿,百官跪迎,他木然地坐上宝座,抚着身旁属于她的位置,朝外看去,未亮的天色正飘着雪。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的声响唤回他迷离的目光。
李彧炎微颔首。「众卿平身。」尽管嗓音沙哑,但他清冷的眸仍散发出不怒而威的霸气,直睇着站在首位的段询。「众卿可有事上奏?
「启禀皇上,露峡水患祸延中州、青州,数千亩良田皆被水淹,百姓流离失所,至于白州近来……」段询上前一步禀奏近月来几个最严重的灾祸。
他细忖一会,道:「开国库,安置所有灾民。」
「皇上,但国库……」段询顿了顿。「前朝几乎耗损所有国库,就算如今要开国库,恐怕亦于事无补。」
「垂阳。」李彧炎低唤。
身为户部尚书的李垂阳向旁走出一步。「启禀皇上,皇上先前要截直露峡的工程和除砂河淤泥,已消耗不少国银,如今国库现有的白银约有三百万两,黄金一百万两,就算全部倾尽,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再加上今年的粮收不佳,粮库所剩预计只能应付宫中约半年的吃食。更重要的是,水患冲毁了煤矿,加上今年盛雪,火上势必不足。」
李彧炎面色不变。「垂阳,传朕旨意,李氏凤凰门全力赈灾。」
「臣遵旨。」
「皇上,何不将凤凰门纳入国有?」
自李彧炎登基后,数十人封地授爵,六部几乎大搬风,唯有李家产业仍独握在他手中,并未纳入国有,而是改设为凤凰门。
除了李彧炎和他手中的火凤令和水凰令之外,谁都不能调动李氏旗下商队。
「何必?」他淡问。
不将凤凰门纳为国有,是因为他另有打算,那是他有朝一日的退路,但那条退路因为小满儿的失踪,恐怕已变得无路可退。
「要是皇上不在宫中,臣才能及时替皇上分忧解劳。」段询沉声道。「要不,皇上若能够留下水凰印,臣便可以早点调度,让百姓快些脱离灾祸。」
李彧炎闻言,没来由地笑了。
这一笑,教百官愕然,就连上官凌也难解。
他先是扬唇,而后低低笑开,直到最后化为难以遏制的大笑,教百官面面相觑,可才刚转开眼,便见他倏地敛笑,拿起挂在宝座边的手炉朝段询砸去。
段询一时没有防备,额头遭击,惊得他瞪大眼,还未开口,便见李彧炎眸色冷鹜如魅,声薄如刀地质问。
「为何你要带皇后前往砂河搭船?」
他惊愕地说不出话,没料到皇上竟会在百官面前令他难堪,更没想到他会在回朝的第一个早朝上质问他这件事。
「你明知道皇后即将临盆,亦知道砂河河底积泥,在秋风正起之际要是搭浅底船,船身容易被风打翻,为何还挑选了浅底船?」李彧炎目眦尽裂,像是恨不得将他拆卸入腹。
「……臣,臣只是因为皇后想要迎接圣驾,所以臣……」
「你到底有何居心?」
段询双膝立跪。「皇上,臣无任何居心,只是应皇后要求而行,翻船事件,臣亦倍感愧疚,还请皇上降罪。」
「降罪?」李彧炎冷面带邪。「好,来人,将段询推出西门,斩立决!」
他顿时瞠目结舌,上官凌见状,赶紧上前一步保人。
「皇上还请息怒,宰相并无蓄意之心,况且皇后只是下落不明,此举恐怕会殃及皇后的福泽,还请皇上三思。」
段询惊魂未定,傻看着挡在身前之人,一时之间,不知该痛恨自己竟落得需要玄人救援的难堪,抑或是该感谢上官凌的宽宏大量。
李彧炎微眯的黑眸迸现快要失控的危险光芒。「来人,摘下他的冠帽,扒下他的绫袍,押入大牢。」
「皇上,要是因此而免去宰相官职,天下百姓将不服。」亦属段氏家族的礼部尚书出面谏言。
「谁敢不服……就埋了谁。」冷哑话音,残酷的令人心头发麻。
此话一出,朝上官员莫不倒抽口气,难以置信向来仁厚待人的皇上,竟在失去皇后之后变得如此骇人。
一时间永雀殿上鸦雀无声。
「启禀皇上,泰漠太子穆纳岳求见。」
幸亏殿外侍卫及时走进殿内禀报,化解了殿内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凝滞感。
「皇上,泰漠太子到来,不宜在这当头革去宰相一职。」上官凌淡声提醒。
他闭了闭眼,沉默半晌,才冷声道:「宣。」
殿外侍卫接旨,随即走到殿外高喊:「传皇上旨意,宣,泰漠太子觐见。」
外头一声声地唱吟而去,而殿内,段询狼狈地站起身,已是一身冷汗,始终低垂着眼,不敢再对上李彧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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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皇后 下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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