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计程车一停在家门口,姚巧旋迫不及待地开门跳下,正在庭院养花莳草的柯家长子柯端予见弟媳自远方归来,立刻放下手边的浇花器,笑瞇瞇地迎上前,张开双臂给予一个温馨大拥抱。
「原本以为你会忙得没空回来,没想到真的回来了。」
三天前,这小妮子还在遥远的北半球替她的铁血老板鞠躬尽瘁,谁敢相信她此刻已踏在台湾国土上、自己家门前。
「说要回来就会回来,何况是扫墓节,再忙也要回来的,瞧你,说得我好像失踪很久似的。」姚巧旋吱吱喳喳的。
计程车司机从后车厢取出她的两只大行李交给柯端予之后,收了车钱随即便离去。
「你一年到头绕着地球跑来跑去,我们逮你逮不到,只能乖乖在家等你回来。」
柯端予笑说着。
「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跟小蜜蜂一样飞到东又飞到西我也很不愿意啊,你都不知道人家是有多想家喔!」姚巧旋耸肩叹无奈,故作可怜状。
大学毕业后,经由柯家父执辈亲戚推介,她很顺利谋得汪氏集团总裁秘书一职,虽然她个性有点迷糊,但由于外型美丽讨喜、语言能力佳,深获总裁汪大诚赏识,而大力栽培。
这两年来,她跟着只会说国、台语及一点点菜英文的汪总裁东奔西跑,一刻不得闲,荷包满了、视野广了、人生阅历也增多了,但无奈的是……她思乡病重,想回家想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哈,你这只忙碌的小蜜蜂也会害思乡病?」「当然会!」何止害思乡病,简直害得病入膏肓,她本来还在想,若请调回国不成功,那她唯一下场就是思乡病不治,客死异乡。
所幸,总裁大人还珍惜她这条小命,在附加条件下答应让她请调回国内事业部,固然是转任她较不熟悉的业务部门,却也足以使她心满意足而大加感恩了。
「可怜的小蜜蜂,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柯端予捏了捏她早已跟婴儿肥说掰掰的脸颊,疼惜的说。
「回家的路再远也不辛苦,我就是想回家。」她摇头否认辛苦,只愿为现下与家人相聚而开心。
「不过,你比预计到家的时间还迟了一小时不止,是塞车还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打你手机也不通,害我和妈直担心。」
「喔,手机没电了,真抱歉。」姚巧旋歉然一笑,「不过,路上也没塞车,是我在怡清宝寺里浪费太多时间。」
「喔,怎么说呢?」
「怎么说,吼,说到这个想不激动都不行,一开始,是我眼花看错端尹的塔位,谁知道都已经拜老半天了,最后才发现拜错人,然后我就不小心跟被我拜错的塔位家属吵了一架,吵完,我回头赶紧重新去找端尹的塔位,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因为自己爱管闲事,又不小心和对面塔位的家属再吵了一架……」
「哪来这么多不小心,还承认自己爱管闲事,你喔!」柯端予笑了起来。
这小妮子易与人起冲突的个性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路见不平不把刀拔出来,我就浑身不舒服嘛!」
「那,结果呢?你砍了对方几刀,赢了吗?」她好胜的性情随时展露无遗,柯端予很懂得使用适合她的言语。
「砍是砍了好几刀,但是……嘿嘿,」一抹羞窘的笑纹浮上唇际,她干笑几声,「我,我拔错刀了。」
「还拔错刀?你真是的。」柯端予整个大白眼都翻过来了。
跟人吵架是姚巧旋的强项,美中不足的是,她常常吵到损人不利己,挥砍八刀,未了总是会有六七刀落在自己身上,折兵损将是屡见不鲜,常有的事。
这在别人眼中,当然不会是什么「可爱的缺点」,缺点通常只有可恶的,哪来可爱的?因此对于她这样的缺点,看不惯的人自热看不惯,可就疼爱她的人来说,把它当成是无伤大雅的笑话看,其实也挺习惯的。
「哎呀呀,别提那些不愉快了,我要进屋去找妈妈了!」糗事一箩筐,她也不好意思再详细说明下去。
「你的性子也不改改,居然敢在纳骨塔里跟人吵架。」
「我也很无奈呀,是那个人真的很讨厌,不然我也不会跟他杠上。」
「好好好,你是无辜良民,那个人是坏蛋。」柯端予赶紧附和她。
「嗯,中肯!」姚巧旋大声赞道,在柯端予翻白眼之际,她忽然神秘的附耳过去,压低声音,「告诉你唷,我这次回来,不走了!」
「真的吗?」柯端予一脸讶异,「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起?」
「嘿嘿,不然你以为惊喜这玩意儿都怎么来的。」姚巧旋眨了眨长翘睫毛,眸光灿烂,巧笑嫣然。
「这么大的事,先前竟然连吭都没吭一声,我看你是不把妈吓昏不甘心。」
「妈会开心的。」
居无定点的媳妇终于不必再飞,婆婆一定是全世界最高兴的人。「是,她会开心到昏倒。」柯端予没好气的笑说。
「对妈而言,那会是一个美丽的昏倒。」姚巧旋笑得更得意,一边快步往屋走,高声嚷喊:「妈,我到家了,妈——」
「到啦?快过来,妈看看——」一听见媳妇以唯恐人不知的高调声音喊着到家了,柯母如清也展开双臂飞快迎了上去。
「壮得很!」姚巧旋振振手臂。
「瘦成这样,哪里壮了?」如清不住的打量这个让她心疼又朝思暮念的媳妇。
她这个媳妇,原本是柯家佣人敏玉的女儿,姚巧旋在孩童时期便跟着她的单亲妈妈敏玉住进柯家,而在柯家没有明显主仆尊卑观念下,她与柯家兄弟相处融洽,不仅玩得来也很谈得来,算是典型的青梅竹马。
敏玉到柯家帮佣没几年即因病去世,临终前将未成年的姚巧旋托给如清照顾,自此姚巧旋一直寄居在柯家,由如清亲自教养栽培长大成人。
对姚巧旋来说,如清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恩人,至于,她后来为何会变成柯家的二媳妇,这其实并非因为她与柯端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而终缔的良缘,而是命运之轮的指针正好相中了她。
她可以拒绝嫁给端尹,但却选择接受与面对,为了一个情字,也为了一个义字——并不只有道上兄弟才有资格讲情义,对身为一个受尽恩人照顾与疼爱的小女孩而言,知恩图报、讲情重义更是不可或缺的情操。
当然,这也不代表她是个伟大或品格多高尚的人,可至少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与情感。
柯家母子三人长久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爱护着她,从未把她当外人看待,尤其如清更视她如己出,疼她入心,这样的恩情,足以让姚巧旋以不计任何形式的代价去做报答。
「我才不辛苦,是我让妈等这么就,妈比较辛苦啦!」姚巧旋跟婆婆轻轻拥抱,此际温柔乖巧的小媳妇模样跟与人吵架时的凶婆娘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你平安回来就好,我辛苦点等也不算什么……」如清泪光闪烁,喜极而泣。
为人父母只要看见还在平平安安回到家,哪怕是天冷夜深还坐在客厅里看时钟数时间痴等待,也算不得是什么辛苦,等再久都值得的。
「不要哭嘛!」姚巧旋温柔抚摸婆婆的脸。
「我……我好怕你会忘记端尹、忘记我们,然后待在国外就不回来了……」握着姚巧旋的手一刻不放,如清望着自己疼惜的媳妇,她担心的竟是媳妇会一天天把柯家恩情和每个人都遗忘。
「妈,我怎么可能忘记你们,你们是我最亲的家人耶!」
「妈,你又多虑了。」在姚巧旋回话的同时,柯端予也轻轻开口,希望制止母亲的多愁善感,别无端为她制造压力。
「我……」被长子一说,如清委屈的又落下泪来。
「妈,妈,你放心啦,我永远是柯家的一份子,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家人遗忘的啦!」姚巧旋连忙将婆婆楼得更紧,柔声安慰劝解。
「你以后要是爱上别的男人,一改嫁……肯定就把我们都忘光光了。」如清仍哀怨多愁的说着。
「我……」姚巧旋正想说话,却慢了柯端予一步。
「巧旋年纪还很轻,如果能遇到一个好男人改嫁,那才是最好的事,你总不能这么自私,硬是拖着巧旋不放,耽误她的青春、阻碍她追求幸福,何况,当初巧旋嫁给端尹,只是为了报答柯家恩情,她跟端尹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男女之情的存在,所以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巧旋改嫁。」
「我知道,这我都知道,但我就是舍不得巧旋改嫁别人呀!」被大儿子指责自私,如清心一急,眼泪越发收不住。
「妈,别哭,你别哭,我连男朋友都没交上一个,是要改嫁给谁啊?你别先哭起来放嘛!不要哭了,我不会随随便便就说要改嫁的,我喜欢跟妈住在一起!」姚巧旋赶紧再用力安慰婆婆,另外还朝柯端予使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柯端予撇撇嘴,显然不想配合,仍正色对着如清交代着:「巧旋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要再讲那些有的没的让她为难。」
「我……」如清语塞,明知自己有想太多的毛病,硬是无法控制情绪。
谁教她是个苦情的母亲,放眼望去,又有谁家像他们柯家这么悲惨——三代富有,却是人丁凋零。好像谁踩在柯家的土地上,饮了柯家的水,食了柯家的米,谁就注定要倒霉,难以保身长命。
离开的人不知有无牵挂,还在的人面对未来,总是心存彷徨。
她的多愁善感是由一连串不幸遭遇所养成的。
三十二岁丧偶,独立抚养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好不容易熬到长子柯端予立业成家,偏偏新婚才两年,与柯端予相爱至深的大媳妇美心便因一场车祸而撒手人寰,顿使柯端予在意气风发的二十八岁年纪就成了一名丧偶的鳏夫。
隔年,如清又好不容易盼到次子柯端尹与相恋多年的女友终于论及婚嫁,正准备欢喜办喜事,哪知上天再度捉弄人,向来健康强壮的柯端予竟因一次大昏迷而诊断出脑癌末期,准新娘在得知他的病况后,不顾多年感情,悔婚求去。
柯家再度陷入愁云惨雾,如清为了儿子的病情烦恼不已,甚至伤心欲绝,直到有亲友建议,既然婚事已在办,干脆就如期举行当作冲喜,也许奇迹出现能因此挽回柯端尹一条宝贵的性命也说不定。
当时六神无主的如清已失去分辨是非的能力,未多作考量即基于死心本能而采纳亲友的建议,虽然当时这事曾遭到柯端予斥为无稽而反对,连柯端尹本人都强烈抗拒,但她依然不顾一切,哪怕被旁人取消或指责她迂腐古板、活在古代,她仍下定决心要替二儿子举办婚礼冲喜。
而姚巧旋,便是她唯一锁定的对象,也是她唯一信任、且不会拒绝她如此不合理请求的人选。
结果,如她所料,也如她所愿,情义并重的姚巧旋没多作考虑即答应了婚事。
她不只答应嫁给柯端予,更以「是朋友就不论生老病死都要相挺到底」的绝佳理由,说服了力持反对票的柯端予,以及根本一点也不想结婚冲喜、与她情同手足的当事人柯端尹点头娶她。
当然,她也因此替自己写下了在二十二岁便成为「寡妇」的序曲。
新婚成寡,那年她大学都还没毕业。
「妈,我没有觉得为难,那是大哥乱说的,我们不要理他,大哥最讨厌了。
妈,我跟你说喔,我这次回来,不走了,从此要赖在家里,到时你可不要嫌我烦。」
柯端予话愈说愈重,姚巧旋担心婆婆承受不住,打完圆场后紧接着报告好消息,藉以转移婆婆的注意力。
「真的?你不走了?」如清一听到好消息,惊喜得眼泪落得更快更多了。
「嗯,不走了,谁赶我,我都巴着不走。」姚巧旋重重点头,亲昵的搂紧婆婆,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所以,妈妈你不能再哭了喔!」
「好、好,不哭了、不哭了,我太高兴了。」说不哭,如清欢喜的泪水依然如扭开的水龙头,流个不停。
一旁,柯端予脸色凝重,默默将姚巧旋的行李搬进她房里。
姚巧旋偷瞄着他的背影,难过的情绪瞬时如一叶晃荡不安的扁舟狠狠划过心湖,迟迟平静不下来。
她为柯端予难过,如果有一天,她遇上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她相信就算婆婆再舍不得她,也是会带着满心的祝福像嫁女儿一样,让她从柯家嫁出去。
目前她的身份虽然是个听起来还满悲情的「年轻小寡妇」,但基本上在这民风开放,思想新潮的自由年代,只要她愿意爱,愿意再嫁,她是丝毫不受拘束也不会惹人非议的,但,柯端予呢?
对美心一往情深的他,痛失所爱的愁绪使他心如止水,若他不愿意再谈爱情,任是谁也逼不了他,那么,他就注定一生孤独了。
她心疼的,是他的孤独。
相较于生老病死,不能长相左右的爱情似乎更令人心碎……
她向往爱情,却又矛盾的希望自己最好永远都不要遇见爱情。
因为,不遇见,不拥有,就没有所谓的失去。
没有失去,心就不会像婆婆或端予那样的痛了吧?
「在想什么?」如清哭到告一段落,突然发现媳妇好安静。
「喔,没什么。」姚巧旋回神,飞快送出一抹甜笑,秀挺的鼻子很夸张的皱了又皱,便将婆婆往厨房方向推,「妈,别告诉我你没有为我炖一只麻油鸡,光闻这香味,我的口水就狂流到肚脐眼啦!」
「你这只好鼻狮。」如清捏捏媳妇的小鼻子,乐得笑呵呵。
「可不是吗?我这鼻子可灵到远在千里外都还闻得到家里的饭菜香呢!」连梦里都闻得到,故乡的味道、家人的味道……
在国外的日子,有苦有乐,有失落也有成就,而最令她朝思暮想的是,回家。
如今,此刻,她就在家,在这个从小就给予她无数温暖与关怀的家。
太好了,她回家了,终于回到家了!
不管自己有没有机会交男朋友、改嫁,也不管柯端予有没有心情再娶,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大快朵颐那只麻油鸡!
在家里当了好几天米虫,这天是姚巧旋需依规定前往公司报到的日子。
一早,她打理好自己,在如清关爱的注目下,她愉快的吃完早餐,然后又在如清依依不舍的挥别下,终于搭上柯端予的顺风车上班去。
「你总有一天会窒息的。」
他早已在窒息边缘,不知这只害思乡病的小蜜蜂在如愿回到家之后,每天被婆婆过度的依赖及关爱给层层环绕着,能撑多久不发疯。
他当然乐见她回家,但回家等于与自由说再见,即便她受得了一年、两年、数年,但受得了一辈子吗?
「哪有那么夸张。」姚巧旋不以为然。
婆婆有心病,心病要心药医,她会努力扮演婆婆心药的角色。
为教养之恩、为亲人之情、为朋友之义,她有太多理由必须好好的爱护婆婆。
「相信我,就是这么夸张。」柯端予神情轻淡。
「妈妈只是没有安全感,我们尽量让她有安全感不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大哥你,应该努力让自己快乐一点。」
「喔,你觉得我不快乐?」
「坦白说,是的。」姚巧旋老实的点头。
「呵!」柯端予笑了一下,投以一记淡淡的眼神,好半晌才开口反问:「那么你呢?你够快乐吗」
「我?」有点被问住,姚巧旋不禁发愣。
对呀,她够快乐吗?她希望大家都圆圆满满、快快乐乐的,却从来就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快不快乐。
或许,她也很少去思索这个抽像的问题吧!
原来,个性迷糊也不全然是没好处的。
「咳,这又不是数学题,还需要想那么久?所以说,等你可以毫不犹豫的大声说出你很快乐时,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吧!」
「呃……是这样吗?」姚巧旋怪笑一气,却仍未从这问题的难处中跳脱出来,继续研究着自己到底快不快乐。
生日快乐、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中秋节快乐、圣诞快乐、结婚快乐、离婚快乐,每一种祝福都常被人们挂在嘴边讲,然而又有多少人是真的快乐呢?
喔,愈想愈头痛,她不要再思考这个恼人的深奥问题了啦!
将充满问号的思绪抽离,她转而笑嘻嘻的大声嚷道:「嘿,亲爱的大伯,等我顺利完成我们总裁大人交代的大生意,我铁定快乐得不得了!」
完成报到手续,姚巧旋正式承炜业务部门的一份子,且被一视同仁的获派一辆业务车,从此她上下班或出门可以不必为交通工具费神。
接下来,她花了约莫一星期的时间,重新适应公司内部作业,也费了许多心力与业务部同仁熟悉,希望借由他们的指教,早日步上轨道。
做惯了以语文翻译及文书处理为主的秘书工作,对于亲上火线跑业务这块领域,姚巧旋可说是非常陌生的。不过总裁大人已把丑话说在先,若她无法完成他对她个人所特别指派的任务,碍于她所签下的五年白纸黑字工作合约条款,他有权随时再将她召回原职务,而这是她最不乐见的结果。
所以,为了能留在台湾又不丢失饭碗,她别无选择,无论如何一定要圆满达成任务的!
而当她对「友源食品」有初步概念之后,已是她上班的半个月后。
友源食品为全台知名的速食连锁餐饮企业,从台北第一家「巴顿咖啡」总店开始,到目前为止分布在各县市乡镇的直营店、加盟店已接近两百家。
最近消息传出,友源食品拟在明年春季前更换全台所有门市老旧制冰机,而引发多家冷冻设备业者争相接洽,个个摩拳擦掌想抢这笔获利客观的大生意。
对于这块肥肉,汪氏集团旗下的冷冻设备事业部自然也是野心勃勃,只是通常「野心勃勃」之不就是「势在必得」,汪氏却跌破众人眼镜,反其道而行推派出姚巧旋这只业务经验是小学生等级的菜鸟,很多同业其实都在暗地里等着看汪氏笑话。
姚巧旋也知道别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她,先别说那些不曾谋面的同业竞争者,连公司内部的同事都难免对她抱以质疑态度。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都将尽力而为,努力做到最好。
午后,天气晴朗,斗志高昂的姚巧旋与友源食品采购部经理敲定洽谈时间,她飞快备好产品目录及许多资料,精神抖擞的前往拜访。
三点整,一分不差,她准时抵达友源食品采购部办公室。
「姚小姐,请跟我来。」采购部李经理一见着姚巧旋,简短寒暄几句,连请她坐都没有,即领着她往另一间办公室走。
「呃?不在这儿谈?」姚巧旋不解为何要移往他处。
「大型机械设备需由采购部会同展业技术部一起参与选购。只有通过展业技术部门的认可,后续我们采购部才会接手谈量与议价,严格来说,一般厂商要通过展业技术部那一关就已不容易,更何况你们汪氏向来……」身材矮胖、约莫四十开外的李经理亲切的说明,却在话说一半时住了口。
「向来怎么?」不知是否错觉,姚巧旋觉得他的神情不太自然,似有保留或隐瞒些什么她该知道的事。
「向来没有我们友源食品的缘,不过你也别担心,总是要先谈过了才能做后续的处理嘛,汪氏并不是完全没机会的。」
「是……多谢李经理。」有时做生意是要靠缘分没错,但李经理的话听起来好像不太妙,令姚巧旋心里起了莫大疑窦。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耐住性子,礼貌称谢,慎重的跟上李经理的脚步。
一到展业技术部,李经理意思意思的敲了两下门,还没获得回应即以熟门熟路的姿态推门而入,并不忘回头招呼:「来,姚小姐,请进。」
「谢谢。」姚巧旋踏进办公室,一眼瞧见左手边会客区沙发座无虚席,几位西装笔挺的男士正在泡茶聊天,桌上散了一堆开心果与瓜子……
好热闹、好欢乐的上班气氛啊!
没亲眼看见,还真无法想象上班是可以这么随……和的。
「喂、喂,又开同乐会啊!」 李经理夸张的朝着那群每到下午三点就会变成马铃薯与废柴的同事们吆喝着,并走到一位同事背后,出其不意抢走一粒开心果,剥开后正要投进嘴里,却惊见对面一双犀利的眼睛正在冷瞪他,当场吓得他两腿发软,还差点被开心果给噎着!
「总、总经理,您怎么也在这儿?」天啊,是发生啥事,向来孤傲冷漠的总经理,竟也有闲情逸致跑来与展业技术部这些怪禽异兽泡茶聊天?
「嗯。」总经理低沉应了声,脸部线条紧绷,整个办公室瞬时陷入一片肃静。
「总、总经理,我不是来摸鱼打混的,是有正事来的!」虽然很明显总经理您自己也正在打混,「您看,这是汪氏业务代表,姚小姐……」
李经理力表清白,心想以总经理的面恶心善,应该不会多作刁难,然而他才这么奢望着,便见总经理缓缓站起,并直直往他走来。
那令人倍感压迫的挺拔身躯、瞬也不瞬的冷厉双眼,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这下死定了!
正待他考虑着是否要哆一声跪在总经理脚前求饶时,赫然发现总经理居然连甩都不甩他一下,直接越过他,往他后头走去了!
咦,怎么回事?
喔——原来总经理自始至终都不是在瞪他,被总经理眼睛直勾勾的一直瞪着的,是另有其人,就是那个站在近门口处的美女,姚巧旋!
「很有缘啊!」何隽书盯着姚巧旋,以一记冷笑及明显言不由衷的话做开场白。
「你……」天啊,坏脾气的恐怖先生是友源食品的总经理?
从一进门,当李经理还在与同事乱哈啦时,姚巧旋早已默默将在座每位先生的脸扫过一回,其间她只觉得坐在单人沙发上、看起来俨然就是个中心人物的总经理很眼熟,万万没想到……
真是他耶,那个叫作何隽书的家伙!
而且很显然,他也记得她,否则不会拿那两只闪着坏意的眼睛直盯着她瞧,还一开口就「很有缘啊」,令人头皮发麻。
「真是你?!」姚巧旋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次。
「怀疑?」何隽书眼帘一瞇,状极轻蔑。
「我不是怀疑,是吃惊啦!」要命了,在这种情形下「重逢」,她是要拿什么态度出来面对他才好。
卑躬屈膝,肯定做不太到,张牙舞爪嘛——
拜托,除非她这笔生意不做又想出国了。
「来之前,没先探听探听?」
何隽书眼神淡定,唇边挂着一抹既邪恶又不友善的笑意。
「探听是有探听,只是没那么深入还探听到总经理大人你的头上……」她只把采购部当成唯一的洽谈目标,哪知一来即被告知要跟展业技术部拜码头,好,无妨,现在伤脑筋的是,好像连这个恐怖总经理都要来插一脚了。
「那正好,我现在有空,很乐意让你近身好好的探听一下。」何止有空,他可是事先知道她要「大驾光临」,而特地前来「逮」她的。
固然是他指示采购部与她约时间相谈,但他确实不知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妄想与友源谈生意,不怕生意没谈成,反被他给一屁股踢出公司大门吗?
这糊涂蛋,自投罗网还不自知,果真是笨笨笨,连三笨。
「啊!?总经理……」姚巧旋根本没弄懂他的意思,一脸茫然。
「跟我来。」何隽书刻意从她身边刷过去,先行往门口处走,以为她会马上乖乖跟着来,不料却听到她在背后很不知死活的问了一句——
「可以不要吗?」
「来到我的地盘,还由得你说不要。」
何隽书回头睇视,浮在他唇边的,又是一记令人背脊发凉的冷笑。
哼!在他魔性大发之前,不管他笑得多冷多酷都是刚刚好而已,丝毫不必大惊小怪,何况她领略过他的狂躁,应该适应良好。
「我是正正经经来谈生意,又不是吃饱撑着跑来跟你吵架。」他有权利不给她生意做,她则有理由选择少跟他接触,免得气死验无伤。
「我要跟你吵架?」
吵架?不,他只想趁机给她一顿大排头吃,让她知道谁家生意可以做,谁家生意是她连碰都不能碰、甚至是连想都不必想的。
「看你一副准备绝地大反攻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开玩笑,那家伙表情那么恐怖,有点智慧的人都瞧得出来,此地不宜久留,此男不宜多理,要谈生意,改天择个吉日再来大概会好一点。
「最好你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何隽书咬牙,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我就是知道。」
「好,没错,我就是准备跟你再战一回,那么请问你敢不敢接?」打蛇随棍上,何隽书并不排斥以「吵架」之名,行报仇之实。
一想到在怡清宝寺时每每让她在口舌上占上风,他就恨得牙痒痒。
「唷!」唷唷,直接下战帖了耶,这男人够猛。
姚巧旋戒备的望着他,超想一口答应他,但又怕自己太冲动坏了大事,硬生生把到喉咙口的话给憋回肚里去。
「不跟我来,是不是代表你不敢?」激将法,谁不会?
「喔咿?总经理此话差矣!」吵架若能当饭吃,她倒也乐意,问题是他找碴意味太明显,再者,他是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总经理,而她只是奉命前来谈生意的菜鸟小业务,只怕她这一去,跟他一吵,自己不但前途堪虑,连性命都将不保。
「怕就滚,不怕就来,少废话。」
哼,她大概很怀念跟他吵架的快感,不然怎么一眼认定他是要同她吵架?
好吧,既然如此,他就奉陪了
反正,他发过誓,若再有机会遇到她,他就要让她彻彻底底见识到他的恐怖,而现在,正是时候。
「我才没在怕,来就来。」啊,忍无可忍!
不战而退岂是她姚巧旋的作风?不,当然不是。
她姚巧旋天不怕、地不怕,目前最怕的就是出国,既然如此,且让她放手一搏吧!往正面思考,也许跟他吵完架,让他发泄完精力后,他整个龙心大悦、佛心大发就爽快答应了她这笔大生意,那岂不是大好。
嗯,值得一试,要吵来吵吧,吵到喉咙「烧声」,她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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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终点站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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