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识芙蓉心 第十四章

  “将军勿急。在座众将谁和那驻关军士没有过生死之谊?可眼下正议方水关之事,还请稍安勿躁。”柏云奚知他为何这般急躁,只是挂着温和笑意,抬手止住他,才又回到先前话题:“西狄往方水关来之主将是阿西德,此人智计勇武,皆是一等,因此其兵力虽是较少,却也万万不可轻之。”
  一边说着,又一边在形势图上指指划划,总算在天将亮时把方水关的大致部署和策略拟定。
  “至于引风关,由岳子齐将军率五千兵马前往。传我号令,就说只可死守,不可轻易开门出战。”似是不经考虑,便就这么定下,柏云奚轻慢的态度让众人都为之一愣,蒙桦第一个受不了,大声开口:“将军,为何不派我去……”
  温少阳似也不甚赞同,皱眉说道:“将军,岳将军年纪已高,不适合这般奔波,若要守关,不如还是由我……”
  岳予齐一听,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他在沙场上打滚了半辈子,如今虽已是奔六的年纪,可后尘一辈里,他从来也只服柏云奚一个。正想开口驳斥,柏云奚已在这当口写好了人事状,还用了帅印。
  “此事我意已决,众位不必多说。还请岳将军稍事休息,徜晚些点过兵数,午时一刻便立马出发,其余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若是贻误军情,本帅定不轻饶。”
  他肃起脸,甚至用了本帅自称,显是再无转圆余地。众人不敢再议,只得赶紧领命各自出帐,蒙桦还犹有不平,被一旁的人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五日后,不出柏云奚所料,方水关前,敌人所领确是精兵,阵列齐整,干戈锋锐;而引风关传回消息,确是严防死守,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无需记挂。
  他任中敌军在城外叫骂,只嘱咐夜里需警醒戒慎,白日里兵士便分三班轮息,这般几日过去,敌军似是终究沉不住气,挥军攻城,关内众将期盼殷殷,就盼柏云奚下令开关,好出去与敌人一决死战,岂料他只是噙着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令军士消极守城。
  到第十日上,柏云奚方点兵操马,令蒙烽领三干轻骑直往引风关而去,自己则率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关,与敌军对峙。
  一方远道而来,山高水长,又兼多日严神备战,早已疲惫不堪;一方却是以逸待劳,好整以暇,在关内好吃好喝好睡,两方军容一相较之下,那胜负便己分出了七八分。
  柏云奚昂然立于三军之前,一身银甲,长枪白马,威风凛凛,教人一望便心生畏服,他朗声道:“阿西德,我敬你是条汉子,若你肯诚心降服,弃暗投明,我皇定不会亏待于你!”
  “少让人笑掉大牙了,嘉昌有什么好,我就是死在这儿,也比到那儿去做小伏低的要强得多!”对方冷笑回应,言谈间尽是不屑之意。虽然柏云奚之名在边关被传得响亮非常,他仍是不把眼前这个看上去一派温雅的年轻小子看在眼里,觉着那不过是些老百姓无知,传颂过了头。
  柏云奚心知多说无用,扬手一挥,目中温和早已被一抹精光所取代,整个人蓦地发散一股张狂气势。“既是如此……咱们今日便在这战场上分个胜负!”
  两军对垒,万马奔腾,扬起的尘烟糊了视线。
  柏云奚身处其中,纵马杀敌。他从不是个躲在后方光出一张嘴的主帅,且此战又兼有立威之意,因此马蹄过处,便多一条枪下亡魂,他毫不手软,一刺便是致命要害,那白钢枪头早已浸染无数鲜血颜色,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柏云奚辨明了对方帅旗,便直往阿西德而去。
  两人斗在一处,长枪翻刺,重斧蛮挥,一时间竟也难分高下。困兽犹斗最是凶残,这战场的最深处,一旁小卒皆被这气势所慑,自动避了开去。
  对手旗鼓相当之时,最是忌讳分心,是以当柏云奚察觉那冷箭飕飕之声正对着他面门而来之时,已然不及避开,只得硬是抬起左手护在头脸,那箭来势凶猛,一下子便直直钉入了他的左臂。
  阿西德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抡起大斧,早已从另一边当头劈下,急躁之间露了许多空隙;柏云奚顾下上左臂伤势,硬是使力提缰,身子侧伏半挂在马背之上,在干钧一发之际闪过这一击,接着猛然扭身,反手回枪,瞄准了那大斧挥空之际所露出的破绽,全力一掷,那阿西德似是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枪头已从他右眼贯入脑门之中,那场上喧嚣,一时竟似了无声息。
  只见阿西德被那枪头余劲带得微微后仰,那手中大斧仍似心有不甘,稍稍举起,最终,依旧栽下了马,再无动静。
  主将一死,敌军自然无心再战,先是有人倒插了西狄帅旗,跟着余下的士兵便也纷纷拜降。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一刻间,柏云奚还在乱军之中,只觉左臂越麻,渐渐感不到痛楚,心知箭上有毒,仍是咬牙拔出那箭支,正想随手扔下之时,却只觉此箭极其眼熟,略略思索,突然灵光一现,心头不由得大震,几欲摔下马来。
  那是支精铁所铸短箭,只有平常箭矢的三分之二,是由特制短弩击发,而惯于使用这种短弩的人……就他所知,不过只有一个。
  只是一瞬间的怔愣,他便面无表情的把箭收进怀里,然后鸣金收兵。
  军营里一片静然,毫无大胜之后的喜悦。
  得胜之日,柏云奚直至回帐,把事情都一一分派清楚了,又叫进了韩衡,不知吩咐了什么,才突然摔倒在地。众将皆是大惊,慌忙请了军医来看,却只诊出那臂上箭伤并无多碍,昏迷之因实是箭上所带之毒。
  可军医却解不出这毒,韩衡只能暂时以御赐的圣药百草丸压制毒性蔓延。算了算,那份量也只能撑上一些时日,等那毒发至心脉,柏云奚便有可能殡命。
  这消息不知为何竟至走漏,如今军中上下全是一片哀凄,就连引风关那儿敌军全灭的消息,也丝毫不能振奋人心。
  这一日,天色将暮,眼看着柏云奚气色越来越黑,虽皇上说了会派一名御医过来,可谁也不知道他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茫茫昏霭中,驶来一辆轻简小车,守着营门的军士先是大声喝问,跟着那车夫不知说了什么,那士兵便急急放行,还唤了另一个小兵来给引路。
  虽是本有明文规定,除粮草军车外,营内不得行马乘车,可眼下却无一人出来阻止那辆小车,就任由那车夫直直驶到柏云奚所居的帐门前,才停了下来。
  早有人通报了营里的各位将军,待众人赶来,便正好见到一个白净秀气的小伙子提着药箱,下了车,神色满布焦心,见到他们,只是匆匆点头示意,跟着掀了门帘便进帐里去了。
  “那是……皇上派来的御医?”有人嘀咕着,语气尽是不敢置信。
  “就是。看起来年纪似乎很小啦,而且怎么看着……看着就像娘儿们似的?”蒙桦搔搔头,话方出口,便接收到那车夫冷冷一瞥,浑身不禁起了战傈,连忙住口不敢再说。不论怎么说,这都是宫里来的人,得罪不起。
  帐内,那小伙子正是明悦芙所扮。那日她被皇上召去,却没想到皇上竟告知她柏云奚伤重的消息,因随队军医多是精于外伤,对他身上之毒却是束手无策,而此事,皇上不欲惊动朝野,便遣了她来。
  说来说去,便是要她秘密赶来这儿替他治伤,对外则是宣称公主病发,复又出宫静养去了。
  明悦芙跪在柏云奚床边,急急替他把了脉,那神色几不可察的白了些,但手下的动作却更迅速沉稳起来,有条不紊。
  她掏出针包,先是仔细用火烤过,跟着凝眉先给他的手臂扎了几针,才在他臂上已见愈合的箭伤上轻划了一道口子,看着流出了一些黑血,那脸上黑气总算散了一些,才又替他拭净,又上了药裹好伤口。
  韩衡在一旁静静看着。方才他已和送她来的车夫,亦即与他同为影卫的韩风通过消息,因而知道眼前这个小心翼翼又处处透着温柔的大夫竟是纤华公主。
  当日柏云奚毒发,他便赶紧亲自赶到那山村,想请老神医前来,谁知一去却扑个空,村人说老神医带着柳轻依和一个不远千里前来求医的人走了,已离开了好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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