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辛苦的小女仆荷叶,在找遍了整座大宅之后,终于在后院的树上发现了蜷缩在树枝上的舞鸢。
「小姐!」荷叶不解地喊道,「你在树上干嘛呀」
「我爬上来看上回殷阗跟安胥救活的那两只鸟儿嘛,看看它们长得怎么样了。」舞鸢从树上传声下来,那声音里的情绪很复杂,像是有着点攀爬上树的快意,又有着点不知名的焦虑和庆幸。
「哎,好啦,小姐快下来了。」荷叶兴高采烈地又说:「大厅来了个商人呢!带了好多汉土的漂亮丝绸,还有别的地方的美玉宝物,大家都在看呢!小姐也快去吧!」
「真的?」有这么有趣的事?她要是早知道,就不会无聊到爬上树来了,只是……
「荷叶啊,快去给我找个梯子来!」舞鸢情急地催促着。
「梯子?做什么?」荷叶反应不过来,歪着头努力想。
「真笨哪!」舞鸢气得直想跺脚,但是被困在树上又跺不得。
「当然是因为下不来了嘛,否则要梯子干嘛?」
「哦,」荷叶咯咯偷笑,当下了解,原来这顽皮的小姐知道怎么爬上去,却不知道怎么下来呵!还好自己来找她,否则小姐还不知要在树上捱到几时呢!
「笑,笑!还不赶快去拿梯子!看我等会儿下来不整你!」舞鸢从齿缝中吼出声来。
「是!」荷叶噤声不敢再笑,一溜烟地到柴房中找梯子去。
舞鸢只好一个人又在树上等啊等,半晌,终于见到小荷叶气喘吁吁地扛着梯子,东拐西拐地走了过来。
「快点!」心浮气躁的舞鸢,等不及地在树上朝她挥手。
累得香汗淋漓的荷叶,好不容易把梯子往树干上一架,连汗都来不及挥,一边却退着步子又要溜了。
「小姐啊,你自己赶快下来吧!刚刚公主还在问我你去哪儿了呢,我没敢说,这回得先回去跟公主回个话,免得公主发现你居然在树上,你跟我都要受罚的呀!」
「喂!荷叶,等等啊!梯子倒了呀……」荷叶只想着达成目的即可,随手把梯子往树干上一靠,转身就跑,根本没发现梯子没架好,也没听清楚舞鸢的呼喊,她只担心着,晚去大厅回话准挨骂。
「荷叶啊……」舞鸢无奈地望着平躺在地下的梯子;有梯子,可是她一样下不去啊!唉,真是郁闷极了!死荷叶、臭荷叶,帮个什么忙,有帮跟没帮全一样!
舞鸢烦躁地坐在树上,随手扯着树叶,扯一片丢一片,一边想像着大厅里现在是什么样的热闹景象,那商人会拿来什么珍奇的东西?舞羚是不是又挑了好几块漂亮的丝绸做衣裳?不晓得会不会帮她留个一两块哪!
「咦?你在上头做什么?」一个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飘上来。
是谁?陌生却又彷佛似曾相识的声音……
「是你!」舞鸢惊骇地指着树底下的男人,吓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你怎么会在我家」,怎么会是上次在湖边强吻她的那个家伙「欸,别搞错,可是你爹请我来的。」他自在地环视着这整个后院。
「现在你的家人都在大厅里被我带来的货品宝物吸引住了。我觉得无聊,你爹就准许我在宅子里四处逛逛。」方才在大厅看见她姊姊舞羚时,他才知道她的身分。
原来他就是荷叶口中的那个商人?舞鸢差些就要在树上晕过去。
这个有趣的姑娘,没想到竟然在这儿又见面了,她居然还是个楼兰贵族呢!却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上回还推他入水。他长那么大,还从来没被女人整过,也许是这样,所以让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十分深刻,好个泼辣的小女人!
他玩心倏起,健伟的身躯往树底下一站,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抬头看着舞鸢。
「姑娘在树上似乎待了不久的样子,不知上头有什么吸引人的风光?」舞鸢再笨也明白他在取笑她!她下巴往上一抬,傲气地哼一声:「我看空气不行」
「行,」他呵呵大笑,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梯子,这丫头再嘴硬吧!他昂头,深邃的明眸中带着坏坏的笑意。
「咦?怎么有个梯子放在这儿?想必是忘了收回去,这样吧,我替你们收进柴房好了。」说罢,他轻松地一手勾起梯子,就要把梯子带走,「喂,你等等!」舞鸢忍不住了,他要真带走梯子,她这下不知何时才有机会爬下树来,最有可能的机会,是等她爹娘来发现她,然后把她大骂一顿……
「姑娘有何指教?」他装模作样地故作不解。
「梯子还我!」她在树上不悦地大叫。
「还你?哦,好。」他带回梯子来,却仍然将其往地上一搁。
舞鸢简直气结,她怒火冲天地对他大吼:「你就不会把梯子架到树干上」
「架到树干上?做什么呢?」他带笑地往后退了两步,明知故问。他就是要她求他!
他到西域行商也有大半年的光景,待在楼兰的时间尤其长,旅途寂寞,他也学其他人一般买几个侍妾,可他从前见过的西域女子,美则美矣,却从来没有一个像舞鸢美得这么辣,美得这么有个性,美得这么有趣的!
「你……」舞鸢气得握紧了拳头,脱口而出:「我要是自己能下来,还要梯子做什么」
「哦,」他很可恶地装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你早说嘛!」虽是如此,他倒是把梯子架上树干了。
舞鸢遥遥瞪他一眼,很恨、很怨,却又不得不把握机会,当下顺着梯子,一步一步缓缓地往下爬。
她的脚还没落地,他的手却已经环住她的腰,把她扶了下来。
这家伙又碰她!舞鸢猛转头,看见他注视着她的眼神,晶亮亮的,饶富兴味,眼光在她绝美柔媚的脸庞上梭巡,那肆无忌惮的眼波彷佛能将她看透……
舞鸢心中怦然一动,想起了上回的经验,马上挣脱他的手臂,防御地斥喝:「你想干嘛?」舞鸢那一副其实心里有点害怕、但是还硬要装出凌人傲气的神情,与上回在湖边时如出一辙,没来由地就教他又气又怜,忍不住想戏弄戏弄她。
他放软了声音,温柔的眼神却带了点挑衅。
「干什么那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这激将法果然奏效,舞鸢扬起下巴,挺傲气地,然而视线却飘散不定。他俊逸的脸部轮廓,充满智慧的眼睛,又英俊又带着股邪气,感觉像酒般让她心神不宁。
「谁说我怕你」他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低柔磁性的嗓音魅惑着她:「是吗?你甚至不敢看我。」
「谁不敢看你了」舞鸢倏地抬起羽扇双睫,刻意倔倔地看着他。
他立刻趋近,一俯身便吻住了她的唇。
怎么会……这样?一种似曾相识的震撼,吻得她天旋地转;他的舌尖慢慢地、性感地在她唇上游移,搜寻着她的气息。一波波热流冲上她的胸臆,她的体温猝然上升,血管波动着滚滚热流,她浑身颤抖,紧闭着唇抗拒他。
「别怕。」他的唇暂离她,话语和着气息吹进她的耳内,「乖乖听话。」
「你……」怎么乖?怎么听话?他的心跳如鼓声震耳,以一种狂野的律动伴随着她加速的心跳,虽然隔着重重衣物,他身体的热度仍然传入她的胸中,陌生的情潮令她窜过一丝无名的心悸,教她怎能不怕?
「我什么?」他的吻飘落在她的鼻尖、耳畔、脸颊,挑逗着她。她蜜般甘甜的湿润红唇是男人致命的毒药,才尝一口就让人无法克制地想再尝下去;她衣衫下一起一伏的胸、倔强的樱唇,在在让他心往神驰,他怎能放过她?
不行了……她快昏了……舞鸢下意识微启樱唇稍稍喘气,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唇移了回来,舌尖滑了进去,吮着她醉人的气息。
下一刻,他的手竟然情不自禁地探向她的俏臀,轻轻的摩挲着;而意乱情迷中的舞鸢居然毫无知觉,任他的厚掌恣意地爱抚着她。
猛烈焚烧的火焰在舞鸢体内狂燃,她完全醉倒在这教人惊奇的滋味中,理智顿时烧成灰烬。
忽然,有片树叶飘落下来,落在舞鸢的肩上,那轻微的接触却足以使她重重一震!霎时,思绪回来了,她在干什么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耶,而她竟然还陶醉在其中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地推开他。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眼中热烈焚烧着的火焰却完全没平复。
「你们楼兰女子不是都很热情的吗?」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舞鸢的脸色更难看,她靠在树干上,心跳加遽,膝盖发抖,怨恨地瞪他。
「热情,但可不是随便!在你的眼中,我们也许不像汉人女子那么尊贵,可也不是没知识的野女人!」舞鸢严厉的话语一下子将他打醒!
没错,热情可不代表随便,他从来没仔细去思考这点。她好歹也是楼兰的贵族,若是他仍在中原,岂敢对汉人的王室女子这般大胆戏弄?他只是任凭着自己的意欲去走,无意中却对楼兰女子有不公平的对待标准,贬低了她们。
也许,汉族人多少有这种优越感,觉得贫贱的西域女子,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丝毫不放在心上。他自小饱读诗书,自认不是那般没品之人,可也无形之中感染了恶习而不自知……这实在不可原谅。
「对不起。」他郑重地向舞鸢道歉,宁肃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诚挚。
他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舞鸢反而愣住了,她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分不清到底他之前的吻她是戏弄,还是现在的道歉是虚假。
不过,他那诚恳的模样,还真让舞鸢不由得就想相信现在的他。真是的……他可恶的所作所为……她应该恨他不是吗?可她竟然又恨不下去……
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勇敢的小女子性烈,敢开口训他,然而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单纯没心机的小女人罢了,他只是一句道歉,就让她天人交战成这样。
不过在他心里,却有股莫名的情愫正在缓缓的滋长,缠绵复杂得有如蚕丝,不知不觉地绕着整颗心。
她也许只不过是妍媚了点,亮丽了点,只是与众不同了点,只是直来直往、有个性了点……然而仅仅是这些「只是」,却足以让她俏丽的身影镌刻在他的心版上,再也难以磨灭。
「鸢!鸢!」有人来了,是舞羚的声音。
「我想我还是先离开得好,」他瞥了眼声音的来处,又转回头来,眼神不自觉地变得好温柔,深深的,彷佛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里头。
舞鸢简直就要在他这样的眼光之下醉倒,她咽了咽口水,以为他要说些什么道别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认真地开口:「对了,我带来的东西里有匹翡翠缎子,是江南著名的丝绣,我想那应该很适合你。」从刚才一直到现在,舞鸢像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她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哦,还有……」他临走前又回过头来,那双动人心魄的黑眸盈着笑意。
「我喜欢你。」舞鸢惊吓得无以名状,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睁得圆大。然而就在她惊愕时,他已经消失在庭院的廊下。
天哪!他的话是真是假?是又在戏弄她吗?可他温柔认真的眼神,又让人完全没有力量怀疑。她的腿,忽然很不听使唤地就这么软了下去……
「鸢?鸢?你坐在这干什么呀?」舞羚终于找着了妹妹,她手腕上还披着一匹丝绸。
「没什么。」舞鸢像在掩饰什么似的,立刻站了起来。
「我们大家都在找你呢,没想到你躲在这儿。」舞羚受不了地拍了妹妹一下,「你不知道,大厅来了个……」
「来了个商人是吧?」舞鸢笑着打断姊姊的话,「我知道了,荷叶来找过我,我正要上大厅去呢!」
「不必去了,我们都挑好,人家也差不多要走了,欸,你不知道……」舞羚的表情神秘兮兮地,眼神还警觉地四处溜了一下。
「那个商人,就是上回在湖边偷……你的那个。」舞羚不好意思说,就往妹妹唇上一划以表示。
舞鸢没来由地脸色赧红,她明明已经知道了,却还得装作一副惊吓状,「真的啊」
「是啊!原来他家还是长安有名的富商呢!不过他今天的样子,看起来还挺斯文正派的……」舞羚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还有啊,他带了好多珍奇的宝物来呢!又有丝绸,又有珠宝……」舞鸢的面颊却又更红了,还斯文正派呢!舞羚要是知道他刚才又冒犯了她,绝对不会这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倒是诚诚恳恳地跟她道了歉,也许这人也不像她原来所想的那么轻浮。
舞鸢的心思在舞羚的话语中却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会儿飞回来时,正好听见舞羚在说:「对了,我听说他的名字叫作棠靖翾……」棠靖翾?舞鸢默念着这名字。
「啊,这里,这匹绸缎是我特别替你留的。」舞羚兴致勃勃地摊开手腕上那匹绸缎给妹妹看,「看见没有?这正好做一件绿翡翠的绸裙,你要是穿在身上一定漂亮极了!」就在这时,舞鸢的脑子里跑马灯似地转出了刚才棠靖翾的话,……有匹翡翠缎子,是江南著名的丝绣,我想那应该很适合你。
霎时之间,舞鸢的脑海深处鼓噪着,彷佛有一丝奇想要跳脱出来;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飘荡到了何方,一下子也捉不回来……
张骞第三次出使西域之后的第三年,汉朝的使者带来汉室强蛮的命令,要楼兰人派出壮丁,为出关往西域的汉人运送水和粮食。
楼兰男子因此不再下田耕种,而得轮流背负沉重的粮食和水到沙漠中途。
楼兰的夜,星空中有着闪烁的银河,而丝路则像是地上的银河,一路流泻柔柔丝光。今夜的楼兰城中,这条银河既不明亮亦不浪漫,幽静的街道上,有着一股诡谲的清寂。
哒哒的马啼声踏过城中街道,扬起满天尘沙。
舞鸢、舞羚尚未入眠,好奇地来到后院,从围墙上小孔,偷偷观看外面的状况。
只见五、六匹壮马,而骑在马背上的匈奴小伙子们,嚣张地任凭马嘶蹄踏,长枪尖上挑着刚砍下的头颅,尚在淌血的首级在月色中显得更加凄厉恐怖。
「啊,」舞鸢吓得惊喊出声,魂都快飞了,却还记得伸手捂住舞羚的眼,别让她看见这残酷的一幕。
凶狠的匈奴人狂傲地在城中来回奔驰,挑衅而示威的话不断在城中扩散:「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楼兰人!忘了我们往日是怎么保护你们的吗?现在依附了汉人,就把我们一脚踢开;好,就让你们看看是汉人厉害还是我们匈奴厉害,今天见一个杀一个!」舞羚就算没看见,也听见了这残暴的宣言,她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颤抖,软软的顺着墙边滑下……
「发生什么事了?」荷叶也闻声而来,睁着一双惊骇的大眼睛。
「匈奴不满我们与汉室来往,来示威……」舞鸢压低了微颤的声音,「还说,街上见一个杀一个……」荷叶一听,霎时惨白了脸,双唇发颤。
「博介……还没回来。」舞鸢心中一凛。博介是她家的长工,荷叶的情人,自从汉室发布命令要楼兰男子轮流去沙漠中送粮食,她家便派了长工去,今天恰好轮到博介……
「荷叶,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舞鸢连话都还没说完,荷叶已经冲动地奔向后门,什么也不顾地往外直奔。
「不行,我要去找他!」
「荷叶!」舞鸢没能及时拦住荷叶,担忧之下,根本也没心思多想,随即跟着她奔出门去。
「喂!喂,你们两个,」舞羚也奔到后门口,本想跟,可是脚尖刚点到门槛外的地,却又没胆地缩了回来,只能急得在原地直跺脚,这下教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舞羚只好转身,求救去了!
「爹、爹,不好了呀……」
荷叶发狂似地冲出了好几条街外,此时的舞鸢终于追赶上她。
「你疯了啊」她气急败坏地将荷叶的手一把拉住。
「我不管!」荷叶使劲地甩着舞鸢箝制着她的手,急得直掉泪,「要是博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你先别这么激动啊,我们慢慢想办法!」舞鸢急着大喊,当下只想把荷叶往家里拖。
嘶嘶马鸣声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纷乱杂沓的马蹄伴着一声声匈奴人凶狠的言辞:「你们以为汉人可以保护你们吗?看见没有!这就是汉人的头!在我的刀尖上。」那些匈奴人折了回来,正朝着她们这方向奔来,荷叶却还失心疯似地哭闹:「你别抓着我,让我去找他……」
「你不要命了你!」寂寥暗夜中,两个女子争辩的声音听来是如此突兀,吸引着匈奴人往这目标前进,马啼趵趵,愈来愈接近……
舞鸢吓得霎时噤声,惶恐四望,再不多想便捂住荷叶的嘴,藏进两屋之间的暗巷里。
四周黑漆漆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舞鸢的背脊紧紧贴着墙,浑身发冷却冒了一身汗。亘古的悲风,飒飒地在街道上刮着;长长的马鞭在空气中扬起一道道肃杀的气流。舞鸢下意识又往墙边缩了缩,月光下,匈奴人的眼睛像狼似地闪着恐怖的红光。
她们被发现了?平生第一次,舞鸢害怕得几近虚脱,狂颤的腿支撑不住身子,就连刚才大吵大闹的荷叶此时也吓得噤若寒蝉。两人心里想的俱是同样的一件事,她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若那冷若寒冰的刀刃划过颈子……
荷叶不寒而栗,再也站不稳,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就只是这么轻轻的震动,那一双双嗜杀的眼睛,开始往暗巷寻来……
就在这时,一根长矛划过,直直刺进为首那名匈奴人的胸膛!
惨厉的哀叫声响起,被刺中之人摔下马来,骏马杂乱的狂嘶,鲜红的血在夜色中刷出一片凄厉的诡谲。
舞鸢吓得连手也忘了去捂荷叶的嘴,而荷叶早已失去尖叫的能力,濒临昏厥状态。
「见一个杀一个?好大的口气!」另一队人马竟有十来人之多,为首之人一派肃穆地骑在骏马上,黑暗中只见他锐利的眼神如剑,彷佛能将夜空划为两半。
敌众我寡,匈奴人不是傻子,然而血仇替原本已经复杂的汉室、楼兰与匈奴之间再添一笔,一时之间是难以盘清了,余下的数名匈奴人睁着仇恨的眼神,拾起同伙的尸身,识相地暂往城外退去。
安全了?舞鸢一颗狂跳的心终于稍微恢复正常;死里逃生,她全身再无一丝力气,颓然地跌坐在荷叶身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舞鸳微怔,这男人操汉人口音,可楼兰城内没有汉人军队,而这嗓音她也似乎曾听过……舞鸢猛抬头,月光之下男人剑眉薄唇,英气逼人……
是棠靖翾?
「这种时间,你不留在家里,跑出来做什么?」他微斥着,浓眉紧锁,弯下身来拉住舞鸢,只是这么一带,便把她整个人拉上马背,他的侍从也随即扶起荷叶。
棠靖翾一扯缰绳,对身边的人下达命令:「都回去吧!」舞鸢坐在他身后,因为怕摔,双手紧抱着他。
「你不送我回家?」
「我的屋子就在前面,先到那儿去躲一躲。」棠靖翾策马急奔,话语随着风飘到后面来。
「你有马,很快的,好人做到底,先送我们回去吧!」舞鸢着急地喊道。
「姑娘,别闹了,你以为匈奴人是好惹的吗?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不出多久他们就会再找帮手踩平楼兰城,我们怎能不躲?」棠靖翾一勒缰绳,十来个人全在一户豪宅前停下,速速有人开了边门,放进所有的人马。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送你们回去的。」他扶舞鸢下了马。
舞鸢无可奈何,只得随他进屋,牵着荷叶的手坐在大厅中。家仆随即送上沏好的茶。
舞鸢捧着杯子轻啜了一口,不由得想起刚才惊险的状况,手还是抖着的。
「你为什么杀那匈奴人?」舞鸢这才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问。
棠靖翾剑眉一扬,淡淡地道:「他们抢我的货物,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难不成还任他们为所欲为?」他那份镇静从容,让舞鸢打从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悄悄升起欣赏之情。
「你的侍从看起来一个个勇武剽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打仗的军人。」棠靖翾朗朗地笑出声来:「他们不是军人,不过也差不多了,什么正常的汉人肯到西域来,多半都是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我的货物有他们压镇,还真是安全不少。」
「你呢?你不怕死吗?否则为什么也到楼兰来?」舞鸢不由得好奇。
「我不是不怕死,只是来做生意,不过长安的生活还真是无聊了点,比不上这儿有趣得多。」他浅浅一笑,星眸往舞鸢脸上一扫,「你的胆子可不小,听见匈奴人的声音,所有人都躲起来了,你还往外跑?」
「还不是她!」舞鸢指向荷叶,忍不住又低叹一声:「她的情人上沙漠给你们汉人送粮食,到现在还没回来……」棠靖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荷叶,她那身装扮无疑只是个仆人。
「你就这样陪她追出来?」舞鸢想也没想就点头。
「这种状况,谁放心让她一个人跑出来?」棠靖翾觉得惊讶,她不仅勇敢,还够义气,只是家中一个女仆,她也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陪她?
没想到这时荷叶突然怒火上冲,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将起来:「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汉人下的命令,无理的要求,否则博介今天也不必去沙漠……」她愈骂愈悲,也不知道情人现在是生是死,倏地气势一灭,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身为汉人,就算刚刚才救过荷叶,可是棠靖翾也免不了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命运,场面立刻尴尬起来。
舞鸢忙着安慰荷叶,可她是楼兰人,自然也不好替棠靖翾多说什么。
棠靖翾叹口气,迳自走到窗边。窗外,数十匹马急骋而来,扬起浓浓尘烟。
舞鸢心中一惊,奔到他跟前,声音中还带着抖音,说道:「匈奴人又来了?」棠靖翾又叹了口气,眼神中有着一抹阴郁,对着窗外喃喃自语:「希望所有的人都已经躲回家了。」舞鸢下意识往荷叶瞥去,荧荧烛光中,荷叶趴在桌上啜泣,肩膀轻轻颤动着;哀凄的低泣声,随着惨淡的烛火跳跃。
大队人马,廿来个匈奴人,踏平楼兰的街道,呼啸来去。街上除了马啼声,一片死寂,该躲的人早躲起来,缩在家中的人也不敢再出来。匈奴人咆哮一阵,但无人回应也觉无趣,不久终于绝尘而去。
「走了。」棠靖翾呼出一口长气。
「真的?」舞鸢还心有余悸。
棠靖翾点头。
「他们的本意是要示威,不满你们本来是他们的属邑,现在却归顺汉室,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他们匈奴的厉害,重新降服于他们,但要是真把你们楼兰人给惹火了,对他们也没好处。」舞鸢点头,又摇头,然后叹气。这些事她向来不懂也不想懂,只是不知为何他们楼兰人就注定命运乖舛。
「我们要回去了。」舞鸢顾虑着家人,他们一定担忧死她跟荷叶了。
「快天亮了,你们不等清晨再走?比较安全。」他看着她的眼光,温柔且关心。
「不。」舞鸢坚决地道:「匈奴人已经走了不是吗?还有……」她又看了一眼荷叶,「也许博介已经回到家了。」棠靖翾凝视着她,那样深沉的凝视,看得舞鸢浑身都觉得不对劲,然而他却问了一句颇为耐人寻味的话,「如果换成是你的情人,你会不会这样不顾生死地出来寻他?」舞鸢一愣,没来由地先红了脸,不过她还是很镇定,认真勇敢地点了点头。
棠靖翾满意地笑了,似乎早料到舞鸢会有这样的答案,他唤来下人,吩咐备两匹马。
「一匹就够了。」舞鸢说道:「荷叶跟我同乘一匹。」棠靖翾回过头来,唇角微微一掀,「你跟我同乘才对吧!」舞鸢又怔愕住,「你……不必……」棠靖翾迅速坚决地截断舞鸢的话:「我说过我会送你回去,你想我会放心让你自己走吗?」他低沉的嗓音中自有股气势,让人无法违抗。舞鸢个性之强,此时竟也出奇地不想违抗,更甚的是,她的心中竟然还暖暖的,觉得很安全、很平静,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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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心狂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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