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来的新郎 第一章

  许久之后——
  荒凉的北国之境,一望无垠的辽阔苍茫,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嗒嗒而来的马蹄声,打破天与地的一方宁静,在无边的砾石草原上卷起滚滚风沙,呼啸而过的是一片肃杀之气。
  整整一天一夜,十名重装快骑未曾停歇他们奔驰的步伐,拚命策马西行——为了使命,也为了保命,即使兵累马疲,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等、等一下……大家……等我啊!」逆着强风,落在疾驰队伍后方的一名男孩骑士紧张地朝着前方大喊。
  「快跟上!」前方的随从武士回头对落后的同伴催应道,完全没有缓步的打算。
  「可我的马……」快不行了!
  咻!
  又来了,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
  咻!咻!
  可恶!难道他们都不会累的吗?非要置人于死地!
  咻!咻!咻!
  身后持续传来箭矢飞射的尖锐声响,男孩回头一瞧,忍不住直犯嘀咕。
  前是追不上的同伴,后有步步迫近的追兵,说什么都只能咬牙硬逼爱驹卯起来没命地跑。没办法,虽是贱命一条,可留着至少对族人还有点用处——尤其是对首领,就算要死,也得死在保护首领才行,而非因跑太慢被射死。
  何况他们还有要务在身,现在还不能死呢!
  「过河,大家当心!」
  宽长绵延的大河横亘前方,阻绝去路,领着快骑兵团的为首男子高喝一声,率先策马入河。融冰的初春,河水依旧寒冻入骨,马匹扬着蹄不安地嘶叫,似乎拒绝再前行,众人小心驾驭,才能勉强控制坐骑过河。
  「弩赤,你快点!」好不容易跟在首领身后惊险过了河,多罗立刻回头朝还在对岸的男孩喊道。
  明显落后同伴让弩赤心急如焚,他试图安抚抗拒过河的马匹,几乎要被甩下马背;后方,敌人将至,让他进退两难。「你们先走吧,别管我了!」隔着长河,弩赤朝对岸同伴喊道,已抱着必死决心。
  「你这笨蛋!废话少说,快滚过来!」多罗失去耐性,气急败坏地大喊,直想冲回去将弩赤这笨小子痛揍一顿。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帮忙说服首领,带弩赤一起跟来,反而拖累大家。
  「我去带他,你们先走吧!」
  高踞马背上的拓跋腾迅速指示,毫不迟疑地策马回头,企图过河去协助属下脱困。与其它人的粗革衣饰不同,他身披白皮貂毛,显现身分的权贵与不凡,而他狂恣不羁的黑发飞扬怒张,更散发骁勇善战的强人之势。
  「首领!」众人同时惊呼出声。
  多罗反射性地要跟着拓跋腾回头。
  「多罗,带人先走!」拓跋腾厉声阻止,并朝另一名高大的男子下令道:「阔刃,你协助多罗,带大家改为上溯而行!」
  「上溯而行?!」众人更加骇然莫名,以为听错了。
  他们原定一路西行赶往西提国,若是突然改往此河的上游方向而去,那不就表示……望向不远处两座高耸入云的雪白山峰,以及夹于两山之间的峡川,众人不禁打起冷颤。
  只要是像他们一样生长在鄂朔一带的民族都知道,前方那峡川是有名的死亡之谷,易进难出,向来无人敢靠近,若真的朝那方向而去,最后恐怕真会被逼上死路。
  众人对此都有疑虑。「可那里是……」
  「这是命令,快走!」拓跋腾吼道,骑着高大骏马入河。
  「是!」阔刃率先领命。「走吧,多罗!」
  虽很想跟拓跋腾同进退,但多罗还是听命行事,带着首领身边的五名死士及其它同伴先行离去,只是在调头前,他忍不住回过头看了波流中高大挺硕的身影一眼……是了,就算前方是死路一条,他们都会勇敢前行,因为那是忠于族人的表现!
  八人马不停蹄、一路狂奔,直到逼近峡川入口,见到了一块写着「霁川国」的斑剥石碑,才纷纷勒马急停——
  「不能再前进了!」大胡子马金开口提醒,指着石碑道:「瞧,再过去恐怕就是传说中的……」诡谲的气氛阻止他再说下去。
  「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多罗决定道,脸上因紧张奔驰而泛红出汗。
  回望来路,仍不见拓跋腾与弩赤的踪影,众人惶惶不安。
  此行,他们该拚尽全力追随保护拓跋腾才是,毕竟他现在是达瓦族人全部的希望、唯一的救主,身肩族人的寄托,可不能出事。
  「现在该怎么办?」冷风飕飕中,有人提问。
  「还是回头去瞧瞧吧!」大胡子马金提议道,大不了跟敌人决一死战,杀他个你死我亡。
  「不行!」尽管心里比谁都急,多罗此刻反而冷静道:「我们必须听令行事。」拓跋腾要他们先行来此,必有其用意,他们不该违背命令。
  「可这样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才行!」马金急得鼻孔喷气,粗犷直率的性子让他无法困待原地等待未知,况且,坐以待毙也不是他们达瓦族人的作风。
  拓跋腾迟迟未出现,该回头寻人?继续前行?抑或是留在原地焦急等待?众人争论不休。
  「听多罗的吧!」最后,阔刃沈声开口,选择站在多罗那一边。「首领要我们先走一步,就是不想大家都涉险。」
  多罗瞥了阔刃一眼,更加平心定气。「瞧,阔刃也都这么说了。」他的支持是股稳定的力量。
  「好吧好吧,那就等吧!」马金粗声粗气道,少数还是服从多数,可这种心头提着吊桶、七上八下的滋味,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遥望霞红色的西方天际,他们知道时辰不多了,一旦太阳下了山、入了夜,这雪山峡谷一带势必更加寒冻蚀人。
  「他们来了!」倏地,有人大喊。
  远方,奔驰而来的卷土扬尘带来希望,但……只有单骑?怎么会?
  「是弩赤!」马金先认出来人。
  「快!往峡谷里去!」远远地,弩赤骑在马上,朝众人拚命大喊:「这是首领的命令!快跑!」很明显的,后有追兵。
  众人听令,急忙拉缰策马,继续往前行。
  「人呢?」多罗一边带人往山川深谷处奔逃,一边不停回头,夹着萧萧的风声大声追问面色苍白的弩赤。「首领人呢?」
  像是回应众人疑惑似的,才往前奔驰没多久,后方即刻传来一阵猛烈的马蹄声,快速追上他们——是拓跋腾。
  他肩头上原本披覆的雪白色貂毛已染成触目惊心的鲜红——
  「快,入石阵林去!」拓跋腾手持月形弯刀,疾驰中仍果断喝令,显然他才刚自一场浴血奋战中脱困,在他身后,卷着滚滚黄土而来的是追了他们一天一夜、奉命前来夺取拓跋腾性命的叛将吉布。
  敌人志在歼灭他们,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入谷之路险峻难行,他们还是冒险前进,尽管前方就是达瓦先祖再三耳提面命别轻易靠近的「死亡之谷」,如迷阵般的巨石之林满布其中,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孤注一掷——这或许是摆脱追兵的最后一步险棋。
  果然,吉布领着上百名骑兵追到峡川口,一见到写着「霁川国」三个大字的石碑,宛若见到鬼似地纷纷慌忙地紧勒缰绳,戛然止步,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该死!」吉布大声咒骂一声。
  「还要不要……再追?」一旁侍从战战兢兢地问,猛地停下步伐的马匹,仍不断踏蹄喷气。
  吉布铁青着一张脸,进退维谷。他要取拓跋腾首级,但可不想连自己的命也赔上,所有人都知道这「霁川国」旧址是一块禁地,几十年来,误闯此地者,几乎无人可以活着出来。
  「就守在这儿。」他下令道,嘴角露出一抹已夺胜利的邪笑。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此谷是个封闭凹谷,只要他们堵死这唯一的出入口,料想拓跋腾插翅也难飞,再加上此谷内极冻极寒,早已草木不生、无兽可猎,不出半个月,待他们弹尽粮绝、饥寒交迫,自然被迫出谷,或者命丧谷中,到时他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顺利回去交差。
  「大家都累了,今晚咱们就在此扎营吧!」吉布宣布道,又瞟了眼写着「霁川国」的石碑,胜利之心更加笃定。
  只要除掉拓跋腾,让达瓦族人失去靠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达瓦族的命运很快就会像历史传说中的「霁川国」一样,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天色渐暗,山间烟雾缭烧,细雪霏霏。
  地冻天寒下,勉强穿过一段曲曲折折、错综复杂的巨石林后,眼前倏地豁然开朗——那是一处占地辽阔的广场,由大小不同的倾颓石阵围绕而成,中央有座石阶高台,虽经风蚀多年,仍不难看出是当地先人用来祭祀祈福的场域。
  再往前行,在一片残存的城廓遗址、断壁颓垣中,拓跋腾一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较为完整的废弃石屋,可以暂时歇脚避寒。
  「这里还真是见鬼的冷。」马金冷哼道,冻得通红的鼻头露在茂密的大胡子上显得格外醒目。「都怪你这臭小子!连个河都过不好,不但害大家被逼到这个鬼地方,还害首领受了伤——」一肚子的闷气需找个倒霉鬼发泄,当然就是年纪最小、辈分最低、作战能力最弱的弩赤。
  「我都说对不起了……」埋头对着好不容易才燃起的火堆拚命加薪添柴,弩赤忙碌中亦是一脸委屈,嘟囔道:「你就别再……一直鬼鬼鬼的……说个不停……」这毫无人烟的死谷阴阴森森的,说得他心里直发毛。
  「呿,胆子怎比颗老鼠屎还小,真丢脸。」马金啐道,这小子真该再好好锻炼一番才行。
  「马叔,你别再骂弩赤了,他生平第一次碰上这等阵仗,也着实受到不少惊吓。」阔刃走来,分配两片肉干给两人充饥。弩赤抹了抹脸,充满感激地看着阔刃特地来替他解围,但阔刃的下一句话,随即又将他推下地狱深渊。「反正等咱们脱困之后,自然会有多罗收拾他。」
  就着火光,顺着阔刃的话,弩赤望向石墙一隅,碰巧与正在帮拓跋腾疗伤的多罗对上视线,他吓得嘴角不自然地抽动,僵硬地干笑两声,想驱走内心忐忑,反换来多罗冷到会喷冰的瞪视。
  如果现在有人丢把刀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在这杀人的目光下直接自刎了事!
  阔刃取过一根火把走回拓跋腾身旁,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一直被追下去也不是办法,至少这地方,吉布还真怕死不敢进来,咱们才可以暂时先喘口气,不然再漫无止尽地跑下去,大伙儿迟早也要阵亡的。」
  在火把照亮下,众人这才清楚看见拓跋腾肩上触目惊心的血红。
  马金啃着肉干,心情还是恶劣得紧,明明知道自己该识相闭嘴,可还是忍不住又低低咕哝了句:「只怕我们是进得来出不去了……」
  「我们必须出去。」
  终于,拓跋腾打破沉默,沈声回应,火光在他棱线分明的脸庞刻下一道阴影,只见他眉头深锁,情绪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时,多罗掀开拓跋腾肩头已被割破的皮裘,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及臂膀。
  「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早看情势再说吧……」拓跋腾咬着牙道,字字句句都是剧痛。「等大家养足了体力,就算杀也得杀出去,王弟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好!就等首领这句话!」马金击掌大赞,一听到首领有「活动筋骨」的打算,他整个人就活了过来,恨不得当下就能跳上马背,冲出去大展身手一番,也好过一路的你追我跑。
  「敌众我寡,若要正面迎战,肯定是要以一战十,我们行吗?」多罗冷冷接话道,双手还在将随身携来的金创药往伤口倒,双眼却已直接「杀」向马金,认真而严肃地提醒道:「更何况首领现在受伤了。」
  多罗生气了。笨蛋都感受得出来,瞧,原本冷到喷冰的眸子都冒出火来了。这回,马金很识相地闭上嘴,鼻孔喷了两声气,嚼着肉干靠向墙边,闭目养神去也。
  「这点小伤算什么——」拓跋腾才说道,随即痛得倒抽口气。
  「很痛吧,还说没什么。」多罗面不改色道,继续用亚麻布将伤口「紧紧」包覆起来。
  执着火把的阔刃,定定看着多罗的一举一动,似乎明白什么,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转向拓跋腾,补充多罗话中的意思。「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现在每一个人的战力都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首领的。」
  拓跋腾纠着眉,看向正在帮自己包扎的多罗。这家伙「下手」之重,明显是在「公报私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在为他之前赶走他们,独自一人回头解救弩赤一事发闷。
  「再这样用力扯下去,我伤好之前会先痛死!」拓跋腾说道,伸出另一只手臂,出拳轻敲一下多罗的脑袋。
  「这痛,原本多罗可以替你受的。」多罗闷声道,长长的发丝落于颊侧,遮去半边表情,忙碌的手仍在牢牢固定麻布。「我也可以过河回去带弩赤那个笨蛋!」
  「今天那状况,若让你们两人殿后,肯定没命回来见我。」拓跋腾不可讳言。
  河边那场短兵相接,他也是花了很大气力奋战抵抗,才勉强让弩赤先脱险,然后他再自行脱困甩开追兵。
  「就算多罗不行,至少也可以让他们助你。」多罗意指坐在最外侧墙边的另外五名侍卫,这五人是自小就跟在拓跋腾身边的死士。
  死士,是达瓦族先王对子嗣的一种赏赐,贴身死士多半出生战奴之后,他们的命是主子的,为主人生,亦为主人死。
  何况拓跋腾贵为王族,为当今达瓦君王的亲兄弟,亦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身分至尊至贵,再加上他们达瓦族现正面临建城建国百年以来最大的挑战与危机,而攸关达瓦族人生死存亡的唯一救主与希望,正是拓跋腾,他现在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这五名死士更该誓死护主周全才是。
  「真有需要,我自会求援。」拓跋腾自信道。他自己的能力能应付何等阵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尽管有时耐性不太好,但冷静评估形势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是……」
  「快睡吧。」摆明了结束谈话。
  拓跋腾拉高毛毡披覆在受伤的手臂上,向后倚靠着墙,另一只手握着月牙刀,手肘轻搁在屈起的腿膝上,保持既可随时备战的警戒,又具潇洒自若的王者气势。
  关心发自内心,却显多余。多罗闷极了,像个不服气的孩子抿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将伤药放回囊袋中,一回头,冷不防对上阔刃的注视。
  一旁,正在添柴火的弩赤,担心多罗接下来将注意力转向自己,慌忙将手上的木柴丢进火堆,接着傍火速速躺平,佯装入睡「避难」。
  惹天惹地,啥都可以招惹,就是多罗别惹!
  倒不是说多罗脾气有多坏或多可怕,总之……呃,别惹就是了。
  阔刃不发一语移近火堆,默默接手添柴,随口轻问:「饿吗?」
  「不饿。」
  多罗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捞起自己的毡子,独自窝在最里侧的角落,刻意与众人保持一小段距离。除了年纪最小的弩赤之外,每个人皆以坐姿小寐,身处险峻异域的战士们,随时保持戒备状态是他们求生防御的本能。
  这一晚,阔刃负责守夜。石屋里,除了燃烧木柴偶有的声响,以及马金的鼾声,再无交谈。
  这夜,极冷、极静,漫长、难耐——
  
  翌日。
  一阵剧烈摇晃同时震醒石屋内所有人,拓跋腾睁开眼,反射地提刀跃身备战,此时,原本就已破旧的石屋更发出嘎嘎巨响,不久,即有石块开始崩落——
  「首领!」马金惊醒,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兀自激动大叫。
  「大家快出去!」拓跋腾吼道,垫在众人之后,赶在崩塌之前,千钧一发逃离了石屋,有惊无险。
  「搞什么鬼啊!咳咳!」眼睁睁瞪着石屋在面前应声倒塌,灰飞烟灭,马金忍不住大声咒骂。
  五名死士侍卫围护住拓跋腾,持续的天摇地动令人阵阵晕眩,几乎难以站稳脚步。山谷间,回荡着巨大的声响,如鬼哭、似神号,宛若大地的悲鸣、哭泣。
  「这又是什么鬼声音?」马金左右张望。他其实心惧想跑,又怕被笑孬,只好拚命挥刀迎战无形的敌人。
  「似乎是地鸣。」拓跋腾环顾山谷四周,还算冷静地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牛翻身」吗?如此厉害的地动是他们未曾经历过的。传说中,当年的霁川国便是亡于一场毁灭般的地动,看来似乎有此可能。
  「首领,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才是。」一名死士提点道,这死气沉沉的山谷实在古怪得紧,尽管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但心里仍是直发毛。
  拓跋腾颔首,此时,地动情况逐渐缓和,定神一瞧,这才注意到缺了人。
  「其它人呢?」没见到多罗、阔刃和弩赤。
  「多罗和阔刃他们到谷口附近探察敌情去了。」其中一名较早起的死士,回答道。「至于弩赤,他一早便出去了,可能是去捡柴火了。」
  「一大早?」马金瞪大眼,大嗓门惊嚷道:「那也有一阵子了!怎么还没回来?笨小子该不会迷路了吧!」在这人生地不熟、号称「死亡之谷」的鬼地方,人员还分散失联,简直是找死嘛!
  「这小子真令人不放心。」拓跋腾皱起眉,低声咕哝了句,抬眼评估四下地势,很快抓出方位,随即毫不迟疑对死士们下达命令。
  「你们一人和马金留守在此,等待多罗和阔刃回来,其它人和我去找弩赤,顺道察看地形,找找是否另有出谷之路,记得,半个时辰后,大家在此会合,有任何状况,打信号联络。」
  「是!」
  跃上坐骑,拓跋腾再次分配任务范围,死士们各自领命、分头进行,他则带着一名死士,依着雪地上残留的足印,先行寻找弩赤——
  来到河边,除了结着冰的涓涓溪流、岸地上的皑皑白雪之外,毫无人迹。
  「弩赤!」
  拓跋腾连喊几声,得到的只有回荡在山谷间、属于自己的熟悉回音,再喊了几声,依旧没见弩赤出现。
  靠近河边的雪地上,有着略显凌乱的足印,他确定弩赤在此逗留过,只是,人呢?
  观察半晌,再次循着一步步离开河边的足印,他一路跟上山腰、绕过枯林,又经过一大段巨石阵后,最后,足印消失在一处非常隐密的洞穴前,冰雪几乎封冻整个洞口。
  而弩赤的那匹棕色牝马就系在山洞前。
  鞍上还披晾着他那件明显已被洗去血渍的白色貂裘。
  这小子到底为啥跑来这么奇怪的地方?
  弩赤个头较小,洞口前结的小冰洞刚好够他一人钻入,却无法让身形较壮硕的拓跋腾通过。他朝洞内喊了两声,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冷不防抽出弯刀,当场劈开洞口的结冰。
  「首领,你要进去?」死士护卫觉得不妥,想阻止。
  「我判断弩赤进了这里头。」拓跋腾说道,已一头钻入冰洞口,死士护卫立即跟入。
  此洞乃天然石洞,洞内非常冰冷,却出乎意料地干燥。入口处约莫百步之内,初时可见人工雕凿过的痕迹,再往内而去,更是别有洞天,不但设置石椅、石床、灯具,甚至还设有储物室囤了木柴、燃油与竹简,虽不清楚动机与用途,但原本应是有人常驻于此,只是由尘垢看来,该是废弃了许久才是。
  「首领,这洞穴透着古怪,咱们还是出去吧。」死士护卫再次提醒。
  按理而言,越往洞里深处走去,应该越来越暗才是,但瞇眼细瞧,洞穴深处反而隐隐透着光,越往里走,视线反而越清楚。
  拓跋腾沉默地盯着地面,原本紧绷的唇线忍不住向上扬起。
  「看来弩赤这小子,还不算太笨。」他说道,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条彩绳。「瞧,他确实来过。」那是弩赤平常用来系发的绑绳,此刻已被抽成了细线,沿路往洞内留下记号。
  他朝穴内再喊了几声,仍无任何回应。
  「还是进去瞧瞧吧。」这洞穴可能比想象的来得更大、更深。
  继续向前逐步深入,即可见沿途石壁上刻有许多彩绘壁画,甚至还镶有宝石,由壁画人物的姿态举止,像是在举行某种祭祀仪式,看来,这石洞应该是属于传说中霁川国的某种神圣之地——
  倏地,拓跋腾忽觉脚底一滑,急忙收住脚步,并顺手拉了身旁的护卫一把。
  「小心!」
  几乎悬空的脚底下赫见一个巨大岩壁断面,完全阻断前路,方才若稍不留神,两人势必摔落此巨大岩洞之中。
  「弩赤肯定是从这里摔下去了。」拓跋腾测了测悬岩路面的松密痕迹,判定不久之前必定有人在此失足。「我下去瞧瞧,你去取绳索回来接应,顺道放信号通知大家。」
  「是。」二话不说,立刻衔命求援而去。「首领,你自己当心。」
  拓跋腾一人攀着岩、踏着壁,借力使力,依着险峻的地势顺势而下。
  该死,如此深的岩洞,若无矫捷的身手,就这么直接摔下去,不是粉身碎骨,也肯定去掉了半条命,更何况弩赤那家伙!
  阵阵寒气从岩洞底部袭来,结着冰霜的岩壁既湿且滑。越往下行,他愈加担心弩赤的生死安危,足下一蹬,连跃数阶,再循着滑坡滚过倾斜的甬道,终于,地面上有个东西挡下他滚动的身躯。
  是弩赤。他已昏倒在地,身上满是被岩石撞击后的伤痕。
  连喊两声不见他苏醒,拓跋腾于是背起满身伤痕的弩赤,但像是被某种力量召唤似的,他没有依循原路回去,反而走往洞穴内,朝着明亮光源而去。
  约莫走了百余尺后,瞬间,他被眼前景象所震慑——
  全然的晶莹、透亮,宛若仙境!
  这是一个地底冰宫,整个穴室结满了雪白透亮的冰晶,只是此刻,从洞顶直射下来的炽烈热度正长驱而入,逐渐驱走穴里寒气,一根根的地底冰柱正滴着水,已经开始融化。
  向前又走了几步,地面上满是掉落的碎裂石块,应是方才那一阵剧烈的天摇地动,将洞顶震落了一个大洞,日光才得以照射进来。强烈刺眼的七彩光束直射而入,正好照亮着冰洞中央一座奇特的寒晶冰台,而那座冰台上,似乎正躺着一个……女人?!
  拓跋腾有些吃惊,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眨眨眼,适应强烈的光线之后,再次确认,没错,确实是个女人——一个看似「沈睡中」的女人。
  该死的!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为什么会冒出一个女人?!
  活的?死的?
  依两人间的距离很难判定,他手持刀柄,有所戒备地趋近细看。
  「她」一身丝缎华服、头戴黄金冠饰,吹弹可破的雪肌、安详恬静的面容,像是自开天辟地以来,她便在此圣地里一直沈睡着,始终不受外界打扰——
  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入侵者。
  他以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有气。
  剎那间,他松了口气,有些安心,却意外地感到更多的……惋惜。
  该死的,他是不是着了魔?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有股冲动想要见到一个死人睁开双眼,甚至好奇地想听听她的声音……
  他低咒了句,拉回理智,可恶,现在不是探究死人的时候,他应该尽速找个方法出去才行。
  放下弩赤,对着洞顶朝外发射出信号后,拓跋腾在冰洞内四处探索,试图另寻出路,冷不防背脊一凉,他顿感一阵寒栗袭来,一股奇异的感受贯穿全身……
  他猛然回身,除了昏倒在地的弩赤和已没有呼息的「睡美人」外,再无他人。
  为何他感觉有人在召唤他呢?
  禁不住内心某种感受,他缓缓走回「她」身边,再次细细端详。
  灿烂眩目的日阳如神之眷,从天际穿越洞顶倾洒而下,渲染了她一身金黄泽光,闪闪发亮,也暖蚀了她周身的冰晶……
  不得不承认,她那苍白无血色的容颜有股说不出的魔力,该死地吸引他。
  好一段时间,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忽然间,一辈子作梦都想不到的事,突然奇迹般地在他眼前发生了——
  天,他真的着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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