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王征月 第五章

  即使重伤在身,身心俱疲,她仍然没有松下防备,随时都在警戒着四周的一切动静,一旦发现有人靠近,便会立刻命令自己清醒。
  她就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张得又满又紧,时时刻刻都蓄满了强烈的敌意和杀伤力,让人不禁担心弦断的那天。
  为了能让她睡得更安稳,他总是在放下食物后便离开,但她始终高烧不退,因此他打算再次检视她的伤口,并为她重新上药。
  托盘上除了碗热呼呼的麦粥,还有碗汤药和一堆白布,以及一个青色药罐,虽然月魄懒得搭理他,却知道自己应该起身服药。
  有病就需要药医,她从不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这高烧要是再不退,只会拖垮她,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火光下,就见月魄缓缓的睁开眼,目光虽然显得有些涣散,但几个眨眼后便迅速恢复清明,炯炯有神的望向拓跋勃烈,让人几乎看不出她是个虚弱的病人。
  望着她冷漠的小脸,他不禁勾唇打趣问:「需要我扶你起来吗?」
  冰冷眸光随即朝他射去,月魄硬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坐了起来。
  只是这看似再轻松不过的动作,却耗掉她不少力气,甚至牵扯到衣裳底下的伤口,让原就苍白的小脸更加苍白,她却始终抿紧小嘴,拒绝发出任何喘息。
  深邃灰眸掠过一丝波光,他看着她坚忍傲然的神情,嘴角不禁扬得更高,直到她坐好,才将温热的麦粥搁到她手上。
  「喝药前,先吃点东西。」
  看着碗里的麦粥,月魄也不客气,拿起碗里的汤匙就开始进食。
  她不在乎自己压根儿就没胃口,也不在乎麦粥味道究竟如何,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将温热的麦粥往肚里吞,奋力与病痛搏斗。
  她原本早就坐好赴死的准备,但如今她死里逃生,就代表她命不该绝,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再回到南朝,将那些该死的狗官人渣尽数铲除。
  也许是她的眼神泄露出太多的杀气,也许拓跋勃烈天生就敏锐过人,他竟看穿她的想法,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回到南朝。」
  她抬起头,冷冷的望向他。
  「为了缉拿你,如今南朝上下全贴满了你的画像,大批边军也在边境周围大肆搜索,看来是打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好判断你的死活。」
  登位以后,他虽不再兴兵作战,对南朝转守为攻,却没有疏于防备。
  百里长的边境四处都有潜伏的军马,日夜监视南朝大军的一举一动,此外南朝中也有不少他派出去的探子,他对南朝几乎是了若指掌,只要他想,随时都可将那腐败不堪的南朝一举击溃,但此举却也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一夙恩怨,三世烽火,百年荒芜,这场战争已经打得够久了,两国百姓都付出太过沉重的代价,如今他只想重新整顿北国,给所有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
  「你知道我是谁?」她问,总算开口说话。
  他扯起唇角,觑了眼她随时搁在身边的一对弦月弯刀。
  「不难得知,你的兵器相当特殊,放眼整个南朝,只有一名刺客会持一对弦月弯刀刺杀官兵。」
  「既然知道我是刺客,为什么还要救我?你有什么目的?」她面无表情的问,知道天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这话等你病养好了再谈。」他四两拨千斤,没轻易说出答案,却也间接承认他对她确实有所目的。
  她波澜不兴,只是舀起麦粥继续吞着,没有试图追问。
  他虽然救了她,却不代表会永远留下她,之所以不顾族民抗议留下她,是因为她有利用的价值,而她不需知道太多,只需要在痊愈之后任他利用,偿还他的救命之恩。
  他达到他的目的,她捡回一条命,很公平。
  看着她淡定不语,无畏无惧的模样,他轻轻扬眉,瞬间明白她厉害的不只是过人的身手和坚韧的意志,还有缜密镇定的心思。
  南朝头号通缉要犯,果然其来有自。
  薄唇更扬,他看着她毫不文雅的将麦粥大口吞下,直到麦粥丁点不剩,才放下木碗,主动拿起托盘上的汤药。
  药汤的色泽与先前略有不同,她敏锐的立刻注意到这点,却仍然毫无胆怯的将汤药一口饮尽。
  放下药碗,她注意到他自托盘上拿起那叠白布。
  「脱掉你身上的衣裳。」掀开白布的同时,他也低声命令。
  平凡小脸没有任何波动,却在瞬间散发出令人发毛的寒意,她盯着他,就像是一头野兽盯着该死的猎人。
  他扬眉,轻轻低笑。「我没有凌辱女人的恶习,只是帮你上些药。」
  「我可以自己来。」她冷飕飕地道。
  「你无法替背上的伤口上药。」他说出事实。
  「我可以自己来。」她却坚持。这项坚持与羞怯或是恐惧完全无关,她只是无法忍受在他人面前暴露出任何弱点。
  即使不难猜出当初她昏迷时,应该就是他替她更衣疗伤,但如今她清醒着,就不会再让同样的错误发生。
  「我得检视你背上的伤口,它们好得太慢了。」他盯着她倔强的小脸,实话实说。「而这将会妨碍到我的计划。」
  她再度沉默,眼神却始终不离他的灰眸,像是评估他话中的真伪,最后她紧紧皱眉,唰地转身,迅速解开腰带,卸下他当初为她换上的北国衣袍,露出里头一圈又一圈的白布。
  小手没有丝毫扭捏,反手将长发拢到胸前,任由他解开身上和手臂上的白布,露出娉婷柔韧的女性胴体。
  迥异于北国女人蜜色的肌肤,她雪白得不可思议,吹弹可破的肌肤犹如花瓣般粉嫩,更似白雪般晶莹剔透,然而柔韧的身躯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剑伤,以及数不尽的新旧伤疤。
  伤疤深浅不一,有的狰狞有的细小,而最严重的一道伤,莫过于那道自右肩一路划到左腰的深深刀疤,根据伤疤的深度,不难想象她当时伤得有多重。
  大大小小的伤疤交错复杂,清楚刻画出她的生活,而他记得她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更多的伤痕,她虽然活着,却更像是游走在生死边缘,日日夜夜都只是为了杀戮而活着。
  或是为了仇恨而活着。
  看着那始终傲然挺坐,总是不肯轻易示弱的小女人,他佯装没发现她正因畏寒而微微颤抖,布满厚茧的大掌只是拿着白布沾上些许清水,尽速替她拭去背上的薄汗和残留的药膏。
  药膏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所以他将血竭磨碎加入汤药内,每日照三餐让她服下,可惜她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即使伤口做过处理,并定时服下汤药,仍然免不了大病一场。
  沙漠干燥,本该可以让伤口保持洁净好得更快,可惜她高烧不断,流出来的汗水仍然拖慢了伤势的复原,让他不得不再为她重新上药。
  确定伤口周围全都擦拭干净,大掌才打开药罐,用指腹蘸了些许药膏抹在每一道伤口上,可即使他已放轻力道,指腹抚过伤口仍然牵扯出巨疼,伤口周围的肌肤瞬间紧绷,她却不曾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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