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彦东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怔怔地望着叶灵的照片。这张照片,放在他桌前已经放了十年了!
十年了,他对她的感情、思念,早已渐渐地逐步淡却了,更何况,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她;他的她,其实应该是另有其人才对吧……
蓦地,一张清秀、年轻的脸庞,突然就这么活脱脱地浮现在他脑海,瞬间掩盖了叶灵的面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灵活大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瞅着自己看,攻破自己已固守多年的心房。
是她!那个在录影带店内打工的十八岁小女孩,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呢,一颗心就已经彻底沉沦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他到底是怎么了?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吗?他古彦东几时这么把持不住自己过了?她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逼得他古彦东相思泛滥、一颗心蠢蠢欲动不已呢?
回忆飘回到三个月前,犹记得某日下着细细小雨的傍晚,正开着车经过了他早已入会多时却不曾进入借过带子的录影带店旁,就那么一瞬间,他瞥见了坐在柜台前的“她”;也就是那么的一瞬间,他的心猛地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仿佛年轻时候青涩爱恋的所有感觉又再度升起,也挑起了他尘封许久、许久……的感情。
也就在当天,回到家的他,才一放下公事包,已在脑中天人交战了许久的他马上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即刻再见到她一面!近距离地、清楚地、毫无隔阂地,他要好好地把她看个仔细、看个够,把她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心版上,留给已过了做梦年龄的自己一个做梦的权利。
所以,当下他立刻撑了一把伞,信步走向那家录影带店内,假借录影带之名,实则是为了看那个只一眼就令他怦然心动的小女孩;而他在正眼、近距离的接触她之后,更加无法自持地深陷了!脸红、心跳的感觉,霎时出现在他这个三十有六的男人身上。之后,他便无法克制地找机会出现在那家录影带店了。
其实,天知道,他借过的带子至今他也不过看了其中的两、三卷而已。身为大律师的他,自是没有这么多空暇的时间花在这么奢侈的休闲娱乐上;而这等只有年轻小伙子才会有的行径竟然出现在他古彦东身上?想来不免莞尔。这要是让他周遭的亲朋好友知道了,会不会笑掉他们的大牙呢?一定会的,他深信不疑。
唉……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是迷上了她哪一点呢?他无法确切地理清自己的心绪。也许就是她那双清澈晶莹、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吧,他向来对这样的眼睛总是无法免疫,每每像带着神奇的魅惑在吸引着他,引领着他泥足深陷而不可自拔——过去的叶灵,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叶灵……他还记得她二十岁在补习班打工时的模样,安静、深沉,不喜与人打交道,脸上永远带着一股淡淡、高深莫测的笑容,令人无法窥探其内心世界,更无法进一步贴近她一些,唯有她那双明亮、生动的大眼睛,在不时地眨巴中绽放出活力与神采,也让他对她倾心一片至今还未完全忘情;尽管她已经死了,也尽管她从未爱过他……
唉……他再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又想到她了呢?他该有自己的人生了,不是吗?
突然,天空劈下一道雷声,他猛地惊醒,拉回自己神游已远的意识,迅速转过黑皮大椅,面对着原本在他身后的落地长窗。
要下雨了!望着乌云密布、晦暗的天空,他不由得打从心里笑开了。今天,他又可以再去见她了……
想起上个礼拜开始了第一次愉快的交谈,他就满心欢喜地期待第二次的会晤。但无奈,偏偏不凑巧事出突然,第二天他就南下去处理公事了,一直待了三天他才北上回台北,所以,他不得不特地打电话回家给儿子,托他帮他还那天他借的那卷西片,也因此,他丧失了见她一面的资格了。为此,他还懊恼不已呢!
这次——也就是现在!他非得要好好把握机会不可,最起码,他要知道她的芳名!嗯,他在心中对自己发着誓。
“小鬼,你居然在看漫画?”林茹珊冷不妨地出现在向琬晴背后,也顺便打了她一记脑袋。
“珊……珊姐,你怎么换衣服换这么快?前后还不到十分钟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订婚后人就转性了?”本想趁她换衣服的空档,接续她来之前看了一半的精采漫画的,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给它看个半个小时有余的向琬晴,却踢到铁板,才看了十分钟,就被“抓包”了!
“别想岔开话题!我问你,你在看什么啊?”
“哎唷,就漫画嘛,珊姐,你不是这么不近人情吧?你要知道,一个人顾店是很无趣的,有生意上门那还好,还有事情可以做;可是要是没生意的时候呢?那我可闷了,只能朝空气大眼瞪小眼的,我若不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一定会就此闷坏的,搞不好还会因为这样长期发呆而成了一个呆子呢……”向琬晴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到底就是为自已“脱罪”。
“行了、行了。”林茹珊没辙地先打断她的话再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不准你在空暇时间做自己的事,一开始时我不是也说了吗?你可以在空闲时间看自己的书,因为你明年要联考了嘛,可是,你居然在看漫画而不是在看教科书!这怎么可以呢?当初我只允许你看教科书,可没允许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良刊物……”
“珊姐,别这样嘛,我白天已经在补习班上了一整天的课,到了晚上,当然是想放松一下自己喽,所以才偶尔看个好笑的漫画来调剂身心嘛。”向琬晴拉拉她的衣角,再以乞求的眼光瞟向她。
林茹珊不理她,迳自拿起她桌上的漫画,凑到眼前看着封面上的书名,她念着……《痴男怨女》?这应该不是好笑的吧?我看恐怕是什么激情、煽情的文艺爱情漫画吧?”光书名,她就可以十足下这样的注解了。
向琬晴不置可否地吐吐舌头。谎言被揭穿,也只有认了!
“小晴,不是我爱说你,你还有八个月就要联考了,还沉迷在这种爱情漫画里,不加紧用功在你的课本上,这怎么得了?明年呀,搞不好你又榜上无名,又得再花一年的时间重来了。”林茹珊以恐吓的语气说着,并把漫画丢还她。
“珊姐,别这样诅咒我嘛,还有,我得重新再跟你声明一次,我今年并没有落榜,只是不小心填错科系而已,所以,明年我再重考一次,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况且我又是这么的……”
“聪明伶利是吧?”林茹珊顺势地就截去她接下来要讲的话。这四个字,她已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唉,漂亮!珊姐果然是个行家!”向琬晴啧啧称赞。
“行你的头啦!听你自夸自擂这么多次了,我还会不晓得吗?你唷!”林茹珊点了点她的头。“认真一点,别自恃有着小聪明就不时地懈怠了下来,联考是长期的抗战,不到最后是不可以弃械纳凉的,否则,你是不会赢得最后的胜利的!”
“珊姐,你怎么好像我妈一样那么爱管我?你才二十七岁耶,又还没有结婚,也还没有到更年期,怎么也一样那么地情绪化和爱唠叨呢?”
“你还说!漫画给我收起来,课本拿出来,以后不准在看店的时候给我看漫画,要是你下次再被我撞见的话,我就以你上班不专心为由,扣你薪水!”为了她好,林茹珊不得不撂下狠话。
向琬晴只得乖乖地把漫画收进了书包里,再随意地从里面抽出一本参考书放到桌上,怒在心里不敢言。
“珊姐,以后你要是晚上有约会,下了班就不用再跑来店里一趟了,有我在,你应该可以放心了。”她假装说得不经意,只是就事论事。其实是别有私心,只是——
“你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是体恤我奔波的辛劳,实际上是你不想看到我;我只要少出现在你面前就可以少管你了,是不是这样啊?”
“我哪有啊?人家真的是好意……”心思被看穿,向琬晴也不愿意认栽,犹自挣扎狡辩,幸亏门外传来一阵喇叭声解救了正在烦恼不知如何自圆其说的她。“来了!来了!珊姐,你‘阿娜达”来接你了,今天可真早,还不到六点耶。”
“当然!我们晚上要回他桃园老家,替他奶奶过八十大寿的生日,他还敢再给我慢吞吞地拖,回去他不被人给剥了一层皮才怪。”林茹珊拿起包包、外套和伞,准备离开。
“回桃园?那晚上十二点以前你是赶不回店里了?”向琬晴迳自在心底欢呼、高歌了。
“是啊,不过我可警告你哦,别趁我整个晚上不在,你又偷偷地给我看起漫画来了,联考是你人生很重要的关键,你自己可要想清楚哦……”林茹珊临走前,还不忘以长者之态,叨叨絮絮一番。
“知道了啦,珊姐,你别再念了,快走吧。”向琬晴受不了地推了她一把,却瞥见她手上带的雨伞。“咦?你干嘛带伞?外面下雨了吗?”她伸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拜托,刚刚还打雷耶,这么大声你都没听见吗?你呀!肯定是看漫画看得太入迷了,连下雨了都不知道。”
下雨了?向琬晴怔怔地望着外头的毛毛细雨。雨势虽然很小,但毕竟是下雨了,而像她这样一向恋雨成痴的人,竟然会浑然未觉,她是怎么了?难道天下红雨了不成?
林茹珊走后,她犹自沉浸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心绪当中,连刚被收起来的漫画也忘了要趁大人不在家时给它好好地看一看;她只是魂不守舍地随意翻看着她面前的那本参考书,想着自己的不对劲——
一定是那个小女孩惹的祸!
自从上个礼拜,突然冒出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替古彦东还片之后,她一颗初尝情事的少女心就此碎成千万片;连带的,原本对下雨的期待与之美好的憧憬,也因此而荡然无存了……
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又有什么可以拿来解释她今天的失常呢?
呜……她的快乐、幸福,就这么毁在一个小女孩手上了!她好气哦,为什么要那么快让她发现事实呢?为什么她的美梦不能做得长一点、久一点儿呢?如果这样的话,她也未必会那么地沮丧和不甘心了啊!
一整个晚上,向琬晴都是浑浑噩噩的,面对一个又一个前来租片、还片的客人,却打不起任何一点精神,连在林茹珊走前拿出来摊在桌上的参考书,她也无心定下来好好认真地看,就这么被摆在一旁,纳凉了半天。
他今天晚上会不会来呢?如果他来了,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来面对他呢?向琬晴简直困扰极了,曾几何时,原本是抱着期待和兴奋的心,到如今竟是全数变了样?唉,爱情的多变,此刻,她也真能体会其个中滋味了。
当!自动门敞开,她双手支着双颊,懒洋洋地转了个头看向门外,这一看,非同小可,她整个人都弹跳起来了!
是他!该死的,她依然心慌意乱地无法克制自己,脸照红、心照狂跳,她对他的感觉竟一如从前!
“嗨,你好。”古彦东潇洒地走向她,镇定自如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嗨、嗨……你好。”向琬晴差点成了个大舌头了。
古彦东站定在柜台前,低头看着摊在一旁的参考书说道:“你还真的挺用功的,参考书随时摆在一侧,利用时间忙中偷闲,不浪费分分秒秒。我看啊,你明年一定没问题的,绝对进得了你想念的日文系。”
“啊……这……”她可不敢说她整个晚上唯一认真看的就是——漫画。
“借我看一下。”无视于她的支支吾吾所为何来,他迳自拿起了她的书随意翻看“哇!国文,我以前最糟的就是这一科了,现在看来,我大概全忘得差不多了。”
古彦东翻了翻内页,再看看封面、封底,一切是那么自然而不刻意,可是就在他的不刻意中,他在封底看到了他一直在寻求的答案——向琬晴,她的名字。
原来她叫向琬晴。好美的名字,人如其名。
古彦东啊古彦东,你何时变得如此狡猾了?而且还是对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这般耍心机,所为何来呢?他自嘲地笑道。
“怎么了?你笑什么?”她觉得他的笑有点诡异。
“没什么。”他将书还给了她。“我只是想起我以前,每次国文小考的默书,我一定作弊,因为我最讨厌背课文了。”他面不改色地搬出了陈年往事,做为他的解释。
她笑笑。“是吗?真看不出来,你看起来就是一个乖宝宝、好学生,考试绝对不会作弊的那一种。”
“哦?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那可真不好意思,我让你看走眼了。”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是啊,我真的是看走眼了。”她略带笑意配合着说道。
一阵沉默又充斥在两人之间,彼此对视着,互看的眼眸中仿佛都有着千言万语,却无法化成具体的语言从口中说出。
为了化解这分沉默和尴尬,古彦东只得暂时回避以解救两人于无形之中。
“呃……我去选带子了。”他以一个正当的好理由做为回避。
望着他的身影消逝于自己的眼前,向琬晴虚叹一声后跌坐在椅子上;是失落,也是解脱。
失落,是因为她依旧欣赏着他,希望能再把他好好看个够、多说个几句话;解脱,是因为他不可能会成为她理想中的“他”,却又无法自持地主动放开他,陷于矛盾、纠缠的两难中,唯有他主导,她才能甘愿地彻底放下……
不消片刻,古彦东巳选好带子,回到了柜台前。
“又是日剧?”向琬晴拿起带子,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我侄女爱看,我就顺道帮她借了。”
“哦?你这个叔叔还真好,你们两家住得很近吗?”
“不近,他们住在天母。”古彦东答得直接。
“天母?在哪里呀?听起来好像还真的蛮远的,你这样怎么叫……顺道呢?”地名不了她不管,她关心的只是他话里令人觉得矛盾的地方。
“喔,抱歉!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们两家是住得远没错,但我那个侄女目前是暂住在我家里。我大哥、大嫂在大陆设厂,最近一年几乎是长居在大陆,所以他们就把唯一的女儿寄养在我那托我照顾,我刚刚说的顺道其实应该说是顺手才对,我看我那侄女常常伫在电视机前看日剧,就自作主张地租了几次日剧带回去摆在电视机里让她看,租期一到,我就拿回来还。不过说真的,她到底有没有拿来看或是看过了没有,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滔滔不绝地把话一次说清楚。
他的侄女住在他家……那么,上次来替他还片的那个小女孩,并不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侄女喽?
霎时,向琬晴的心情突然柳暗花明了起来,就像打了一个星期的死结,终于解开了似的,她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在她内心深处编织的美丽世界,顿时再度复生……
“你的侄女是不是叫古妮?”她冲口而出的问题。
“咦?你怎么知道?”他很好奇。
“这……上个星期你没来还片,是她帮你拿来还的,当时我觉得奇怪,问了一下她是谁,她就告诉我她叫古妮啊。”她心虚地说着原由,因她害怕被识破动机和当时的心情。
“原来是这样。”他了解地点点头。
耶!古妮果真不是他女儿,他没有女儿,万岁!万岁!向琬晴从他口中再次得到了证实,不禁高兴得在心里狂欢、呐喊一番,从郁闷到心情释放这中间的转折,除了她自己以外,无人能体会丝毫的。
够了,这真的就够了。只要知道那个小女孩不是他女儿,就可以了。起码,她还有希望;起码,她的梦想暂时不会幻灭;起码,她依旧可以继续暗恋他,做着她想做的美梦……
“下次你没空来还片,拖个几天没关系的,不用特地叫你侄女来还了,她年纪还那么小,晚上一个人跑出来很危险的,大不了我不扣你钱,算是优惠你这个老顾客,怎么样?这样好不好?”此时的她,笑得比谁都还开心。一来是澄清了她对他有女儿的误会;二来是想他会让一个小女孩来还片,那肯定家里没其他人在了。这样一来,他单身的机会也相对提高了不少。
“真的吗?你不扣我钱?你不怕被你老板娘知道会被骂吗?”他也被感染到她突如其来的好心情,笑问着她。
“我才不怕咧,我会很小心地做手脚,安啦!我不会让珊姐发现的,你不用担心我。”她很阿莎力地做出保证。
“其实,扣钱事小,我不会在意那一点点的金钱的,我是怕因为我的迟还而造成你们的不便,那就不好了。”
“这你放心好了,我们每一部片子起码都有十支以上的带子在流通,不差你那一支的,你就毋须担这么多心了。若你真的没空来还的话,晚个几天真的不要紧的。”
“你真好,谢谢你。”他很诚挚的语气说道。
“没有啦,这也没什么嘛。”她突然羞赧、紧张了起来,不敢近视他灼热的目光,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古彦东看着她发烫、微红的小脸,刹那之间,他仿佛意识到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她对他,有好感。
他也曾经十八岁过,也接触过同年龄女孩爱慕的眼光过,不管明示还是暗示,他统统都有过经验,所以——这种感觉是错不了的;尽管他已离十八岁远去好久了,但他依旧熟悉,所有的感觉一下子全跌进了时光隧道般,一清二楚了起来。
喔!老天。这不会是真的吧?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呢?他足足大了她一倍的年龄啊!古彦东暗自心烦意乱了起来。他没有预期她会喜欢他的,原本以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心动而已,没想到……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两个呢?不就……
不,他已经是一个老男人了,而她还只是一个花样年华的小女孩,他怎么可以去残害一个即将要上大学的国家幼苗呢?这是不被社会道德所容许的,不,他不可以这么做。
逃吧!趁自己还未真正泥足深陷到无法抽离的地步赶紧远离这场没来由的爱恋之中,才是明智之举。否则,伤的就不只单单是自己了,还多了一个情窦初开而又无辜的她……
“我的带子……好了吧?”他突然打破了这分寂静。
“喔,好了、好了。”一回神,她连忙将带子装好递给他,对于他脸上突然显现的严肃线条,她觉得纳闷。
“那我走了,拜拜。”一接过袋子,他忙不迭地告辞。
“拜拜。”她也只能如是说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为何他的温情会瞬间转淡?自己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吗?向琬晴傻愣愣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出一连串的问号。但随即,一个灵光乍现,阻断了她持续发呆的现象。
刻不容缓地,她锁上钱柜、关上电脑,关闭大灯,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还不忘不时将眼光锁在已逐渐远去的心上人身上,注意着他离去的方向。
“快点、快点……”她催促着铁门下降的动作,自己则慢慢地往后退,头一会看前、一会盯后,心急如焚的她简直急得要抓狂跳脚了。
好不容易,铁门终于完成使命全部拉下来了,而她的人,其实早已站到五公尺以外的距离了;见状,她立即拔腿就奔,往她刚刚眼光锁定的大致方向跑去。
跑了两条街、过了个路口,她终于逮到他的身影,她站在离他约二十公尺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远远跟着,直到看见他进入了一幢花园大厦内。
原来他住这里,向琬晴走到大门外,仰头看着这幢大厦,往上数上去,停在第十的地方。
她知道他住在十楼。虽然店里的电脑资料里也有他的地址,但是从南部来的她,一直搞不懂台北什么路什么街的,即使知道应该就在附近,她也摸不着头绪,如果要自己闲暇时间去找,那得费一番工夫不可了。
现在,她几乎确实掌握他住的地方了,不过可惜呀,他是住在高楼大厦内的;明明知道他住在十楼,仰头一看,好几幢大楼丛立在一起,她却是连他是那一户都无法肯定。
要是他住在平房就好了,从门口张望,搞不好还能瞧见屋内的情形呢;要不,守株待兔等在门外,也能刺探个“军情”一二,看看有没有类似“老婆”的女人从他家大门出现,这样她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入主古家的希望?
哎,真是遗憾哪!向琬晴感叹地如是想。古彦东一回到家里,便见家中的一大一小都窝在客厅里看电视。大的是他的儿子古齐;小的是他的侄女古妮。
“叔叔,你回来啦。”古妮娇嫩的嗓音高喊着,但只看了古彦东一眼,随即又把眼光定在电视上了。
“嗯,乖。”古彦东看了古妮一眼,再看向古齐。后者对于他的回来一点反应都没有,充耳不闻地继续看他的电视。
唉!算了,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古彦东也随他去了。
菲佣闻声从厨房内走了出来,替古彦东取走了公事包及外套。
“妮妮,这是叔叔帮你借的日剧,拿去看吧。”古彦东拿出他刚借的一套六卷日剧,递给了古妮。
古妮接都没接,看看上面的片名即咕哝地嚷道:“叔叔,这个我看过了啦,你每次借回来放在电视柜里的日剧我都看过了。”
“是吗?你都看过了?”
“就是啊,而且是老早就看过了,现在很多第四台都有在演,根本不用花钱去租影带。叔叔,你以后不用再帮我借日剧了啦,免得浪费你辛苦工作赚来的钱。”古妮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着。
“喔,是吗?”浪费?不,他一点也不觉得。日剧还片期和一般影片不一样,通常他因此而可以再多跑一趟,再多见她一面,但是如今这么一来……
奇怪了?刚刚明明才下了决心要离她远远的,为何只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就怅然若失了起来?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可以说要逃就逃得了吗?不——古妮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他的思绪。
“啊,我不看了。叔叔,我要回房去做功课了,你也赶快来吃晚饭吧,免得肚子会饿坏了。”
“嗯,好。”古彦东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齐哥哥,我要回房间去了,你一个人慢慢看吧。“古妮转了个方句,嘲古齐挥挥手。
“嗯。”古齐敷衍地应了一声。
看着古妮进到房间后,古彦东才坐了下来,瞅着他儿子冷漠的表情审视着。
“你晚上不用温书吗?”古彦东忍不住问道。
古齐不答话,不知道是电视音量太大了,还是他太专注于看电视,以致没有听到问话。
古彦东耐住性子,提高了声量再问一次:“小齐,你看了这么久的电视也够了,是不是该回房间看一下书了?”
古齐依旧不答话,冷冷地看着电视。
古彦东气极了,立即起身上前“啪”地一声,关掉电视了。
“你干什么?”古齐终于有反应了,他恼怒地站了起来。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我只有把电视关掉,才能让你清楚听到我这个做父亲的正在跟你说话!”他特意加重“父亲”这两个字的语气,提醒儿子自己是什么样的身份。
不料,古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即转身欲上楼去。
“站住!”古彦东大喝。
古齐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了步伐,但头还是不肯回。
古彦东来到他身后,瞅着他问道:“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种态度?做爸爸的关心你、训诚你,难道是错的吗?为什么你一再的——”
“我不领情!”古齐迅速打断他的话,把头转了过来。“我并不需要你的关心,我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不劳你操心,你只要把你的精神专注你的事业上就好了!这是我要奉劝你的,免得到时候你将会……”
“将会什么?”古彦东要他把话说下去。
“一败涂地!”
“什么意思?”古彦东握紧了拳头,身体摇摇欲坠。
“我要击垮你,我要取代你在律师界的地位!”古齐几乎是咬着牙,恨恨地说出口。
古彦东脑袋轰然一片,不敢相信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他是他儿子啊,他辛苦养育了十年的儿子……
“为——什么?”古彦东的声音都颤抖了。
“因为我是你儿子啊,你难道不希望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吗?除非你是个自私的父亲。”古齐改变原先的冷绝面孔,煞有其事地说道。
古彦东摇头。“不,我不是个自私的父亲,我当然也希望我的儿子比我更好、比我更优秀,但是……你的口气并不是一个做儿子该有的;而你的心态,更不是对一个父亲该有的,你的心态……像是在对一个敌人!”
古齐冷哼了一声,像是对于他的话默认了似的。
“为什么你会拿我当一个敌人看待?我是你的父亲呀,小齐?”
“父亲?是!你是我的父亲没有错,我跟着你姓古,可是,你并不是生我的亲生父亲,你别忘了,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要不是我妈嫁给了你,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是!”
古齐撂下这番决绝的话之后,即快速转身上楼去了,无视于他的话冲击了养了他十年的父亲。
古彦东颓然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这个儿子开始不给他好脸色看,对他恶言相向?本来不都是好好的吗?
记忆拉回了十年前。叶灵带着八岁的古齐嫁给了他,却在三个月后,叶灵车祸身亡留下了他们这一对“父子”相依为命。
叶灵死后,他们父子间的相处依旧如往常融洽、和谐,古齐对他敬畏有加,而古彦东亦对他视如己出,一对年轻的父子在外人看来和平常的父子没有两样,谁也不会去猜测到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可是现在呢?两人敌对的高涨气焰日趋火爆,这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任由古彦东怎么想也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有多久了?三、四年了吧,因他好像有这么久不曾听他喊过自己一声爸爸了。
唉,爸爸?当了十年的父亲,古彦东现在才发觉到这真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更尤其是,无血缘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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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之心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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