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她秀眉微拧,再问。
「没找着,只有血而已,且大部分都被雨水冲刷掉了。」
「你也不知道?」她切下另一只鸡腿,丁点不秀气的就嘴咬了一大口。
「味道消失在江边。」
她叹了口气,但仍不忘边吃烤鸡,边问:「官府那儿怎么说?」
「他们派出了将吏追查这件案子,但那些官差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是吗?」
一根鸡骨头,从屋檐上飞了出去,落在花圃里。
「他们以为只是江湖恩怨。」
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老天,那些尸体并不完整,他们以为什么样的刀剑可以造成那样的伤口?」
「在昨夜之前,大部分的受害者都已经被吃掉了,可供他们检查的只有两具尸体,分别死在相隔好几里的地方,他们把他当作是遭野狗攻击。」那只苍白的手,又伸了出来,朝她招了招。
她把桌上那壶酒扔了出去,说:「我不知道有野狗的嘴可以那么大。」
苍白的手稳稳的接住那壶酒,然后又缩了回去。
「仵作们以为是吐蕃来的獒犬。」
「獒犬才没有那么大。」她轻斥着。
「是没有,但他们不想承认有其他的可能,因为那表示扬州城里可能出现了一只可以一口咬掉你的头,还到处吃人的妖怪,如果他们真的说了出来,官爷可能会先砍掉他们的头,指责他们妖言惑众。」
那冷冷的声,淡淡的嘲讽着。
她清楚他说的没错,对那些官差来说,收尸验尸的仵作行人是下等贱民,就算再过七辈子也无法翻身。
「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指望那些官府了?」她放下鸡腿,问。
「除非死了更多的人。」
现在死的,就已经够多了。
乌黑的大眼微微一眯,她盯着夜色中那轮明月,喃喃道:「我们得逮到它。」
屋檐上的声音,保持着沉默,一时间,周围变得好静好静,只有清风,扬起在窗外染上夜色的杨柳。
然后,那冬雨般的声音再起,轻问。
「我听说你要当家了,还有这种空闲吗?」
她轻斥:「你看我现在很忙吗?」
沉默再;复发酵,半晌,才又有声音传来。
「你有多认真?」
她眉一挑,道:「你知道我有多认真。」
苍白的手,又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喜欢你家的少爷。」
这话题一下子跳得太远,让她一愣,「为什么?」
「他很危险。」
「什么意思?」
「记得那个失踪的更夫吗?」
「记得。」
「我一路追着血的腥味,追到了江边。」
「你刚说过了。」她微微歪着头,有些疑惑。
那声音继续道:「那血味往上游去,我追在后面追了好几里,直到它消失在江畔,然后我在芒草中,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提示,让她心底隐隐浮现某种不安,但她依然开口问。
「谁?」
「风家少爷。」那声音缓缓的,慢慢的说:「我看见了他,在月光下,没有穿衣服。」
喉头蓦然紧缩,她握紧了拳头。
「我想,他也看见了我。」
她一凛,再问:「你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
「没有。」那声音,轻轻的道:「我说了,味道消失在江边。」
「你的暗示不可能,他不可能。」她深吸口气,镇定的道:「他说不定只是下船洗澡,他很爱洗澡;况且,江上那么多船,你怎能确定——」
一颗脑袋如鬼魅船,幽幽从屋檐上探了出来,让她的声音消失在风中,她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她,金色的发丝在月下飞扬。
「问他额上的烫伤是怎么来的。」
她眼角一抽,紧盯着那即使倒挂着,依然美丽的脸,道:「那烫伤已快好了,不可能是那一夜才伤的,不是他。」
「我看到时,那伤还很新鲜。」
她冷静的直视着那白皙俊美的男子,道:「也许你看错了。」
「有些人的伤,好得很快,非常快。」翠绿的瞳眸在黑夜中发亮,他盯着她,张开粉嫩的唇,慢慢的、慢慢的说。
「像我。」
胸口突然收紧,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仍坚决的道。
「不是他。」
金发的男子扬起了眉,「你不能确定。」
「我可以。」她瞪着他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他问。
她忽地甜笑了起来,道:「因为你会帮我逮到那吃人的妖怪。」
五天。
风知静派人去找过她,也留了信笺,托人传过话,但那丫头这五天来,不曾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曾远远看见她和夫人说话的背影。
他猜她在躲他。
所以,他只好搁下手边的事,亲自去找她。
她不在她房里。
他不意外,她从小就爱乱跑。
「有看到小姐吗?」他问了出门后看到的第一个丫鬟。
「早上有听说小姐要去码头看新到的瓷器。」
他到了码头询问同一句话。
「小姐?她刚刚和四海航运的人走了,说要去四海楼吃饭。」
他来到四海楼,萧家老爷瞧着他,同情的微笑。
「她和你青姨去城北打马球了,我正要去找她们,一起来吧。」
他和对方一起上了车,赶到城北,只瞧见同样身着劲装的青姨。
「小银子?她刚走了,说约了朋友要去药市。」
她不在药市里,她去了城南外的织造作坊,然后又跑回城里粮行,但粮行的人说她去了油行,等他到了那儿,对方却又说她去了夫人的酿酒坊。
那一日,他跟着她的足迹,几乎走遍了全城,却总是慢了那么一步。
然后,终于,当他来到了凤凰酒坊时,听到了让人松口气的答案。
「小姐吗?她在啊,说要拿两坛酒送人,到后头酒窖去了。」林叔带头走在前面,穿过晒粮的广场,只见那往酒窖的门敞开着,他边喊:「小姐、小姐,少爷来找你了,小姐?」
林叔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拧起了眉,「奇怪,我下去看看。」
看着走进藏酒窖的林叔,几乎就在这时,他已经确定她人不在酒窖里,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依然跟着走下了阴凉的酒窖。
在浓郁的酒香之中,除了堆了满室的酒坛,连个老鼠都没见着,林叔又喊了几声。
「小姐?小姐?你在这里吗?」
没人回答,只有回音在酒窖里回荡。
林叔一脸困惑,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来,抱歉的看着他道:「少爷,小姐大慨走了,但我刚刚真的才看见她进来的。」
他知道,他能在那些酒香中,闻到她的味道。
「她有说要去哪吗?」为了以防万一,他再问。
林叔摇摇头,带着他走出酒窖,「没听说耶,少爷,你要不要回去看?你也知道的,小姐就爱乱跑,可你瞧,天都要黑了,她应该一会儿就回去的。」
「嗯,谢谢林叔。」
他颔首道谢,转身离开。
但出了门,他却没有往风家大宅去,只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不认为她会回去。
三缸油、两坛酒,还有她抓的那些药材,以及她跟四海航运借的绳子,和她在织造坊里拿的那些轻纱,虽然不确定,但他有种她准备要惹麻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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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银光泪 上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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