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管鼻水突然滑下，挂在人中，她愣了下，见男人直盯着她，她红了脸，越过他想拿床边柜的面纸，谁料男人的动作更快，一手拉住她坐在自己身侧，一手探过去抽了两张面纸。
　　叶是祯拿着面纸的手就要贴往她鼻尖下，她握住他的手，拿走他手里的面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擦就好。」自己的鼻水哪能让他擦。
　　直至这刻他才看见她头发还微有湿意。「怎么不把头发吹干一点？」
　　「因为刚刚在里面听到有什么碰撞声，就急着跑出来了。不过我平时洗完头也不会完全吹干，那样会伤发质。」
　　闻言，叶是祯感觉有什么在心头涌动，微热，也微甜，他喉头动了下，安静地坐在那里，深深凝视她。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会担心他，还有当年住在越南时的那些亲人会担心他以外，谁会这样把他的感受放心里？因为担心他，所以不管自己的头发还未全干，就从里头跑了出来，方才还打了个那么响亮的喷嚏，她就不怕感冒？
　　不知他此刻心思的李盛妍站起身来，走过他身前，把用过的面纸丢入角落的垃圾桶；当她走回他身前时，原想看看他手背的指关节有无好一点，却有一双有力的手扣上她腰后。
　　她轻讶，瞠大眼眸，可下一秒他扣在她腰后的双掌却突然施了力，她往前靠了步，与他贴得更近了。「大……」她开口时，他宽额倏然抵上她腰腹，她看着他有着墨黑发色的后脑，语声弱了：「……大老板。」
　　叶是祯深深呼息，嗅进满腔她的气味，那是沐浴乳混着她体肤的味道，淡淡的香气，深深的暖意，焦躁旁徨的心像是得到了安抚，他闭上眼睛。
　　「以前在学校被同学排挤，指着我笑说我是泰劳的小孩、是菲佣的小孩，还故意在我妈到学校接我时，故意在她面前模仿她说越语的语调，我每次见他们那样做就是很生气，却没办法反驳，因为那时中文说得不好，就算我想反驳，也表达不出来。他们大概以为那样的我很好欺负，事情愈做愈过分。拿我的作业簿乱画乱写，再嘲笑我看不懂；吐口水在我的水壶里，说喝了他们的口水中文就会变好了；他们做什么我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听见他们嘲弄我母亲的母语。我开始打架，只要他们的言行令我我觉得不舒坦，我就打。反正从来没有人会为我主持公道，我面对的从来都是老师的惩罚，他们认为我见到老师不会叫人，就是没礼貌没家教、是问题学生，学校只想着要怎么把我这个问题学生弄走，没去了解过为什么我要打人；而他知道了也不会为我和我母亲抱不平，只会愤怒，气我让他没面子、气我不受教、气我成绩不好。他瞧不起我、不想认我这个儿子我都知道。」
　　他声音低低的、慢慢的，感觉得到他一开始的情绪已平静下来，现在的他正以另一种和缓的方式在发泄他的情绪。「因为他的看不起，也因为我明白人活着就是要靠自己，别想依赖谁，所以我开始花心思在课业上。我告诉我自己，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们有一天都对我刮目相看，尤其是他。」
　　叶是祯忽然展眸，抬起脸庞看她。「我在贸易公司打工，努力存钱，然后学一些贸易相关的事，为的就是将来自己也能开一家贸易公司。我想让他知道，我不是只会打架，我的成绩也不是永远都那么糟，我的中文也可以说得很好，我非常期待能得到他的肯定，然后开始以我这个儿子为荣。可是他从来没留意过我的动向，连我进入贸易这一行，他也不知道，所以我动他客户。也许在你们眼里，我抢他客户的行为就和小时候那个没礼貌没家教的我一样，但我自己清楚我要的是他的注意，我是那么样的渴望着他的关注；因为母亲走后，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家人了，于是我做了这些事，却原来是……」他笑了声，才补上：「一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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