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乱填志愿,要等我和你讨论过再填。」他捧住她的脸,仔细盯住她的双眼,不准她恍神。
「我知道。」同样的话,他已经重复几十遍,她当然会恍神。
「我会每天给你写信,你要记得回。」卢歙把自己当小学老师,而她是脑残学生。
「我知道。」她回答得很无奈。
「就算功课再忙,你都不可以忘记回信,如果真的忙不过来,就传一个笑脸给我,知不知道?」
「我知道。」
「如果有像刘瘪三那种登不上台面的男生追求你,你一定要直接拒绝。」
「我知道。」
「如果有条件不错的男生追你,你也要拒绝。」
他在心里把承诺偷偷改了,从「等我回来,如果你身边还没有一个称头的男间友,我们就交往吧。」改成--「我们已经决定交往,在我回来之前,你身边不可以有其他男生。」
很霸道?没办法,霸道也是组成爱情的元素之一,更何况他们之间将要距离遥远。
「我知道。」刘若依用同样的字句回应他不肯停歇的唠叨。
「其实我爱上你很久了。」
「我知……」话吐到一半,她错愕,转过头,几乎是瞪视他了。
吸气,卢歙终于把憋在心底的话讲出来,心怦怦地呛着。他等她一拳头将自己揍开,瞪他,说:你超过进度喽,爱情?等你回来再讲。也等着她踢他的小腿,笑说:你神经错乱哦,要不要吞两颗B群。
可她没有,她就是傻、傻得很彻底,嘴微微张着,眼里满满的不信。
她以为喜欢他、爱上他、吃醋嫉妒,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以为爱情的开头在垦丁之旅过后,没想到他说……爱上她很久了……
她的发傻让他扬起嘴角,笑得阳光灿烂,笑得明亮辉煌。
接下她说到一半的「我知道」,卢歙说:「你不知道,你一直以为我拿你当好朋友。」
「你不是吗?」
不然他怎会女朋友一个交过一个,怎会大大方方和她讨论那些女生?要真喜欢一个女孩,没有人是这样表现的。
「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交往过的女生都以你为标准?」
「你说那是因为熟悉,可以很快进入恋爱状况,不至于太麻烦。」她用他的话来反驳。
「记得我和每个女生提分手时,她们都不约而同问了我一句话。」说到这里,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迟钝的男生。
「哪一句?」
「她们问:『是不是因为刘若依?』」
「你居然拿我当挡箭牌?!」朋友利用到这么彻底,他还真是史上第一人。
「不是,是她们觉得,比起她们,我更看重你。」
「你有吗?」
「我以为没有,可是当许多女生都讲同一句话时,我开始自我反省。」
「反省的结果……。」
「若遇上同样一件事有两个观点,我会同意你的;同样一句话,由两个人说,我会听你的;同样是牢骚,我不会对你不耐烦,但我对她们会;有任何事情发生,我第一个想要倾吐的对象是你,不是她们。」
「所以?」
「我认为她们讲的话有几分道理。」
「于是?」
「于是又认真思考,我反对刘瘪三是因为他不够好,还是因我有嫉妒心?什么事我都找你一起行动,是因为你很聪明、我们的默契够,还是因为我根本不想让别人和妳在一起?我常在那些女朋友面前透露对你的欣赏和读美,是因为我随时随地都想着你,还是希望她们能够知难而退?然后我在脑中翻出这五年来,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找到了许多刻意忽略的心情,最后答案出炉。」
「答案是什么?」
「我爱上你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口气笃定,不容半分怀疑。
她缓慢地吐气,心里像被谁填满了棉絮……
幸好啊,幸好他只是对爱情迟钝,不是对她无心;幸好在很久以前爱上对方,是两个人共同的经验;幸好他对她的认真一如自己;幸好垂下眉睫,她隐瞒眼里的湿气。
「那天我说:『等我回来,如果你身边还没有一个称头的男朋友,我们就交往吧。』我以为讲完这几句话会后悔又沮丧。」
「为什么要后悔沮丧?」
「我害怕那个魔咒。」
「哪个魔咒?」
「为爱情分手的男女将会反目成仇。我不想和你当敌人,我想和你的关系维持一辈子。」
「所以现在呢,开始后悔了吗?」
卢歙摇头,郑重道:「如果对象是你,为爱情冒一点点险应该没有关系,我打算鼓吹自己努力再努力,把横在爱情中间的石头一颗颗都除去,至于后悔沮丧,不是我该担心的问题。」
满满的,胸口溢出欢喜,他的话算不得甜言蜜语,却一句句敞开了她的心。她勾起他的手指头问:「你怎么没考虑过,把横在自己和前女友之间的石头除去?」
「问题是,我和她们中间那颗石头叫做刘若依,我半点都不想移。」
微微一笑,她不知道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顽石。
靠上他的肩膀,相勾的手指头,在身侧轻晃,她唤道:「不舍。」
「怎样?」
「我觉得好像亏得有点多。」
「怎么说?」
「你交过八个女朋友,我却连一个都没有,如果比起来,你是我的第一,我却是你的第九名。」
「这样啊……那我保证,等我回国后,一定会变成让你少交八个男朋友,并且经过漫长等待之后,还觉得划算的男人。」
「好,你加油,我也会努力上进,变成让你感觉划算的女生。」
「不必,你对我而言,早就物超所值。」
刘若依笑眯双眼。谁说他是个过度务实、不懂浪漫的男生,分明是那些女生诱发不出他的本能。歪歪头、眯眯眼,她笑望他的脸。
记得妈咪常说:「把你的不舍带回来吧,妈咪很想见见那个阳光男孩。」
她总回答,「不要啦,又不是男朋友,这样很奇怪耶。」
现在他亲口证明了爱情的长度,她觉得,也许可以在不舍出国之前,让妈咪和他见上一面。
为了女儿最好的朋友,妈咪准备了满桌子好菜,红烧狮子头、开阳白菜、白灼鲜虾……每道都是拿手好菜。
前年她的舅舅娶了舅妈、生下宝宝,她外公、外婆二话不说,搬到台北帮舅舅带小孩,本来今晚还邀了周叔一起的,但他临时上台北开会,因此晚餐桌旁只有妈咪、她和不舍。
他们吃得宾主尽欢,妈咪没有少表现对不舍的喜爱,不舍也不遗余力地讨妈咪欢心,整个晚上一直是良好的互动。
饭后,妈咪准备了甜点,于是他们在客厅里一面吃三四聊,不知不觉间,夜深了。
「卢歙,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幼庭问。
「晚上七点,不过一大早我会和爸妈先到台北,和姊姊、姊夫会合。」
「这样啊,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长途飞行很辛苦的。」
「好,阿姨、依依,那我先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刘若依突然大叫一声,「等等,有东西要给你,我上楼拿。」也不等人回应,就急匆匆往楼上跑。
幼庭笑着摇头,指指沙发示意卢歙坐下。「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没头没脑,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跑乱钻。」
卢歙同意。他也感觉到了,不过这情况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早在他倒数出国日期时就如此,他知道她慌,因为他和她一样慌,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一通电话就听见她的声音,不能一句「司令台见」就看到她的身影,未来几年……不管是对他或对依依,都是难熬的日子。
「阿姨,依依很乖、很孝顺,有的时候扬起来口气不好,但她不是故意和您作对,只是还没办法对伯父的所作所为释怀,请再给她一点时间,等她长大一点就会明白,大人不是圣贤,也有做错事的时候。」
幼庭浅浅一笑。他们果真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我知道,依依她周叔提醒过我,我越是强压,她越会反弹,也许顺其自然,等她够大就会理解的。」转移话题,她随口问了句,「卢歙,我听说你家里有很多个姊姊。」
「对,为了生儿子,我妈妈连续拚出七仙女,是邻里间津津乐道的笑话。」
七仙女?这样的笑话她曾经听说过,但七仙女、卢歙……天底下没有这样巧合的事吧?眉间一蹙,幼庭续问:「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养你们一群小孩肯定很辛苦吧。」
「现在家里的情况好多了,十几年前比较辛苦,那时家里欠下庞大债务,爸妈带着我们回老家躲债,后来姊姊们陆续长大,开始能够工作赚钱才好一些,而前几年姊夫替家里还清债务,爸爸和妈妈又重操旧业开起制冰厂,再过几年,有存一些钱后,爸妈就打算退休了。」
重操旧业、制冰厂?熟悉的故事,这是熟悉的人事物,他的话像是把挫刀,一下一下戳上心脏。幼庭咬住下唇,强抑心中的波涛汹涌。
在半晌迟疑后,她凝心追问:「那你爸爸的名字是……」
「卢俊明。」
瞬地,血液在血管中凝固,心失温,寒气从毛细孔渗了进去,一只莫名的大手狠狠撕开那块尚未结痴的伤疤,令她痛得叫喊不出。是他居然是那个卢家……
幼庭还想再追问,刘若依却从楼上奔了下来。她跑到不舍前面,把他从沙发里拉起来,连让他跟她母亲道再见的时间都不给,匆匆忙忙地到了门外头。
「送你的礼物。」她拿出一个纸盒子,推到他面前。
「什么东西?」他想也不想,当着她的面打开。
她没回答,笑吟吟地看他。答案揭晓,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簿,而过去五年,每张照片里面都有一个「不舍」。
「我把最好的挡箭牌送给你,要是你再给我交了第十、第十一、第十二个女朋友,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会了,没有第十第十一第十二,我把剩下来的序位号码通通交给你。」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他应和着,眼睛却没离开照片,小小的依依、长大的依依,不管是哪个依依,都让他想要一看再看。「依依。」他突唤道。
「怎样?」
「丑小鸭长大会变成什么?」
「丑大鸭?」
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创意不是在这种时候用的。「不对,会变成天鹅。你小时候长得很漂亮。」
「所以现在我是?」他有胆就说变成丑大鸭试试。
「你是大天鹅。」
她骄傲撇嘴。果然,他没胆毁谤她的容貌。
「天鹅小姐请记住,要严防身边的癞虾膜,天鹅肉很贵的。」
她哈的一声笑。「放心,我比你洁身自爱得多。」
卢歙抓抓头,又不能答一句「那是年少无知」,只好笑着拉拉她的手。「要记得多喝茶。」
「嗯。」
他又碰碰她颈子后头的眩,那是他对她的第一个认知--一个好命女孩。「记得,不可以把你的痣挖掉,我必须靠它找到你。」
「我知道,它是你的北极星。」
「不要改变你的心意,不要忘记我们的感情,不要抛弃我们的过去。」他很没有安全感似的,相同的话在过去几天里,不断反复说着。
是不是每个要离开家乡的人,都会变得傻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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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旅行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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