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门。”牙一咬,依然一身白衣白袍的云苧策马至城门前,淡淡对守城说道。
“苧将军,抱歉,城门暂时坏了,开不了。”就见一个老者老迈苍苍地一步步走至云苧马旁,而双手古怪地不断在身后对不远处的人打着手势。
“坏了?”云苧微微皱起眉,然后忽地一愣,“等待,你怎么知道我是、是……”
是啊!她明明一身白衣白袍,一副白副将的装扮,为什么这守城会唤她苧将军?
“将军,您五年前进城那天,可是小老儿给您开的门呢!”望着云苧绝美小脸上的可爱惊诧,老者慈祥地笑了,而慈祥中,更有股浓浓的骄傲与宠溺,“我们这群老希孤城的居民,哪个不知道当初您之所以日日一身白衣白袍的男子模样出行,都只是为了不惊着我们这群老家伙。”
“你们……”又愣了,但云苧在望见那些得到消息后,急急朝城门走来的大群城民,眼眸彻底酸涩了。
原来,大家早知道了,只为了体贴她,什么都不说……
“将军,您不要我们了吗?”
“将军,您别走啊!”
“将军,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我……”望着挤至马旁那一双双期盼、焦急的红眼圈,云苧的喉头梗塞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由第一日进入希孤城起,她就从没有期望过能从这座城里得到任何好处,甚至感激,因为是她自己选择了守护它,而她,只是努力坚守着对自己的承诺,不因任何人、事、物而动摇、改变。
所以她从未想过,向来无所求的她,今夜,竟会被那一直潜藏在海面下,而如今却不断涌向自己的强烈情感波动所震慑、牵引住……
原来,他们一直、一直默默地守护、保护着她,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就如同她在守护他们一样。
更原来,过往的她之所以总是雀跃归来,并在这里感受到无比的放松与自在,而如今的她之所以离去的脚步会如此艰难与沉重,不仅因为这座城有着她的努力、她的想念、她的坚持、她的牵挂,更因为她的心,比她自己所能意识到的更早感受到那一份份虽未曾说出口,却真实而存在的体贴……
“行了,都回去睡吧!我会再来的!”忍住泪,云苧仰起头望向远方,因为她可是穆尔特家族的人,而穆尔特家族的女子,是绝不会在人前流泪的!
“将军……”
就在众人努力慰留之际,突然,倪老头的声音由人群中响起——
“将军,若您真要走,能不能把这个祸害一起带走?”
祸害?
缓缓将扬起的小脸转向声音的来源处,云苧见着围绕在她马旁的城民们脸上全扬起了一阵惊喜,然后主动的让出一条路。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黑影缓缓走至云苧马前,而后,身形一矮,“小民鞠滕郗拜见将军。在将军离去前,小民有一事望将军俯允。”
“说吧!”望着鞠滕郗又如初次见面一般地跪在自己马前,不知他因何而来,又为何事而再度卑微的云苧静默了半晌后,咬牙说道。
“将军坏了在下名节,在下在城中已住不下去了,望将军负起责任,莫要做出此种背信忘义之事。”鞠滕郗以足够让所有人都听闻的音量朗声说道。
“什么?”听到鞠滕郗的话后,云苧彻底愣住了。
“望将军给在下一个名分。”鞠滕郗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样清晰、坚定。
“你要……名分?”难以置信地紧紧握住马鞭,云苧的下颏是那样的抖颤。
但中抖颤,绝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震惊与不解!
他竟要求一个名分?竟要求成为女儿国的驸马?
他可知,女儿国的驸马跟他国的驸马是有着完全不同的意涵啊!
“是。”
鞠滕郗毫不犹豫的嗓音在风中再度扬起,而望着云苧小脸上的震惊神情,一旁不知将军发生什么事的城民们几乎都不敢开口。
但不一会儿,匆匆策马敢至的包参将,以及众女将的声音突然由四面八方响起——
“将军,您就应了他吧!老实说,他也怪可怜的,这么老大不小的了,连个婆家都找不着。”
“就是,大半夜的让大伙儿由暖呼呼的被子里爬起,居然是为了这种小事,真够没劲的!要我说啊!将军,他爱当驸马,您就让他当呀!反正您又没差。”
“那可不是,将军,更何况您这多年这么威名在外的,最终若落个始乱终弃的话柄给别人有机会说嘴,终究不是个事儿啊!”
“谁、谁对他始乱终弃了!”听到这些含着揶揄与暧昧的话语后,云苧的脸微微嫣红了起来,但她还是努力硬声说道:“我、我又没有玩弄他,更没弄个三夫四面首的在营里瞎胡闹!”
“将军,您既没有始乱终弃,也没有玩弄鞠先生,那就让小老儿斗胆做一次主,将他许配给您,无论做大做小,我相信鞠先生都不会有意见的。”
“是啊!就是这样,无论做大做小,我们希孤城民都不会有意见的!”
“你、你们……”听着四周如海潮般响起的阵阵“逼娶”话语,再望着鞠滕郗那动也不动的身影,云苧牙一咬,恨恨地策转马头往将军府奔去,“莫要后悔!”
在疯狂的欢呼声中,鞠滕郗迅速的起了身,笑意满盈地对所有人致意过后,便连忙跳上旁人备的马,加速朝着云苧的马后狂奔而去,然后在追上她之时,飞身跃起,跳至她的马上。
“苧儿……”由身后将云苧紧紧拥在怀中,鞠滕郗不住低唤着,“苧儿……”
“满意了吧!都满意了吧!”丢下手中马鞭,云苧忍不住低喊着。
“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接过云苧手中的缰绳,鞠滕郗不断轻吻着她的颊,嗓音是那样的沙哑而且满足。
“你到底……要为这个城牺牲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要罢手?”听着鞠滕郗的嗓音,云苧的眼眸整个模糊了。
是的,牺牲,因为若不是事关希孤城,意气风发的他绝不会再度让自己变回卑微的!
为什么他要为希孤城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难道就不能为自己想一想吗?
“牺牲?”策马让坐骑向左弯去,鞠滕郗缓缓问道。
“你可知女儿国的驸马是没有名字、没有声音,甚至是没有任何地位的?”鞠滕郗语气中的那股平静,令云苧忍不住扭头握拳朝他喊道。
“我知道。”望着云苧眼中的不舍、痛苦、挣扎与矛盾,鞠滕郗点了点头,而眼眸是那样的温柔。
“你可知女儿国的驸马永世不得在朝为官,甚至在野都不得经商、应试,更不得参与各项公开活动?”
“我知道。”
“你可知女儿国的驸马……”听着鞠滕郗一个接着一个的“我知道”,云苧的嗓音几乎都梗塞ile。
因为,女儿国的驸马什么都不是,而这,就是令云苧心痛的主由!
而他,是一个那样优秀、才华洋溢、前程远大的男子啊!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全都知道,而我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轻轻握住云苧的手,鞠滕郗深情地望进她的眼眸,“只有成为驸马,才能一辈子守在你身旁。”
是的,鞠滕郗确实由包参将那儿知晓了女儿国驸马的所有条件,但他不在乎,并还相当愿意遵守,且全心配合虐通过对驸马的最严苛要求——
无论任何原因,无论公主召见与否,一生一世长伴公主身旁!
鞠滕郗相当清楚,他从来不需要荣华富贵,更不需要名利权势,而在希孤城已能自主的今天,他唯一需要的,只有她。
而只要能一辈子陪在她身旁,对他来说就够了,况且,女儿国驸马的那样多条列中最好的一点就是——
没有规定他不能成为公主的战友与旗下军士!
自此后,他再不必在她出征时担心害怕,而可以在她身旁,以他的方式,一辈子守护着她……
“你不必再……更何况秋姑娘……”望着鞠滕郗深情的眼眸,以及开怀不已的自然、俊美笑颜,云苧真的很想相信他的话,真的很想……
但他的知道,真的是出自真心吗?
而为什么什么都知道的他,还愿意成为她的驸马,一辈子被她绑在身旁,做一个没有声音的人?
更何况,他有没有想过,他若成了她的驸马,秋墨雨怎么办?
那同样等着他回来成亲的秋墨雨,怎么办……
一听到云苧提起了秋墨雨,鞠滕郗先是沉默了许久,内心不住地挣扎着,但最后,他还是开口了,因为他明白,秋墨雨的问题,他一名男子,是决计解决不了的,毕竟他尝试过,真的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尝试过……
“她是我的义姐,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会永远敬爱她、保护她、帮助她,而她口中那个在光复希孤城后将与我成亲的女子,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十多年前,曾经存活于她腹中,却再也不存于世间的……”
“她……”仅管鞠滕郗的话并未说完全,但云苧却明白了,明白那日她为何会觉得秋墨雨的举止诡异,更知晓了原来与他定亲的,其实是秋墨雨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可秋墨雨却已分不清了……
“我知道她曾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更对你说了些奇怪的话,但她全是为了保护我……而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照料她,直至她康复……仅管我明白对你来说,这个要求或许有些过分……”
是的,秋墨雨的神智,在经过十多年前那一场打击,以及其后非人的磨难后,已彻底崩溃、剥离成时而清醒、时而混乱的状态了……
当鞠滕郗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西土找到她,并将她带回希孤城之时,她心中的他,一直是十五岁时的他,而她的世界,也总在过去与现在,虚假与真实中,来回的跳动。
正因为此,所以当时他前去西土查探李少爷底细之时,李少爷才会捉住了她的弱点,蛊惑了她,且让她彻底听信了李少爷的佞言,对云苧的存在充满了错误的厌恶,然后以二柳将军遗孤身份,去降下女儿国旗帜,并准备升起司马家旗……
但她之所以这样做,却是为了保护他,保护在她心中,一直停留在十五岁时的他……
“我会帮你们的……”轻抚着鞠滕郗紧握马缰,且不断微微颤抖的手,终于明了一切的云苧,嗓音是那样的轻哑,而充满雾光的眼眸是那样的温柔,“我们女儿国中,有着天底下最好、最了解女子心思与苦痛的心理疗伤师……我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
是的,她会帮他的,更一定会想办法帮助那个让他还拥有一个家人,无论做什么都只为他着想的秋墨雨!
仅管她知晓他依然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但她同样知晓一直以来,他之所以从不将这些说出口的原因,同样是为了保护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纵使明知他义姐的意识世界已崩裂成两半,纵使明知保护她的路会如何艰辛,却依然一直不肯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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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女将与笑门神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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