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热闹的市中心街道,男人身上的外套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冬季才刚过去,她却已经在他孤寂的爱情里缺席。
她带走了他最喜欢的照片,那影像存留在她的相机里,随时都能冲洗,但他仅有那一张,她为何要带走?终究,她是不会了解他的痛。
他换上当天的服装,回到照片中的景点,摆出同样的姿势与笑容。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分毫不差地重现一样的画面。
低首凝视相机里的影像,他的双眼满溢着哀愁。
傻瓜,少了她……怎麽可能一样?
布满晚霞的天空透着隐隐的雷声,一忽儿,春雨骤降。他将相机藏进外套,狼狈地跑到屋檐躲雨,稍喘口气才把相机放回背包。
行人纷纷打开雨具,嘴里扬着埋怨,继续赶路。
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出门不看气象预告,总是被困在雨中。
人群里,一把醒目的红色雨伞迅速夺去他的视线,他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放声取笑过那把印满Hello Kitty图案的伞──她回来了!
他顶着大雨,奋力冲向那个女人的背影。
「我好想你。」她的伞掉落在地面,他从後方紧紧拥住她。
女人僵硬地转过身,他一脸错愕。
她疑惑的目光盯住他,「我们……认识吗?」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他尴尬又失望的替她捡回雨伞,女人只是浅浅一笑,离开了。
左凛,你呢?曾经有过思念旧情人的夜晚吗?
男人不像女人容易感伤。当时的他,并不晓得这个定律不是永恒。
提着装有三明治和咖啡的纸袋,林曼芊回到寂寥的办公室。
晚上九点钟,公司里早已空无一人,她打开灯光,疲惫地倒在椅子上。
稍作休息後,她决定先拾起桌面上的文件批阅,再处理胃部的饥饿感。摸索着惯用的钢笔时,夹杂在信件堆中的别致信封吸引了她的注意。
原来,韩原旭要结婚了。
分手後,「艺极广告」与「韩朝船舶工业」依旧保持着合作关系,但除了业务上的交流,他与她私下并无联络。纵使冷漠,至少他们都知道彼此还活得好好的。
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因而背叛、抛弃她多年的守候。
一年前,她告诉韩原旭:「我不恨你,但要是有一天你後悔了,千万别让我知道……我不想再那麽牵挂一个人了。」
而今,她没等到他的後悔,却等到他的喜帖。
失去爱情的日子里,痛苦比想像中还多,就连泪水也是,向来把事业摆在第一的她,这些历程全是始料未及的。将近五年的时间,那男人占据了她最闪耀的年轻岁月,她预想自己在三十岁的这一年嫁给他,可这愿望是永难实现了。
有些人认为她身为「艺极广告」董事长的女儿,接手公司是迟早的事情,但累积了六年丰富的广告经验,她才爬到今天创意总监的位置。一年到头,她出国无数次,带着最优秀的团队至世界各个城市参展,也拿下不少奖项。
一直以来,她努力当个不平凡的女人,却失去了最平凡的幸福……
林曼芊缓缓收起手中的喜帖,一阵苦涩涌上她心头。
韩原旭没有後悔,她也没有停止牵挂他。
已经过了那麽久,她以为所有的等待和思念都是有期限的,岂知那份感觉竟悄悄成了她生活里的习惯,就算遇上其他再好的男人都无法拔除。
回家路上,林曼芊买了几罐酒和食物去找好友倾吐烦闷。
她们认识超过八年了,这世上唯一了解她、能听她说心事的,大概也只剩下梁咏惠一人了。而且梁咏惠这阵子心情不太好,她会欢迎的。
落寞的夜晚,没有什麽比畅饮更痛快的事了。
「真搞不懂那个姓韩的,怎麽还有脸寄喜帖给你?」
「因为他够了解我。」林曼芊说,「要是我从别人口中,或是其他媒体管道得知这项消息肯定会更难过的,并且觉得自己不被尊重,说不定我还会一时失心疯冲到韩原旭的住处杀了他,再自首。到时你只能来探监了。」
「你才不会做那种事!」梁咏惠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不管,你别去!」
林曼芊滔滔送了几口酒,「我要去。」
「你这女人心被伤透,脑子也穿洞了吗?干嘛去那里触景伤情?」
「我要打扮得比新娘更抢眼,也让韩原旭亲眼瞧见我没有他,活得更精采。」林曼芊说着,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总要……迎向心死的一天。」
梁咏惠望着好友叹息,伸出手臂揽住林曼芊。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咏惠,说说你吧。最近和那个纺织小开又怎麽了?」
这回,换成梁咏惠一直猛灌酒。
「你这样喝,很快就会醉了。」林曼芊忍不住阻止道。
「醉了多好。」梁咏惠把脸藏进曲起的膝间,「他说会找我,结果我等了一个多礼拜都没接到他的电话,我猜他还是回到他老婆身边了。」
林曼芊体贴地抚着梁咏惠的背。
这是什麽世界?她被第三者抢走了男人,好朋友竟也当起别人的第三者。说实话,梁咏惠的外在条件并不差,情路却很坎坷,总是遇人不淑。
「我会找你」在林曼芊看来,这是男人最不负责任的说法。那不是一句道别前的甜言蜜语,而是意味着──在我没想到你之前,别来打扰我!
承诺,只是用来包装爱情的美好,拆开後不过是个空盒子。
「咏惠,别再守着一份不完整的爱情了。」她劝说。
「你以为我想啊,在他追求我的时候可没说自己有老婆,等我发觉不对劲已经太晚了……我被他迷走了心,甘愿做个次等情人,再苦也是自找的。」梁咏惠抬起眼泪汪汪的双眼,「第三者,是感情世界里最卑微的一环。」
「原谅我无法同情,毕竟我曾深受其害。」
也不管她想不想听,梁咏惠继续说:「每当看他穿起衣服,回到那个他真正的家,无论他在床上带给我多少欢愉,我总是流着泪度过漫长的夜晚,日复一日。」
「如果他真的爱你,为什麽不离婚?」
「他说若是现在离婚,他老婆会活不下去,要我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会慢慢让她了解……最惨的是,我居然还选择相信。」
林曼芊轻笑,「你也知道惨,那表示还有救。」
「男人为什麽可以说爱你,又和另一个不相爱的女人继续生活?」
「或许他们认为这是两回事,不冲突、不吃亏。」林曼芊摇头,耸肩道:「关於这一点,男人确实比女人聪明。」
她们互相依偎在床角,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见过他老婆吗?」
「嗯。有一次我在百货公司买保养品,她牵着他的手迎面而来,脸上还扬着幸福的微笑。」梁咏惠凄凉地摇头,「那男人连忙撇过头,害怕得连正眼也不敢瞧我。他真不懂我,如果我会走上前大吵大闹的,又何必委屈自己那麽久?」
「她长什麽样子?」林曼芊再问。
「当然比不上我啊,身材也是。」梁咏惠顿了顿,「但她看起来很温柔,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那时我便相信他说离婚,她会活不下去是真的。」
林曼芊难过地看着她,「那你别想成为最後的赢家了。」
「为什麽?」
「男人在开心的时候会想到很多人,但失意的时候却只会想起那个能安慰他、永远依赖他的女人,因为只有那样才能重新建立起他的自信心。承认吧,你和我都不是那块料,我们只懂故作坚强,所以孤单。」
梁咏惠垮下脸,但很快又装出不会被轻易打倒的表情。
「只要他和她没生孩子,我就会继续等下去。」她抖着手再开新的酒罐,苦酒入喉时,热泪也跟着滑下两腮。
林曼芊明白梁咏惠早已预知了自己的结局,只是在等一个真正死心的理由……就像她一样。她们本质相似,难怪会变成好朋友。
然而,太相似的情人却不见得适合彼此,如同她与韩原旭。
泪潸潸,两道悲伤的啜泣声回荡在整间屋子里。
阳光温煦的早晨,林曼芊缓缓睁开眼睛。
尽管带着几分宿醉的不适,她还是在关掉闹铃後直接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留在这儿的卫生用品,走进浴室盥洗。
结束後,她轻摇床上的梁咏惠,「起床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爬不起来,你帮我请假……」说完,又沉沉睡去。
她习以为常地打电话到梁咏惠任职的服饰店,交代完就开始收拾地上散落的空酒罐,再脱去身上宽松的家居服,换回自己的套装。
出门前,她看了看窗外的霏霏细雨。
「咏惠,雨伞借给我。」
被窝里的人喃喃应了一声,林曼芊便微笑地关上门。
她穿越狭长的走道,快抵达电梯前,猛然听见某一户传出男女交欢的浪荡声,女人又娇又喘地发出呻吟,男人还不断催促着要她叫得更大声。
林曼芊摇摇头,快步离开。
她早警告过梁咏惠这栋大楼管理不全、龙蛇混杂,居住环境并不好,但梁咏惠觉得离工作地点近,说什麽也不搬家。
一大早就扰人清梦,难道都没有其他住户抗议吗?
等待电梯时,那教人脸红的声音突地停止了。门开启,走出一个高挺的男人,他笑着向屋里的人道别,然後林曼芊听到男女交错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一时间全傻了,连电梯门已经关上都没注意到。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3P」?
出来的那个男人,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边按下电梯键。
「你不搭吗?」他站在里面问她。
「喔……要。」她战战兢兢地走进电梯,一双眼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打扮很休闲,一张脸神清气爽的,完全没有刚办完那档事的疲态。她不得不说,他长得很好看,只可惜「嗜好」有些吓人。
他的视线飘过几处,再抖了抖自己肩上的侧背包。那看起来似乎有些沉,她不禁猜测里面装着的,是否为各类的情趣用品?
「你为什麽一直看我?」
「我哪有?」被抓包的她,急着撇清。
他挪回目光,「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本来就没有!」
「喔。」
林曼芊被他吊儿郎当的态度给惹恼。
喔?说得好像他勉强同意她的辩解──虽然她确实在辩解。
「你几岁?」他突然问。
她瞪他,「我为什麽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得到答案。」他扬着迷人的微笑,嗓音还略带磁性的好听,和早先从门内传来的粗鲁男声完全不同。
「你的外表像二十五岁,身上散发出的气质却至少三十五,所以是哪一个?」
「我今年才满三十!」她脱口而出。
「那你还真是驻颜有术。」他眯着眼瞧她,「轻熟女总是令人向往。」
这男人真讨厌,又褒又贬的,还超级没礼貌!
「那你又几岁?」林曼芊不甘示弱地反问。
他惦了惦手指,说:「二十七。」
「什麽嘛,原来是个小鬼。」她轻哼道。
「二十五岁以上的,统称男人。又或者说,有过性经验的就不能叫小鬼。」
林曼芊抬高脸,直视着俊帅的「3P」男。
是他自己起头的,她实在太好奇刚才在屋里发生的一切。
「我问你,刚刚……」
「啊,到了。」他边说边走出电梯。
她望着他的背影,一只想叫唤的手停在半空中。
「喂……我话还没说完!」
没多久,他伫足在前门口,整个人盯着开始变大的雨势直发愣。
「还好有带伞。」林曼芊幸灾乐祸地站在他身旁,「怎麽办?你似乎没有。」
男人沉默着,表情也不再轻松。
「你要去哪里?」他不怀好意地问。
「对面的停车格。」她立刻看出他的意图,「我这把伞只够遮一个人。不是说了自己是个男人吗?只有小鬼淋了雨才会感冒。」
「我没关系,但这些东西不行。」他指着腰侧的黑色袋子说。
「你用完没洗?」她不敢置信道。
「洗?小姐,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他把背包取下来,「帮我拿一下,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把伞。」
她才不敢接,「我不要,脏死了!」
「脏?」他皱起眉,但很快又松开,「你都听到了,是吗?」
「是你们太大声,不顾他人的感受。」
「这栋大楼的隔音不好,以後会注意。」他说着拉开背包,亮出一堆大大小小的摄影器材,「我是个专业的摄影师。」
她瞪大眼睛,「你帮人拍A片?!」
他啧了一声,「多难听,我都称呼它为成人影片。」
「还不是一样!」
「好,你高兴就好。反正这只是我的兼职。」
「这种工作真的能赚钱吗?」她问。
「为什麽不能?男人看A片就像看八点档一样,很容易中了循环的毒。」他笑得理所当然,「睡前一次,整夜好眠。」
林曼芊以为自己早过了动不动就脸红的年纪,这会儿却还是被他毫无修饰的话语弄得满脸通红。为了挽回此时的窘态,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喉咙,「我只是在想这行业在台湾……应该很冷门,而且合法吗?」
他耸耸肩,一脸的不在乎。
「那些我不管,只要能顺利拿到报酬就行了。」他说,「但我知道这东西不会在台湾发行,毕竟这地方就那麽一丁点儿大,片中的男女主角多少会顾忌。」
「你的主要工作除了掌镜,还有什麽?」
「大概就这样,偶尔吩咐一下他们的姿势罢了。」
「那……你需要靠很近拍吗?」糟了,她愈来愈感兴趣了。
他点头,「有时是要的,某些镜头改用手持式DV会比较容易拍摄。」
「不尴尬吗?」
「习惯就好,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林曼芊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追问下去,但她终究忍不住。
「你常看那些画面……会不会因此对『这件事』失去兴致?」
他睨她一眼,「如果会,怎麽还有一堆女人抢着嫁给妇产科医生?」
「在拍摄现场,你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吗?」好吧,她其实想问的是这个。
「碰到太久没纾解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要怎麽解决?」
男人终於不再每问必答。
交叠着手臂,他挑眉看她,「你对一个陌生人未免好奇心太重了吧?」
她又脸红了,「我身边没有从事这种工作的人,当然好奇啊!」
「很合理。」他弯起唇角,「你问的是,我有没有被一起服务吗?」
林曼芊马上点头,快到她都有些难为情。
「真的想知道?」他又问。
她再次点头,毫不犹豫。
「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麽?难道这是不能透露的行规?」
「不是。我若不说,你就会一直好奇下去,然後永远记得我这个人。」他笑了笑,坏心眼地回答。
林曼芊紧抿着嘴,深吸几口气,平缓被他占上风的不甘情绪。
「你不说,我也没损失。」她爽快地结束对话。
一打开雨伞,她身後的男人爆出一阵大笑。
瞬间,她立即了解到他在笑什麽。那把向梁咏惠借的小红伞,上面印着许多醒目的Hello Kitty大头像,与装扮成熟的她极不相衬。
「说我是小鬼,自己却带了一把超级幼稚的雨伞!」他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对不起……但这点到我的笑穴了……哈哈!」
可恶,这才不是她的!而且梁咏惠说过,从零到一百岁的女性中都有凯蒂猫的拥护者。算了,她何必对那个倒胃口的家伙解释这些。
「那又怎样?至少这雨伞不会让我变成落汤鸡。」她往前走。
亏她曾有一丝念头想帮忙他,现在才不管他的死活呢!
最好这场雨,永远困住他!
「我叫左凛,你呢?」她听见他的大喊。
在雨中停步,林曼芊回首说:「我不会告诉你的。」
语毕,她甩动乌亮的长发离开,丢下他的疑问。
就算他没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他的身影和名字,都是让人难忘的类型。
但,她为何希望挑起那个男人的好奇心?彷佛他们会再见面似的。
面对现实的一刻,终於到了。
林曼芊对自己的脸蛋和身材充满自信,当她一踏进婚礼现场也成功赢得不少男性热情的注视与赞美。但她那浅浅的虚荣心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她最希望掳获的目光,始终未曾停留在自己身上。韩原旭甚至没发现……她来了。
她宁愿用所有人的注意,换他一个人的视线。
这是一场西式婚礼,会场布置得浪漫又具特色,整个仪式在户外举行。
林曼芊坐在排列整齐的两侧长椅上,看着韩原旭自红毯的顶端牵起何舒雨的手,双双站在证婚的牧师面前。
林曼芊试着在韩原旭的身上找寻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没有。他柔情流转的眼波与温柔微笑,皆属於何舒雨一人。
而她,早已是个关於过去的回忆了。该说那男人深情……还是绝情呢?
梁咏惠说得对,她根本不该来这里自讨苦吃。
他们交换戒指,亲吻对方。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时,林曼芊也从一股深切的哀愁中苏醒,她笑着拍手,完成最後一件能为韩原旭做的事情。
仪式结束後,她随着大家一起在教堂的前方进行合照。
她想过就这麽静静地离开,但又想着韩原旭也许会在观看照片时发现她来了,於是便不愿错失这个机会。她移步,配合着众人的站位,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窜进她耳里,她猛抬头,刚才那名指挥的摄影师已经将半张脸藏在镜头的後方。
「好,看这边。」摄影师说,「笑容再灿烂一些,某些人没有喔。」
林曼芊立刻瞪大眼。
没错,她记得这声音。那个叫左凛的男人……他怎麽会在这儿?
拍完照,摄影师检视着画面,又说:「再来一张。」
果然是左凛。
他穿着一套正式的西服,头顶的棒球帽不见了,抓整出凌乱又时尚的好看发型,英俊指数再次飙升。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出那个站在婚礼台前拍摄新人的是他!看来那段时间,她太沉溺於悲伤了。
对了,他说过自己是个专业的摄影师。
韩原旭若是知道拍摄他婚礼的人,那双手和眼睛平时也兼差一些A片的摄影工作……噢,他肯定会气炸的!一想到这里,林曼芊忍不住笑开怀。
「这次的笑容很美,继续看着镜头。」左凛说完,按下快门。
而後,他消失在婚礼的一角。
晚宴是自助式Buffet,宾客可以在不同区域选择自己喜好的食物和饮品。
林曼芊晃了几圈,强颜欢笑地与各方商界人士对饮香槟。在她的事业圈子,人脉能为她开拓不少生意,但她的一双眼,还是移不开那个男人。
她不知道韩原旭的母亲是个漂亮的混血儿,而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比普通人的五官来得深邃。他提过吗?说实在……她记不得了,也对他的家人了解不多。
何舒雨身穿纯白、端庄的礼服,简约中不乏细致,她看起来美极了。有个女人细心地为她整理身上的白纱,接着她们忽然退到後头。
林曼芊看着韩原旭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在人群中与她视线对上。
那一刻,他笑了,开始往她的方向走过来,她紧张得心跳加快。
「曼芊,很高兴你来了。」
除了一身笔挺的白西装,韩原旭身上唯一显眼的物品,是他指上的婚戒。那道银白色的闪光,像把伤人的利器,不停掘深她的伤口。
「这麽重要的日子,我怎麽能缺席?」她努力摆出久未见面的友情笑容,「舒雨身边的女人是谁?我之前好像没见过。」
「那是我妹妹,韩寻映。」他回答。
「妹妹?」她印象里,韩原旭只有一个弟弟。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以前我不是常说要带你去寻映的育幼院走走,但那时我们都太忙了,所以一直没去成。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
「不用了。」她摇头,「已经……没必要了。」
韩原旭只是淡笑,也没勉强她。
是的,她想起来了。不是他们都忙,只有她──
过去她老是以工作的藉口来搪塞,其实她对小孩子一点耐性也没有,甚至觉得他们很吵。她也拒绝过许多次他家里的聚会邀约,她只想和他独处,不想花心思去讨好他的家人,因为她认为……没必要。
她埋怨自己现在的处境,但她又为眼前的男人付出过多少?
「你和舒雨看起来很幸福。」
韩原旭又笑了,她从来不知道他是个爱笑的男人,原来也有着这般率真的表情。
「你呢?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她点头,「我和我的工作恋爱。」
「曼芊……」
「别对我说教,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死性不改。」她眼泛伤感,「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再那麽牵挂一个人,太苦了。」
他沉默,用曾经熟悉的眼神望着她,让她好想马上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
「牵挂一个人,不全然是苦的。」他说,「等到你真心喜欢的人出现,你会了解上天为什麽安排他走进你的生命里,并享受那种互依的感觉。」
那个人已经出现……只是她错过了。
林曼芊扬了扬笑容,这气氛太沉重、充满无限的懊恼。
昨晚,她拟想过各种与他相见的情景,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我公司又来了一位新职员,这次可不准你把她拐去当老婆。」她开玩笑道。
「再也不会了。」
「那就好。」她背过身,泪水几乎决堤,「虽然有些迟……恭喜你结婚了。」
「过去都是我不对,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林曼芊挥挥手,不敢回头看。
如果韩原旭见到了她的眼泪,会不会唤起他心中一丝余情?
真是……太卑劣了她。
牵挂不苦,苦的是那个人并没有以同样的心情回应你。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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